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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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特勒先生也曾在韩丽面前过他们的坏话:“越是豪门望族手里越是肮脏!”韩丽估计他们大概有些分赃不均的争执。

    冲突在埃尔辛夫人举办的康复病人募捐下午茶会上爆发了。巴特勒先生被好心的邀请过来, 这是非常值得的,整个茶会上数他捐的最多。

    妇女们热烈得围绕着他听他巴黎最新的帽子款式,男人们忽然用大的可以是失礼的声音:“听巴特勒先生对于邦联的胜利信心不足啊!”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大家互相量着,用眼神交换疑问。

    “本来是还有一点的, 但是看到掺沙的糖和腐烂的鞍具之后就完全没有了。”巴特勒先生不慌不忙的道, “人们赞颂我穿越火线的勇敢, 可是天知道,每一次穿越火线我都像在前线的士兵一样害怕,如果我也有政府的合同, 能够合法的靠缺针少线的衣服和腐烂生虫的面粉发家致富的话我一天都不想在海上呆着了。”他的眼睛比他的嘴巴还要毒,非常有针对性的扫过了宴会上那些服饰和别人能明显区分出来的“豪门望族”。

    屋里比刚才更安静了。

    最先发出声音的是夫人们,她们悉悉索索的凑到一起,声的交换着她们接到的从前线寄回来的丈夫或者兄弟的信,里面或多或少的都有抱怨开缝的裤子、害他们坠马的鞍具和难以入嘴的食物。在看到那些穿着巴特勒先生新进运到的塔夫绸裙子的夫人姐们时, 嫉妒的心情使善良的人们很容易联想到亚特兰大的这些人手里不干净。

    能够拿到政府订单, 又有胆量以次充好谋取巨大利润的家族又怎么会乖乖的承认自己的错误呢?民兵队员威利.吉南被几个人鼓舞着站出来:“巴特勒先生, 你在早先就一直对于南方获胜这件事缺乏信心, 现在你是在诋毁南方前线的士兵吗?你为什么不上前线呢?因为你害怕吗?南方的士兵从不害怕!要知道所有的人都相信这么多的英雄已为之捐躯的事业是神圣的!不容诋毁的!”

    “当然是神圣的,”巴特勒先生懒洋洋的开口, “为了诱骗人去参战, 那些既得利益者一定有办法把战争包裹在神圣的彩纸里, 不然谁会那么愚蠢的上当呢?哦,请原谅,我看穿这个伎俩没哭着喊着去上当, 这就是我不上前线的原因。但是这可不是我们的亲人朋友吃过期变质的食物穿破破烂烂的装备还要艰苦战斗的理由!”

    “只有懦夫才会这么!要不是在屋子里——”威利气的发抖,手在腰间摸来摸去,多亏他穿了西服,腰上没有别枪套的扣子所以没有带短枪出来。

    “我该感激这房子,因为我简直害怕得全身发抖,”巴特勒先生明明是笑得在抖,“这简直是太可怕了,我敢保证你能抵上一前线的士兵!”

    威利的脸以可见的速度变红了,张嘴结舌了半天也发不出一个音节来。大家看向他的目光多了几分量的意味。威利身材魁梧,合体的西服勾勒出他那一身强有力的肌肉曲线。他早就过了参军年龄,可他没有上前线。当然,他是吉南家的独子,留下的理由是保卫家园。但是聚会上好多人家都有三四个孩子在战场上,多数人家一个儿子也没留下全送走了。

    米德医生眉头紧锁,面色可怕:“对你来,也许除了父亲之外没有神圣的东西了。但是在座的各位都是神圣事业的支持者。恐怕,我们不欢迎你的到来。”

    不,他连他亲爹都不大尊重的。——韩丽在心里默默的吐槽。当然,已经在英语环境呆了这么久了,韩丽估计米德医生的应该是住在天上的那位。

    非常不客气的逐客令。

    巴特勒先生深棕的肤色掩盖了他的脸色变化,所以没有人能看出他是否愤怒或者羞愧。他优雅的行了礼,穿过人群向门口走去,他甚至还记得拿走自己的帽子。

    “离开这里!”埃尔辛太太像是找回面子一样的大喊,“胆鬼!发战争财的懦夫!你是我们捂在胸口的毒蛇(注)!”

    韩丽下意识看向埃尔辛太太的胸口——即使加了衬胸也垫不起来的平坦,毒蛇捂不紧的话可是会滑下去的哦。韩丽的脑洞瞬间邪恶了起来。

    茶会匆匆结束。人们离开埃尔辛夫人家的时候自动分成了两边,那些穿塔夫绸的人们该觉得羞耻,因为其他人看那裙子的眼睛几乎要滴出血来——仿佛那裙子是用战场上士兵的血肉-缝起来的一样。

    巴特勒先生又一次得罪了豪门望族。

    当然了,他上上次得罪的是自己的父亲,如果用更善良一点的法的话,应该归类为调皮的孩子和父亲闹脾气。上一次,属于桃色风波导致的流血事件,终归只得罪了一个姓氏中的一支。所以这一次才算是真正的与豪门望族们为敌。

