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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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禾被护士心而快速的扶上病床, 匆匆送往产房。

    秦香莲和易淑兰也跟在旁边。

    产房门前,两人被护士截住:“请问两位谁是肖禾的家属?签一下这份协议。”

    为了避免孕妇生产途中出现危险而家长无法立刻作出保大保的决定,所以现在生产开始之前一般正规医院都会让家属签这么一份协议。

    易淑兰没看协议, 直接道:“当然是保大人。”

    秦香莲也没有异议,直接选择了保大人。

    签好协议, 两人就被阻隔在了产房之外。

    一般情况下家属是不可以进产房的,因为产房属于无菌环境, 为了避免发生意外家属须在外等候。

    当然, 如有其他情况, 允许一位家属陪伴, 但需要提前穿好无菌服跟随入内。

    偶尔会有产妇要求丈夫跟随入产房。

    肖禾之前和裴致商量过这个问题,裴致答应她要和她一起亲眼见证宝宝的出生的。

    可眼下......

    肖禾躺在病床上,抓住秦香莲的手,痛到嘴唇都在颤抖:“妈, 裴致来了没有?你帮我看看。裴致来了没有?”

    秦香莲抬眸, 稍稍有些昏暗的走廊里, 并没有裴致的身影。

    秦香莲收回视线, 眼睛有些发红的直接避开了这个话题:“你别怕,妈在外边等着你呢,你进去以后听医生的话,用力......”

    到底没等来裴致, 肖禾泪眼婆娑的被推进产房。

    裴致是在十分钟后跑进来的, 找到产房所在位置的时候,他已经满头大汗, 喘息剧烈,初春的天气,汗水凝聚成珠,顺着他脸颊两侧留下,在从下巴坠下。

    可他到的时候,没有看到肖禾。

    只看到等在产房外长椅上的秦香莲和易淑兰。

    他似乎,晚了一步。

    裴致有些不愿相信的弯下腰手臂撑在膝盖上,一双沉黑的眼睛看向易淑兰:“妈,肖禾她?”

    “已经进产房了。”

    裴致微微怔了一下,心底的期待破灭。

    他目光缓缓转向产房禁闭的门,眼底渐渐浮起一层愧疚的光。

    明明之前答应肖禾的,要陪她一起生产,要见证她的辛苦,要一起见证他们爱情结晶的出生。

    可他还是食言了。

    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轻轻抖了一下,裴致的呼吸渐渐平缓,半晌,他抹了一把脸侧的汗,直起身来,走到产房。

    可惜产房的门一丝缝都没有,他看不到里面的情景。

    人总是对所有未知的事情感到本能的恐惧,裴致站在门外,感觉心口一点一点揪起来,比任何的危险都要让他更加心慌。

    安静的站了一会儿,心头开始慌乱到焦虑,烦躁。

    裴致垂着眼,在产房门口走来走去,转。

    不知过了多久,转到眼前都有些发晕,裴致垂眸扫了一眼腕表。

    大概估算一下,距离他来到这里,已经过去两个时。

    之前在那个孕前班的时候他听过那个专业讲师,如果没有意外,一般孕妇生产差不多就在一个时上下,个别体质好,好生的,更快。

    可肖禾这已经进去两个时了,里面却没有半点动静。

    就算是头一胎,也不该生的这么艰难。

    他心里想着,越发不安,甚至有种想就这么拆开门进去看看的冲动。

    就在这个念头越发强烈时,里面的门忽然开了。

    有个护士走了出来,手套上和身上都染了血迹。

    按理护士只是在旁边下手,没有需要亲手接触到病人的环节,那她身上的血......

    心头一跳,眸光剧烈一颤,一种不好的预感,就疯狂的在他脑海生根滋长。

    裴致呼吸有些凝滞的站在一边,看着护士眼神凝重的匆匆离开,久久回不过神来。

    护士在回来时,手里拿着血袋,不止一袋。

    那么就是出血了。

    裴致不敢问,他感觉有一股寒气从尾椎骨蹿上来,一路蹿到了头皮,再蔓延到四肢百骸,最后,他站在那里,浑身都是冷的。

    初春的天气,像是坠入了冰窖。

    他无力的倚在墙上,心底越发的愧疚后悔。

    半晌,一拳生生砸在墙面,手背霎时破了皮,血珠渗了出来,染红了墙面。

    触目惊心。

    可他感觉不到痛。

    只觉得自己是一个不称职的丈夫,不称职的父亲。

    如果肖禾今天真的出了什么事,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产房的门关上又是很久没开,时间像是被拉成减慢,每一分一秒都格外的漫长煎熬。

