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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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优娜坐在斋藤家出嫁的轿笼里,目光无限放空。

    轿笼狭,人坐在里头必须缩着身体,要么跪着,要么盘腿,多少有些不适。尤其是这轿笼先前还运送了一只时间溯行军,此刻,轿笼的角落还残留着溯行军身上的那股死气,闻着有些怪怪的,更是让她觉得不适了。

    髭切阁下提出了“冒充斋藤归蝶和家臣”这个馊主意后,那个名为仓的胖武士头头也同意了,就这样将错就错,令她穿上了斋藤归蝶的衣物,坐进了这道轿笼里。

    此刻,轿笼已到了那古野城的城主宅邸。

    尾张国的中心在清州,由织田御家占有。与清州相比,信长的封地——那古野城的规模要上许多,看起来也并不算太繁华。轿笼经过城池的街道时,许多百姓探头探脑地从巷子里张望着,显见是对美浓的来客十分好奇。

    城主的宅邸修建于地势最高之处,是一座通体木制的平宅,活木葺板门上描着织田家的木瓜纹。不过,这家纹是木瓜,其实更像是五瓣的樱花,类似的家纹纹样在当时的大名中极为流行。

    轿笼过了宅门,在庭院间落地后,优娜就从轿帘的缝隙里窥见了外面围上来了一圈乌压压的人,基本都是织田家的侍女与武士。

    “这轿笼中的人,便是来自美浓国的归蝶大人吗?”

    织田家的武士郑重地询问。

    护送公主出嫁的仓井实有些心虚,额上挂了一抹冷汗,回答道:“正、正是……在下仓左藏井实,身上带着家主美浓国守护代的令谕与通关文书,还请一览。”完,他便递上了一道巴掌那么宽的卷轴。

    织田家的武士接过了卷轴,解开了捆缚着的黑色丝线,仔细览阅过后,放下了心:“好!恭迎归蝶大人。”

    这话一出,他身后的武士们便齐刷刷地跪下了,盔甲发出了摩擦的轻响。前来服侍的侍女们,也都个个低下了头行礼,证明他们承认了轿笼中的人乃是这座城池未来的女主人。

    仓压着心虚,目光四处一瞟,没有见到类似主公那样的领头人物,便询问道:“请问…主公…信长大人何在?”

    “信长大人出门放鹰,至今未归!”织田家的武士这么回答。

    “放、放鹰?!”仓大吃一惊,疑惑道,“我们的公主殿下千辛万苦远道而来,信长大人竟然选在这一天出门放鹰了?!”

    “是!”织田家的武士回答的更震声了。

    仓无话可,在心里暗暗吐槽了一句“不愧是尾张大傻瓜”。

    在织田一脉里,这位信长大人是出了名的行为古怪、游手好闲,不仅视规矩为无物,更是整日寻衅滋事。过去,身为分家继承人的信长,竟然还和清州城织田御家的少爷们险些起来,这等以下犯上的行为,在别的家族可是不敢想象的。

    因为行为不周、整日行古怪之事,信长很早就得到了“尾张大傻瓜”这个名号。如今归蝶公主的轿笼到

    了,信长不急着来看看自己未来的老婆长什么样,反倒是兴冲冲地放鹰去了,这可真是少见!

    难道老婆还没一只鹰重要吗?

    仓在内心疯狂地弹幕吐槽着。

    ——不过,这样也好。毕竟轿笼里的归蝶大人是假的,那位信长大人最好这三天都不要回来,等真正的归蝶大人到了,再出现也不迟!

