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塔·莫泽希亚本以为, 现在的自己是感受不到疼痛的。

    自从超过70%的身体被反联邦用机器替换后，疼痛对他而言，再也不是一种生理反应, 而成了一串数据。

    反联邦就是靠这串数据反复折磨着他——不需要让他受伤, 仅仅是输入一串代码指令，就能让他生不如死。

    可是, 此时此刻，他分明感受到了疼痛——是和数据不同的, 真实的疼痛。

    从他脑中炸裂开来, 扩散全身。

    他无法抑制自己的惨叫, 八条蜘蛛腿也因为剧烈的疼痛而本能蜷缩。

    但是，如果这样就能让他重获自由的话。

    他甘之如饴。

    秋墨在他发出惨叫的瞬间就地一滚，和他拉开距离。

    她怕他会因为疼痛攻击她。

    然而他没有。

    亮光中, 那具惨白的躯体痉挛了一阵后，渐渐蜷缩成一团。

    惨叫声落了，紧接着，亮光也闪现着消失, 在塔塔身上来回游走，接连发出“呲啦”的声响。

    那片银色的芯片，在激活前, 只是个普通的信号干扰装置，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阻隔反联邦向塔塔发送行动指令，暂时解除反联邦对他的控制。

    激活后，它将找到并破坏塔塔身上一切接收信号的装置, 把自由彻底归还到他自己手上。

    只是，这样一来，他身上的光脑几乎等同于废了，需要系统重装，甚至全面更换。

    秋墨唯一能保证的，只有芯片的激活不会对光脑里的文件造成任何损伤。

    毕竟，塔塔的意识已经跟他的光脑相互关联，损伤光脑里的文件，很可能会对他本人的意识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秋墨站在一旁，耐心等亮光消失，然后走到塔塔身边蹲下，试探着将他从地上横抱起来。

    这具冰冷的躯体轻盈到不可思议，仿佛一具空壳。

    秋墨低头量他昏迷中的脸。感受不到他的呼吸和心跳，差点以为自己正抱着一个另类的仿真娃娃。

    她抱着这个仿真娃娃……啊不，是抱着塔塔·莫泽希亚，离开地下室，回到地面上后不久，反联邦组织总算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联邦和平军的入侵。

    可惜，为时已晚。

    地形图上的红点已经消失了一大半，剩下的人数对第二支队的行动组构不成任何威胁。

    更不用，秋墨早在一开始就黑掉了反联邦的警报系统和武器系统，此刻的他们，失去蜘蛛后，除了束手就擒之外别无他法。

    秋墨的任务已经完成，后续工作全由耶洛斯接手。

    所以，她先带着蜘蛛远离战场，去了联邦第一支队专属医院。

    路上，秋墨借着悬浮车里的灯光，细细量怀里的人。

    他的皮肤是病态的冰白，在灯光下闪烁出细碎的荧光，明显不属于人类。

    不知道是植入虫族基因后产生的变异，还是用什么材质替换了他原本的皮肤。

    他安静地闭着双眼，银色的睫毛弯着优雅的弧度，很好看，只是越看越觉得不真实。

    他的头发也是银白的，长至腰际。

    秋墨试着摸了一下，第一时间意识到这并不是他原本的头发，而是用特殊材质做成的假发。

    摸完了头发，秋墨又拿起塔塔的一条蜘蛛腿看了看。

    银色的蜘蛛腿从他的腰后长出，一共八根，每根都有三节，最后一节犹如弯刀，朝内的那一侧是锋利的刃。

    似乎用来切水果挺方便的？

    秋墨脑补了一下塔塔用八条蜘蛛腿快速切水果的画面……噗。

    *

    一段时间后，秋墨抱着塔塔出现在联邦第一支队专属医院。

    她在回来的路上已经向夏玄汇报了任务进展，所以，在她抵达医院之前，接到夏玄通知的医生早就候在了急诊室。

    ——没错，就是那个夏玄的主治医生，似乎叫乔治什么的。

    见秋墨来了，乔治眼眸一抬，非常冷淡地了句：“放床上。”

    仿佛秋墨抱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物体。

    其实，某种意义上，现在的塔塔·莫泽希亚，确实已经不是人类了。

    秋墨把怀里的少年抱到惨白的病床上后，乖乖退至一旁。

    然而，从椅子上起身的乔治，一边给自己戴上一次性医用手术手套，一边冷冷开口：“出去，关门。”

