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166
刚才发生了什么?
富冈义勇的面色怔怔的。
唇上那轻飘飘的、像云一样的触感,虽只短暂地停留了数秒,但直到现在,他仿佛还能感觉到那残存的温度与柔软。
他是被她亲了?
这种行为是叫做“亲吻”吧?
不——现在不是考虑这种奇怪事情的时候。
他的目光闪烁一阵,被惊走的理智终于回到了体内。他摇晃了一下脑袋,好不容易才集中了注意力,咬牙望向了面前的门。
先不管方才宇喜多做了什么,但他知道,现在的她可能面临着极大的危险。
即使隔着一扇门,富冈义勇也能察觉到属于恶鬼的气息——那种呛鼻的死亡的气味,是猎鬼人最熟悉不过的东西。而且,这家伙的阶位不低,极有可能是十二月,这才能令那死亡与坟墓的味道如此鲜明而怂人。
义勇皱了皱眉,放轻脚步,悄然上前。纸门上留着一道拉孔,从细细的洞眼中,他恰好能瞧见房间之中的景象——
那在他之后步入这间房间的男子,此刻正背朝着他,笑嘻嘻地与女人话。他橡白色的长发自背后落下,这少见的、无瑕的发色,极为引人注目。
“刚才,我听到你在和人话呢。”童磨用折扇轻拍着掌心,语气像是在开玩笑,“在我来这里之前,你在和谁玩得开心呢?”
优娜笑着摇了摇头:“教宗阁下,您听错了吧。”
“嗯?我?你是我听错了吗?”童磨露出无辜的表情,“我可是鬼啊——鬼的听力,可比人类要厉害上许多喔。”罢了,他的唇角高高扬起,露出了轻快的笑容,“就让我来找一找这只藏起来的蚂蚁,在什么样的地方捉迷藏呢——”
倏然一声响,他展开了中锋利的金色折扇;眼眸弯起,漫步踱向了墙壁一侧的角柜,视线上下打量着,像是在寻找游戏的孩童。
他一边打量,口中一边哼起轻快的歌来。不是童谣,而是那种拉钩立誓的曲子。
“拉钩立誓一百年不许变不守信的人会变成狸猫哦。”
安静的房间里,这哼歌的声音显得有些诡谲。
“一百年不许变——不守信的人,会被吃掉。”
他哼着调子,慢慢地侧过了身,眸光转过跟前。哪怕仅仅只有一瞬,富冈义勇也从那渺的孔洞之中瞥见了他的双眼——那双虹似的眼睛里,刻着的乃是“上弦”、“贰”这样的字样。
上弦之二的鬼
这可不是好对付的东西。
富冈义勇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忽有千斤那样沉重,冷汗从脖颈间沁出。腹部一阵钝钝的剧痛传来,那是先前与恶鬼战斗落下的伤口在撕扯间又裂开了,痛觉正在四处肆虐着。
屋内,寻找孩童的歌谣还在继续着。
忽然间,一双细细的悄然捂上了童磨的眼睛,女人很温柔的笑声传到了童磨的耳畔:“不用找了。没有别的人哦。您忘记答应过我的话了吗?除了我之外,不会将目光放到任何人身上,也不会去做别的事情。”
(:当然了,你的钱包也得老实交出来。懂?)
她的掌心将童磨的视野都遮去了,他总算是停下了寻找捉迷藏孩童的游戏。
“好的、好的。”他笑眯眯地回答,唇间露出尖尖牙齿的一角。旋即,他用勾起女人的面庞,将一个吻落在她散着发丝的额间。
“不过我猜”
他的眸光懒懒一掠,声音低不可闻。
“那个藏起来的鬼,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住的。他啊肯定会自己跳出来。”
话音刚落,阳台的门扇便发出一阵爆裂的巨响,锋锐的刀光将门板割作了五六片;那些散落的门板,被刀光带起的气流所冲击,轰然落在了室内。
童磨微微眯眼,折扇一扬,空气中便凝结起一片细密的冰珠,将飞落散碎的门扇全部拒于两步之外。
月光自屋外照下,将房间内外的景象都映照地一片雪亮。簌簌的灰尘和残砾在空气中飘扬渐落。富冈义勇双握刀的身影,沐着月色出现在了童磨的视野之内;一双海色的瞳眸内,杀气冷冽。
“我就吧”童磨舔了舔唇角,露出了愉快的笑容,“他是忍不住的。”
“”义勇皱眉,没有理会他的挑衅,而是对优娜道,“宇喜多,你快点逃。这里交给我来处理。”
童磨闻言,笑容愈发了。
“很有勇气的猎鬼人哦!”他的笑意颇为纯真,“这么重的血气,你受了很厉害的伤吧?即使如此,还要独自一人面对我真是令人赞许。”
富冈义勇没有回答,面容一沉,便挥刀朝着他袭去。
“水之呼吸。四之型击打潮!”
