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机关参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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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下几日, 驿站又迎来了一辆车马。

    彼时,天方擦亮, 露珠还悬在枝头,带着一夜的雨气, 驿站之中静极了, 护卫都隐在黑暗中, 全是悄悄的。

    待车停稳, 夙英方才掀开车帷,王子楚便如同一只牛犊似的冲下车来,一脸的欢快,颠颠冲进了院。

    他来的也巧, 这日王玉溪与周如水都起了个大早。只不过,一个是早起做活, 一个却是等收渔翁之利。

    就见周如水踏着木屐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正支头对着王玉溪的方向着瞌睡,只这模样, 她也美的勾人,肌肤如雪, 乌发如墨,真是绝色的佳人,实在叫人见之忘俗。

    另一头, 如仙如月的儿郎这时倒是多了几分烟火气,全是一本认真地弯着腰在院中的老槐树下做活,低着头, 全神贯注地支着一只新的秋千。

    院之中,宁静而又温馨,直到王子楚哒哒跑来。他一步未停地兴冲冲跑向院内,见了王玉溪也是跑着行礼。接着,旋风似的就朝周如水扑去,嘴里还在糯糯地喊:“阿姐!阿姐!”

    这一声阿姐甭提多甜,周如水被他撞的也是原地一趔趄,睁开眼来,眼中还是朦朦的,王子楚就已十分熟练地爬上了她的膝头,胖乎的手搂着她,在她肩头蹭了蹭,十分依赖地道:“阿姐,五可想阿姐了!”

    童年岁不大,个头也,却分量实在不少,肉嘟嘟一团,叫人瞧了着实心喜,更莫提周如水见他恍若隔世,不觉就笑了起来。

    这笑太美,荣曜秋菊,华茂春松。她点漆般的眸子紧紧盯着怀中的童,捏捏他肉乎的脸,声音还带着迷蒙的沙哑,笑眯眯道:“你怎的来了?”

    一听这话,童直是瘪嘴,一双大眼水汪汪的,好不可怜地望着周如水,委屈道:“阿姐不想五了么?”

    童声音软软,听在耳中,磨的心也跟着发软,对着他水灵灵亮晶晶的眼,周如水勾了勾唇,摸摸他的脑袋瓜,毫不犹疑,温柔道:“想的。”

    “那阿姐为何不归家见五?阿兄病了,阿姐也不归家!”这话十足孩子气,却是带着控诉了。

    “你阿兄病了?”

    这话叫周如水一愣,不由便想起,那日王玉溪道他中了诛心之蛊,开她周国的宝库,是为了里头的一柄血如意,是为了保命。如今,那宝库若是他处心积虑所造的障眼法,那血如意呢?他的蛊毒可解了么?

    然,他如今能好好地在她身侧,该是解了罢?

    听阿姐好似全不知晓,王子楚懵了懵。童实在聪明,心翼翼地偷偷瞧了一眼王玉溪,见王玉溪全未瞧这,才掩耳盗铃似的声靠在周如水耳边,苦着张脸道:“冯阿翁言,找不见阿姐,阿兄都急得吐血了。五吓了一跳,偷偷去瞧,就瞧见阿兄泡在乌黑乌黑的池子里,端进去的药也好苦,闻着都苦!”

    这声可可怜,周如水不觉便蹙了蹙眉,澄澈的杏眼中隐现出一丝波澜。须臾,指了指一旁仍在辛苦绑绳的王玉溪道:“你阿兄正在给咱们做秋千,不是好好的么?”

    这话也是理所当然,王子楚被她一语带偏,点了点头,好似确实如此!

    可他到底是聪慧,须臾,又觉着十分不对,认真道:“可是现下好,不是彼时好啊!阿姐为何不归家?我与阿兄在山上等得花儿都开了!”

    “你们回琅琊了?”原来,他直截回了琅琊。

    “阿兄言,那是咱们的家?走散了!当然要归家啦!”

    走散了,当然要归家么?

    “可阿姐生气啦,你阿兄自个聪慧,却不想阿姐聪不聪慧。阿姐哪里晓得你们是归家了!阿姐被扔在原地,还以为是你们不要阿姐了呢!”周如水摸着王子楚的发,虽是与王子楚言,却也未道假话。

    这么着,她便觉得脸上一热,再抬眼,王玉溪果然已回过了身来,就背着手,茕茕孑立,静静地专注地望着她。

    王子楚在她怀中,并不知她二人之间的暗潮涌动,他年纪也十分会疼人。闻言,虽不知这里头的弯弯道道,却也很是心疼自个的阿姐。脑袋直是往她颈边挤,蹭了又蹭,可怜兮兮道:“阿姐!五要阿姐的!五不要饴糖也要阿姐的!”

    这话直是惹得周如水心中甜暖,看王玉溪的目光也是愈发柔软了许多,想了想,索性脆生生问他:“你的蛊可解了?”

