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高跟鞋踩在地面的声音渐渐远了, 肖禾才把眼睛撑开一条缝。

    那女人果然走了。

    她睁开眼睛，半点事没有的稳稳站在易淑兰面前，拉住易淑兰的手：“妈我没事, 吓唬她呢。”

    “这种人我见得多了，跟她闹不行的, 她能无下限的撒泼，你就得出其不意震住她。”

    震不震的无所谓, 易淑兰唯一担心的事情就是肖禾和她腹中的孩子, 刚刚看着她晕倒, 她心跳都凝滞了。

    仔仔细细的看了肖禾几眼, 确认她确实没有事，易淑兰才松了一口气。

    易淑兰脸色不好，想必是没心情继续逛街了，经过刚刚那一通抓头发挠脸大战, 她也有些累了。

    几秒, 肖禾眨眨眼, 心翼翼的试探：“妈？要不然, 我们回家吧？”

    “好。”

    回程的路上，车内，空气一片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易淑兰才扭头看向肖禾, 眼底带着后怕：“禾, 今天你那么维护我，我很开心, 但以后，别再这么做了，太危险了，万一你出点什么事......”

    肖禾愣了一下，也有些后怕的挠挠头：“我当时就是下意识的冲了出去，以后不会了，妈。”

    易淑兰摩挲了摩挲肖禾的手背：“我们裴家能碰到你，真是我的福气，裴致的福气。”

    “是我的福气才对，你和裴致对我都那么好。”

    “你这孩子......”

    语气宠溺的落下这一句，易淑兰就再无他话。

    她偏头看向窗外，一向没有太多情绪的面上隐约透出一股悲凉，眉间也是浓浓的倦意。

    肖禾好几次欲言又止，到底，直到回到老宅也没问出口。

    那些过往，于易淑兰而言，似乎极度痛苦。

    回到老宅易淑兰吩咐司机把肖禾妥善送回家就上了楼，整个人看起来疲倦至极。

    肖禾默默的收回视线，跟随司机离开。

    路上甚至是回到家，肖禾的脑海里一直盘旋着的，都是易淑兰异于平日的神情，她从来没再她的面上见过那样的神情。

    她觉得，也许，今天这件事应该让裴致知道。

    因为易淑兰看起来真的很需要人安慰，很需要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而裴致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

    做了决定后，肖禾就一直在等裴致回来，好在，大概是早早办完了事，她刚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门口就传来敲门声。

    肖禾给裴致开门，顺口问了句：“事都处理完了？”

    “嗯，都处理好了。”裴致往里走，目光恰好落在沙发上的一堆购物袋上边，他松了领带：“你一个人去逛街了？”

    “跟妈一起。”肖禾顿了顿：“到这，裴致，我恰好有一件事要跟你。”

    裴致对上女人有些认真严肃的视线，手一顿：“什么事？”

    “你过这来。”

    裴致把领带扯了，解开一颗纽扣，才走到沙发前坐下，目光缩在肖禾面上，等待下言。

    肖禾吸了一口气，才道：“今天逛街的时候，我跟妈遇到一个人，你爸之前的那个......情人。”

    听完最后那三个字，裴致僵了一下，变了脸色。

    放在膝盖上的手陡然收紧，指关节都泛了白：“她做了什么？”

    “她提了一些过去的事。”

    裴致呼吸一滞，手背青筋都暴了出来：“妈她......”

    “妈没受伤，我和司机有护着她，但她情绪好像不是很好。”

    这次听完，裴致垂着头沉默了很久，却并没有要给易淑兰电话或者是去老宅的意思。

    她能感受到他对易淑兰的关心，但他们母子俩之间，好像阻隔着什么，谁都不愿意跨出那一步。

    难道，跟那件事有关？

    半晌，肖禾轻轻的伸手握住裴致的手，仰头看向他：“裴致，那件事，你愿意告诉我吗？”

    现在裴致已经对她很好，但很多时候，肖禾都觉得自己不了解这个男人。

    他孤高冷傲，内心像是筑了高墙，从不向任何人敞开。

    他的心事，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过，包括她。

    肖禾不能确定，裴致愿不愿意向她揭开他的伤疤，让她完完全全走进他的内心。

    看到他的软弱和不安。

    裴致偏头看向她，一言不发。

    肖禾看到了他眼底的抵触和挣扎。

    她没话，手指轻柔的，一下一下的蹭着他的手背，像是无声的安慰。

    不知过了多久，裴致看着她眼底柔和的，担忧的光，终于起唇，声音晦涩沙哑：“好。”