湛蓝的海波自剑刃涌起,化作万千水刃,涌向了持金色折扇的恶鬼。那是极为凌厉迅捷的攻势,明明是柔弱无力的水,却在顷刻间化作拥有磅礴之力的波涛。
然而,当锋锐的水触碰到金色的折扇时,一切都倏然消散了。
寒气悄然在室内蔓延开,水波竟在眨眼间被冻结住。那散发着白色寒意的波涛,仍旧保持着奔袭之时完美的姿态,但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死在我上的柱,已经数不清有几个了哦。”童磨歪头一笑,,“接下来,我是不会对你留情的。谁让你是个无趣的男人呢——”
数道冰锥自他的扇前急速凝结前刺,犹如破弦而出的弓矢,朝着猎鬼人的面门直逼而去。
锋锐的冰锥,倒映于富冈义勇的眸中。他身体一僵,想要旁撤,但腹部的伤口却不合时宜地泛起了剧烈的疼痛——
糟了!
无法动弹,也来不及躲避。
眼看着冰锥便要没骨而入,直刺闹心,富冈义勇的心脏咚咚狂跳起来。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间,他的视线中,竟然出现了一道背影——是女子纤细的身体轮廓,直截了当地挡在了他的面前。
是她!!
“你”富冈义勇咬牙,全身僵冻如石。他想要伸将她扑倒,但无论如何估算,时间都已来不及了。
虽只有短短数秒的时间,但他只觉得此刻足有一万年那么漫长。而这段时间最终所驶向的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那个女人倒在他面前,鲜血自额头淌下。
然而,出乎富冈义勇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冰锥前刺的趋势,竟在触碰她额头的前一瞬,戛然停止,犹如火车的制动轮被强制停下,生生地止住了自己的势头。
夜风微微一吹,她额上两缕被割断的发丝落了下来,飘散在地面上。
童磨收起金色的折扇,迷惑地看着挡在义勇面前的优娜,不解道:“这个男人就是你嫁的那个猎鬼人吗?所以你才舍弃了性命,拼死也要保护他吗?”
“这和教宗阁下没什么关系吧?”她笑了笑,眼神很无辜的样子。
她见冰锥已停住,便转身对富冈义勇,“现在的您不是他的对,请先撤退吧。”
富冈义勇却并没有如她所愿的那样离开。黑色的刘海散落下来,将他的表情都遮住了。他没有动,反而更上前了一步:“我不会走。”
他的状况,有些不对劲。
就像是被她方才的举动激起了斗志,愈发地不怕死了。
“”优娜想了想,露出纯真的笑容,“水柱阁下,我要冒犯您了。还请您原谅。”
“?”
富冈义勇的困惑才刚起了个头,他面前那个从来都是温柔款款的女人,竟然迅猛地提起裙摆,抬起脚,朝他身上狠狠踹去。
“到外边儿去!”她一点都不客气地喝道。
结结实实一声闷响,富冈义勇竟然被优娜,踹开了。
“?!”富冈义勇没料到自己会被身旁并肩的人突然狠狠地踹了一脚,人整个儿滑了出去,在一片尘烟里,又回到了阳台上。
童磨眨眨眼,愣愣地看着她一系列的举动,很疑惑地问:“你对丈夫,竟然是这么残忍的吗?”
“这也和您没有关系吧?”她,“您不是只把我当喝酒的伙伴吗?要是对我了解的太多了,在月彦先生那里会惹麻烦的吧?”
童磨的眉一撇,表情好似有点失落。
原本凝结在空中的冰锥慢慢地融化了,雪水淌落了一地。他微微地弓起了背,失意地:“好吧好吧。那我就放你们走吧。”
“诶?”优娜有些不解,“让我们走吗?”