    算是终于将心底多日的谜团问了出口。只问后又有些别扭,抿了抿唇,故做趾气高昂道:“你那日可是应了我的,从此不欺我,不瞒我,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这话时,她自以为自个已是十分的凶神恶煞了。却可惜,她凶恶的模样放在他人眼中实在算不得有多凶恶,更王子楚一团在她怀中,衬的她更是柔情温婉。

    彼时,王玉溪也是一贯的悠然,先朝她招招手,试了试手中才牵好的秋千绳,道:“来试试罢。”着,温柔清润的嗓音才再次响起,认真道:“若是未解,便会叫你恨我一辈子了。”

    这话中真意再明白不过了,更话中真情实在汹涌。

    周如水一顿,须臾,便抱起王子楚朝秋千走去,搂着大眼咕噜转的王子楚在秋千上坐稳,点点头,恩了一声,半晌,才又朝王玉溪道:“轻些推。”

    她话音一落,秋千便就轻轻荡了起来,悠哉悠哉,如置云端。

    彼时,太阳渐次爬出云端,照得树上的叶子莹莹发亮。秋千荡起又放下,抛向空中,又稳稳落回。清新的空气就在鼻尖,王子楚咯咯笑着,是许久未有的安稳与开怀。

    周如水也笑了,想着昨儿的事儿,轻轻地了一声:“今个好似真停雨了。”

    闻之,王玉溪唇边勾起一抹弧度,自然而然地放慢秋千揽住她的腰肢,一哂,道:“阿楚运道好,今夜或是真要舞板桥灯了。”

    春雨初落,开耕之后,鹏城之中,便会在春雨初歇的头一夜,摆起阵仗,舞一出板桥灯。

    所谓板桥灯,指的就是板龙灯。远古以来,龙便神秘而神圣,蛟千年化为龙,能行云布雨,消灾降福,受万民所敬。鹏城在这一日摆龙灯,求的便是整年里的五谷丰登,人丁兴旺,国泰民安。

    这板龙灯便是用竹骨彩纸扎龙头龙尾,用木板支着纸糊篾扎的彩灯连缀龙身,待灯一亮,舞动全城,那是别样的辉煌。

    往年里,龙头龙尾都在城主府放着,这龙身便是各家各户自行扎就,待夜里锣鼓声响了,各家便将灯笼点亮,由肩扛着灯板,凑在一起拼就那龙身,跟着龙头一齐从城头闹到城尾,便算事成。

    这习俗周如水起先是不知的,能晓得可是多亏了宋几。

    眼看着落雨开耕了,忙活了周如水这头的事,宋几一拍脑门,便想起了板桥灯所需的龙头龙尾。他也是新官上任,一心全放在御敌上,后头又愁着今年的收成,好不容易安生几日,这又想起了龙头龙尾在那儿呢?

    他是做实事的,想着了这事也不拖沓,忙就寻了下属来问。好在也是问的早,天仍在淅沥下雨,宋几已是命人将板桥灯需用的龙头龙尾给找着了。

    也亏的找着了,这一搬来才知,这本该端端无恙的龙头龙尾都被硕鼠咬了好几个大窟窿。

    往日里,这事都是城主府内眷来管着的,后头老城主去了,刘铮代管府物之时,正室娄九懒理庶务,谢六面上爱民,真真却也未做甚实事。遂这龙头龙尾被啃了也无人所知,好在宋几发现的及时,不然到时当用却是个破的,可见是多么的不吉。

    周如水见到宋几时,他便独自窝在衙门里修这龙头龙尾,五大三粗的汉子粗手粗脚,对着个龙头龙尾手足无措,唉声叹气。

    周如水瞅着也觉得好笑,背着手凑过去就问:“宋大人愁甚呢?这心上人去了妓馆,你也不务正业了?”后头这话,却是揶揄了。

    宋几听着她黄雀般的声音真是一激灵,回头一看,忙是讨饶,只差没叫一声祖宗,暂且放下手中的活计行礼,规规矩矩道:“千岁莫膈应臣下了,臣下有眼无珠,心里也苦!”

    可不是苦么?这事娘娘腔腔,不好交给旁人,怕是乱了民心。按理而言,是可交给家中妇人做的。哪想那谢六一走,家中妇人倒是和他怄上了,他上不去下不来,便自个闷头试试,不过才起个头,便叫千岁逮了个正着。

    后头那龙头龙尾自然靠不上宋几,是王玉溪使人去修的。周如水不问,王玉溪已是和她讲了鹏城的板桥灯,彼时他便问她:“咱们也去瞧瞧?”却周如水未吱声,这话到了嘴边也是不了了之。

    却如今王子楚来了,就又是另一番景象了。他机灵的很,一听着板桥灯便笑弯了眼,仰头就问周如水道:“阿姐!阿姐!板桥灯是舞龙嘛?”

    “差不离。”周如水朝他点点头,也笑弯了眼。

    “五未瞧过呢!五可想瞧啦!”王子楚一面着,乌溜溜的大眼也转地不停,见王玉溪看着他面上带笑,便也知阿兄是默许的,直是再接再厉,继续娇娇道:“五还想舞龙哩!”

    周如水听了又是笑,拉拉他的耳朵道:“你年纪扛的起灯板么?”

    王子楚愣了愣,扭头就瞅王玉溪,昂起脑袋,别是无邪道:“五扛不动,阿兄却可以!阿兄病好啦!”

    他脸嘟嘟,别是白嫩可爱,特是这神气的模样,真是讨人喜。

    他的实在有理,周如水却有意逗他,如玉的手在他面前一摊,又是无奈道:“但是咱们无有灯板呐!”

    “可是咱们有手啊!”王子楚半点也未背拦住,着又朝守在门前的夙英招收,急急道:“阿英,大丈夫脚踏实地,咱们自个扎灯板!”着还不忘嘴上抹蜜,笑眯眯道:“阿英的风筝扎的极好!灯板定也扎的极好!”这甜滋滋的模样,若是细看,与周如水可是如出一辙。

    闻言,夙英忙是朝门内看来,就见王玉溪已朝她摆了摆手,垂眸又望着周如水,如沐春风道:“大丈夫脚踏实地,咱们自个扎它,自个求福。”

    这大的的都脚踏实地了,周如水哪里会真的阻拦。

    不过瞧他一眼,笑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