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颗药

A+A-

    深夜中,火车平稳地行驶在轨道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时燃正睡得迷糊,忽觉身体被猛地甩了一下,额头磕到床里面的侧壁。

    她吃痛地醒过来,以为发生了什么变故,立刻撩开窗帘,于是发现,原来是火车正算转弯变向。看周围地势,应该是来到了泰国西部的某个山地附近。

    还好不是出了状况。

    轻舒了一口气,时燃索性将窗帘全部拉开,就看到火车开始转弯。

    前面半截车身全部暴露在视线中,车头大灯炽亮,照亮前方轨道下铺就的枕木。

    平日鲜少坐火车,她一时间只觉得新奇,不免多看了几眼。

    可再瞥过去,却是猛地一惊。

    夜色晦暗,驾驶室正上方的火车顶上立着几道模糊黑影,看不清轮廓,只觉得高大竖直。

    时燃起初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也许是车顶某种特殊装置,直到那些黑影忽然晃动起来,一盏探照灯与车头擦肩而过,微弱的光线以寥寥几笔,勾勒出那些黑影的面目轮廓,很快一闪而逝。

    她才发现,竟然是人。

    而且是一群身着黑衣,持有步*枪的人。

    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潜伏到车顶上的,其中几个迅速跳下车顶,徒手挂在车厢外,借力在车身上一蹬,悄无声息地潜入驾驶室,剩下的则留在原地负责放哨。

    她心中顿时警觉,飞快地披上外套,下床拉开车门,走廊上却一个人影都没有。

    整列火车都沉浸在某种诡异的安静中。

    有什么仿佛潜藏在夜色之下,一触即发。

    车很快停了,看样子那伙人已经成功占领了驾驶室,生生将高速运行的列车逼停。

    车停就意味着,这趟火车已经不再安全。想起言淮的叮嘱,她立刻重新把门关好,坐在床上,来回思索。

    虽然言淮过他早有计划,可她却觉得奇怪。

    连没有经验的她都发现了异常,言淮和达苏他们怎么可能没有察觉?

    不知道言淮他们在什么算盘,时燃只好拿出手机,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

    等待通话的时候,却忽然听到,走廊上开始传来哗动,脚步声由见大,但并无人声喧哗。

    显然,这车上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今夜将会发生的事情,所以秩序井然,并不慌乱。

    大概十几秒后,电话才接通。

    “燃燃?”

    言淮那边有风声,似乎在外面。

    她握着手机,听到他的声音,才觉得心跳正常一点。

    “我刚才看到了一些异常情况……”还没完,就被言淮断,“我知道,是陈家的人。你乖乖待在包厢里,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你会不会有危险?”

    她不放心的问。

    “不会。”

    言淮笃定万分。

    旁边似乎有人在喊他,话筒里开始喧嚣混杂。

    而窗外,轰鸣声突然铺天盖地。

    她握着手机转头,就看到山坡下密林如海,数架直升机盘旋着从林中升起,螺旋桨带起的气流将林浪劈开。

    陈家,真是好大的阵仗。

    “燃燃,如果你不幸遇到什么事情,才是我最大的危险。”

    言淮的声音再次从那端响起。

    她心中微微一震,又听他继续,“所以,不用担心我,好好在包厢里等着,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就过去陪你。”