“是呢。”童磨还是那副很失落的样子,“因为,他是你的丈夫啊。杀了他的话,你一定会伤心的吧我不想让你伤心,只想看你笑着的样子。”
这回轮到优娜犯傻了。
啊,教宗阁下你竟然那么纯情的吗?不好意思,骗了你的身体和心灵是她的错。
很抱歉,但是她下次还敢。
“笑一下,笑一下。”童磨用尖尖的指甲戳起自己嘴角的肌肉,露出一个夸张的笑容来,“你不笑的时候,一点都不讨喜。”
她很听话地嫣然一笑。
“就是这样!你也不用害怕。其实你会嫁人,我也很高兴啊。像是自己的女儿出嫁一样而且,你嫁的不是那位大人,这可是很令人惊喜呢。”童磨摊,表情又笑嘻嘻起来。
“——嗯这次就这样吧。你要好好活着哦,在下次见到我之前,不要被那位大人吃掉了”
完,童磨便慢慢地转身,朝屋外的走廊上走去了。
“等等”优娜有些怔怔地,想追上去。
你今天钱包忘记留下了!
你去结个账?
她追童磨的脚步还没走了两三步,便被人从后面扣住了。一直低着头的富冈义勇抓住了她的腕,声音沉沉:“别追了。难保他不会改变主意,把我们都杀掉。”
优娜这才想起,倒霉的水柱阁下还在这里。
她回过身,望向富冈义勇。
现在,房间里只有他们二人了。方才短暂的战斗将房间弄得一片狼藉,天花板与地面都破碎了,木块裂得四处都是;冰水交融,将榻榻米浸泡得湿漉漉的,墙壁上还插着几道未能融化的坚硬冰棱。灰尘从屋顶上簌簌地往下落,叫人忍不住想咳嗽。
富冈义勇低着头,面孔上一阵阴影,浑身散发出可怕的冷意,像是故步自封的冰,拒人于千里之外。
“你的伤,还好吧?”她声地问。
对于富冈义勇,她是有些抱歉的。他受了伤,自己还不客气地踹了他一脚,这可真是失礼。
“刚才,你为什么要做那种蠢事?”他问。
“诶?”优娜不解,“什么”
“为什么要挡在我的面前?”他紧紧扣着她的腕,上前一步,大声逼问着。终于抬起的面庞上,有着少见的、薄薄的恼怒,像是冰上终于出现了裂痕,“为什么要把后背交给我,为什么要去保护一个鬼杀队员?!你根本没有对抗鬼的实力!”
他将她的腕钳得极紧,几乎要勒出一条红痕。优娜眉心一皱,声地:“疼”
这个字落入耳间,富冈义勇愣了下,像是被烫到了似的,松开了。
旋即,方才那片刻的失态慢慢消散了,他的表情恢复了平日里的冷冽沉静。
一阵金玉摩擦的响声,他将日轮刀收入鞘中,低头慢慢:“我只是,讨厌这样的我。讨厌这样,别人站在鬼的面前时,我却缩在角落里。”
优娜揉了揉腕,并没有因为他的失态而生气,只是轻声:“我明白了。刚才,也只是一时冲动。以后我不会再做这种傻事了。”
富冈义勇沉默地应下了,朝门外走去。
优娜望着他冷然的背影,问:“水柱阁下,您不问问之前的事情吗?比如我和那个鬼,是怎么一回事您一直在怀疑这些吧。”
富冈义勇没回头。他:“我已经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算了。你也早点回去吧。诚先生会担心的。”
完,他的脚步就朝前踏去。
///
炼狱杏寿郎和诚先生闲聊的时候,富冈义勇蹭听到过杏寿郎所的话——这个女人,是因为鬼的反复侵害纠缠,才会离开原本富裕的家,嫁给身为音柱的宇髄天元的。
报纸上所刊登的麝香间祗侯家失踪的姐,正是这个女人。
但是,即使成为了柱的妻子,她依旧没能逃脱鬼的纠缠。
炼狱,他救下她的时候,她被鬼一路追踪;若非日出及时到来,恐怕她就会被鬼带走。
那只对她反复纠缠,让她不得不以“嫁人”为段来摆脱的鬼
一定就是刚才那家伙吧。
///
富冈义勇回到了紫藤花之家,请医生过来看了一下伤势。所幸,伤口虽然裂开了,但并没有太严重;反倒是优娜踹他的那一脚,在他身上留下了一个巨大的乌青。
戴着眼镜的医生打量着这个乌青,不由感叹道:“这个恶鬼可真够凶狠的啊!竟然使出了这样大的力气来伤害您。瞧这拳头的劲头,十头牛都不过如此吧?”
义勇:
那家伙的脚劲,竟然有十头牛那么厉害吗?
诊疗完毕,他扣上制服的扣子,出门去寻找诚先生。
穿过垂挂着紫藤花穗的回廊,他远远瞧见诚先生站在门口落锁,一边落锁,还一边摇头叹气。义勇有些疑惑,问道:“那女人回来了吗?”
