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时间的顺序是这样的。

    昨日, 章泽宇和其友人（林雨初）外出喝茶叙旧，傍晚回去府邸，发现府内的炼丹房被人闯入, 房内有被翻动的迹象, 原本放在房内的一瓶九转还魂丹和放在书桌上的九转还魂丹的丹方记录失窃被盗。

    发现被盗之后, 章泽宇连夜赶去距离阳城不远的下一个大型城池——惠城，前往惠城的丹盟分坛报案, 寻求帮助。

    丹盟身为丹道的官方组织，拥有处理丹道中的事务、纠纷和惩戒的职责和权利。

    然后再回到今天。

    荣家家主在荣家药行试图以半瓶九转回魂丹收买林雨初，诱惑他和他串通口供，沆瀣一气, 污蔑反咬章家一口……被恰好昨日在惠城的丹盟分坛巡视结果接到章家的报案的林云横和段斐长老，闯入荣家药行，抓了个现行，人赃并获。

    人证，和物证都有了。

    人证——林雨初。

    物证——荣家家主手中的那半瓶失窃的九转还魂丹。

    最后，就是荣家家主被逮捕归案。

    丹盟进驻阳城，开始彻查荣家, 然后牵扯出度多年前荣、童二家侵占章家产业，密谋夺取章家传承，以及荣、童两家贩卖假药、欺压良民、压同行恶性竞争……等等罪行, 童家亦被牵连下水。

    原先童家是不认罪的，死不认，矢口否认, 但是童家的大姐，不，应该大少爷童玉秀亲身出面指认童家家主和其同党，细数其罪名，除以上罪名之外，童玉秀还控告其父童家家主谋害其母亲性命，夺取童家产业、得位不正……

    有童玉秀的指认作证，加上他之前所写的举报信，荣、童两家的罪名坐实，再无法开脱。

    而经过丹盟的彻查，越来越多的证据被翻找出来，荣、童两家彻底倒台。

    ……

    ……

    ↑明面上是这样的，对外版本，整个修界所知道便是如上。

    至于事实如何，当事人你我他都心知肚明。

    “爹，喝茶！”

    黄鹤楼。

    林雨初一脸殷勤的表情，态度极为孝顺贴心的给坐在茶楼内的林云横端茶倒水，“爹，吃点心！这家点心可好吃了，我亲自替您尝过。”

    坐在他面前的林云横听着他这殷勤讨好的话语，抬头斜眼看他，脸上表情似笑非笑，“你也只有这种时候，才如此贴心。”

    林雨初闻言顿时不干了，道：“爹你这话怎么的？什么叫做我只有这时候才贴心？我难道不是什么时候都贴心孝顺，是您心中的好儿子吗！”

    听罢，林云横就只呵呵两声，不话。

    “……”林雨初。

    太过分了！

    居然真的一点面子都不给！

    我不要面子的啊！

    就在林雨初心下如此愤愤不平的时候，似乎察觉到他心里想什么的林云横，目光淡淡朝他瞥了一眼。

    “……”林雨初。

    立马心虚了。

    底气不足啊！

    林雨初连忙噤声，大气不敢出一个。

    他目光看着面前林云横的脸色，心翼翼的观察着他心情的变化，谨慎的开口道，“爹，你若是不喜欢喝茶的话，不如去喝酒？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酒楼的酒不错。”

    闻言，林云横顿时目光瞥了他一眼，语气淡淡道：“你喝过？”

    “……没有！”林雨初立马否认道，这种时候就算是喝过他也不敢喝过。

    “瞧你这反应，何必如此激烈。”林云横目光含笑地看着他，笑吟吟地开口道， “就算喝过也无多大干系，反正你也有这么大了，在外做些什么，爹爹我远在家中，也管不到你。”