    这样想着,仓立刻露出一张笑脸,:“信长大人好闲情啊!恰好我们的公主也有些累了,就请信长大人慢慢放鹰,让归蝶大人先休息上一阵吧。”

    “你的不错。”织田家的武士竟然集体松了一口气,显然也是心虚于自家主公的无礼之行的。他们立刻补救似地道,“归蝶大人下榻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请跟着侍女去吧。五日之后,婚礼会在古渡城举行。”

    古渡城是信长的父亲织田信秀的封地,作为信秀的继承人,信长的大婚仪式自然也要在这座城池举办。

    “好了,请归蝶大人先下轿笼吧。”仓转过身,面朝轿笼。

    侍女们将轿笼的帘子慢慢地卷起,用黄穗系在顶上,扶着轿笼中的女子步出。

    那是一位身量纤丽的年轻女郎,似友禅缎一般的乌发披落在腰侧,着一袭雪底振翅蝶纹的褂,内系绀紫色袖,从侧面露出的轮廓来看,她很是美丽。只是她出轿笼时,悄然从腰间抽出了桧扇,徐徐开了,遮去了自己半边的面容,好似是不愿给旁人窥见自己的容貌。

    “参见归蝶大人。”织田家的武士们见她下了轿笼,纷纷再次行礼。

    女子依旧以桧扇遮着脸,了声“请起吧”。虽她遮着面,但却能瞧出姣好的眉眼五官,那白似雪月的肌肤也是遮不住的。

    看来,这位美浓国的公主与传闻中一样,显见是个少见的大美女。

    织田家的武士们骚动了起来,暗暗为自家的主公有幸娶了个货真价实的美人而高兴。毕竟这个年代的婚姻,夫妻成婚大多是听凭父母意见,因结盟或者利益交换而定亲,娶妻嫁人都和抽盲盒一般,不到大婚之夜,谁也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

    归蝶大人这样美貌,实在是个意外之喜。

    在侍女的引路下,假冒斋藤归蝶的优娜向着她下榻的房间行去。

    虽有着战国时代的记忆,但她许久没有穿过这种尾巴拖地的褂了,走起路来颇为不适。尤其她还要一只手用桧扇遮面,那更是不方便到了极点。

    引路的侍女看她一直遮着脸,很好奇地问:“归蝶大人缘何一直以扇遮面呢?”

    “因为……”优娜的目光心虚地上浮,“因为,路上的花粉让脸上生出了疹子,还没来得及用脂粉盖去,不可见人。”她总不能,她长得太着急了,一点都不像十四岁的女孩,因此用扇子把脸挡起来免得家臣看出端倪吧!

    终于,她到了安置的房间内,可以坐下了。

    跟随她来的“家臣”——膝丸、髭切,还有紧张到满头出汗的仓井实,都在下首跪坐下了。门一关,房

    间就成了斋藤家自己人的世界。

    这间屋子里外三进,从木槛窗边可以眺望那古野城外碧绿的山岚,景致风雅。屋内的几帐与布帘都是新换的,色泽艳丽仿佛刚从染架上收落。虽织田信长本人似乎不那么靠谱,但那古野城的准备却还算周到,展露出了对这桩婚事的诚意。

    “总算是蒙混过去了……”仓拿袖子擦着额头上的薄汗,喃喃祈祷道,“现在就希望信长大人出去放鹰,三天内都不要回来了!归蝶大人,您可务必要平安回来啊!”

    仓一副又心虚又紧张的样子,相比起来,髭切和膝丸就显得相当镇定了。髭切甚至起了身,悠闲地晃到了木槛窗前,兴致勃勃地眺望起了窗外的景色。

    “日光…不,归蝶大人。”膝丸跪坐着,对上首的优娜开了口,问道,“如果一会儿那位织田信长大人来了,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优娜收起桧扇,在掌心拍了怕,试探地:“行礼?”

    “不止这一点。”膝丸一副指导者的模样,对她谆谆教导着,“因为信长大人是未来的夫君,所以,身为新嫁娘的你在见到未来的丈夫时,需要展现出你的羞涩和爱慕。至于具体如何表现,那就要看你自己了。这是礼节!”

    “‘羞涩和爱慕’……?”优娜有些迟疑。

    “正是。”

    虽有相当数量的战国夫妻在结婚前都不曾见过彼此,但为了婚姻的稳固,双方还是需要展现出自己的爱意,哪怕新娘在嫁来之前当真没听自己的丈夫是个什么玩意儿,那也要表现出她的羞涩与爱慕之情。

    相对的,丈夫也要给正室一定的体面,以此巩固这段婚姻。正如正室所生的嫡子一定比侧室所生的庶子更具有继承权一般。+;;;.

