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你就够了(正文完)
芜君紧赶慢赶,最终在新年钟声敲响前一个时才回到家,没想到李尔把伊芙还有艾斯爸妈也一块接了过来,还等着芜君他们吃晚饭。
还没来得及好好问候和聊天,李尔和芜君飞快吃完饭就转去了别塔宫,按照惯例,国家元首和夫人要在新年钟声敲响后向全国民众致辞问候。
芜君风尘仆仆,澡也没来得及洗,只换了一套衣服,就跟李尔一起坐在了镜头前。
今年的新年致辞比往年显得深沉庄重很多,因为国家正在经历动荡混乱。李尔总结性地把过去一年的成就尽量夸大,遭受的重创尽量减,但依然无法掩盖这个事实,最后他公布了基因逆向研究取得的进展,表示彻底终结EP时代并不会需要太久。
最后他道:“我们的国家是在战火中诞生的国家,她的昌盛是由无数公民的双手创造的,她经得起一时的动荡和考验。历史的车轮永远向前,疼痛会过去,崭新的未来仍然在前面,在我们的希冀中,也在我们的手上。相信我,也相信你们自己。”
他话刚落音,中央广场立马升起百发礼花,照亮了城市的夜空。
又一年过去了,“崭新的未来在前面”,这话李尔不仅是给全国民众的,更是给他自己的,给他和芜君的。帝国的伤痕会愈合,他们之间的裂痕也应该可以的。
一直忙到半夜,两人在乘车回家。回到公馆后,所有客人都离开了,孩子和佣人们也都睡了,警卫沉默地站在几个出入口,像盘踞在的石狮子。这偌大的房子里好似就剩下他们两人,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谁也做不到像在电话里那般轻松。
芜君故作随意:“李尔,想聊聊么?”
李尔眼神躲闪:“你这趟下来太辛苦,今天又赶了路,有什么明天再聊吧。”
芜君眼里黯淡一下,但还看着他,点点头:“好吧,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看到芜君眼里的失望,李尔又觉得愧疚难当,几乎是浑身僵硬地走过去,抱了抱芜君,吻了一下他的面颊,道:“晚安。”
回到自己房间,李尔又后悔不迭,他觉得应该要聊一聊的,那些他自己无法消化的东西,出来或许会好一些。可是他害怕,怕自己依然做不到坦坦荡荡地接纳芜君,做不到彻底原谅他,他更怕芜君脸上的失望和落幕,所以干脆回避。李尔本是直面一切困难煎熬的性格,唯有这件事,让他想逃。
芜君又何尝不是呢。
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人稍稍好了一点,在人前是相敬如宾的伴侣,在人后也互相不近不远地体贴着对方,只是两人独处时那种不自然无论如何都无法消除,还好有孩子作为两人关系的缓冲带。
自从这次芜君离开半年后回来,开始念安还对他有点陌生,两天熟悉之后变得异常黏人。两岁的孩已经能能走,每天缠着芜君,晚上也非要跟芜君睡觉。芜君觉得这半年里这崽子该是被宠得狠了点,越来越骄纵,据除了奶奶,谁也拿他没办法。
李尔现在每晚都会按时回家,也和芜君孩子一起吃饭,假期两人带着孩子一块出游,看起来和所有温馨的普通家庭一样,除了他们不在一个房间睡觉,也甚少有肢体接触。
到了五月,基因逆向研究又往前跨了一大步,研究所正向全国征求志愿者进行手术逆向改造。时间需要三个月到一年不定,前期根据每个人的具体情况,通过饮食运动把他们身体和激素水平调整到精确的状态,才可以进行手术。预计目前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三十,百分之六十的失败率,还有百分之十的死亡率,为了不受外界影响,整个过程是全封闭式的。
因为这不低的死亡率,尽管一次又一次的动员会议,愿意成为志愿者的人寥寥无几。谁都想成为后期成功率更高再接受手术那批,谁也不愿意成为研究的白鼠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足足过了两个月,作为第一批接受逆向治疗的Epsilon人数早就凑齐了,然而Psi还差得远。这倒是令人十分意外,因为帝国运动主要也是Psi的声音,E们甚少发声,批判他们享受EP阴谋带来的社会地位和便利的声音也此起彼伏,却没想到在治疗上,他们比Psi积极不少。
艾斯作为最积极的志愿者,在征集志愿者的第一天就报了名,而他却阻止夏利报名第一批Psi。最后以如果他成功他们就生孩子的诱惑,以及万一做完后夏利生不了孩子的恐吓,成功阻止了夏利。
天气已经热了起来,李尔那个光秃秃的水泥后院没有一点吸收热量的植物,整栋房子被太阳炙烤一天,到了晚上开着冷气也不凉快。
这天晚上李尔还有点工作没做完,吃过晚饭就去了书房,跟研究所的负责人通了电话,同意了对方Epsilon的改造工程率先启动。Psi人难找,李尔也是愁的很,下面他能想到的办法只有再大幅度提高奖金。一通电话下来,他出了一额头的汗。这天怎么这么热,是不是家里的冷气系统老化了?