    秋墨何曾被人这样使唤过？

    偏偏没办法怼回去——行，你是医生，在你救人之前你最大。

    不想影响塔塔的治疗，秋墨只能忍气吞声地离开急诊室。可关门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开口：“他的情况有点不同……”

    “出去。”

    “……”

    秋墨无奈地耸了下肩，终是乖乖把门关上，然后看着紧闭的门叹了口气。

    虽然她觉得现在的蜘蛛比起医生，可能更需要一个机器维修师？

    但是，既然夏玄提前通知了这个医生，那他不可能不告诉他蜘蛛现在的情况。

    换言之，乔治医生是在知道蜘蛛身体状况的情况下，接手了他的治疗。

    所以她应该是多虑了吧。

    秋墨坐在急诊室外的椅子上，默默等待。

    她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所以，没等多久，就点开自己的光脑，调出虚拟键盘，玩起了格斗网游。

    了大概十几场，赢得快麻木后。她终于再也提不起玩的兴致，关掉了光脑。

    刚算伸个懒腰，起身活动一下，没想到这个时候，急诊室的门开了。

    她伸懒腰的动作一僵，然后猛地从椅子上蹦起来：“怎么样？”

    从急诊室里走出来的乔治眉头紧锁，神情不容乐观。让秋墨心里“咯噔”了一下。

    塔塔有生命危险？

    不应该啊。

    她已经用了最温和的方式，不可能真的伤害到他。

    之所以把他送进急诊室，只是想让乔治给他做个体检以防万一，顺便看看他还有没有恢复成人类的可能。

    “到底怎么样？”秋墨重复了一遍，这一次，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了点凝重。

    乔治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收起脸上的神色，平静地回应：“没有生命危险。只是，他现在这个样子，已经不可能恢复人类了。”

    顿了顿，不等秋墨回应，他接着：“他现在的身体，超过70%的部分都是机器。他的意识和光脑相连，而光脑连接着他全身的关节系统、感知系统和操控系统，换言之，对他而言，现在这个身体就是真实的他。别让他恢复成人类，就连他身后那八条蜘蛛腿，也不能随意切除。对我们而言，那会让他变得更像人，可对他而言，感觉大概跟截肢差不多。”

    听完这段话，秋墨脸上的神情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心里却是暗暗松了口气——不管怎样，没有生命危险就好。

    然而，这口气才松了一半，就被乔治的下一句话彻底噎住。

    “他真是男的？原本就长这样？生殖器被切除了我都没法判断他的……”

    “咳咳咳咳！”秋墨一阵猛咳断乔治的话。虽然她早就发现塔塔的生殖器被切除了，但听乔治这么直白地出来，还是有些接受不能。

    乔治怪异地看她一眼，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尴尬的：“不只是生殖器，他的五脏六腑都被摘了个干净。我刚才也了，现在的他，超过70%的身体都是机器。”

    “男的。”秋墨爽快给出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阻止乔治继续在这件事上纠缠下去，然后问起别的，“他什么时候能醒？”

    “等光脑的温度降下来。”乔治回答，“现在已经降得差不多了，随时都会醒。”

    “好。我进去看看。”

    秋墨着，心量乔治的脸，见他点了头，这才放心地推开门走进急诊室。

    刺眼的灯光下，塔塔·莫泽希亚安静地躺在惨白的病床上。

    被秋墨强行卡进他脖子里的那个芯片已被乔治取出，放在桌上一个透明的容器里。

    秋墨走近他，看着他彻底暴露在灯光下的肌肤，冰白的色泽让他整个人都看起来不太真实。八条蜘蛛腿无力地耷拉在床沿，在灯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寒光。

    秋墨的视线从他柔美的脸上挪开，沿着他性感的锁骨，平坦的胸膛，仿真的腹肌，一路下移，第N次落在他两腿之间。

    原本只是想趁他没醒随便看看，却忽然发现了什么，微微一怔。

    她低头凑近他，盯着他大腿内侧一个奇怪的印记看得出了神。

    这是什么？

    她犹豫了一下，终是忍不住伸手摸了过去，然后，令她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就在她的指尖轻触那个印记的瞬间，塔塔两腿之间有什么东西立了起来。

    秋墨：“？？？”

    还没反应过来，耳边传来一声有些痛苦的呻|吟。

    塔塔·莫泽希亚皱眉睁开双眼，感受着身上的异样，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然后看着一脸呆滞的秋墨，咬牙切齿地开口：“你……到底是来救我，还是，来惩罚我的？”

    秋墨表示很无辜：“我做错了什么？”

    塔塔继续咬牙切齿，吐出了这么六个字：“生殖模拟系统。”

    秋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