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黎明之前(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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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话的最后, 唐措让齐辉告诉周大海,让他想办法探查阁楼。这周大海能被区区一个地下室困住那么久, 还被于望月这个没有攻击性的鬼吓到半死, 可见也不是个多靠得住的。

    “我们先整理一下目前的人物关系和时间线。”唐措转而拿出布袋,把书房和于望月房间里拿到的东西一一取出。

    三人靠着电话机围成一圈坐下,唐措刚开始分析时齐辉还能听得懂, 越往后他就越一头雾水,不得不进行提问。

    “等等,你丫鬟想爬老爷的床我能理解,碎尸案怎么就跟丫鬟有关了?”

    好歹是队友,一条绳上的蚂蚱, 唐措耐着性子拿出镜子后收获的那半截纸条和丫鬟房里的旧钢笔,:“你写两个字。”

    齐辉狐疑着随便写了两个字, 写得不是很顺畅, 因为旧钢笔的笔头有些开叉了,写折钩时容易勾住纸面。

    但这又代表什么?

    齐辉仔细看那半截纸条上的字,两相对比,终于发现了一点端倪。那纸条上的字也像是这破钢笔写出来的, 如此一来,丫鬟确实有嫌疑。

    “可或许是她代笔呢?丫鬟不应该跟夫人比较亲吗?夫人生病了,或许已经拿不动笔了。”齐辉问。

    “但这字像是描出来的,比划停顿得不合理。”唐措道。一个人随心意顺畅地写字, 和描别人的比划,写出来的东西是不一样的, 如果丫鬟是代笔,那根本没必要刻意伪造夫人的笔迹。

    丫鬟偷偷藏起旧钢笔,伪造夫人的书信与阁楼那位暗通款曲,为的无非就是夫人这个位置。这与她死前曾精心扮勾引老爷的动机一致,可惜老爷似乎并不领情,一枪把人给杀了。

    眨巴眨巴眼,齐辉顺着唐措的思路推下去,“那纸条被客人发现,难道也是刻意安排的?家丑不可外扬,如果这事被外人知道,那夫人一定会死很惨。”

    唐措没有答话,但他在破案时,从不吝啬于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摩罪犯的心理。丫鬟必定在这件事里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但她也低估了老爷对夫人的爱意。

    尽管那爱里已经掺杂了无穷的恨。

    “丫鬟的尸体边掉落了于望年的日记,很多纸张被血污染了,不过有几页还是看得很清楚。”唐措拿起了日记本,翻到其中一页,念道:“1924年6月24日,我恨她,但我还是爱她。我知道她的心或许不在我身上,但必将与我葬在同处。”

    “咦。”齐辉听着这宛如葬爱宣扬一样的话,不知道该什么才好。

    靳丞会心一笑,“你觉得1924年6月24日,就是你们所在的那个时空?”

    唐措点头,“没错。”

    齐辉更好奇那错综复杂的多角恋,“所以夫人和于望月还是阁楼那位,到底有没有……呃,过界的爱?”

    靳丞耸耸肩,“如果没有,那于望年把自己家搞得像个铁笼似的,还给自己老婆下毒,在阁楼关人,多半是民国安嘉和。”

    齐辉:“安嘉和?谁???”

    唐措:“《不要跟陌生人话》。”

    闻言,齐辉终于想起了这部童年噩梦般的电视剧,哪怕身为男人,他都了个冷颤。

    唐措又拿出一家四口的合照,继续:“1923年1月3日,于公馆四人健在,至少表面上和乐融融。还是23年的12月25日,于望月死亡,哥哥于望年在地下室为他设置灵堂,却在报纸上散播他出国留学的消息,显然于望月的死是被瞒下来的。1924年6月24日,客人发现丫鬟的纸条,撞破于公馆内的阴私,遂被灭口。”

    靳丞接话:“1926年,丫鬟勾引不成反被杀。合理怀疑于望年已经知道纸条是伪造的事实,哪怕事发的时候他怒火中烧不能仔细分辨,但那是他老婆的笔迹,是他最熟悉的人,他宁愿杀人也不愿事情传出去,也不接受丫鬟的爬床,不会那么久都发现不了笔迹的真假。”

    双重原因导致了丫鬟的死,她在临死前看到于望年的日记,得知自己无论怎么努力都不可能达成所愿,可能是被活活气死的。

    唐措:“管家是于望年的心腹,他参与了所有的事情,这点毋庸置疑。夫人在这于公馆里应该也有个能帮她做事的人,这人多半就是中年女佣。她虽然贪财偷东西,但既然贪财,就代表可以被利用。”

    齐辉:“她帮夫人做什么事?”

    唐措:“传纸条。”

    齐辉:“不是那是丫鬟伪造的吗???”

