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子期也不怵, 仍是睁着清亮的眸子看着苏维耀。

    “吧，拦着我做什么。”苏维耀捂着隐隐作痛的额头, 面上有些不耐烦。

    要是这谢子期真想飞, 那他就断他的腿。这人可是他好不容易找来的，怎么可能这般容易就让他给走了？

    苏嫣是他的宝贝女儿, 他就算再怎么糊涂，怎么可能因着一句话就将她许了个街上随手捡的人？

    苏维耀是见过谢子期的, 谢家还未倒时, 他进京谈生意，碰巧就见着谢子期, 那时候的谢子期没有现在这般落魄, 而是鲜衣怒马, 被一群世家公子捧在中间, 好不风光。

    他当时还特意听了一番，得知他家世不凡，才学出众, 仍世家子的典范，未来前途光明。后来，谢家落魄，他歪正着, 刚巧碰上这个倒在路边的少年, 少年虽面上带伤，可苏维耀还是认出了他是谁。

    刚好苏家正算和肖家联姻，他担心嫣儿被波及, 便起了主意，着大师的名号，早早将两人的亲事定下。这样一来，谢子期也能在苏府留下来，嫣儿也不会被二房和母亲算计。谢子期是个有才的，苏维耀也是个大胆的，他相信谢子期日后定会大放异彩。临城这个地方，断然是没有谢子期这种的人中龙凤。

    他总归是要离开的，为嫣儿找一个可靠的夫婿，他也能放心些。他救了谢子期，谢子期但凡有点心，都会好好善待他的嫣儿。这也就是他为何一直不顾嫣儿的反对，强行想要定下这门亲事的原因了。

    苏维耀是生意人，亏本的买卖自然是不会做的。

    谢子期从袖中掏出两张早就准备好的纸，伸出手递到苏维耀手边。

    苏维耀揉着额角的手一顿，疑惑着接过：“什么东西，这般神秘？”

    谢子期并不作答，示意他自己看。

    苏维耀先是将其中一张摊开，看了半天没懂谢子期的意思，于是瞥了一眼谢子期。

    谢子期眨眨眼，没有点明。

    苏维耀皱起眉头，又接着将另一张给开。

    两张纸全都摊开，灯火通明下，两张画像赫然展现在苏维耀面前。

    一张是苏老夫人，另一张则是张远，两人看上去眉眼处一模一样。

    周遭忽然静了下来，就连晚上的风也静止了。

    “你子这画技倒是不错，竟比珵儿的先生都要好。”苏维耀干巴巴笑道，捏着纸的手隐隐有些发抖。

    谢子期皱着眉，乌黑的眸子直视着苏维耀。

    他这是没有发现？

    “今日已晚，明日我还要出去同吴掌柜谈生意，改日再同你赏赏画。”

    还不等谢子期再什么，苏维耀就将手中的纸揉成一团塞在袖中，然后转身，匆匆离去。脚步虚浮，不知是醉了酒还是心中大惊。

    谢子期默默跟在身后，以防他因着醉酒出什么差错。

    见着苏维耀进了院子，谢子期这才回去。

    谢子期没有直，只是将画了两人的画像交给他，若是有心，定会发现其中的古怪。往日种种，苏维耀不傻，定然是会起怀疑的。

    确实是起了怀疑，苏维耀进了院子，就直接扎进了书房。

    苏维耀沉着一张脸，闭眼坐在椅子上，脑中是两张脸来回变换着。

    是啊，他终于是知道为何当初见着张远就觉着他熟悉。可不就是熟悉吗？那就是同他母亲一模一样的眉眼！

    若是平常，苏维耀就是笑笑而已，毕竟这世上长得相似的人一大把。可是若是他母亲，他就不确定了。今夜的恶言恶语他还记着，实难想象这是出自一位母亲之口。

    可若是他不是她的亲生子，那一切的事都可以讲通了。

    只不过，他也知道此事只不过是猜测而已，真相究竟如何还需要派人去查查。

    苏维耀睁开双目，心中不知为何，陡然一松。

    苏维耀轻笑出声，“果然不愧是京中天资聪颖的谢子期么？”

