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突然传来响动，是顾徐杵拐杖走路的声音。

    那声音一路逼近，最后停在房间门外，似乎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李鱼迅速退出卫星，锁屏，捞上衣服走出去。

    顾徐挡在门口，眼神灼热，带着些许凶狠和贪婪，像是已经瞄准猎物的野兽，正待最后猛扑过去，将对方一口咬死。

    李鱼紧张地握紧拳头，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顾徐闭上眼睛，等再睁开，所有的情绪都被尽数收敛。

    “没事，就是跟你一声，晚上跟我一起睡。”

    李鱼点点头，抱紧怀里的衣服，顶着凉飕飕的后背窜进浴室，大概过了两三分钟，又将门拉开偷看。

    男人还站在放进门口，一动不动，怪吓人的。

    好在，接下来的顾徐还算正常，直到睡觉都没再多一句。

    半夜的时候，李鱼突然感觉手指被人捏住。

    那只手又冰又凉，捏得很用力，他尝试着想要挣脱，却无济于事。

    察觉到不对，李鱼用力睁开眼睛，噩梦开始了。

    此时，他身旁正站着一个孩儿，孩儿正努力的，用自己短的手指拉着他的手。

    李鱼试着晃了晃，甩不开，“顾徐？”

    孩儿眨了眨眼，仍旧不肯话。

    李鱼蹲下，轻柔地摸着对方脸上的伤口，和之前的有所差异，“疼吗？她又你了？”

    孩儿拨开他的手，抿着嘴别开脸，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在别扭。

    李鱼伸出一只胳膊，将人按进自己怀里，感觉到对方的僵硬，侧头贴着孩儿的脸颊，“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紧紧拽着自己的那只手，终于有所松动。

    李鱼抽走手指，将孩儿从地上抱起来。

    大概是没尝试过被人拥抱的滋味，孩儿错愕了下，随即将脸埋在青年肩上，十指用力攥着眼前的T恤领口。

    这一抓，衣服走样，露出那颗红痣。

    孩儿眼睛眯了眯，低头靠近。

    能被人这样信任依恋，是一个很新奇的体验，李鱼完全忘了，孩儿的身体里，藏着一只怪物。

    他温柔的拍拍孩儿的后背，“顾徐，我叫陈井，你知道我吗？”

    孩儿默不作声，继续看着那颗红痣，大概是觉得好奇，还用手指摸了摸。

    被微凉的手指轻蹭，李鱼抖了下，痒，“别瞎动。”

    孩儿不但不听，还瞪他，这是要翻天啊，必须好好教育一下什么叫尊长爱幼。

    李鱼蹙眉，“再动我把你丢了。”

    孩儿仿佛跟他杠上一样，胳膊腿使劲缠着他，李鱼都快被勒断气了。

    他伸长脖子喘气，“放手，快放手。”

    孩儿像是被刺激了一样，扭头就在李鱼脖子上用力咬了一口。

    这一次咬得恨，都流血了，还没来得及喊疼，就感觉伤口被滑溜溜的东西舔了舔。

    李鱼反手一摸，伤口愈合了，连印子都摸不出来。

    这梦太高级了，还带自我修复功能。

    李鱼废了老大劲儿，把人从身上摘下来，单手拎着孩儿的后领子，“这梦到底怎么回事？”

    孩儿身体悬空，屈辱的踢着腿，在半空荡来荡去。

    李鱼没搭理他，仔细思索。

    白了，梦就是一种潜意识的思想活动，跟人的思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刚刚心里只想着揍人，根本没想伤口愈合的事，如果这是他的梦，在大脑没有指令的情况下，伤口没道理愈合。

    更何况，就算大脑发出指令，也不可能让顾舔他！这太恐怖了。

    或许，这个梦境根本不是以他的意志为转移。

    李鱼危险的眯起眼，咬牙切齿，“顾徐，这是你的梦。”

    谁能想到，也就睡个觉的功夫，居然能挖到大惊喜，兴许，顾徐的梦里，就藏着他要找的东西。

    李鱼兴奋，激动，用力把人塞回怀里，在孩儿脑门上亲了一口。

    感觉到脑门上的柔软，孩儿僵成了石头，摸着脑门，嘴微微张开，似要话。

    李鱼偏头，把耳朵凑近，刚听到一点模糊的音节，头顶的天花板突然响起高跟鞋声。

    感觉怀里陡然一轻，孩儿不见了。

    头顶上，高跟鞋走路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后响起砰的一声，应该是房门被大力推开，砸到墙上。