    唐措抬眸看向靳丞,靳丞秒懂他的意思,两人眼神交错间,齐辉一头雾水。

    靳丞心情不错,于是主动解释道:“我不是过了吗?在这个1926的时空里,阁楼有撕碎的纸条,是林婉写给于望年的,要放他出去。”

    唐措点头。这张纸条其实也是丫鬟伪造书信的力证之一,因为两者的落款不一样,一个是刻意亲昵的“你的婉婉”,另一个是“林婉”。

    从林婉的鬼魂对于望月的态度来看,他们之间哪怕有感情,也趋向于是林婉单方面的。如果没特殊感情,那林婉就是出于愧疚。

    “这还证明一点。”唐措道:“于望年确实隐瞒了于望月的死讯,因为就连林婉都以为真正的于望月被关在阁楼。”

    齐辉:“那阁楼里那个呢?”

    靳丞歪着脑袋想了想,“一个替身?”

    那这替身也太惨了吧,齐辉由衷替他默哀。

    这时,靳丞又让齐辉站起来电话,了两次终于通了。那边周大海跑得气喘吁吁,但总算为他们带来了一个相对有用的线索。

    “床底还没有正字,不过阁楼的地板缝里有血哦。我爬进床底去看的时候,还在里面捡到了一个用过的针头,抽屉里也有药,不过我只认识一个阿司匹林。”

    阿司匹林是西药,在民国时期全靠进口,价格非常昂贵,获取的渠道也少。唐措不觉得于望年会对一个替身好到这个地步,结合床底还没有出现过正字,那之前被关在阁楼的确实是于望月。

    阁楼住客是在他后面被关进去的,时间也对得上。

    可哪个倒霉鬼会这么倒霉呢?他跟这个故事又有什么关系?

    话不多,周大海继续去找线索。

    唐措则拿起了他从管家尸体上找到的工作册子,册子很,所以只记录了近一个月内的事情,且用词非常简练。

    仔细翻看,唐措终于看到点有意思的。

    1月6日:

    为夫人更换新药

    加固门窗

    1月7日:

    招募新女佣

    一连两天的记录,在册子的最后一页,这明1月7号可能就是管家的死亡时间,也就是今天。

    当然,也有可能是1月8号。

    更换新药、加固门窗、招募新女佣,这三件事情都指向一个信息,那就是——林婉想要放走阁楼住客的消息泄露了。

    靳丞道:“这么看,女佣可能是1926灭门惨案里最早被杀的那一个。她的行为触怒了于望年,他不舍得杀自己老婆,于是杀了佣人。”

    唐措若有所思,心里也基本认可这个推论。

    女佣的死或许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缠绵病榻的林婉迟迟等不到她的归来,应该意识到了事情的败露。而新药的药效必定更重,林婉于绝望中死去,化作厉鬼。

    不过林婉的死因仍然存疑,因为她的鬼魂身上显露着外伤,绝不是单纯的因为换药而死。

    丫鬟不会在成功爬床之前就杀死夫人,女佣和管家更没有可能,阁楼那位还被关着,那林婉是谁杀的?

    什么人杀死了她,会让她抱有如此大的怨念?

    唐措渐渐觉得故事在往一个极度阴暗的方向发展,他再把册子往前翻,又留意到一条信息。

    8月8日:

    姐她想弹钢琴,我偷偷为她找了一位新的钢琴老师,却撒谎姐去上德文课。

    这条记录很特别,因为管家是个严谨到无趣的人,他所有记录的文字都简明扼要,只有这条写明了前因后果,甚至还有情绪流露。

    明明是偷偷做下的事情,他却还是把它完整的记录下来,为什么?因为他心里有愧,所以干脆把谎言暴露在于望年可以发现的地方,等待命运的审判吗?

    不过他是什么心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姐在学钢琴。

    家里明明有琴房,却要偷偷去外面学,明学琴在于公馆是个禁忌。一方面,是因为午夜琴声,另一方面,是因为旧的钢琴老师吗?

    管家的用词也很有意思,“一位新的钢琴老师”,那之前必定还有一个。

    “被关在阁楼的那位?”靳丞挑眉。

    “如果你的替身论真的成立,于望月会弹琴,钢琴老师也会弹琴。假定于公馆之前曾有过一位钢琴老师,那这样的大户人家,老师必定是来家里教学的。”唐措道。

    故事的一角,又被补上了。

    不过这些目前都只是猜测,没有实证。唐措复又收起那一大摊东西,决定再回于望月的房间看一看。

    他刚才匆忙下楼,还没怎么仔细搜过,而且那里有于望月在,也算是个暂时的安全区。

    齐辉仍被留下看守电话。

    看守电话的工作是枯燥而惊悚的,一楼虽然没有林婉那样的厉鬼,可鬼们在各自的区域来回飘荡,有时也会过来串个门。

    靳丞给了齐辉一点香灰防身,可这并不能减轻齐辉的恐惧,因为他看到于望年的鬼魂也在壁橱上探头探脑。

    他现在一看到于望年,就想到安嘉和,头顶的灯泡还在闪,愈发昏暗和阴森的环境配上二楼时不时传来的呜咽声,冷意直钻脚底。

    齐辉只能疯狂电话,没人接就一直。着着,他觉出点不对劲来。

    周大海呢?