    崽子倒是聪明，直接就给了两张画，其它的什么都没有，若真有什么事，那也得让他自己查，而他谢子期只是给了两张画而已。

    ……

    这边发生的事，苏维耀同谢子期两人都没有告诉苏嫣，两人一致的将她护在身后，挡住那些计谋算计。

    苏嫣只觉得近日府里清静了不少，就连空气都是清新极了，苍白的脸也慢慢染上了粉，换上了轻薄的绸裙，整个人就跟仙子似的。

    因着前些日子爹爹又送了一批珍宝到苏嫣院子里，苏嫣想了想，挑出笔墨纸砚这类的，分成两份，一份送到苏珵那，一份送到谢子期那。

    “西秋，你将这份送到子期那去。”苏嫣笑道。

    西秋点点头，将东西接下，刚走出院子，张如云就走了过来。

    “西秋姐姐，我来替你将东西送过去吧，姑娘等会就要喝药了，若是西秋姐姐不在，姑娘这药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喝下呢。”她可看见了，这里头可全都是好东西呢。

    西秋想想，觉着也对，这手上的东西，自然是比不上姑娘的身子要紧。便将东西放到张如云手上：“你将这些送到谢公子那就好了，仔细些，莫要摔了。”

    张如云乖乖应下，认真将东西端好：“西秋姐姐放心，如云定将这些好好送过去。

    西秋见此，也就放心了，转身回去。

    张如云捧着一盒子的珍宝，眸子溜溜转着。走到一拐角处，寻了个隐蔽的地方，将手中的东西放下。

    张如云心掀开盒子，盒子一开，就见着里头各式的笔墨纸砚，还有一些巧精致的玩意，全都是上上品。若是拿到外头去，定能卖不少银子。

    摸着自己发间的银簪子，张如云心中有了个主意。

    左右谢公子也不知道大姑娘送了些什么，她拿个也是没事吧？

    张如云四处看了看，见周围没人，便伸手将盒中一个雕刻的极其精美的玉石老虎藏在袖中，然后匆匆将盒子合上，继续往谢子期院子里去。

    心中满是窃喜。

    “公子，大姑娘派人给你送东西过来了。”

    元冬的声音在外头响起，谢子期弯了弯唇，将手中的笔放下，快步走到门边，将门开。

    “谢公子安，奴婢是姑娘身边的如云，按着姑娘的吩咐，给公子送来了这些。”

    张如云低着头，修长脖颈露在外头，点点光洒下，显得白皙极了，盒子却被她放在地上。

    谢子期看都没看她一眼，黝黑的眸子直直看向地上的盒子。

    “如云姑娘，把东西交给的就好了。”元冬挠着头，见谢子期神色淡淡，忙将盒子提起。

    这姑娘怎么回事、都了直接将东西交给他就好了。她倒好，是什么大姑娘非要让公子亲手接过。现在好了，公子定是不悦了。

    西秋姐姐都送过那么多趟了，从未过什么让公子亲手接过啊！偏偏这姑娘多事。

    张如云一瞬间僵住，随即捏着指尖讪讪笑道：“姑娘是让奴婢亲口问问，谢公子可还喜欢这些？”