    让人到最后连心跳都跳的麻木,只余下心头一根弦,绷到了极致。

    裴致颓败的倚在墙上,肩膀耷拉下去,闭上眼睛。

    他不信佛。

    可最后能做的,却也只剩下祈祷。

    祈祷她能平安出来。

    祈祷一切都能顺遂。

    产房。

    身上被了麻醉,但只是局部麻醉,撕裂般的痛意依然在随着身体的用力一点一点蔓延,直到蔓延到天灵盖,从前胃疼时那种灵魂都在叫嚣,每一根神经末梢都在颤栗的感觉再一次笼罩下来。

    可偏偏不能停。

    宝宝的头还卡在那里,如果她停下,放弃,也许就会再也见不到他。

    痛意,恐惧,委屈,所有的一切混合着眼泪流下,换成口中一次次的嘶吼。

    呼吸越来越沉重,意识越来越模糊,而四肢,越来越无力。

    到后来,连眼皮都要抬不起来。

    痛到麻木。

    嘴唇都咬的鲜血淋漓,整个人像是泡在水中。

    不,血中。

    像是之前的梦境,她听到医生“快,大出血,血袋”,嗡鸣的脑海,发黑的视线,她只能看到大片的血。

    赤红一片。

    连鼻尖都是浓重的血腥味。

    头顶的灯光照不亮眼前的黑暗,医生的声音还在她耳边响起,声嘶力竭,落在她耳朵却像是拢了一层纱,只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字眼。

    好想睡觉......

    好想就这么闭上眼......

    可冥冥之中,有谁在一声声的叫着她,要她撑下去。

    于是哭着,机械的用力着,忽略所有的疼痛,肖禾紧紧的抓着身下被雪染红的床单,拼尽了最后一点力气。

    一声沙哑的低吼,一道啼哭声响彻了整个产房。

    而肖禾甚至都来不及看宝宝一眼,头一偏,手一松,就彻底晕了过去。

    医生帮她扎上出血的伤口,稳住情况,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精疲力竭的走下手术台。

    产房的门缓缓开。

    这场历时长达五个时的生产,终于结束。

    那一瞬,裴致像是看到了光。

    绷在心头的那根弦猛地一颤,他直起僵硬的身体里,直起的那瞬,似乎听到了关节碰撞的咔咔声。

    几乎是一路跑着迎了上去,从未有过的激动,激动到几乎有些语无伦次,裴致定定的看着医生的眼睛,眼里的忐忑抵达了顶点:“医生,她,她......”

    “她昏过去了,不过情况暂时已经稳定,脱离危险。”

    脱离危险。

    还好。

    万幸。

    裴致在一刹那红了眼睛,几秒,他用力的抹了下眼睛,谢过医生就往里面跑去。

    秦香莲和易淑兰后他一步上前,面上也是疲倦都遮不住的担忧。

    护士抱着刚刚出生的宝宝迎上前:“恭喜,母子平安。”

    两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同时松一口气,眼泪有了泪光。

    看了宝宝一眼,就要跟着往产房里走。

    易淑兰看着裴致和秦香莲匆匆忙忙过去的背影,抹了下泪,停下脚步,默默的从护士手里接过了刚刚出生还在啼哭的宝宝。

    的一只,因为太久卡在肖禾的子宫口,哭声不是那么响亮。

    但依旧是条鲜活的生命。

    易淑兰心翼翼的抱着,轻轻晃着,忍不住想起了当年,裴致刚刚出生的模样。

    真是上天待她不薄,叫她在临死前还能见这孩子一眼。

    如此,这一生,就再也没什么遗憾了。

    产房,裴致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女人。

    她闭着眼睛,眼角还挂着泪痕,整个人都脱力了一般,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苍白到像是一张纸,连呼吸都有些虚弱。

    裴致抬起手,却迟迟不敢落下,在半空中抖的厉害。

    总觉得,此时此刻的肖禾,脆弱到像块易碎的玉,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手才轻轻落在她脸颊,那温热的触感,让裴致一瞬间喉头一哽。

    恍如隔世。

    他还以为,她差点就要再也见不到她。

    差点,就失去了她。

    好在,她还在。

    克制着想要紧紧将她抱进怀里的冲动,裴致轻轻的把沾在肖禾唇角的发丝挽到她耳后,声音哽咽:“对不起,让你这么辛苦。”

    秦香莲刚刚进去,就看到裴致埋着头,将近一米九的大男人,身子蜷缩在手术台边上,心翼翼的轻抚着肖禾的脸,目光专注到似乎察觉不到外界。

    她无声的站在远处看了几秒,狠狠擦了一把眼泪。

    女儿大了,到底是别人家的了。

    她这个做妈的,就在角落里默默关心她吧。

    静静的看了几秒,秦香莲吸了吸鼻子,离开了产房。

    裴致没察觉到秦香莲来,也没察觉到秦香莲走。

    他手无足措的一下一下轻抚着肖禾,心底的愧疚仿佛潮水一般淹没了他。

    不知过了多久,他唇瓣贴在肖禾眼角,细细的吻着她眼角的泪痕,低声承诺:“等忙完这件事,我一定要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然后用整个余生,把你曾给我的爱全给赠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