    “让我想想该怎么做。”优娜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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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经的斋藤归蝶在出嫁前肯定接受过礼仪训练,知道如何对着丈夫展现自己的钦慕之情;至于丈夫接不接受,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但是,优娜确实不懂这些。

    膝丸上前一步,盘膝坐在她的面前,:“日光,你把我当做丈夫来试试看吧?”

    “诶?”优娜愣了一下,语气颇有些腼腆,“话虽如此,可将膝丸阁下‘当做丈夫’这样的话……也太不合适了。”

    “有什么问题吗?”膝丸显然并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只是为了不让信长太快地起疑罢了。好了,快点试试看。万一信长马上就回来了,你可是立刻就会露馅了啊!”

    这么一,优娜立刻有了迫在眉睫的紧迫感。

    她攥紧了桧扇,紧紧地盯着膝丸,试图寻找所谓的“羞涩与爱慕”的感觉。但膝丸的神色看起来实在很正直,这让她完全没办法想歪。盯了一会儿,还忍不住笑场了。

    “膝丸阁下!您的表情太严肃了啦……”她颤着肩笑起来

    。

    膝丸见状,揉着眉头叹了口气:“别笑啊…到时候见到信长也笑出声来了,那该怎么办?”着,他扣住了优娜的手,语气恢复了认真,“好了,再试一次,将我当做你的丈夫。”

    优娜努力克制了笑意,静下心来。

    爱慕与羞涩啊……

    那对她来,可真是一种少见的情感。

    她会爱慕怎样的男人呢?……主公那样的吗?

    想起那位端坐在竹帘之后,慢慢誊抄佛经的僧人,他手腕上缠绕的数珠,五色的禅衣袍角,还有那漫布月夜的细雪,她的表情忽而轻轻怔了一下。

    如果今天,踏进这间房间来见她,牵起她的手的人,是主公的话……

    “……日光?”

    莫名的紧张之意从心间涌起,她的目光轻轻闪烁起来,耳尖泛起了淡淡的红。她忍不住垂落了眼眸,再度用折扇遮去了自己的面容,以免叫人瞧见自脖间爬上的薄绯之色。

    “是、是……我在。”她用很轻细的声音回答。

    膝丸看着她这副模样,有些发愣。

    面前的女子羞怯地侧过了面孔,用桧扇半挡着眉眼,长睫轻颤着,掩去眸中的一汪水色。任谁看了,都会明白这是位深陷爱恋之中的女郎,正因见到了心仪已久的翩翩公子而生出了退却之意。

    这样的表情,可不似作假。

    不像是为了应付织田信长的到来而弄虚作假的演技,反倒更像是……当真在心上存在了爱慕之人,此刻不由真心地露出了羞怯之意。

    那个爱慕之人,是谁呢?

    “有趣。”

    这道声音让膝丸回过了神,他察觉到一缕颇有兴味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抬起头,才发现是站在走廊上眺望山景的兄长髭切,正摩挲着下巴用那种有趣的眼神看着他。

    那声“有趣”,也是髭切所的。

    兄长的目光,让膝丸有些讪讪。膝丸咳了咳,压下了心中奇怪的猜想,:“日光,做的不错,就是这样!几乎和真的一样啊!织田信长绝对会相信你的心意的。”

    他这句响亮的话太破坏氛围了,优娜秒秒钟从恋爱的气泡里回过了神,脸上的红色也退去了。

    立在木槛窗前的髭切轻笑了一声,慢慢地踱步回来,:“与其是‘几乎和真的一样’,倒不如‘就是真的’。……日光,你是在喜欢着本丸中的谁吗?”

    “诶?”