    谢子期看了眼那盒子，轻轻捻了捻指腹，依旧是不理她。

    “公子若是喜欢，姑娘定会很欢喜的。”张如云扯着僵硬的唇角，顶着谢子期冷漠的眼神继续道。

    谢子期瞥了眼元冬，元冬会意，“如云姑娘放心，我家公子很喜欢，你可以去跟姑娘了。”着就赶着张如云往外走。

    张如云面上红成一片，她自然是明白这是在赶她走。她都没有嫌弃他是个哑巴，他倒好，这般傲！合该是个哑巴。

    张如云一出院门，元冬迅速叫人关上院门，也不管外头是不是还有人。

    大姑娘了，日后他就跟着谢公子了，谢公子不喜这人，他难道还留着人用膳不成？当然得赶走了。

    啧，这么明目张胆，真当他是瞎子不成？谢公子可是姑娘的夫婿！

    元冬挺着腰板，一手托着盒子，忙不迭回去见谢子期。

    书房门开着，谢子期拿着笔在桌上写着。元冬轻声进去，将盒子放下后就退了出来，顺便还将门给关上。

    元冬一出去，谢子期就将手上的笔放下，走到盒子旁，眼神莫名的看着桌上盒子。

    许是盖得急，这盒子盖那还留着一条缝。

    谢子期眸子微沉，心将盒子开，只见盒子里放了满满的一层，按着苏嫣姑娘平日里的喜好，一个个按着大乖乖放置着。只是视线扫到角落时，谢子期面色忽然变得冷凝，像是暴风雨来时的前兆。

    角落里空着一块，像是缺了什么。

    手摸着那空出来的一角，谢子期眸色渐深，心中涌起一阵暴戾。

    什么东西，竟然敢抢他的东西？看来是不想活了。

    这是苏嫣送给他的，谁都不能碰！

    谢子期将盒子捧起，然后放在床边的大箱中。箱子里全是苏嫣送与他的东西，他全都没动，一个个都好好保存着。看着满满的一箱，谢子期心中的暴戾稍稍减了些。

    这些，都是他的。

    谢子期勾勾唇，露出一个生涩单纯的笑。

    谢子期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会因着这么些玩意而满足。

    张如云被赶了出来，心中大气，脸都气红了。边走边在心中咒骂着，路上的丫头见着，纷纷绕远了些。

    不就是一个哑巴么？还真以为自己是贵公子呢？

    也就苏家姑娘眼神不好，才眼巴巴对谢子期这么一个又穷又哑的叫花子好。

    张如云越想越气，头低着，也没注意到对面走来了一人。

    蔡嬷嬷端着给老夫人熬好的药，猛不丁被人这么一撞，药直接洒在地上，衣裙上都洒了一大块，藏在袖中的老虎也被掉了出来。

    蔡嬷嬷黑着脸，抬头看向来人。

    张如云也是蒙了，没想到会撞到人，整个人都被撞到了旁边的柱子上。

    “大胆，哪个院的丫头，这般莽撞！”蔡嬷嬷面色不悦，好不容易熬好的药，竟被人这么给弄翻了，她如何不气！

    张如云低着头，蔡嬷嬷根本就瞧不见脸，只是瞧着她身上的衣裙同珍宝院的丫头一般。

    张如云来不及理会自己被撞疼的后背，忙抓过老虎，然后才红着眼抬头：“嬷嬷，奴婢不是有意的，求嬷嬷饶了奴婢。”张如云也不知道来人是谁，但听着这语气，也知这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于是只能先可怜兮兮认错。

    今日可真是晦气，先是谢子期，现在又来一个老嬷嬷。

    姑娘红着眼，声音弱弱的，可怜极了。

    见着张如云抬起的脸，蔡嬷嬷倒吸了一口气，整个人都往后退了退。

    世上怎会有这般相像的人！

    “嬷嬷？”张如云不解，莫非是她长得太不入眼，吓到了人？

    想到这，张如云脸上满是羞恼。她虽然没有苏家大姑娘的清丽之姿，可也是清秀可人。

    这苏府，也太欺负人了。

    还不等她再什么，蔡嬷嬷忽然抓住她的手，急迫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张如云懵懵然，被蔡嬷嬷吓了一跳。

    “嬷嬷你怎么了？我是大姑娘身边伺候的如云，家中还有父母兄长，可有什么不对？”虽然不知道这嬷嬷为何这样问，可张如云觉着，这定然不是一件坏事。

    张如云胸腔中的心怦怦直跳，等着面前的嬷嬷话。

    蔡嬷嬷冷静下来，收敛起脸上的吃惊，扶着张如云起来：“你这个丫头，也太莽撞了些，这若是碰上主子，有得你好受。”

