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探春七弄

A+A-

    花魁一走近, 她那身魅惑的气息便更加诱人。

    裴琼环着阿恒哥哥的脖子,扒拉在他肩头看花魁,看得入迷,眼睛都不眨一下。她的眼神很清澈,里面是纯然的好奇,即使盯着人看,也并不显得冒犯。

    花魁与她对视一眼,嘴角的笑意忽地加深,道:“倾城见过二位公子。”

    很独特的嗓音。

    并不似普通女子那样清亮,而是带着一丝微哑, 听得人心底如藏了一只猫似的,百般挠心。

    裴琼也冲她笑, 露出两个甜软的梨涡, 她见阿恒哥哥没理花魁,扯着他的袖子拉了拉:“阿恒哥哥。”

    顺着姑娘的意, 赵启恒撩起眼皮看了那妓子一眼。

    倾城被看得心里猛然一颤,她的直觉叫她立刻躲开这个人,可今夜她既然被买了, 就没有躲避的余地。她竭力维持着脸上的笑意, “不知哪位是齐公子?”

    赵启恒移开眼神, 没有理她,而裴琼喝了些酒,反应迟钝,一时间没想起所谓的齐公子便是自己。

    见没人搭理自己, 倾城也不介意,她试探着问道:“那今夜,两位公子是想一道与倾城……”

    言下之意竟是不介意三人行。

    这话内容淫靡,可惜裴琼听不懂,还以为花魁想和自己还有阿恒哥哥一起话,赶紧拒绝。

    “齐公子是我。我要见你,和阿恒哥哥没关系。”

    她话音刚落,赵启恒的下颌线猛地绷紧,整个人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他问怀里的姑娘,“嗯?”

    “阿恒哥哥,你答应了让我见见花魁娘子的。”

    他有答应让她们单独见面?

    和一个低贱的妓子,有什么话需要背着他?

    赵启恒语气冷硬:“你已经见过了,回家。”

    “不!我还没和她话呢!”语毕,姑娘便要从赵启恒怀里跳出来。她没轻没重的,这么下来肯定要摔着,赵启恒不仅没松手,反而把她箍得更紧。

    “阿恒哥哥你等等,我和她完话,我们就回家。”

    赵启恒黑着脸,又不愿对她发脾气,抱着人就往外走,完全不算让她和那个妓子话。

    “公子留步。”倾城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似乎被那个齐公子的清澈眼神迷昏了头,一个移步,堵在了门口。

    她抚着发髻对赵启恒妩媚一笑:“公子这是做什么?今夜齐公子买了倾城,倾城就要好好伺候他。若他什么都做没便离开,倾城这花魁的名声可就毁了。”

    这般低贱之人,哪里配提裴琼的名字,便是提“齐公子”这样一个化名赵启恒都嫌她脏。他脚风凌厉,要踹开面前的妓子。

    倾城从习舞,身姿灵敏,兼之赵启恒怀里抱着他的娇娇,动作不算迅疾,倒是被她侥幸躲了过去。

    若是真被踢中了,倾城的身上怕是能凹出一个大坑来。

    她讪讪一笑,往后退了两步,给赵启恒让路。

    开玩笑,名声哪有命重要。

    可裴琼才没有那么好应付,她心里惦记着自己要问的事情,死活不肯走。

    “阿恒哥哥我不走!我花了钱的,我要和她话。”

    赵启恒的脸色黑得发绿,脚步没有停下。

    见状,裴琼故技重施,环着他的肩膀,在他嘴唇上连连啄了好几口,见他脸色和缓些了,又撒娇道:“阿恒哥哥,你的眼睛不要这么凶嘛!糖糖害怕。”

    哪里有半点怕的样子,全场心最大的就是她。

    可这时,没人有心思吐槽这个,因为三个花娘发现,裴琼的声音渐渐地绵甜起来,就像个姑娘似的。

    变声药只有一个时辰的药效。

    不过裴琼自己没发觉,她见阿恒哥哥不为所动,用自己的侧脸依恋地蹭蹭阿恒哥哥的。

    “阿恒哥哥,你最疼糖糖啦。”

    赵启恒神色复杂。裴琼见他还是不答应,鼻尖抵着他的鼻尖,搜肠刮肚地着好听话,湿潮的酒气都在赵启恒下巴上。

    “……好哥哥,糖糖和你保证,我就问几句话,问完马上就回家。回去以后,糖糖什么都听你的。”

    “你就让糖糖和她几句话嘛!”