    髭切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优娜有些诧异。但髭切轻轻地歪头,那双秘金色的眼正颇有兴致地观察着她,仿佛能洞察所有的心思一般,叫人不敢当着他的面谎了。

    “兄长!不要问这种失礼的问题!”膝丸连忙阻止自己兄长的行为,“什么‘喜欢、不喜欢’…问女孩子这种问题,不太好吧?”

    髭切的眸轻轻敛起,笑意更盎然了:“如果我的问题很无礼的话,那膝丸你的行为更过分哦。让日光把你当做‘未来的丈夫’,对着你表现‘羞涩与爱慕’……真的

    很欺负人呢。”

    膝丸有些疑惑:“我只是在帮她想办法应付信长罢了!这怎么算是欺负人呢?”

    “哦?”髭切勾起了唇角,似有话外之音,“原来是不心做下了这么欺负人的事情吗?那就更过分了呀。”

    膝丸委实是摸不着头脑。——兄长在什么呢?他怎么就欺负人了?他欺负日光什么了?

    眼看着两兄弟似乎产生了误会,优娜连忙起了圆场:“没事的、没事的,髭切阁下,谢谢您为我着想。不过这一切都是为了任务,我也不觉得被冒犯了。而且,膝丸阁下是个很正直的人,绝不会存在‘欺负我’这种想法。”

    听到她为自己话,膝丸好像很感动:“日光……”

    “是吗?”髭切的眉轻挑了一下,如是着,语气让人不确定他是否信了这番辞。

    这可真是一位让人捉摸不透的兄长啊。

    优娜讪讪地笑了一会儿,见两兄弟没再什么了,这才舒了口气。

    无法参与进话题、又紧张不已的武士仓,自动承担起了仆从的工作,煮了茶来端给三人,第一杯就奉给了优娜。“请用茶。这位…日光大人。”仓琢磨不好怎么称呼这三个妖怪退治人,“希望大人的同伴能早点将归蝶大人寻回来。”

    优娜点了点头,捧起茶杯。她刚歇了一口气,就听见门外传来了侍女紧张的通传声:“归蝶大人!信长大人回来了!已经到了走廊上,请您准备一下……”话还没完,障子纸的移门就被哐的一声推开了,门口出现了一名男子的身影,还有几位上了年纪的侍女推推阻阻地围在他身旁。

    “信长大人!在结婚仪式之前,是决不可到新娘的房间里来的呀!还请到会面的地方去,如此才算符合规矩……”老侍女们苦口婆心地劝着。

    不过,那位主公似乎并不在意侍女们口中所谓的“规矩”,仍旧大步往前跨了进来。

    敢如此放肆地进出属于美浓国公主的房间,这个人应当就是那古野城的主人,斋藤归蝶的未婚夫织田信长了。

    优娜匆匆瞥了他一眼,只见到这是一个高挑的少年郎,肤色晒成了麦色,束着一道长马尾,身上披着渔夫外出渔时所穿的蓑衣,腰间还挂着一串滑稽的萝卜干。

    其余的容貌如何,她便没仔细看了,只是匆忙地敛起短,低下身行礼:“见过信长大人。”

    想起膝丸的嘱咐,她连忙开始故作所谓的“娇羞与爱慕”。才将桧扇展开呢,她的手腕便被握住了,对方重重地拽起了她,问道:“你就是美浓国的归蝶吗?!”

    “嗯……?!”

    回答之声还未落地,这位高挑的少年就拉着她的手,向着走廊上走去,脚步跨的极大,路上哈哈笑着:“走!我带你去骑马!”

    她辛苦对着膝丸训练的“羞涩与爱慕”,竟然分毫没有施展的机会。

    老侍女们尖叫起来,连忙阻拦:“不可!万万不可呀!这是有损规矩的!信长大人,要是让信秀大人

    知道了,那可就糟糕了!”