    张如云心中的激动一下子就被浇灭了。

    “多谢嬷嬷指点，嬷嬷是哪个院的，如云好寻个机会给嬷嬷赔礼。”张如云掐着嗓子，柔声着。

    蔡嬷嬷眸底升起笑意：“我是老夫人院中的蔡嬷嬷，你若是有事，便直接来老夫人院中寻我就是。我瞧着你这姑娘也觉着亲近，日后多来我那走走。”

    张如云心中一喜，连忙应下。

    因着还要回去再熬一份药，蔡嬷嬷也没多，简简单单了几句就离开了。

    张如云站在原地，看着蔡嬷嬷匆匆而行的声音，唇角勾起，眸子里的闪着算计。

    能多拉一份助力就拉，老夫人院中的嬷嬷，想来也是个主事的，日后可以好好用用。

    张如云回到珍宝院，苏嫣正喝着药，看她回来了，连忙将手中的药碗放下，“怎么送了这么久？东西可曾送到？”

    张如云眉心一跳，随即装作无事，笑着点点头，“姑娘放心，如云已经将东西送过去了。”

    苏嫣弯了弯眉，这才继续端起药喝。

    “对了，姑娘，如云将东西送过去时，谢公子沉着一张脸，倒是把如云给吓到了。”张如云笑语，状似不经意间提起。

    苏嫣喝药的动作一滞，眉心微皱。

    碗中的药还剩一些，苏嫣干脆直接一口喝下，然后急急问道：“你子期沉着脸？莫非是他不喜欢那些东西？”

    张如云一脸为难，“许是如云扰着谢公子了，故而才不悦，定然不是不喜姑娘送过去的东西。”

    苏嫣抿抿嘴巴，刚刚喝完药，唇瓣上都是苦的。

    那些都是她特意为谢子期挑的呢，怎么可能不喜欢？她还特意放了一只可可爱爱的老虎进去呢！

    张如云低头勾唇一笑，退到一旁看着苏嫣低丧着脸，心中有些畅快。

    “姑娘，谢公子来了。”

    听着这话，张如云脸上的笑容一僵，脚步移了移，隐身藏在年芷身后。

    苏嫣抿了抿唇，唇边还是羡出一抹甜甜的笑容。

    “快让他进来。”

    没多久，穿着蓝色锦袍的谢子期就走进来了，手上还提着一个红色的盒子，就跟苏嫣刚刚送过去的一模一样。

    苏嫣咬了咬唇，捏着手指，原来他真的是不喜欢啊。

    “子期是不喜欢吗？”苏嫣声，还带着些失落。

    谢子期看着桌上放着的药碗，轻轻掀起了唇角。

    谢子期不回答，苏嫣更难过了，低着头扯了扯谢子期衣袍上的玉佩。

    “子期喜欢什么？我下回再找来给你。”

    张如云听着，心中更是不屑。

    谢子期摇摇头，将手中的盒子伸到苏嫣面前。

    苏嫣皱了皱鼻子，伸手接过。

    苏嫣将盒子放在桌上，鼓着腮帮子将盒子开。

    盒子一开，见着里头的东西，苏嫣面上满是惊喜。

    “子期，这些都是给我的吗？”苏嫣扯着谢子期的衣袖，嫩白的脸上满是欢喜。

    怎么可能不欢喜？这盒子堆了一盒子的首饰，全都是她未见过的，漂亮精巧，每种都是合着她的心意。中间还放着一个糖盒，前头谢子期给她已经被她吃完了，没想到他今日又送了一盒。

    开心～

    谢子期轻轻点点头，眸子里是苏嫣最喜欢的温柔神色。

    你送的，我都喜欢。

    谢子期在心中默默着，眸子温柔如水地注视着她。

    这些都是他亲自画了样式，拿到店里让人造的，她这么喜欢，他心中也觉着满足。

    对别人来的珍宝，他一点都不放在心上。顾家虽然倒了，可顾家的家产还在。上辈子他爬上高位，这才知道顾家的家产全都被二叔借着他的名义，将家产拢到自己手中。这辈子回来，他早早地将这些握在手中，自然是不会缺这些东西。钱生钱，他多得很。