    如果于望月的鬼魂没有攻击性,那么周大海所在的时空应该是相对安全的。他哪怕正在查找线索的途中,错过了第一个和第二个电话,那第三个呢?

    第四个呢?

    “周大海出事了!”齐辉连忙朝楼上大喊。

    与此同时,周大海所在时空内。

    一柄泛着寒光的匕首从背后抵在了周大海的脖子上,周大海浑身僵硬,不敢回头,“你是谁?玩家还是NPC?要做什么?”

    来人有一口烟嗓,判断不出具体年龄,“你不需要知道,只要你乖乖配合,不轻举妄动,我就不杀你。”

    周大海连忙举起双手,“我不动,保证不动!”

    身后这位必定是玩家了。

    周大海这么想着,却摸不清他到底是本来就在这个时空里,还是从别的时空过来的。他从齐辉那儿得到的情报有限,到现在还云里雾里。

    而就在他看不见的背后,来人拿出一个怀表,五指张开,怀表垂下,自然晃动。“滴答、滴答”的声响于刹那间响起,周大海看不见,但他的脑海中却浮现出一张表盘,迅速转动。

    时针、分针、秒针,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快到拉出了残影。

    周大海一个恍惚,差点迷失在这时间的幻梦里,直至——

    “铛!”

    客厅的挂钟发出整点报时,午夜十二点到了。

    二楼的琴房亦在此时传来诡异又欢快的《神灵、羔羊和乌鸦之歌》,那令人熟悉的旋律让周大海激起一身鸡皮疙瘩,脑内瞬间恢复清明。

    他一时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蓦地发现脖子上架着的匕首不见了。

    再回首,不速之客也不见了。

    “妈呀。”周大海抹了一把冷汗。

    另一边的齐辉也不好过,他不知道究竟有几个队友进了这副本,唯一一个能联络上的周大海还身处危险,让他心急如焚。

    唐措蹙眉深思,靳丞则眯起眼,似是想到了什么,冷厉目光扫过四周。唐措见状,递去一个询问的目光。

    靳丞眨了两下眼睛以作回应。

    唐措看懂了,齐辉没懂,不由痛心疾首——都什么时候了大佬你们怎么还在眉来眼去?!

    此时距离1926年的午夜十二点,还有五十六分钟。

    齐辉的焦灼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靳丞忽然穿过身,面朝着空旷客厅和二楼的方向,朗声道:“荣弋,别躲着了,出来吧。”

    无人应答。

    靳丞抱臂,笑问:“你要学那个五岁还在尿床的孟于飞,搞偷袭吗?”

    齐辉听见孟于飞的名字,只觉得耳熟,而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出现在楼梯的拐角处,缓步走入三人视线。

    齐辉瞪大了眼睛,没想到那里竟然真的藏了个人!

    荣弋!

    他想起这是谁了,红榜第二啊!

    齐辉差点又是一个“卧槽”脱口而出,硬生生忍住。

    靳丞则似笑非笑地量着荣弋,目光瞥过他手中的怀表,:“我就是谁那么阴险地猫着呢,原来是你。红榜第二,堂堂时间掌控者,不必要这样做吧。”

    荣弋表情冷酷,但他的冷酷跟冷缪不一样。冷缪是从名字到人,发自内心的冷酷,而荣弋是带着愁苦的冷。

    一脸苦相,忧国忧民,你从他身上找不到半点的快乐因子。

    “对象是你,就有必要。”荣弋一开口,烟嗓又自带沧桑效果。他停在楼梯上没有下来,用行动充分表达他对靳丞的忌惮,而后道:“做个交易吧。已知的三个时空,除了这里,所有的时间都已经被调到十二点,琴声已经过去,接下来只有天亮。”

    靳丞微笑,“所以?”

    荣弋:“你们还不知道另外两个时空的准确坐标,对吗?如果我把这里的时间也调到十二点,你们就彻底失去了去往别处的途径。”

    靳丞反问:“你觉得有我在,你还会有机会出手?”

    “但就在这里,你还杀不了我。只要你杀不了我,我就有出手的机会。”荣弋着,目光落在唐措身上,“你觉得你的这位搭档,能在我出手前,找出准确的时间坐标吗?”

    作者有话要:

    靳丞:老师这里有人作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