    “怕什么!”信长越发地哈哈大笑起来。

    老侍女们都穿着长裙,只可步地走路,根本追不上大马金刀的信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家主带着未过门的妻子朝马厩走去。

    实话,优娜走的跌跌撞撞,也不好受。这拉住她手腕的少年虽然只有十五岁,可力气却绝对不。不知是是否因为他自顽劣,经常爬树下地、参与架的缘故,信长的体格比同龄人看起来要高大的多,手臂也充满了力量,如同铁钳一样制着她的手,不可挣脱。

    她努力提起褂的衣摆,才不至于被绊得摔跤。一路跑,心翼翼,被信长拽到了马厩。

    “你会骑马吗?”信长站在一匹褐色的马身边,“武家的女子,应当会骑马吧!”

    “……只会一点。”她硬着头皮。其实她完全不会骑马,之前鹤丸想要教她,还没来得及学呢,鹤丸就被烛台切哥原地制裁了。

    “啊?”信长似乎有些意外,却没多什么,而是双手一勒,轻轻松松地将她抱到了马上,自己也翻身骑了上去。他牵紧了马缰绳,笑,“坐稳了!我带你去城下看看!”

    马鞍很窄,两个人同坐就会显得很拥挤。优娜没怎么骑过马,此刻身姿有些僵硬,紧紧地拽住了缰绳的一角,防止自己跌下去。

    她身后的少年解开了蓑衣,交给了追来的下人,很快便策马,朝着宅门骑去。

    后知后觉的仆从们瞧见信长骑马,连忙向外传呼着,“开门——开门——信长大人要下城了!”

    于是,在信长的马抵达之前,那扇府邸的门才堪堪地开了,恰好能让织田信长不必停下,一路顺畅地骑马出城。

    侍卫仆从们不知主公要出城,都在做着自己手中的事,譬如搬送公主的嫁妆、新收的谷粮和兵器,骤然见到主公信长策马而来,他们纷纷慌张地蹲下行礼,恭送主公出门。一时间,宅门内外一片慌乱。

    出了宅门,便是一道宽广的马道,通向那古野城的下町。马蹄踏在泥泞的路面上,令骑马者的身体颇为颠簸,坐在马上的优娜越发地紧张了,将身子都瑟起了一些。

    正是近傍晚的时候,天边镶缀着一轮残日,金乌色的夕阳斜斜地在屋宇山野之间铺开,为万物都漆上了一层融融的灿色。信长抽着马鞭,穿过泥泞的巷道,一路朝着城门直去了。因为马速过快,险些还撞到了路上的一家馒头摊。

    等到马终于停下时,已经是在城外的一处山崖上了。

    早春的傍晚,料峭的春寒涌起,山林里有还巢的鸟儿在叽叽喳喳地叫着。信长的马停在山崖的顶端处,喘着嘶鸣粗气,马蹄勾起不断踢踏,像是被累坏了。

    “这里可以看到完整的日落。”她身后的少年扬起马鞭,指了指天际的方向,“还有一会儿,太阳就要彻底地落下去了,好好地看着吧。”

    优娜放眼望去,果然见得金红色的日轮已经在天际线上沉了泰半了。即使是这夕阳将暮的时刻,那灿金之光泼向

    原野的场景,也分外壮丽。

    “真漂亮。”她情不自禁地赞叹道。

    “你没有被我吓到吧?”信长忽然问。他的声音之中,有少年的爽朗,“放鹰回来的时候,看到太阳要下山了,就赶紧快马加鞭回了城里,将你接过来看日落了。所幸赶上了!”

    闻言,优娜有些疑惑:“既然如此,信长大人今日为何要外出呢?我听闻您今日出门放鹰了。如果不去放鹰,兴许就不必如此匆忙了。”

    “因为是和孩子答应好的。”信长,“城下的孩子喜欢看我的鹰,今天是那孩子的生辰,所以就特地出城放鹰了。”

    他回答的这么理所当然,让人觉得那个想要看鹰的平民百姓之子,与即将嫁给他的美浓公主是同样的重要。也不知道当是他贪玩,以至上下尊卑不分;还是该他天性率真,和谁都能成一片。

    “你饿吗?”信长忽然问。然后,他翻身下了马,从腰间系着的干萝卜里取下了一支,递给了她,“吃这个吧!”