    苏嫣笑眯了眼，将糖盒拿出来，然后心把盒子盖上，宝贝似地放在她的宝库里。

    这些都要留着，等日后她不行了，再将这些还给子期。

    她知道谢子期很厉害，所以她没有问谢子期这些东西从何而来。问多了，那就是侵犯人家隐私了。

    苏嫣虽然单纯些，可与谢子期相处，一直保持着一个度。她隐约觉着，若是跨过这个度，可能就会发生什么不可控制的事了。

    她这个人懒，并不想多生是非。本来就不适合多思多虑，她还是做一条咸鱼吧。

    苏嫣的举动让谢子期心中一动，柔软的一角就这样被苏嫣这一个的举动给戳中了，暖得整个人都变软了。

    这是被人珍重的感觉吗？他，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会到了。

    谢子期清亮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光，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将盒子放好，苏嫣这才想起谢子期还在这看着她，不由得脸上一红。

    “子期送的，我都喜欢，特别是这盒糖。今日送过去的那些都是爹爹给我送过来的，我便给子期送一份过去，子期莫要嫌弃。”来惭愧，如果没有一个有钱爹爹，她苏嫣好像根本就送不了谢子期什么东西。

    苏嫣腼腆一笑，脸上的红晕漫上了修长白皙的脖颈。

    谢子期轻笑，轻轻揉了揉她的头。

    张如云踮脚看着，心中嫉妒极了。那些精美的首饰，比她头上的银簪子好上百倍千倍！

    不是谢子期是个叫花子么？怎么能弄来这么多的首饰？莫非是苏嫣给了他银子，他拿着银子买了首饰回来讨好苏嫣？

    哼，若是这样，那她就瞧他了。竟然能哄得苏嫣对他掏心掏肺，可真是好手段。

    想着袖中的老虎，张如云只觉得面上火辣辣的疼。她以为是宝，结果人家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虽然那些都是爹爹的，但是我自己也准备了东西送给子期哦。”

    话一完，苏嫣就将早就挑出来的几本书放在谢子期面前。

    谢子期垂眸看着桌上的书，不同于以往的志怪，这一回却是一些仁义礼教的书，并不是苏嫣平日里喜欢的。

    因着谢子期不愿去书院，苏嫣便每日腾出一些时间念书给他听。想着不能日日念些志怪，苏嫣便央着苏维耀带了一些正儿八经的书回来。

    苏嫣伸直了腰板，这些可全都是她出的银子呢。

    虽然，也没有要多少银子，但这是她买的，礼轻情意重！

    谢子期也没什么，任由着苏嫣软软糯糯的声音在旁回荡着，他在旁安安静静地听着，面上无一丝不悦。

    “子期日后定要做一个为百姓着想的人呐。”读完一篇，苏嫣忽然喃喃出声。

    谢子期一怔，神色莫名。

    做一个为百姓着想的人？为何要替他们着想呢？

    他爹一辈子都是为了百姓，可临了得到的是什么？是一场大火将整个顾家都给烧了，是顾家人的骨灰无人拾，是他四处遭人嫌弃。

    为了百姓，嗤，为了那帮子蠢货？

    谢子期没回答，只是睁着清亮的眸子，眼里带着茫然。

    苏嫣见此，心中猛然一揪，心疼得很。

    “若是不能做一个为百姓着想的人，那子期就当个快活的人吧。”苏嫣然软声着。

    谢子期眸中的茫然消去，光彩逐渐汇聚。

    伸手将苏嫣的手拿过来，轻轻在她手心写下字。

    好

    苏嫣眨眨眼，觉着面前的谢子期可真是个可爱，好乖！

    虽然不知道谢子期还会不会走向书中那样的路，可苏嫣从心底里期望他可以不要活得那般痛苦。

    是的，就是痛苦。没有人愿意走向那极端的路，后来的谢子期虽是爬到了巅峰，该报的仇也报了，可最后身边至亲之人全都没有，就连个朋友也没有，孤孤单单，有如行尸走肉。

    谁不想快快活活一辈子呢？可是不行，谢子期身上已经背负了太多的东西，顾家上百口的人命就注定了谢子期的路。

    “子期可有看到我送给你的老虎，我觉着他憨态可掬，便将它塞到了盒子里。”话题有些沉重，苏嫣可爱微微仰着脸，起了别的。

    谢子期歪着头，眼里满是疑惑。

    老虎？

    苏嫣点点头，“就是老虎，那可是用上好的玉石雕刻而成的，子期不会是没看见吧？”