“您是宇喜多夫人吗?”诚先生收起了大门的钥匙,擦了擦额头,,“她在刚才已经决定离开了。”
“离开?”义勇有些不解。
“是的。她是家中有事,便不再留在紫藤花之家了,简单地收拾了一些行礼,便要离开,去意已决的样子。”诚先生也有些迷惑,“对了,她还让我给水柱阁下您留了一句话。”
“什么?”
“什么‘如果要告诉天元大人的话,请自便’。我也不懂是什么意思。”诚先生模仿着她那恬淡的语气,完这句话后,很焦急地问,“您和宇喜多夫人,是闹了什么矛盾吧?”
闻言,富冈义勇的面色一凝。
她竟然直接离开了这里?!
难道她认为,自己会直接将她与鬼的关系告知宇髄天元吗?!因为担心宇髄无法承受她的背叛,所以干脆一走了之,省得去面对丈夫的质问?是这样的原因吗?
“这家伙”义勇皱了皱眉,,“开门,我去找她。”
“诶?!”诚先生有些不敢,劝道,“要不然,您还是回去休息吧,我让炎柱阁下去将她劝回来?”这才几天呢,宇喜多夫人和水柱阁下就闹到你死我活、他在此地,我便离开的地步,诚先生哪里敢让水柱阁下再和她话呢!
“”富冈义勇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我开我开我开。”诚先生诚惶诚恐地。
门推开了,富冈义勇踏出了紫藤花之家。夜色茫茫,后半夜的镇已经有些寂静下来了。他走向路边尚且开着的商店,冷着脸对老板:“打听一个人。”
昏昏欲睡的老板瞥到他腰间的佩刀,吓的一个激灵:“是鬼杀队的先生吗?您您。”
“有没有见过”义勇皱了皱眉,努力想描述她的外形。
他的脑海中,很快掠过了她的容貌。
坐在紫藤花海中的秋千里,安静地出神的女子。她的嘴唇很柔软,落在他面上时,轻得像是初开的莲花瓣尖扫过。
等等,他在想什么?
他捂住额头,皱着眉低下了头。半晌后,他才声音冷静地:“一个穿着山吹色和服的女人,长相出众。”
“啊来,我有印象,是从紫藤花之家那边出来的吧?”老板立刻想起来了,“叫人过目难忘的大美人啊!眼睛是晴天的颜色,像水晶花一样!”
“就是她。”
“往这边去了——”
///
星垂四野,夜色正深。
优娜提着一个很的行李箱,慢慢地步行在田垄上。
从这里去最近的车站,步行可能需要半天。虽然很慢,不过她还是在悠悠地走着。
其实她也不想走,至少想再见宇髄天元一面。
但水柱阁下那种耿直又正义的脾气,恐怕是不会替她隐瞒今夜发生之事的。也就是,宇髄天元恐怕会在第一时间就得知——你的第四个老婆在包庇上弦恶鬼哦!
宇髄天元可是音柱,是鬼杀队的猎鬼精英。出了这等事,那还了得?除了大义灭亲起刀落,她想不出他该做的第二选择。
当然,宇髄也可能选择包庇她。不过,这就会让宇髄天元为难了。让自己怜爱过的男人在道义与感情之中两难,她可是会过意不去的。所以,她还是主动离开为好。
她走的有些累了,便在路边的茶棚里坐了下来。茶棚已经打烊了,并没有人招待,但长凳还摆在店铺门口,写有“休息”的木牌端端正正地挂在绳上。
她托着腮,望着外头的夜色,盘算接下来的去处。
好久没回家了,也不知道宇喜多一族如何。不如就回去看看吧。
就在这时,她听到被夜色覆盖的田垄上传来了一阵迅捷的脚步声。但还未瞧见人影,便有一阵风哗然刮起,吹得她长发与袖口一阵乱舞。
“谁”
她刚张开唇,紧接着,便瞧见了水柱阁下的面容。
他在她面前侧身停下,被风扬起的衣摆慢慢垂落。也不知是否因为一路奔跑,他的气息比平常更显几分急促。
“水柱阁下?”
“嗯。”
“您怎么追上来了?”优娜有些头疼,“是后知后觉地打算处决我了吗?因为我包庇恶鬼的缘故这可麻烦了,我完全不是您的对啊”
“我没过那样的话。”他冷淡地。
“那,您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呢?”她的眸光有些苦恼。
“我只是在赶路。”富冈义勇神情淡淡,“我要去车站,这里是必经之路。在这里与你恰好偶遇,仅此而已。”
优娜:
你听听你听听,你的这是人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