门敲了两声,李尔了声“进来”,芜君才推门进来。
他刚刚洗过澡,穿了一身宽松的蚕丝睡衣,冰凉如羽翼的睡衣穿着还是热,他手里还拿了把扇子。
他走到李尔办公桌对面坐下,闲闲问道:“还在忙?”
“差不多忙完了。”李尔询问地看着芜君。
“有事跟你商量。”
李尔点点头,听他话。
“你有没有觉得家里很热啊?我找人来检查了,制冷系统没问题,我觉得是后院全是水泥地没有吸热的植被,屋子被烤了一天……”
李尔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唇,也许是因为热,白皙的面颊带着红晕,唇色也比平日更深。细长的脖子,衣领里露出来的那一块胸膛也很单薄,可以隐约看见突兀的胸骨。宽松的丝质睡衣随着他坐下就坍在他胸膛紧贴着,胸前两个点隔着薄薄的衣料也一览无遗。芜君的拿着扇子的手肘撑在桌子上,袖子完全滑落下去,白皙纤细的手臂,以手肘为轴左右摇晃着,扇子带着他的气息扑到李尔脸上。一团火焰从他的腹升起,很快烧遍全身。
芜君仍在喋喋不休。他本来没那么多话,还是对向李尔提出要求有所顾忌,最后才试探地问道:“念安现在正是好玩的年纪,我想在后院给他修一个游乐场,你觉得呢?”
李尔的目光始终无法从那两个点上移开:“随你。”
着起身去到了两杯威士忌,加了冰块,拿过来递了一杯给芜君。李尔在芜君面前,斜靠在书桌上,垂着眼异常温柔地看着他:“这种事情你决定了就行,不用跟我商量的。”李尔想,今晚他们也许可以再离彼此近一点。
“嗯。”芜君喝了一口,双手抱着杯子微微前倾,他还有个事情要跟李尔商量,有点难以出口,因为他知道李尔肯定不会同意。
芜君想得入神,一点也没有注意到上方李尔从他领口往里看的目光由温柔变得炽热。突然芜君往后一仰,李尔恍惚看到他肚子上有长长的一条疤,等他想看得仔细一点时,衣服已经重新贴着芜君的身体了。
“李尔,还有件事,我想去做改造的第一批志愿者。”芜君仰起头,眼神恳切。
李尔眉头一拧,他没想到,不,他早应该想到芜君会有这样的想法。
在李尔开口前,芜君又:“这不仅是为了帝国的Psi,更是为了我自己……和我父母。”
李尔把杯子重重往桌上一搁:“你想好了,还有百分之十的死亡率。”
“我想好了。”
“你都想好了,跟我还有什么好商量的。”李尔完,从房间出去了。
芜君把剩下的酒倒进李尔杯子里,把这足足半杯一饮而尽。其实他是没有太多选择,他在这样一个位置上,他有他应尽的责任和表率。这才仅仅只是一个开头,如果他不去,后面开展起来会麻烦很多,如果他去了,并且成功了,因为他这个表率,一切都能迎刃而解,李尔在元首的位置上,也不会那么难了。
芜君第二天就上了研究所来接他的专车。
自从芜君离开后的每一天李尔都在后悔,他明明知道芜君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还是生气地摔门而去。那晚他们应该敞开心扉好好谈谈的,他应该告诉芜君他已经原谅他了。
纵然李尔可以找到一千个理由恨他,但原谅他只需要一个理由就够了。
李尔觉得那个理由他似乎找到了,起码从芜君杀死德卡拉上将之后,他对李尔的感情是真诚不带欺骗和利用的,如果他们过去的感情在芜君杀死德卡拉上将那一刻结束,那现在他们还可以重新开始不是吗?
