第49章 间接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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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息心里有人。

    裴崇远坐在吧台边,反复琢磨着这句话。

    当秦颂跟他出这句话之后,裴崇远第一时间觉得被泼了冷水。

    从回来到现在,他用了最短的时间去调整状态,因为看见现在的蒋息,他不得不紧迫起来。

    他得像撕掉一层皮一样撕掉这将近三年时间带给他的沉重的灰尘,不仅如此,撕掉那层皮之后,他还必须顶着一副血肉模糊的皮囊走出去,任谁问,他都得不疼。

    但其实,他疼得直冒冷汗。

    从到大裴崇远都是个骄傲的人,骄傲到有些自负。

    家境还算不错,学业跟事业也始终顺风顺水,他没遇过什么坑坑洼洼,更别滔天陷阱。

    这一次,哪怕最后干净地脱身,却免不了对他的击。

    尤其再看见现在的蒋息,觉得这世界上再大的讽刺也就不过如此了。

    但裴崇远这人从来就不懂认输,他深切地知道,任何事,哪怕一件很的事,你认输了,就一辈子都输了。

    当然,之前在蒋息面前那些低头认输不算,是他以一个年长一些的身份在让着、宠着。

    那些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认输。

    以前不能认,现在更不能认。

    裴崇远尽可能维持体面,尽可能在最短的时间重塑自己的人生。

    没有了工作?

    想办法找。

    没有了房跟车?

    赚钱再买。

    尽管现在站在谷底,但他只允许自己沉沦几天,然后就得咬着牙站起来。

    他从来不担心失去什么,因为他从来都觉得,自己失去的一切都能再找回来。

    除了蒋息。

    从两人认识的那天开始,蒋息就是他生命里唯一的例外。

    但要是没有那年的一场意外,两人的关系将至冰点,他也不会知道,原来他这么喜欢蒋息。

    “心里有人啊……”裴崇远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故意笑得轻松,“谁啊?”

    “那就不知道了,我猜的。”秦颂,“老板的心思我们都别猜,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

    裴崇远笑,然后远远地看。

    他看的不是蒋息,那人在楼上,想看也看不到。

    他看的是秦颂开衣柜帮客人挂衣服时,露出来的灰色围巾,就挂在蒋息的大衣旁边。

    心里有人?行,那我就挖出来看看究竟是不是我。

    “大哥你今天喝这么快?”秦颂帮其他客人挂好衣服回来的时候看见裴崇远的杯子空了,“再来一杯?”

    “不来了,还有事。”裴崇远站了起来,“我租房的事儿你给问问,委婉点,算是帮我个忙。”

    秦颂笑:“那我得考虑考虑,我不能出卖我们老板啊!”

    裴崇远笑笑:“行,慢慢考虑,先谢谢你了。”

    从酒吧出来的时候,裴崇远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挂在玻璃门上面的“2008”。

    蒋息把Subway改名成了2008,他们遇见的那一年。

    当然了,裴崇远并不觉得这是为了纪念自己,纪念他们的相遇,他还不至于自恋到这种地步。

    他后退,到路边,仰头透过二楼的窗户往里看。

    窗边的位置坐满了顾客,年轻的,有朝气的,端着酒杯或哭或笑。

    但是没有蒋息,无论是2008的蒋息还是2015的蒋息。

    蒋息是为了躲开裴崇远去的二楼,结果他发现自己在二楼也没法安心坐着,后来索性到三楼看电影去了。

    电影是看过不知道多少次的《开罗紫玫瑰》,他甚至连台词都要背下来了。

    “我似乎找到了我所追求的幸福”。

    他又跟着电影里的人虚虚实实走了一趟,最后跟着影片结束前黑白荧幕上的男人唱完这一句,然后脑子里突然接上一句话:你看这多讽刺。

    这个念头让他心尖都在跟着颤,他不要重新开始。

    蒋息抬手就关了投影仪,站起来接了杯水,一口气喝完。

    焦虑的情绪得到缓解,他揉着眉心下楼了。

    到了楼下,已经不见裴崇远的影子。

    “走啦走啦。”秦颂笑着,“找那个大哥?”

    蒋息瞥了他一眼,没搭理。

    “喝点什么?”秦颂凑过去问。

    “不喝了,等会儿去给尾巴买包狗粮就回家。”

    “今天这么早啊?”秦颂用手肘轻轻怼了他一下,笑着,“息哥,问你个问题呗。”

    “。”

    “你到底是不是gay啊?”秦颂笑着看他,“我看着像,但又有点儿不像。”

    蒋息一边慢慢悠悠地整理架子上的酒,一边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

    “啧,别这么看我。”秦颂,“也不是我非要八卦,就是整天看你这么清心寡欲的,怀疑你可能是个……”

    “什么?”

    “出家人。”

    “……神经。”

    秦颂在他旁边笑,笑得那叫一个爽朗。

    “真的,你咱们这么多年,天天来的这些顾客,帅哥美女一抓一把,我怎么就没见过哪个让你动心呢?”

    “你少琢磨点儿这些没用的。”蒋息整理完架子,转身开了吧台里面的柜门。

    他一眼看见那个长方形的盒子,愣了一下,然后又给关上了。

    “没用吗?挺有用的啊。”秦颂,“实不相瞒,一开始我跟着你来的时候还以为咱要搞那种酒吧,就是gay吧,还幻想着能跟那位年轻貌美的顾客展开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呢!”