    挂断电话后,包厢内再次恢复寂静。

    外面却枪声震天。

    她从未见过这么多军用直升机一同出现。

    这种阵仗用来势汹汹形容已不足以,它们悬停在轨道两旁的低空,不断有空降兵从机上跳下,源源不断地投入火拚。

    看得出,对方的计划是要捣毁整个火车的运转核心,因此交火区主要集中在车头部分。

    雨丝飘摇欲坠,将夜色渲染的悲壮。

    车顶上不断有人掉下去,地面搏斗也异常激烈,人流众多,分不清敌我。

    她透过窗户,看的目不转睛,因为知道,言淮就在那里。

    所以,一刻也不敢分心。

    也许危急的情况容易让人忘却时间,所以也不知道火拚到底进行了多久,言淮和达苏的人倒是将包围圈封锁的极其严密,后半截车身几乎没有受到一丝影响。

    时燃因此才得以安坐包厢内。

    四顾观望时,她却看到,离她最近的那架直升机,一直呆在阵线后方没有动静,这会儿见己方节节败退,却拉开舱门。

    一根铁黑色的长管从机舱内探出头来,开始有规律的转圈,似乎蓄势待发。

    她盯着那根铁管看了几秒,忽然蹭的站起来。

    是机枪。

    虽然看不出具体是加特林还是其他类型,但这种加粗了的枪管,一定是火力很大的那种重型武器。搞不好,火车车身都能被它扫射穿。

    她开始迅速思考,要不要给言淮报信,这些直升机里装着的不止士兵,还有重型杀伤力武器。可又怕这个时候扰他,影响整个战局的节奏。

    正犹豫不决时,窗外忽然火光大炽。

    耳边听得一声巨响。

    她猛地抬头看去,就见那架装载着机枪的直升机不知被什么中,机身直冒黑烟,在半空晃了几下后,轰然坠入深林。

    很快,其他直升机也都经历同样的遭遇。

    山坡下的密林仿佛深渊,将它们的残骸一口吞噬,再也没有任何声息。

    交火结束的突兀且迅速。

    飘着细雨的夜,依旧深沉静谧,像一张密密的网,早已潜藏多时。

    探照灯在地面上来回扫过,寻找残存活口。她顺着追光看过去,只见一片狼藉。死伤的全都是对面的人,言淮他们大获全胜。

    此刻她才终于理解,为什么有些人宁愿付出沉重的代价,也不愿做言淮的敌人。

    陈家到底是太自负,竟然以为靠偷袭就能扳倒言淮。

    殊不知,对方早就窥探一切,只待他自投罗网。

    --

    经过十几分钟的修整后,火车重新开动,开始沿着轨道向前行驶。

    一名言家手下敲开了她的房门,是言淮让她去咖啡厅一趟。

    是咖啡厅,其实就是专门辟出来的一节车厢。

    穿过长长的走廊,快接近时,手下提前为她推开玻璃门。言淮、达苏还有几个军方人物,都在里面。

    桌椅都被拉得远远地,腾出大片的空地,地上跪着一排手脚被绑住的人。

    她依次看过去,目光停在最后一名男子脸上。

    拍卖会上,这个人的态度嚣张无比,最后又灰溜溜地离开,她不会认错。

    陈留声。

    言淮和达苏正在商议事情,一时没注意到她。那名手下在他身后提醒后,他才回头.

    一看到是她,立刻走过来将她揽住,带着她和达苏等人招呼。

    刚经历了一场火拚,他们身上都留着一股硝烟味。时燃靠在言淮身侧,低下头去看地上那排跪着的人。

    “就是他们?”

    她出声问。

    陈家的人都被塞住了嘴巴,不能话。

    言淮看过去,嗯了一声,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陈氏一族的几个代表人物,都在这里了。”

    达苏在旁好奇的追问,“言太太也认识?”

    她看了眼言淮,见他没有表示,才点点头,“曾在利雅得偶然见过,不过并没有什么交集。”

    达苏笑了,耐心很好地和她解释。

    “言太太有所不知,这群陈家人可是言先生和巴沙将军的眼中钉。陈家早年鼎盛的时候,占据了金三角五成以上的赌场和毒品生意,他们还在湄公河流域设关卡收取保护费,劫来往商船,可以是无恶不作。”

    时燃顿时了然。

    陈留声和言淮之间的纠葛她是知道的,但陈留声居然会得罪泰国军方权贵,她起初还不明就里。现在听达苏解释后总算明白,陈家做大后野心日益膨胀,做了不该做的事,侵占了不该妄想的利益,自然要被红牌罚出局。

    “把他嘴里的东西拿掉。”

    言淮忽然在这时开口,对着陈留声微抬下颌。

    很快有手下走过去,将几人口中叼着的柔软布团扯下来,力道毫不留情。

    陈留声张口吐出一团血迹。

    他左腿的裤管上血迹斑斑,应该是被子弹中了一条腿,面上也是青肿交加,显然被绑来之前还被暴揍了一顿。

    此刻瞥见言淮居高临下的神色,居然兀自笑开,神色狰狞。

    “言老板还真是厉害,我费尽心思搞了这么一出,到头来居然被你反算计一场。”

    言淮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谈不上厉害,只不过曾经花了三年时间研究你的起家史,以及陈家在泰国缅甸边境的活动,你那些惯用的手段,我大概了解的七七八八。”

    陈留声脸色骤然一变,很久后才扯着裂开的嘴角,讥笑了一声。

    “这两年因为你从中作梗,我陈家在金三角的赌场要么关门,要么被公家收押。生意毁了大半,弟兄们也散了大半,我带着剩下的人退居泰缅交界处的深山老林,好不容易休整了一段,你居然还死咬不放,和巴沙一起合伙来搞我。”

    他面容上血迹斑驳,很是狰狞,看不出是恼怒还是不甘,语气却带着凛冽的恨意。

    “竟不知道我陈某人哪里得罪了言老板,要把我往死里逼。”

    言淮静了静,“你不甘心?”

    陈留声狠狠在地上啐了一口,“对,不甘心!我陈留声自认和言家井水不犯河水,自始至终我都不搞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要赶尽杀绝?”

    孰料言淮听见这话,忽然冷笑一声,眼里忽然幽光明灭。

    “井水不犯河水?”

    周围所有人心中顿时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