    李鱼拔腿跑上楼，很快就找到了那间屋子。

    女人今天披着大波浪，穿着波点连衣裙，脸上妆容很浓，尤其是那张嘴。

    暗色口红衬得她脸色惨白，再配上夸张又狰狞的表情……李鱼脑子里只有两个字，魔鬼。

    女人的嘴一直在动，含含糊糊什么。

    李鱼走近才听清，她一直在喊，“顾徐，出来，妈妈回来了，妈妈来找你玩了。”

    幽幽的声音，如同夜半鬼魅在催命。

    李鱼忍不住了个哆嗦，跪到地上，往床底下看去，还好孩儿不在。

    女人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突然加快步伐离开，去了对面房间。

    她一间接一间的找，最后停在了三楼书房外。

    书房里有个两个硕大的组合书架，书架中间摆放着一个大花瓶。

    一进门，李鱼就发现孩儿藏在花瓶后，他死死抱着膝盖，正在瑟瑟发抖。

    女人沿着地脚线，围着书放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把人折磨得差不多了，她才停在花瓶前。

    “找到你了。”她弯下腰，头发垂落下来，夸张的咧开嘴。

    那笑容，就连李鱼一个成年人都觉得惊悚，更何况是孩子。

    孩儿吓得啜泣，拼命往里缩，却始终逃不开恶魔的爪子。

    “为什么总是玩躲猫猫，妈妈过不喜欢。”女人搬开花瓶，将人从里面拖出来，“为什么不话，嗯？”

    李鱼尝试着想把女人拽开，结果和上次一样，手指从女人的胳膊上直接穿过。

    女人咬着牙关，用力推搡孩儿，“你话啊，话！”

    她突然拔高声音，近乎发泄的尖叫起来，不停的重复着“你话”。

    这一刻，李鱼才看清，孩儿脸上除了害怕，还藏着一种莫名的快意，好像能看到女人发疯，癫狂，是一件愉悦的事。

    女人的尖叫声越来越大，用力掐住孩儿的脸，“你也跟我对着干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她的眼神渐渐涣散，手里的力度却在不断加重。

    孩儿娇嫩的脸，被掐得变形，口水横流，他却一动不动，除了赤红的眼睛，连滴眼泪也没流。

    窗外突然亮了，李鱼看出去，黑暗的外界，多出一轮满月。

    黑色浓稠的影子被月光拖拽出来，不断的变化。

    接下来一幕，李鱼全程蒙眼。

    等影子怪吃完了，他才睁开眼睛，看到是一地狼藉，鲜血和肉末满地都是。

    两分钟前还哭喊的孩子，此时仿佛无知无觉，安静地站在原地。

    而他身后，影子怪双手垂地，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正朝这边看来。

    那双眼睛，李鱼曾两次半夜惊醒，意外撞见过。

    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手脚发寒，额头冷汗直冒，正想逃跑，手指突然被握住。

    五根短的手指，力大无比，孩儿用力将青年往下拽，用那双布满阴霾的眼睛，死死攫住对方的眼睛，“你怕我吗？”

    怕啊，都快吓尿了。

    李鱼僵笑，“不怕。”

    “你骗我！”大概是长久没有话的缘故，孩儿声音沙哑干涩，“你就知道骗我！”

    随着孩儿怒气上涨，影子怪也蹦到跟前，举起那双畸形的手臂，用力劈了下来——

    李鱼下意识抱住脑袋，却感觉有人突然拽了他一把，身体不受控制的，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没事了，只是噩梦而已。”

    低沉的嗓音响彻耳畔，李鱼猛然抬头，看见一个下巴。

    “又梦见什么了？”顾徐轻拍着青年的后背，“吓成这样。”

    李鱼还沉浸在惊悚和心虚中，没注意到男人不同寻常的温柔。

    缓了缓心跳，他在黑暗中抬起脸，笃定道，“顾徐，你刚才也做了噩梦吧。”

    男人伸出手指，揩掉青年额角的汗珠，“不是噩梦，是美梦。”

    李鱼愣怔，难道他想错了？

    还没来得及沮丧，就听男人用沙哑的声音，“因为梦里有你。”

    “……”

    李鱼愤慨又失望。

    想不到目标是这种人，一边喜欢马甲，一边又对我这种话。

    见异思迁，水性杨花。

    渣，太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