    “……”林雨初。

    危机！

    大危机！

    林雨初一听他这话，心里的警报就叫个不停，这是药丸的节奏啊！林云横这是要他的命啊，这是绝不善罢甘休，不放过他的架势啊！

    害怕！

    嗅到危险来临的味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林雨初更加心翼翼，谨慎地开口话了，“不管我在哪里，我心里始终是惦记着爹的，想着爹爹以前的教导，奉为人生至理，不管何时何地都引以为戒，不敢轻举妄动，更别提胡作非为。”

    闻言，林云横目光看了他一眼，语气淡淡不置可否道，“是吗？”

    “当然！”

    林雨初立马回答道，想也不想的道，“不管我多大，我始终是爹爹的儿子，听爹的话。只有这点，是不会变的。”

    “难道爹你不相信我吗？”林雨初道，然后睁大了一双眼睛，漆黑点亮的眼眸中闪着水光，望着他。

    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像是水晶一般，脆弱易碎极了。

    “……”

    这幅表情……

    简直是犯规。

    林云横看着他这幅样子，脸上表情顿了顿。

    随即，在心下叹了口气，罢了！这次就暂且放过你。

    虽然明知道他是装的，但是看着他这幅伤心脆弱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表情，林云横也无法在继续狠下心肠去，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唉！

    林云横心下叹气连连，也不知是叹谁的气。

    “行了行了，收收你脸上的表情，多大的人了。”林云横一脸嫌弃的表情道，“还跟个孩子一样。”

    一听见他这话，林雨初就知道，过关了！

    耶！

    他在心下给自己比了个手势，成功逃生，得救安全啦！

    最后，林雨初还不忘冲着林云横撒个娇，“不管多大，在爹爹的面前，我始终是个宝宝。”

    林雨初，“……”

    林云横能怎么办啊！

    这个狡猾跟个狐狸一样的撒娇宝宝，是他宠出来的，仗着他的纵容和宠爱肆无忌惮、有恃无恐，吃定他了，他能怎么办啊！

    “正事。”林云横板正脸色，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严肃道：“你和章泽宇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掺和进章家的事情来？”林云横对着林雨初皱眉道，“章家的事情，丹盟素来知晓，只是这世家的事情，丹盟不好插手。世家权势太大，即便是丹盟也难以介入太多。”

    这次若不是章泽宇主动寻求丹盟的帮助，并且和丹盟达成协议，没有他的点头允许，丹盟甚至连阳城都无法进驻，更别提插手章、荣、童三家的事情。

    而章家之所以会主动向丹盟寻求帮助，甚至和丹盟达成协议，允许丹盟进驻阳城，这其中必然和他这宝贝儿子脱不了干系。林云横目光斜了一眼面前满脸乖巧正襟危坐在他面前的林雨初，心想道，或许正是他一手促成的也不定。

    章泽宇是个什么性子，他对丹盟是个什么态度，从这些年来他一直未和丹盟有所联系，对待丹盟的态度亦是不冷不热便可看出。世家的矜持和骄傲，在他的身上可见一斑，绝不向他人低头服软。

    而这次，章泽宇却破天荒的主动寻求丹盟的帮助，甚至让步了很大一部分利益给丹盟。

    这对丹盟来，是一件大好事。

    这就好比是天上突然掉馅饼，砸到了丹盟的头上，所以丹盟经过一开始最初的短暂懵逼之后，迅速的狂喜乱舞。二话不，接下了这块馅饼。

    段斐长老作为丹盟的主事人，特别积极和热络的与章泽宇达成了协议。

    而林云横嘛……

    他之所以前来，介入此事，纯粹是因为这事情是林雨初搞出来的。若不是和林雨初想干，以他那孤高冷淡的性子，才懒得介入这种麻烦当中。

    ↑虽然他现在也没做什么，大部分事情都是段斐长老出面在处理，无论是抓人逮捕归案也好，还是查证取证，收集证据……全都是段斐长老一个人在干了，同样是挂了名，甚至是权限还在段斐长老之上的另一位主事人林云横，全程都是在划水。

