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官二代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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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不多,我就长话短了,你整这么一出事儿让我以后怎么在京城相亲圈儿混下去?”

    隔着一重铁牢,陆栖鸾搬了把椅子坐在这边,面无表情地看着牢里的新住客。

    犯人似乎对自己的处境不以为意,以他一如既往的恼人口气道:“硬要的话,从您踩着无数相亲对象青云直上到这个位置的战绩来看,京城相亲圈儿千山鸟飞绝的惨状大概不是因为我。”

    陆栖鸾道:“我就是讨厌你没事儿喜欢破美少女的梦想这一点。”

    犯人道:“我觉得你要是实在在京城相亲圈儿混不下去了,还有条退路。”

    陆栖鸾:“什么退路?”

    犯人笑道:“跟我私奔怎么样?”

    陆栖鸾:“你看你这妖人,为了抓你进来本仙女儿费多大功夫,凭什么放虎归山还把自己贴进去?”

    犯人又笑:“不念点儿旧情?”

    陆栖鸾:“我不管,你已经是往事不可追了,本娇花还来日犹可期呢。”

    “那我被你睡过这事儿怎么算?”

    陆栖鸾一脸漠然道:“那算睡你?你怀上了吗?怀上了我就找宫里的娘娘帮你要一碗胎药,保证药到胎除,让你无牵无挂地离开这个被你祸祸得没整了的人间。”

    “还没,你再睡我一次估计就有了。”

    “你信不信我让你明天就下去陪前面那几位麻将?”

    “信,怎么不信。”

    陆栖鸾支着脸侧淡淡道:“你知道就好,对你的残党同犯还有什么遗言吗?”

    “有啊。”犯人看了她半晌,凑近了牢门哑声道——

    “替我把陆栖鸾杀了,让她下来陪我。”

    着,他笑了起来,陆栖鸾冷冷地盯视了他片刻,转身走开,一字一顿道:“那你可要先走一步。”

    睚眦铜门将深牢中放肆的笑声关在门内,左右黑暗的牢笼中数不清的仇视目光钉在陆栖鸾身上,却无法让她的步伐变慢半分。

    “叛党都收拾干净了吗?”

    “京内主犯及其三族在内,三百一十四人,尽皆在牢中了。”

    “好。”

    门前左右尽皆是金翎玄衣,见了陆栖鸾出来,纷纷按刀俯首,离她最近的一人为她披上绣着狰狞赤枭猎虬图案的斗篷,垂首道——

    “今夜雨来风急,请大都督慢走。”

    ……

    三年前。

    朝廷一旨诏令,宣布前刑部尚书犯贪渎受贿、里通外国等七项大罪,削官夺爵,于家中畏罪自杀,同时其在宫中作为宠妃的女儿幽禁冷宫,上下三族全部被流放岭北。紧接着三天后,又一旨诏令,正在家里喝米粥的陆栖鸾她爹就被紧急调任到京城,成为新的刑部尚书。

    时任遂州布政使的陆爹当时被吓得不轻,懵懵逼逼地就被宣召的官员带走了。

    陆栖鸾端着碗看着陆爹被架走,问她娘:“娘,你爹他这是被问罪了还是升官发财了?”

    陆母瞅了一眼桌子上的调令,哦了一声,冷漠地:“升官发财,就差死老婆了。”

    陆栖鸾又问:“娘你的意思是哪个公主看中了我爹的美貌,许他高官厚禄要他以身相许吗?”

    陆栖鸾她弟叹了口气,伸筷子夹走了她碗里的鸡翅,道:“姐,少吃点肉,伤脑。”

    陆栖鸾:“我错什么了吗?”