    “呵。”

    赵启恒被她气得心口疼,见她不依不饶,知道今天不依了她,回去她肯定不会罢休。

    他嘴角勾出冷酷的弧度,顺了她的意把人放到地上。

    谁知他刚把人放下,姑娘腿一软,差点摔到地上。赵启恒脸色铁青,把姑娘抱到软椅上。

    他倒了杯热热的茶,用嘴试过温度,才把茶盏递给姑娘,见她捧着热茶好好坐着了,才走出去,全程没有一句话。

    路过倾城身边时,赵启恒明明看都没看她一眼,倾城却觉得一股极寒的凉意从脚尖直蹿到心头。

    随后,玉姚和青珊在倾城的示意下也离开了房间,并关上门。

    裴琼坐在椅子上,她见阿恒哥哥刚才的样子,有些后悔,下意识地捧起手里的茶杯喝。

    人都出去了,倾城舒了一口气,稍微平复了心情,才走到裴琼身边,她玩味地看着裴琼纯白无瑕的眼神。

    “妹妹,你想与我什么?”

    裴琼原都已经放下茶盏,准备追出去找阿恒哥哥哄他了,听花魁这么一问,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又坐了下来。

    她仰着脸问道:“你知道,要怎么让一个男子爱他的妻子吗?”

    握着酒壶的手顿住,倾城的眉高高挑起,“你问我?”

    “是。”裴琼点点头。

    倾城十分不解,这还有什么好问的,这姑娘自己不是已经做得很好了么?

    刚才出去的那个男子,只怕是把她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连她们女子的醋都吃。

    “你的丈夫不爱你?”

    裴琼反应过来,自己的问话似乎不太对,她补充道:“我是想知道,怎么让一个男子一直爱她的妻子呢?”

    “你问错人了。”倾城拎着酒壶,直接把酒往嘴里灌:“来这里的,都是已经不爱,或者不曾爱过他们妻子的男人。”

    “那他们是对他们的妻子感到厌烦了吗?”

    倾城有些头疼地喝着酒,不知道该对这被保护得过分单纯的姑娘什么好。

    不过这她看这姑娘合眼缘,何况人家还出了三万两买自己的一夜。三万两一夜,什么都不做,只是问几个问题,她定然是要回答的。

    “是。”

    “为什么呢?”

    “哪有什么为什么?偷腥是男人的天性,家里的再好,看了那么多年也失了兴致,哪有外面的新鲜。”

    阿恒哥哥才不会这样,裴琼在心里默默反驳。

    见这姑娘不服气,倾城无所谓地笑笑,继续往嘴里灌酒。

    她边喝酒边去瞥那个气呼呼的姑娘,被她可爱的模样逗得好笑,“还有什么要问的?”

    裴琼迟疑了下,开口问道:“他们会不会因为妻子太粘人了,而感到厌烦啊?”

    这算什么问题,这姑娘觉得自己太黏人了,怕外面那个大黑脸厌烦?

    她到觉得论黏糊,外面那个大黑脸不遑多让。

    “你觉得只要你不黏人了,你的丈夫,外面那个是你丈夫吧,就永远不会厌烦你了?”

    不知道为什么,和陌生人这种事情,裴琼有些脸红。

    “我们还,还没有成亲。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厌烦,可我阿娘,夫妻之间不能像我们这样,亲近地失去了自我。”

    那就是未婚夫了?

    倾城放下空酒壶,重新提了一壶酒,又端了床前一盘粉红色的糖丸来。

    她自己喝酒,把盘子递给裴琼。裴琼好久没吃过糖了,忍不住拈了一颗放进嘴里。

    喝了半壶,倾城才重新开口。

    “亲近有什么不好?难道非得相敬如宾才好?来这红袖阁的,多的是和妻子相敬如宾的。日子是自己过的,你们自己若是不觉得腻烦,又何必拘泥世俗的眼光。”

    裴琼扁扁嘴,反驳道:“可是,可是我不是一般的黏人。”

    倾城:“你那未婚夫比起你也不遑多让,你俩黏黏糊糊的,什么锅配什么盖,挺合适的。”

    见裴琼还有疑虑,倾城一口喝干了壶里的酒,认真同她道:“我没见过亲近得没有自我的感情是什么样的。我只见过欲望、自私和背叛。若你是真想和你的未婚夫好,应该去问他,而不是我。”