    她就是瞧着那老虎像他，这才挑了出来呢。

    张如云身子一颤，忙低下头，死死的捂着自己的袖口。

    谢子期瞥了她一眼，张如云只觉得身上泛冷，冷汗一个劲地往外冒。

    张如云现在只盼着谢子期没有仔细看那盒子里头的东西，要不然，她怕是要遭殃。

    可惜，谢子期摇头，直接将张如云心中的一点点期盼给拧碎。

    未曾见过

    谢子期再次在苏嫣手中写着。

    张如云不知道他写了什么，可是瞧着苏嫣一向带笑的面容渐渐变冷，张如云想也不想，直接跪到苏嫣面前。

    “姑娘，都是如云的错，今日如云将东西送过去时，不心摔在地上，连带着盒中的东西都摔在地上，慌乱之中，如云将东西捡起，没想到竟漏了姑娘口中的老虎，都是如云的错，姑娘莫要发怒。”

    苏嫣眉头蹙起，声音软软带上了凉意：“那你回来时为何不？”

    “如云刚来府上，怕姑娘知道此事后将如云赶出去，故而才没有。姑娘，如云知道错了。”张如云泪水涟涟，面上后悔极了。

    苏嫣偏过头，“既然知道错了，那日后就莫要再犯了。明日你去刘管事那，他自会安排你的去留。”

    “姑娘，如云知道错了，姑娘心善，就饶了如云吧。”张如云听着苏嫣要将她分到别处去，心中慌成一团。

    她爹若是知道因着她手脚不干净被赶到别处做事，定会大发雷霆。

    苏嫣绷着脸，并没有心软。

    如云进府也有好些日子了，嘴巴子话好听，可做起事来却总是推三阻四。苏嫣瞧着，以为她是在家中娇养惯了，还不适应。可今日她竟然还骗人？

    什么摔在地上，若是真摔在地上，那为何那盒子还是好好的，一点痕迹都没有？

    若是没有动手脚，谢子期怎么可能会特意带着这个盒子回来？

    她送了谢子期不少东西，可每次谢子期送东西给她，从未将盒子还回来过！

    咳咳，当然，她不是嫌弃谢子期啊，只不过是就事论事！

    “如云，今日我顾着你的脸面没有将事出来，你确定要继续这样下去？”苏嫣沉着脸，出来的话让张如云瞬间止了声。

    “念着你我主仆几日，我将你送到刘管事那，已是顾着你的面子。”

    暗地里做手脚不，还死不认错，苏嫣真的是生气了。

    谢子期轻轻拍拍苏嫣，安抚着暴躁的姑娘。

    苏嫣转过头，懵懵地看着谢子期。

    干什么呢，她正生着气呢。谢子期这样做，直接就将她原本霸气侧漏的泡泡给戳破了。

    看着一脸无害的谢子期，苏嫣憋红了脸。

    总感觉这人很坏坏的样子。

    苏嫣晃了晃脑袋，想不同就不想，继续转头看着张如云。

    张如云红着脸，头一直低着。

    “如云，你可想明白了？”苏嫣低语，眉头皱得紧紧的。

    她本以为发现不了，可结果还是被发现，她还沾沾自喜，张如云只觉得难堪得很，不就是一个破玩意吗？至于这般羞辱于她吗？

    “姑娘，是如云错了，姑娘放心，如云会去找刘管家的。”张如云白着脸，身子晃了晃。

    苏嫣歪着脑袋看着她，不明白为何突然就变得这般虚弱，脸比她这个真正的病人都要白。若是不知情的瞧着了，还以为是她欺负了她呢。

    苏嫣绞着手指，有一丁点疑惑。

    苏嫣正准备出去，苏老夫人就已经气势汹汹的带着下人走了过来。

    还不等苏嫣起身问安，苏老夫人就劈头盖脸地骂了过来。

    “丫头片子，瞧着一个，倒是会仗势欺人了。现如今就敢这般欺负人，等以后是不是要爬到老婆子的头上了？果然是跟你那个混账爹一个模样！”