    一片沉默中,陆母敲了一记陆栖鸾的脑袋:“就你话多。”

    过了半个月,陆母点好遂州老家的一切,带着一儿一女上了京。

    在陆池冰眼里,他姐是个变态,犹记得很的时候,朝廷的学风那几年忽然开放起来,女娃也能跟着念两年私塾,陆池冰背一夜都记不住的千字文他姐随手翻一遍就倒背如流,先生这娃天生玲珑眼,赶紧趁年纪好基础,不要输在起跑线上,等长大了去考女官,为州争光。

    没错,那几年朝廷想开了,看敌国的姑娘一年彪悍过一年,终于想起来妇女也能顶半边天这回事儿,这一届皇帝又是个想一茬是一茬的人,当即就给各府各衙增设了女官的职位。然而问题来了,老一辈儿的狗官们一觉睡醒发现办公场所忽然多了许多美娇娘,还以为上面昏君病复发给他们发福利了,没过多久就出现了骚扰事件,搞得皇帝十分痛心,让下属的亲卫把那狗官了一顿之后,不得不提高考女官的门槛,除了如医女监,织造衙这些纯女官的地方,其他但凡跟男人共事的官署,非得过了武选才给共事。

    但陆栖鸾从就是个很有想法的人,回去问陆爹当官最重要的是什么,他爹当时喝醉了,了一句拍马屁,瞬间毁灭了天真女孩报效国家的梦想,从那之后,陆栖鸾就对这个黑暗的官场感到了深深的失望,立志从此在家绣花等嫁,再不与那狗官成群的官场交道。

    而陆栖鸾没有想到的是,许多年后,她还是阴差阳错地走上了做狗官的不归路。

    正月十三,七八辆来自遂州的大车从京城西门缓缓驶入,从正在为元宵节挂灯西市大街挤过,一路轧过新雪甫干的青石街道,便到了三品大员官邸所在的升平坊。

    陆栖鸾下了车,一边帮着家里人搬行李一边竖起耳朵听着不远处依稀传来的番邦曲儿,出于好奇问道:

    “娘,你听见街那头的歌儿了吗?是不是传闻里的胡姬唱的?”

    陆母指挥两个健仆接过陆栖鸾拎着的箱子,皱眉道:“收起你的心思,来了京城只管好好绣完你的牡丹等嫁人,有你娘在,休想再像老家似的出去浪。”

    完,旁边的嬷嬷声问道:“夫人,大人这官邸怎么偏偏设在这等风流乐坊边上?难不成真像大姐的一样,大人堕落了?”

    陆栖鸾看她娘脸色不善,机灵道:“娘,你放心,搓衣板我带了八个,三里亭张师傅家做的老柳木,够我爹跪十年份儿的。”

    陆池冰眼看他姐又开始日常坑爹,忙道:“娘莫要听她胡扯,刑部官邸乃是先帝钦定,与设在这儿正是为了镇压西六十六坊的不正之风,您看北边是雁云卫校尉官署、南边是金门、虎门二营的统领将军官邸,刑部的官邸设在这儿也是有其道理的。”

    陆母的脸色这才好转,正要教训陆栖鸾少搞事多绣花,忽然一个吏骑马到了陆府门前,下马扫了一圈,问陆母道:“这位可是陆夫人?陆大人今日面圣,被点了政绩,陛下十分满意,留陆大人长谈,一时来不及回来与夫人团聚,特地让下官送一封信来。”

    陆母道过谢,给吏封了银钱,拆开信细看片刻,突然眼神一凝,扫了一眼陆栖鸾,不待儿女相问,便把信纸折好塞进袖袋里,对陆栖鸾道:“栖鸾,跟娘过来。”

    陆栖鸾一脸茫然地跟陆母到了官邸中庭的一处花墙后,看她娘一脸沉重,不禁发散思维道:“莫非我爹不是被公主看上了美貌,而是被陛下看上了美貌从此上得龙床下得朝堂平步青云了?”

    这一次陆母没有揍她,而是听了这话后,看着她好一阵唉声叹气,:“栖鸾啊。”

    “娘您。”

    “看过咱家隔壁朱秀才写的宫斗话本不?”

    “看过,咋的啦?”