    也亏得段斐人老实忠厚，带着这个划水的垃圾队友一起飞，没踹了他。

    ——

    黄鹤茶楼内。

    林云横同林雨初细细道了一遍章家的事情，里头有很多的弯弯绕绕，特别是世家和丹盟之间的复杂关系，是林雨初碍于年龄和阅历的不足，无法想到的。

    为何章家这么多年如此落败，但是章泽宇却始终咬着牙不对外透露分毫，也不像丹盟求助。

    但是即便如此，也未曾有任何人敢轻视章家。而为何荣、童两家在阳城一手遮天，权势浩大，却始终无法撼动只剩下章泽宇一人的落魄章家。

    而为何丹盟这么多年来对于章家的境遇情况心知肚明，却始终没有动作。

    “一切原因，究其到底是世家地位的不可动摇。”林云横对面前的林雨初道，“世家素来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即便是暂时的落魄，也无人能够撼动起地位，因为这关乎整个世家的面子和地位。”

    “即便是丹盟也无法介入其中，或者丹盟能够屹立不倒，维持其公正和威严，也正是有世家在背后支持。”林云横目光看着面前神色若有所思的林雨初道，“所以，你现在明白了章泽宇和丹盟达成协议，意味着什么吗？”

    闻言，林雨初抬眸，目光看着面前林云横，道：“既然爹你知道这些，为何还要答应我？”

    这整个计划，若是没有林云横在背后的帮助和支持，替林雨初兜着，没那么容易顺利实施。

    林云横听了他的话，目光看着他，语气淡淡道：“我觉得这没有什么不好的，世家这些年来□□逸了，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

    “……”林雨初。

    他觉得他爹才是那个狠人。

    林雨初想了想，然后问道：“现在丹道的四大家，有几家是支持丹盟的？”

    “这个不好。”林云横想了想道，“唐家素来孤僻，独来独往，和谁都没什么联系。章家已经算是丹盟那边的人，岳家和丹盟关系不错，来往密切。”

    “那么我们家呢？”林雨初抬起头，目光看着他道。

    闻言，林云横目光看着他，轻笑了一声，然后语气带着几分狡猾（奸诈）的道，“自然是谁也不帮，中立。”

    “……”

    “在所有人都必须站队的时候，总需要一个保持着理智的中立者（调和者）。”林云横道。

    听了这话，林雨初觉得他爹当真是狡猾奸诈，滑不溜秋的泥鳅，谁都无法掌控他。

    明明，看起来他和丹盟的关系不错，或者最好也不为过。

    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或许林家才是和丹盟关系最好，是丹盟最大的依仗和支持者。

    结果谁能想到，林云横竟会是个两不相帮的中立者呢？

    所谓的两不相帮，中立者，便意味着可以站在最中间，服两面的人。

    厉害了，我的爹。

    “行了，别转移话题，老实交代。”一时不慎，被这子套了话，明明是他来拷问这子的，结果倒是被这子给套话了。林云横心下暗道一声失策，又隐隐地有些自豪，这是自家的崽，这么聪明机灵是我的崽子。

    他斜眼看着面前的林雨初，一副你坦白交代饶你一命的冷酷表情，道：“从实招来，你是什么时候和章泽宇有了联系？”

    “……”

    绕了一大圈，结果还是绕回了最初的原点，依旧是没法逃过被逼问老实交代的林雨初，心下顿时暗道一声失策了。

    他用“爹你这么聪明干什么、放我一马会死吗、会死吗、会死吗”的目光瞅了一眼面前的林云横之后，然后才不甘不愿的老实交代道，“也没多久，也就半个多月前的事情。”

    “是章泽宇先联系我的，我本来也不想掺和进来这些麻烦的事情中的，你知道我最讨厌麻烦了。”林雨初道，话里话外都是为自己开脱。

    听到这句话，林云横顿时目光瞥着他，脸上表情似笑非笑，“是吗？我怎么记得，你最爱掺和进去这些麻烦事情了？上次，上上次，还有上上上次……”