李尔花了太多时间来服自己接受这个理由,那些夜不能寐的夜晚,他翻来覆去地想,后来发现他并不是需要一个真实的理由,他不过需要一个借口罢了,因为他想要这么做。
只不过太久不曾开口,每次见到芜君他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过去他把真心捧到芜君面前时受到的践踏让他如今仍然心有余悸,他总觉得自己再等一等,某个合适的时机,他会把一切出来。
可那个时机还没来临,先等来了一个有百分之十死亡率的实验。
百分之十的死亡率极大地加重了李尔的忧虑,他只能通过研究所的负责人知晓芜君的情况。负责人安慰他,让他多想想百分之九十的生存率,李尔却没办法这么想。
而这百分之十的死亡率也让李尔想明白了一件事,所有的怨恨,在死亡面前,都轻若微尘,唯有爱重重地坠着他,像是要坠成一辈子的遗憾。
研究所里需要掌握他们每个人每天精准的各种激素水平,并不建议和外界联系,特别是会引起情绪动荡的亲属爱人。好几次李尔都想见见芜君,哪怕个电话也成,可是考虑到芜君肯定也很思念孩子,一聊到孩子,肯定又会引起情绪波动。为了让他能尽快达到适合手术的水平,降低风险,李尔也一直忍着。
两三个月院子就重新修好了,还是按照以前的样子布局的,每一株花草,每一棵树木都是李尔按照记忆中的样子抽空亲自去挑选,他希望这次芜君回家能有真正回家的感觉,回到让他喜欢和快乐的地方。
然而念安却并不怎么喜欢去后院玩,李尔也注意到孩子这段时间变得安静乖巧了很多。这天李尔把念安带到后院里看鱼,又把他抱到秋千上,李尔坐在他身边,支着腿让秋千来回晃动着。
一阵秋风吹来,树叶又飘飘散散落下来一大半,孩子反而往李尔胳膊底下缩了缩。
“怎么啦,不喜欢这里吗?你爸爸以前啊,最喜欢躺在秋千上看池塘里的鱼了。”
谁知道一到爸爸,念安突然嘴一撇,抽抽搭搭哭了起来。李尔一阵紧张,赶紧把他抱在怀里:“怎么了?不舒服吗?”
念安突然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抽抽:“爸爸……不要我啦?我不乖……他不要啦。我会乖,你让他回来……我要爸爸。”
“谁爸爸不要你了?”
“阿……阿姨的,我……不乖。”
先前一直照顾孩子的阿姨离职了,这是个新来的,估计孩子皮得厉害,就这么吓唬他。李尔黑了黑脸,准备换个阿姨。
他安慰了好半天,念安才停止了大哭,还是委委屈屈地:“父亲,我想爸爸了。”
李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我也想他。”
开始他骗念安芜君明天就回来,明天又明天,念安最后不相信明天了。李尔又只有下雪了爸爸就回来。雪已经下过无数次了,李尔只好又等院子里的花都开了,爸爸就回来。
念安已经完全不信任他了,但是没有办法,还是只能不停地问李尔:“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其实手术在新年就做了,很成功,他们那批的成功率达到了百分之五十,而且没有人发生意外。但由于他们是第一批,需要观察和收集数据的时间格外长一点。终于等到院子里的花都开了,芜君可以出来了。
四月的早,风吹起来已经不再刺骨,还是有点凉意。李尔本来想自己一个人去的,可是念安吵闹着要跟他一块儿,最后只得带上孩子。
李尔有很多话想跟芜君,那些压抑了好几年的,有指责、有埋怨、有疼惜、也有原谅,但又怕自己到时候不出口,也不好,他简直恨不得把心掏出来放到芜君的心里,让他一下子就全明白了。
李尔抱着念安,在研究所接待室等了约莫一个时,芜君才办完所有手续出来。
他看起来胖了点,头发也长长了,气色非常好。
念安立马喊着“爸爸”扑了上去,芜君抱起他,看了李尔一眼,不知为何,有些羞怯地垂目道:“走吧。”
走到车边,李尔却把念安从芜君手上接过放在儿童座上,然后狠狠一把把芜君拉了个踉跄,人完全跌进他怀里。李尔想了一路的话,此时却什么也不出来,只是用力抱着芜君,喉头微颤。
好久没有被李尔这么拥抱过了,芜君想,这种熟悉的感觉好像是上辈子的。芜君一时情动,把手放到李尔的腰上,也用力回抱,他抿了抿嘴唇,终于道:“我现在是Beta,再也没有信息素了。”
李尔声音微颤:“你是芜君就够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