    “你这张破嘴,放到话本里,都活不过第三回 的。”

    陆栖鸾:“……”

    陆栖鸾:“娘,俗话,母不嫌儿丑,你要对我怀抱希望,我才有志向争当豪门贵妇。”

    陆母忧伤道:“你现在不用愁当不当豪门贵妇的事儿了,刚刚你爹面圣的时候,陛下知道咱家有个适龄的女儿,便太子也到了适龄的时候了,该是找个正妃把心定下来,叫你爹改日带你进宫去相看相看——”

    陆栖鸾先是啊了一声,反应过来,一脸沉重道:“娘,不必担心,爹如今一入权阀深似海,想必在朝中已是如履薄冰,正是女儿报答养育之恩的时候,就让我来当这个政治的牺牲品吧。”

    着,陆栖鸾扭头就往外跑:“池冰我去年塞你书箱里的胭脂盒儿呢?你姐我要上天了!”

    陆池冰远远地暴怒道:“你嫌上妆烦别老把这些脂脂粉粉的塞我这儿!明天我怎么跟学监解释!”

    陆母吼道:“大姐犯病了,快抓回来!”

    一顿鸡飞狗跳后,陆母正襟危坐主位,陆弟翻着白眼侍立一侧,陆栖鸾被两个健妇押上堂前,气氛一片肃杀。

    陆栖鸾道:“娘,咱们得讲道理,我这是为咱们家牺牲我,成就我爹的青云大道。您看看别人家的父母,哪个不是得对年少叛逆的儿女操碎了心磨碎了嘴才强行扭成的瓜,您女儿已经很甜了,您又何苦再往酸了扭您是不是?”

    陆池冰:“你还是闭嘴吧。”

    陆栖鸾:“我就不。”

    陆母:“你闭嘴!”

    陆栖鸾:“哦。”

    陆母叹了口气,又道:“你啊,虽然平日里爱耍嘴皮子,但自幼聪慧过人,在遂州的时候暗地里帮衬着你爹破了不少案子,池冰这个榆木脑袋是万万及不上你的……”

    陆池冰顿觉委屈:“娘……儿怎么也是遂州府的解元,不至于沦落为榆木一块吧。”

    陆母无视了儿子,又道:“就像你刚刚的,你爹现在虽然是平步青云了,但前刑部尚书是怎么死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中浑水太深,爹娘都不想你去淌。更何况东宫妃位向来是世家大族必争之地,陛下如今这么一,虽是天大的荣耀,但咱们家庙吃不下,别没得反遭了殃。”

    陆栖鸾点了点头道:“我明白娘的意思,刚刚我也想过了,陛下金口玉言这事儿是不能坐等的,能不掉脑袋挡回去的借口无非婚丧二事。咱家九族之内数来数去,不出意外的话离祖坟最近的就属我爹了,丧道行不通,只能我路上抢个人暂且订个婚躲过这段风头,娘是这个意思吗?”

    陆母道:“上街抓人就免了,娘未嫁之前和如今京城冰人府的陈嬷嬷认识,待午后你扮一下便跟她去冰人府挂个牌子造册,上了冰人府的姑娘便是半嫁之身,需得一年内嫁出去,而皇族选妃是绝不会在冰人府选的,如此你也便有了周旋的时间。此事要赶在你爹回来之前办好,你且去吧。”

    陆栖鸾:“娘,我还有一个问题。”

    陆母:“。”

    陆栖鸾一脸正色道:“我在京城人生地不熟,万一那个李嬷嬷多年未见心性大变,见到故人如今儿女成双,嫉妒之下把我拐到敌国大山里卖给熊瞎子怎么办?”

    陆母一脸冷漠道:“没事儿,以你时候瞎练的逃命功夫,遂州最能浪的野狍子都追不上你,滚吧。”

    陆栖鸾道:“那万一她要是对我下迷烟或者在我口脂上涂毒弄晕之后卖掉呢?!”

    陆池冰:“姐,现在的人,很少有心魂如你一般污糟的,你只管放心去吧。”

    陆栖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