    裴致不擅长倾诉，事实上，这是27年来，他头一次向一个人起这件事。

    一时之间竟不知从何开口。

    静了几秒，他长睫轻颤一下，才低声道：“那件事发生在我15岁那年。”

    “我听别人，他们是家族联姻，彼此之间并没有感情，生下我以后就开始分房睡，记事起，记忆里，他们之间就总是无休止的争吵，从我吵到我大，吵的最厉害的一次，就是我15虽那年，我妈第一次发现他出轨。”

    “可吵到最后，都没结果，所有人都在劝我妈，为了易家要忍下去，那时候的易家已经大不如从前，全凭裴家拖着，离了婚，也许我妈就不再是易家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姐。我妈带着我出外面住了一个月，最后又回到了那个冷冰冰的家里，从那之后，她就对他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个女人很嚣张，有时候在外面碰到，都会肆无忌惮的挑衅羞辱我妈，有时候甚至闹到家里，让我妈把裴太太的位置让给她。”

    “那女人是他的初恋，做作又愚蠢，对于裴家来，更需要我妈这样的一个媳妇来理好一切，所以他一直没跟我妈提出离婚，一边享受着我妈的好，又一边享受着那个女人给他的感情。”提起那人，裴致眼里的憎恶毫不遮掩，甚至不愿用父亲或是爸来称呼他。

    “终于，在我高中那年，那女人忍无可忍，把事情曝了出来，一时之间，裴家和他都沦为了笑柄。”到这，裴致眼底露出一丝解气的笑意，可很快，这丝笑意就被酸楚所取代，他的声音微微颤抖：“那之后，我妈大病一场，而他，在不久之后就得了癌症，死在了那个女人怀里。”

    完，裴致低声的笑了，声音里全是悲哀和可笑。

    肖禾坐在那里，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红了眼眶。

    这一瞬，她突然发现，这个男人，远远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强势。

    这些年来，他始终在隐忍。

    从幼年时就开始见证一个家庭的分崩离析，长大后，却又活在流言和耻辱中。

    她的家庭虽然没有那么富有，但她的爸爸妈妈都很好，他们都很恩爱，她所有的阳光和爱，都是从他们身上学到的。

    那裴致......

    半晌，肖禾喉间哽了一下，抬手轻轻放在裴致弯下来的背上：“所以，这些年你才对别人那么冷淡？所以，你不懂爱？”

    从前那些觉得不理解不可思议的，在这一刻，都有了结果。

    裴致听着她的话，怔了一下，才哑声：“他们都不喜欢我，他们都觉得我只是继承裴家家产的一个工具，从就没人关心我。”

    “你妈她有关心你的。”她能感觉到。

    “不，如果她关心我，当初，就该带着我离开，再不回到裴家，可她为了易家，为了荣华富贵，忍了下来，我根本就不重要。”

    “也许，她是为了你呢？”

    裴致愣了一下，才缓缓抬起头来，语气是生硬的，眼底却含着一层浅浅的期待的光：“她不会的。”

    “裴致，你想过没有？”肖禾看着他好似浮了一层水雾的眼底：“她当初之所以没有带你走，离开裴家，也许是不愿意让你跟她过苦日子，又或者，是什么别的原因。”

    “可我宁愿她带着我离开裴家，我宁愿跟着她过苦日子。”

    “可是你的想法，有没有跟她过？也许你们都是在为彼此着想呢？找个时间，彼此好好坐下来聊聊，不定你们就能了解彼此了。”

    裴致嘴唇动了下，却没话。

    肖禾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愧疚的模样，心口像是扎了针，密密麻麻的疼。

    她将他抱进怀里，摸摸他黑色的短发，像是在哄一个孩子：“我知道这有些难，但你别怕，我会陪着你的。”

    从前都习惯隐忍，筑起高墙就以为自己无坚不摧。

    直到此刻，感受着肖禾温暖的体温，裴致才发现，他有多害怕，多无助。

    就像是海上颠沛的一页扁舟，想要抵达可以依靠的港湾。

    而现在，肖禾就是他想依靠的港湾。

    裴致忽的伸手抱住肖禾，紧紧的，像是要将她融入血液之中。

    他的唇瓣在她的脸上落下密密麻麻的吻，又找到她的唇瓣，一遍一遍亲吻，研磨。

    唯有这样，好像才没那么心慌。

    这一刻，肖禾没有躲，她仰起头，热烈的回应，给他最多的安慰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