    问阿恒哥哥啊。

    裴琼皱着脸,她好像搞错了,秦楼楚馆里也没有能让人一直喜爱另一个人的法子。

    两人的对话赵启恒都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

    他叹了口气,原来姑娘心里存着这种担忧。

    待姑娘开门,看到阿恒哥哥沉默地站在那里,从他背后跳到他身上,声地在他耳边:“我们回家啦。”

    看着裴琼离去的身影,已经喝得完全醉了的倾城眼里忍不住流露出一丝钦羡。

    真美好啊。

    她踩着不太稳的步伐,在房里胡乱地跳着自己的舞,最后摔卧在宽大的软床上,自嘲地一笑。

    躲得过今日,却躲不过明日,她这样的人啊,迟早是要烂在这红袖阁里的。

    赵启恒背着姑娘上了马车,一路往宫里行去。

    马车里不太透气,赵启恒又不让用冰盆,里面倒比外面还热些,姑娘拿帕子扇了扇,没感到一丝凉意。

    赵启恒见姑娘额间有汗,拿了把扇子给她扇凉。

    “糖糖,你在房里的话我都听到了。”

    姑娘完全愣住,她心里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低下头有些失落地问:“阿恒哥哥,糖糖是不是真的太黏人了?”

    赵启恒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问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姑娘的眼里隐隐有水泽,扁着嘴要哭不哭的,根本没听懂阿恒哥哥在问什么。

    赵启恒叹了口气,重新问了一遍:“糖糖心里有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嗯?”

    姑娘的眼泪倏然落了下来,“我担心阿恒哥哥原本没发现我这么黏人的,万一我了,你发现了,就不喜欢糖糖了怎么办?”

    “这么不相信我?”赵启恒被她莫名的担忧气笑了,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把她抱进怀里。

    “不要怕,我永远都喜欢糖糖,永远爱糖糖。”

    “那,那阿恒哥哥也喜欢一刻都不分离地和糖糖在一起吗?”

    赵启恒吻去她脸上的泪珠子,“是,每一刻我都不愿意和糖糖分开。”

    裴琼忍不住露出笑意,“这样阿恒哥哥不会厌烦吗?”

    “糖糖会厌烦吗?”

    “不会。”

    “我也不会。”

    “可是阿娘每个人都需要有自己的空间,每时每刻在一起,会腻的。”

    “糖糖,我只要一刻见不到你,就会很担心,担心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受伤、受委屈、留不住想要的、得不到最好的……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是完整的。”

    “阿恒哥哥……”

    “别人是如何相处的,和我们没关系。既然糖糖和我都无法接受分离,那我们就从早到晚都待在一起。”

    “一直一直不分开?”

    “一直不分开。”赵启恒顿了顿,亲亲她湿润的眼睫,“我爱你,糖糖。”

    裴琼的眼睛不自觉地弯成了月牙儿,她笑出两个甜蜜的梨涡,靠在阿恒哥哥的怀里,好半晌,才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赵启恒觉得她的样子可爱地不得了,亲了亲她的梨涡,又忍不住嘬一下。

    “以后糖糖遇到事情,要记得告诉我,不要自己一个人憋着难过,知道吗?”

    “好。”

    裴琼刚应完话,不知想到什么,眼珠子转了转,道:“阿恒哥哥,我好热啊,你再扇快些。”

    赵启恒见她的脸色红如晚霞,以为她热坏了,手上扇得快了些,哄她:“马上到宫里了,今晚我们去碧岭水榭睡,那里凉快。”

    “不嘛!阿恒哥哥我要冰盆!你刚才我遇到难过的事,要马上告诉你的,你快帮我解决。”

    原来是的这个主意。

    她的身子还未好全,赵启恒哪敢让她用冰,没有答应她,只是手上扇得快了些。

    哪想这姑娘的脸色越来越红,几乎要滴出血来,她嘴里直嚷热,赵启恒一个没看住,让她把外衣都解了。

    不对劲。

    赵启恒问她:“你在红袖阁吃什么了?”

    “喝酒来着。”姑娘不耐烦了,“阿恒哥哥你快给我扇扇,好热呀。”

    她嫌热,却又不肯从赵启恒身上下来,只是一味催他扇子。

    待赵启恒追问了好一会,姑娘才吞吞吐吐地承认,她偷吃了一颗糖。

    “就一颗嘛!不会牙疼的。”

    赵启恒敛眉,“什么样的糖。”

    “粉红色的,有些透明,指头尖那么大,可甜啦!”她还回味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  “糖”的名字:探春七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