    苏老夫人见着跪在地上的姑娘，心中越发恼怒。若不是蔡嬷嬷及时发现，她这个孙女岂不是要被苏嫣给磋磨了？

    还没见着人，苏老夫人就已经认定了蔡嬷嬷的那姑娘就是她儿子的女儿。现如今听着孙女受了委屈，她自然是忍不住了，忙不迭带着人过来为她撑腰。

    苏嫣面无表情，甚至还想笑。

    真是活得久，什么人都能瞧见。听听，这是一个祖母会的话吗？

    “祖母，你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这样不问青红皂白就来责骂孙女，孙女心中甚是心痛。”苏嫣捂着心口，身子踉跄着退了一步。

    苏老夫人哑然，怕涨了苏嫣的气势，于是梗着脖子，“不就是你仗着身份欺负底下的人么？”底气不足。

    苏嫣惨然一笑，“原来祖母一直这样想孙女吗？”惨兮兮。

    “难道不是？”苏老夫人轻哼出声，亲自将张如云扶起来。

    “瞧这脸白的，定是被吓坏了吧。”苏老夫人心疼极了，更是怒瞪着苏嫣。

    苏嫣低头，悄悄撇了撇嘴，她都要怀疑张如云才是她祖母的亲孙女了。

    嘤嘤嘤，她果然不是老天的亲闺女，有了一个疼她的富爹爹，却多了一个刻薄偏心的祖母，好难哦。

    谢子期坐在一旁，看着苏老夫人的荒唐举动，唇角勾出一丝冷笑。

    这苏老夫人，果然是脑袋灌了水么？

    张如云还没晃过神来，今日发生的事她实在是理不过来了，但是不妨碍她装可怜。

    “老夫人，如云无事，是如云做了错事，挨罚是应该的。”张如云浅浅一笑，笑中满是脆弱。

    苏老夫人一听，心中更不是滋味，“乖啊，你能做错什么，定是她借机责罚你。”

    张如云睁大了眼，脑中晕乎乎。

    这苏老夫人，怕是脑子不灵光了吧！

    不过，她很喜欢她这不灵光的脑子。

    “老夫人，今日如云将姑娘送给谢公子的玉石私自昧下来，这种手脚不干净的丫头，断然不能留在姑娘身边。”漆嬷嬷见不得自家姑娘受委屈，连忙扶着她解释着。

    “不就是一块石头吗？什么私自昧下，姑娘不就喜欢那些东西吗？瞧瞧能掉块肉不成？”

    “还有，他谢子期不就是个叫花子吗？你倒好，眼巴巴将玉石送过去，真真是女儿家的脸面都不要了。”

    苏老人嘴上丝毫不留情，丝毫没有顾忌在场这么多人。

    苏嫣掐着手心，眸子里瞬间弥漫着水光。

    “祖母，孙女这样做也是为了苏家啊，现在临城哪个大户人家会留着一个手脚不干净的？这若是被人知道了，岂不是要笑话我们苏家治家不严？”苏嫣红着眼眶，句句为苏家着想。

    对付苏家不讲理的人，苏嫣嘴巴子跟开了光似的，巴拉巴拉，硬是将苏老夫人给唬住了。

    苏老夫人一愣，她最不喜的就是外头她苏家是庄稼汉出身，更是怕出门别人嘲笑她。现如今苏嫣扯到这个，她顿时就噤了声。

    不过，终究是气不过，“她几时偷了？这东西都是苏家的，便是我给她的。”声音弱下，连带着气势也散了大半。

    苏嫣眉眼弯了弯，眨着眼很是无辜：“祖母，孙女几时她偷了？这可是祖母你的。”