    当爹的都不知道给你收拾了多少烂摊子，每一次都想烂你的屁股。

    要不是老子心软，你这屁股怕是早就不保了。

    被林云横似笑非笑的目光看的有些心虚的林雨初，顿时也想起了上次，上上次，上上上次的事情……

    顿时老脸一红，脸来的如此之快，他甚至都还没准备好。

    “但是每一次都不是我自找麻烦，而是麻烦主动找上门来！”林雨初一副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的表情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安安心心的做一条什么也不用干、什么也不用想的清净咸鱼啊！”

    他这话林云横也就是听听而已，“行了行了，少扯一些有的没的，直接正事。”林云横才懒得听他狡辩，道。

    “……爹你这态度也太冷酷无情了吧。”林雨初闻言，顿时抽了抽嘴角道。

    听罢，林云横顿时呵呵了两声，目光瞥着他，语气淡淡道，“这就无情了？你要不要见识一下我更冷酷，更无情的时候？”

    “不必了！”林雨初立马飞快道，赶紧起正事来，“是章泽宇亲笔书信给我，信上九转还魂丹出了问题……”

    林雨初将九转还魂丹的后遗症或者是缺陷足以致命的那种，给林云横了一遍。

    末了，才语气感慨无奈道：“所以，这次真不是我自找麻烦，而是实在没办法啊！”

    “这可是事关千千万万修士的性命，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我还不做些什么，那我良心过不去。”林雨初道。

    至于收拾荣家、童家什么的，只是顺手而为罢了，或者是替章泽宇了解昔年的恩怨，解除他内心的心病，消除怨气。

    从一开始，林雨初就知道章泽宇这个人心藏戾气，满腹怨气。

    若是不消除他的这股怨气，那么在戾气和怨恨的作祟下，他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一般人能力有限，哪怕是想报社也惹不出多大的事情来。但是章泽宇不一样，丹师可救人，亦可杀人。特别是有能力的丹师，他手中的丹药关乎着无数人的性命。

    而九转还魂丹正是这种关乎了无数修士的丹药。

    便是为了天下无数修士，林雨初也不得不出手解决章泽宇和九转回魂丹的隐患。

    听了林雨初的话，林云横顿时皱起眉头。

    他脸上失去了笑容，这是今天林雨初看见的他最难看严厉的神色，哪怕是之前林云横逼问他的时候，也未曾露出过如此难看的神色。

    “章泽宇其人……”

    最终，林云横下结论道：“其心不正，失了本心。”

    “若是落在我手上，我不会轻饶。”他道。

    林雨初闻言，目光看着他，然后道：“那不是没落到你手上吗？”

    听见他这般，林云横抬起眼眸，目光看着他。

    面对着林云横的目光，林雨初语气淡淡道，“一个人的生死并不重要，他是活着还是死了，并不重要。但是，若是他的死是用更多的人的性命换取来的，那他不如不如活着。”

    闻言，林云横目光看着他道，“你这话倒是有意思。”

    “不过也对，姑且就让他捡回一条命吧。”林云横语气淡淡道。

    不管章泽宇原先想做什么，但是现在来看，他什么都还没做。

    所以无罪。

    林云横不会对他动手，正如林雨初所，章泽宇是生是死并不重要，但是若是他的死，是用无数的无辜修士的性命换取来的最终结果，那不如让他活着。

    这至少让无数的人免于遭祸。

    这也正是为何林雨初明知道章泽宇并非是个好人，他在欺瞒利用他，却依旧跳了他这个坑，相助于他的原因。

    当然，林雨初也不是白跳他这个坑，林雨初在跳坑的同时，也给章泽宇挖了个坑。

    难道你以为我会是个吃亏的人吗？by顺手就是一个坑的林雨初。

    作者有话要：　　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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