    “……嗯?”优娜接过这颗手指那么粗的萝卜,有点无言以对。

    您堂堂的一城城主,未来的天下霸主,现在就请人吃颗萝卜干?虽她是个冒牌货公主吧,可好歹也是为了守护历史而在这里做冒牌货公主的诶!(义正辞严)

    ……算了算了,萝卜也没什么不好的,很健康,有营养。

    她举起这颗萝卜,地咬了一口,挺脆。味道有些怪,于是她吃了一口就没继续了。她捏着那颗萝卜,低头量十五岁的信长。

    少年的面孔上沾了一些泥巴,不知道是在哪里了滚,但他有一双极其黑亮锐利的眼睛,分毫不显得庸碌,反而如刀锋一般亮眼。

    史载信长是战国时代难得的美男子,但就现在这副浑身土兮兮的模样来看,信长可一点都不在乎“美男子”这个名声,尽把自己往土味老哥精神伙的方向整。

    察觉到优娜在观察自己,正在啃萝卜的信长抬起了头,问道:“怎么了?是被我吓到了吗?”

    优娜笑着摇了摇头,:“只是觉得信长大人很率性,与传言中有所不同。”

    “哦?传言?”信长似乎有了兴致,“你们那里所传言的我,是怎么样的?”

    优娜卡了词了。

    怎么呢,后世传中的织田信长,大抵离不开“天下霸主”这一形象,他以武称霸,纵横天下;他不畏神佛,火烧比叡山寺,几要凌驾于所有崇拜之上,甚至在信中自署为“第六天魔王”——传言中的信长,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物。

    但现在的信长,却脸上沾着泥巴,在她面前啃着脆萝卜。

    优娜抿唇笑了起来:“我们那里的传闻,信长大人是个生杀果决、残酷又率真之人。现在来看,残酷倒不至于,率真确实有的。”

    信长听了,用那双漆黑的眼直直地盯着她,像是想什么话。半晌后,他将最后一口萝卜吞进口中,:“归蝶,你很漂亮。”

    他的夸奖来的太直白了,让优

    娜有点心虚。

    不好意思,她其实不是正版的归蝶……只是个浑水摸鱼被赶鸭子上架的冒牌货罢了。

    但是她这个归蝶,总比时间溯行军版的斋藤归蝶要靠谱多了!溯行军的那个归蝶才叫可怕,上来就给你闷头一刀,织田信长都得直接无了。

    “有人这样夸过你吗?”信长踩着脚蹬,再度翻上了马背,看样子是算回那古野城了,“我虽听过你是个美人,但没想到你这么漂亮。”

    优娜眨了眨眼,:“不觉得…我看起来更为年长吗?”她怎么看都是个大姐姐吧!

    “不觉得。”信长,“只是觉得很漂亮,此外也注意不到什么了。”

    她无声地笑起来,:“信长大人,只夸女人的容貌,是会叫人生气的。女人可不是只有外貌的玩物,好歹也要注意一下呀。”

    “我知道了!”信长勒了一下马缰绳,掉头朝山下策去,声音很响亮,“以后我会多多夸你其他的优点!归蝶!”

    夕阳沉入了天际,织田信长载着她,放慢了马步,悠悠地回了城。到了城下时,天边已经升起了清丽的弯月,那古野城被温柔的月色所包覆着,显出一种安静的绮丽来。

    “信长大人和归蝶大人回来了!”

    宅门开,侍卫们涌来牵马,侍女递上了解渴的水与擦手用的布巾。负责掌管女眷内务的老侍女一脸气愤地堵在门前,:“信长大人!下次万万不可再行这等无礼之事了,要是因为失礼而触怒了美浓国的斋藤家,那该怎么办?”

    信长拿毛巾擦着脸,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归蝶不会生气的。”

    “不会?怎么可能不会?您和她才见了一面,您如何知道人家不会生气?”老侍女急的团团转,“归蝶大人可是美浓国的公主殿下,当然会对这等无礼之行感到冒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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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优娜从马上轻轻地跳下来,劝道:“我…确实没有生气。”毕竟她不是真的公主啦。

    “您…您也是的!”老侍女调转了火力,“接下来,万万不可与信长大人擅自相见了,直到五日后您去往古渡城和信长大人举办结婚仪式为止!”