    “没开gay吧不也没耽误你找对象?”蒋息用湿巾擦了把手,走过去开了衣柜,“我先走了,你自己忙吧。”

    “啊……又剩我自己!”秦颂趴在吧台一角,耷拉着脑袋委屈巴巴地,“人家自己很寂寞的!”

    “寂寞了就看看对面,”蒋息穿好大衣笑他,“望梅止渴吧。”

    秦颂嘿嘿地笑:“讨厌!”

    系完大衣的扣子,蒋息犹豫了一下,没动里面挂着的那条围巾。

    他准备出门,结果听见秦颂:“对了,息哥,就今天来的那个大哥,你俩是不是以前就认识啊?”

    蒋息回头看他:“为什么这么问?”

    “没啥,就是感觉,”秦颂,“不过话回来,他今天套路我呢!”

    蒋息眉头一皱,转过了身,脸一下就冷了起来。

    “他怎么你了?”

    “倒也没怎么我,就是套我话,想知道你住哪儿。”

    听他这么一,蒋息松了口气。

    刚刚秦颂裴崇远套路他的时候,蒋息立刻就紧张了起来,他的第一反应是裴崇远本性难移,哪怕落魄了也不忘撩拨年轻男孩。

    等到秦颂解释清楚,他想的竟然是:还好。

    蒋息眉头紧锁地在心里问自己:你在庆幸什么?

    在庆幸什么?

    蒋息有答案,却不愿意承认,重蹈覆辙的事他绝对不会去做。

    “你怎么的?”蒋息问。

    “那我肯定不能告诉他,”秦颂得意地冲他眨眼,“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蒋息笑笑:“忙你的去吧。”

    完,蒋息推门出去了。

    今年冬天来得早,而且来势汹汹。

    还没到十一月,天已经很冷了。

    他站在门口抬手捏住自己的大衣衣领,以免寒风灌进去,走出几步,甚至有些后悔没把那围巾带出来。

    他踩着滑溜溜的地面,走到车边,上了车。

    车上冷,蒋息琢磨着抽根烟,结果翻了半天没找到火机。

    火机没找到,却看见靠背跟座椅中间夹着个银色的袖扣,挺隐蔽的,一看就知道是特意塞在那里的。

    蒋息不用猜都知道是裴崇远的,就等着他发现呢。

    蒋息把那袖扣拿出来,突然想起之前被自己丢掉的那个,冷笑一下,开了车门走下去,毫不留情地丢在了垃圾桶里。

    “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啊。”

    听见声音,蒋息扭头看过去。

    斜后方的便利店门口,裴崇远正笑着看他。

    蒋息转过来,大大方方地跟他对视,假装不懂他在什么。

    “我那一对儿袖扣其实不便宜。”裴崇远,“以前买的,你知道的。”

    知道。

    裴崇远以前的每一件衣服,甚至每一件衣服上的纽扣长什么样,蒋息都一清二楚。

    更别一对儿袖扣了。

    “我不知道。”蒋息,“都了是以前了,谁能记得那么清楚。”

    裴崇远又碰了一鼻子的灰,却只能微笑以对。

    现在的蒋息虽然跟以前相比变了很多,但很大程度上只是对他的态度变了。

    七年前,蒋息也只是在他面前才会不设防,像个真正的少年人,依赖和亲昵。

    现在他不过是退回了跟别人一样的位置,再也不会被特殊对待。

    “行,不记得了也挺好。”裴崇远,“人不能总活在过去,得往前看。”

    蒋息冷眼看他,然后绕开他进了便利店。

    一个火机,两块钱。

    蒋息买完出来,裴崇远还在那里站着看他。

    “你这样挺不体面的。”蒋息点了烟,“还是你现在过得不好,想找个人改善一下生活条件?”

    蒋息这话得,让裴崇远立刻脸上挂了灰,任谁都听得出,带刺儿,充满了羞辱的意味。

    裴崇远挺伤心,但也能理解。

    可不是么,自己现在要什么没什么,还围着人家转,可不是有种求包养的感觉么。

    他笑了,自嘲似的:“那我要是现在跟你这儿求包养,你包吗?”

    蒋息抬眼看他,笑了:“不包,那么多年轻可爱的大学生,我何必找你。”

    裴崇远望着他,走过去,从他嘴里夺过烟,自己抽了一口。

    “蒋息,”裴崇远离他很近,甚至看得清对方黑色的瞳仁中映出的自己的样子,“我知道你看见我心里还是不痛快,嘴上什么都行,发泄一下没问题,我都受着,但是你找不了别人了。”

    他完,退后半步看着蒋息。

    “真的,我不在的时候,你跟谁折腾都行,我回来了,就得把你追回来。”裴崇远抽着蒋息的烟,“那话讽刺我啊?”

    他笑:“听着是真挺难受的,以后别了,我这心都让你扎得跟筛子似的了。”

    “你有什么资格这话?”蒋息看着他。

    好像谁的心完好无损似的。

    “算了,今天就这样吧,我等会儿是真有事。”裴崇远狠狠地抽了口烟,又送还到了蒋息的嘴里,“间接接吻了,我今天这一趟也算是没白等。”

    他转身走到路边,突然想起什么,又折返回来。

    “有个事儿得跟你,”裴崇远看着蒋息碾灭了烟,“我跟项然什么事儿都没有,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这心里装不下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