    她可没偷哦，是她祖母的！

    苏老夫人一梗，手指着苏嫣，直发抖，显然是气急。

    苏嫣敛住笑，绷着脸沉声道：“祖母，今日无论你什么，如云做了这事，怎么都改不了。我身边的丫头，断然是不能有这种人。我送她去刘管事那已是手下留情，若是别家，早就被送到官府去了。”

    苏老夫人眸子一缩，不就是拿了一块破石头么？至于这般计较吗？

    哼，真是个恶毒的臭丫头，占了她乖孙女的位子不，现如今还来害她孙女，可真是白眼狼！

    “若是祖母觉着孙女处置不当，那就直接将她交到官府去。祖母放心，官老爷廉正清民，定会秉公处理。”

    苏嫣姑娘很生气，泥人还有几分脾气呢，这祖母瞎着眼偏袒，她才不跟她瞎扯呢。

    来呀，既然觉着她的不对，那好，去见官吧。

    苏老夫人富贵了这么多年，可对官家的畏惧一直存在于骨子里，根本就不可能消散。

    苏嫣这么强硬，苏老夫人也不敢再胡扯了。

    “胡闹什么，苏家自己的事，你闹到外头去像什么样子！”

    张如云傻了，适才还气势十足的老夫人怎么就成了纸人？

    “老夫人，全是如云的错，老夫人莫要责怪大姑娘了，如云这就去刘管事那。”

    张如云生怕被苏老夫人这么一搅和，苏嫣火气一来，直接就把她送官府去了，那她到时候哭都没用。

    “去什么去，直接在老婆子身边，我看以后谁还敢欺负你。”

    苏老夫人扯着张如云的手，还不忘瞪着苏嫣。

    苏嫣微微一笑，“能去祖母那当然是她的福气，只不过，那块玉石祖母记着也要给我。孙女手头窘迫，对于祖母来是块破石头，可对于嫣儿来，却是个宝贝。祖母一向心疼孙女，定会将玉石给孙女吧？”

    谢子期挑了挑眉，唇边的笑意怎么都压抑不住。

    苏老夫人面上难堪，“眼皮子浅的 ，我苏家几时克扣你的用度了？”

    话一完，苏老夫人直接就拉着张如云出去。

    来时威风凛凛，去时就有些一言难尽了。

    一溜烟的人出去了，苏嫣这才坐下长舒了一口气。

    “子期，你祖母怎么就能这么偏心呢？”苏嫣鼓着腮帮子，话语里带着委屈。

    谢子期垂眸，适才还百伶百俐的姑娘，现在却蔫巴蔫巴，谢子期心中只觉得闷得很。

    谢子期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温柔安抚着她。

    苏嫣皱皱鼻子，脑袋蹭了蹭谢子期的掌心。

    “我只是气祖母不把爹爹放在心上，今日我只不过是处置了一个丫头，她便这般来寻事，那爹爹这么多年，岂不是更难？”

    苏嫣并不在意苏老夫人对她怎样，毕竟她已经有了苏爹爹，这已经让她很满足了。可是苏爹爹不同，虽大大咧咧，可还是期待着苏老夫人能够多看他一眼。

    谢子期手上动作一滞，眸子里闪过惊讶。

    面前的姑娘似乎与他想的不一样。

    “今日的事不能让爹爹知道，要不然爹爹定会伤心。”苏嫣握着拳头，保护她家苏爹爹。

    谢子期点点头，心中轻笑。

    苏维耀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有他给的两幅画，苏老夫人又这般迫不及待，他就算是再憨也该想到了。

    看着谢子期白白净净的脸，苏嫣有些难过。

    唔，她的老虎，怕是找不到了。

    谢子期抿了抿唇，露出一个羞涩的笑。

    苏嫣笑弯了眼，买买买，子期这么可爱，必须再买个可可爱爱的老虎！

    老夫人走了没多久，就派人送了一盒子的珠宝过来。苏嫣看都没看，直接让人收好。

    她祖母这般做，不过就是怕人她罢了。

    不过，这张如云是如何得了她祖母的眼？为何她祖母这般偏袒于她？

    难道就是为了训她不成？

    总觉得有什么事瞒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