    “好。”她巴不得如此,很客气地回答,“我明白了。”

    为了防止被老侍女火力输出,优娜连忙溜走,朝自己休息的房间去。将要走的时候,她被信长喊住了。少年正在擦汗,对她遥遥地招了招手,:“归蝶,你真的很漂亮。”

    月光落在他身上,像是镀了一层银色的漆。

    “……我明白了。”她不知当回复什么,便曲膝一礼,赶紧背身走了。

    她的手里还捏着一截萝卜干,是信长给她的。因为不合口味,她没有吃,但也不太好意思丢掉,只能拿在手里把玩着。

    她转了转这棵可怜巴巴的萝卜,想起那少年用马鞭指着夕阳给她看的侧影,竟然觉得很是好笑,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嘴角。

    回到房间之前,她在走廊上遇到了髭切。

    大抵是因为穿着奇装异服太过醒目,髭切换上了一身寻常武士的和服,披了一件有仓家纹的羽织,下着灰鼠色的布袴,看起来还颇有些战国武士的味道。

    “这身衣服……”优娜有些疑惑地问。

    “是那个叫仓的男人给我的。”髭切抬起手,量了一下袖管,,“还算挺合身呢。”

    实话,优娜可不觉得这身衣服合身。髭切瞧着就是一副悠闲的富家公子容貌,仓的这身衣服也太过寒酸了。但髭切显然不在意,似乎还因此显得很高兴,仿佛得到了有意思的新玩具。

    “那位信长大人,带你去哪里了?”髭切看着优娜脸上舒缓的笑意,很有兴致地问。

    “骑马…出城,看了落日。”她掰着手指头算。

    “你没有当真对那位信长大人动心吧?”髭切歪头,笑容很纯挚,似乎不含任何恶意,但问出的问题却有些尖锐,“要是你被那位信长大人动了,那可就糟糕了。”

    优娜立刻摇头:“怎么可能。髭切阁下,您在什么呢。”——要她喜欢一个脸上沾满了泥巴的、手捧萝卜狂啃不止的弟弟?下辈子再吧!

    “那就好。”髭切眼眸一弯,点了点头。然后,他做了件奇怪的事——他抽走了优娜手里的那棵萝卜,放在眼前掂了掂,疑惑地问:“这是什么?垃圾吗?”

    “……您就当是垃圾吧。”优娜叹了口气。

    这样的回答,令髭切笑出了声。他将可怜的萝卜干随手挂到了树枝上,对她:“快点回房间去吧。我弟弟他好像等急了。对了,我弟弟……叫什么来着?”

    “……?!”优娜差点一个趔趄。她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起来:又开始了吗!髭切阁下的健忘病!

    “是膝丸。”她回答了,伸手拉开了移门。

    她将要走入房间时,髭切忽而伸手拦住了她。迎着优娜困惑不解的目光,髭切又露出了笑容,:“忘记了。如果——我是如果,日光你入戏太深,做出了一些不合宜的事,我会用自己的方法来叫醒你喔。”

    着,髭切的笑唇愈发扬起。

    他的笑容很纯真,像是个无瑕的天真孩童,被日照与阳光所宠爱着。可他的话,却又不得不让人多思虑一分,以至于怀疑髭切阁下的笑容之下是否藏着什么更深的东西。

    “用髭切阁下自己的方法…来叫醒我?……什么意思呢?”她有些不解其意,但髭切却是没有再多解释了,只是跨向了门后,问道,“胸丸,你在吗?”

    “……兄长,我的名字‘膝丸’!膝丸!”膝丸有些崩溃的咆哮声从房间里传来。

    优娜看着髭切的背影,歪过了头,总觉得方才髭切所的话,几如她的幻听似的。

    </>◎作者有话:

    顺便和信长谈个速食恋爱

    是单箭头,没成型就流产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