    韩丽有幸见识了“豪门望族”的攻击手段:登报。

    在报纸的第二页,原本是刊登点心铺转让的广告的地方,洋洋洒洒登了满满一篇抨击走私犯的告示。其中有些句子在没有提及巴特勒先生的名字的情况下拐弯抹角的直指某一个特别的人。

    实在是——太可爱了,很像民国时那些大师在报纸上论战耶。韩丽现在已经不用报纸做阅读理解了,但是这篇文章写的真棒,韩丽忍不住剪下来了,指望里面一些句子下次见到巴特勒先生的时候可以用上。

    但是这些人的攻击在了棉花里——还是自己生产的棉花里,巴特勒先生没有应战,他又一次出海了。

    ——————————————我是时间悄悄流逝的分界线——————————————

    七月初,米德医生的大儿子寄回家的一封家书扰乱了亚特兰大人民的平静。韩丽在人们传阅那封写在草纸上的信时也拜读了一下。很受震撼,前线比人们想象的还要艰苦:一个上尉,裹着破衣服赤着脚走在马里兰乡间的土路上,只能生吃地里还绿油油的玉米果腹——在饱受疟疾折磨的情况下这样做可能会死的。他反复提出想要双靴子,而且为了避免路上被别人截走要菲利普亲自给送去——他难道不知道这正中了菲利普的下怀吗?那个可怜的十四岁的孩子现在被关在阁楼里以防他干出傻事。

    米德太太病倒了。她一边心疼赤脚行军还被疟疾折磨的大儿子,一边还要时刻看着儿子防止他偷偷跑去找哥哥。在这种两面煎熬中她躺在床上起不来了。某方面看来她是幸运的,因为之后传来的消息更恶劣了,密西西比河流域被北方军占领了——这意味着南方被一分为二了。

    分而图之——南方离战败不远了,韩丽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但是邦联比韩丽想象的更顽强,他们没有在西线与北军缠斗,而是在东部组织了强有力的进攻。人们在焦灼中期待着东部的胜利,那里有费城,纽约和华盛顿,只要东部胜利了,密西西比河流域的失利就不足一提了。

    梅兰妮暂时不去医院了,实际上自从她在医院里传看了达西.米德的信之后就再没有去过医院。因为思礼.威尔克斯和达西.米德在同一个支军队里。而思礼的家书已经很久没有寄回来了。

    7月4日,韩丽记得这是美国独立日。对于整个南方来这一天相当难熬。整整一天亚特兰大的通讯部都没有收到一封电报——这几乎是凶兆了!如果连阵亡的消息都没有,那么只能明全军覆没到连往回发电报的人也没有了。

    7月5日。几乎没人能在这种情况下睡着。天不亮街上就布满了行人,人们或多或少的聚集在一起,相互鼓励又相互安慰。等到太阳终于爬到人们的头顶上的时候,车站广场上已经人山人海了。人们聚集在这里等待列车的到来——在电报机依然沉默的现在,大家将希望放到随着火车到来的消息上面。

    韩丽着哈欠同梅兰妮和碧姬姐一起坐在敞篷马车里等在报社前面。这里的人同车站广场上一样多,可怕的地方在于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却安安静静没人话。沉默比喧闹更有力量。韩丽的困意都被吓跑了。

    “拿好你的嗅盐,”梅兰妮沉静的对碧姬姑妈,“我得先告诉你,要是你晕过去了,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我都会让彼得大叔送你回家的。但是我会一直等在这里的,我会一直等着的。”

    韩丽不知道梅兰妮要等什么,恐怕梅兰妮自己也不确定自己到底要等待的是什么,反正完这句话后梅兰妮就紧紧的抿着嘴唇变成了一具会呼吸的石雕。

    韩丽环顾四周,全是熟悉的脸庞,神情如出一辙都在cos石雕。韩丽有点受不了了,她想去医院转一圈,连米德医生夫妇都带着菲利普来了,医院大概已经停转了。

    人群有了些许动静,是从边缘传过来的。慢慢的骚动靠近了人群中央,骑着黑杰克鹤立鸡群的巴特勒先生出现了。

    像是被大坝拦截的洪水终于找到了缺口,人们的情绪有了宣泄的渠道。在梅利韦瑟夫人带头喊出“投机商”这个词之后,大家像是听到冲锋号一样大喊起来。

    过街老鼠这个词太苍白了,众矢之的,千夫所指,万恶之源……巴特勒先生大概达到了某种意义上的人生巅峰。当然了,这种巅峰肯定不太美好。希望巴特勒先生不要借机孤独求败才好。

    韩丽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巴特勒先生的脸皮大概是拆了特洛伊的城墙制作的,他从容不迫的脱帽对愤怒的人群致敬,仿佛这些指责对他来都是赞美一样。然后径直走到韩丽这辆马车旁边,在喧闹的声浪中用尽可能低的声音对韩丽:“见到你安然无恙真是太美好了,我刚从医院过来,那里除了伤员已经没有其他人了,我一直在担心敬业的‘提灯天使’出了什么事。”

    系统提示——“提灯天使”假装不认识你并向你投掷了一对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