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2021年5月1日, 十堰城郊
雷珊记得第一次尝试“无间道”的情形:那是七年之前的事, 师傅邓成岩一去不归,基地物资匮乏食物短缺,两人不得不跟随资深幸存者潜进中型城镇。一具丧尸被倒,拖回车旁,资深者手中的短刀映着阳光,身畔黎昊死命抽烟, 仿佛大烟鬼;她哇地一声开始呕吐, 心里还在惋惜:食物很难找的!
时过境迁,轮到她这个资深者给新人传道解惑了:
“三件事,一件都不能少。”抱着膝盖的雷珊郑重其事地伸出三根手指,目光从面前席地而坐的数十名同伴脸上移过:“第一件, 慢。”
“丧尸的嗅觉、听觉都比我们灵敏,对活人血腥尤其敏感,离得很远就能发现, 视觉倒没什么稀奇。只要沉住气, 走慢点,动作慢些, 千万别出声,它们就发觉不了我们。如果走得快了,反而会被揪出来。”
“第二件, 稳。城里什么事都可能遇到,也许前方一只丧尸都没有,也许拐弯就遇到一百只两百只, 没办法,预测不到的,只能见招拆招,走一步看一步。还有,我们的目标都是公安局、医院还有比较重要的地方,丧尸多得是,不管去哪里、拿什么东西、能不能拿得到,都要稳住,心一乱就完蛋了。”
接下来是最重要的,她不敢提高声音,用力摇晃唯一竖着的食指:“最后是狠。”
“我们这次进去,也是几个熟人一组,互相照应,比如我就和黎昊、杨云迪、大树大力一路。”七年之前惨事历历在目,并肩潜进城市的幸存者被丧尸发觉,死的很惨,她全身僵硬,一动不动立在满是丧尸的街头,不知如何是好;走出老远的黎昊慢慢踱回原处,带着她继续前行。
此时此刻,雷珊有点哽咽,感激地看看身畔黎昊,后者相当茫然:“不管狩猎还是清场,我们五个不管谁出了事,其他人能帮忙就帮忙,能搭把手就搭把手;可无间道不一样,四面八方都是丧尸,真出了事别人只能干看着,谁也别怪大家狠心:死一个总比死五个强。”
距离十堰市一公里的地方,数十辆车停成两排,躲在中间的众人默默点头,谁也没话。
“总之一句话。”雷珊清清喉咙,机械重复着当年资深者教导自己的铁律:“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想进去的就别怕死,怕死的千万别进去。我OK了。”
此次“无间道”行动总指挥依然是贺志骁。只见他举起一大张非常详细的高清地图,正是完完整整的十堰市:“还有谁不知道路线?找不着目标的?赶紧。”
幸亏准备的齐全,雷珊很满意,把自己那份标记路线的地图推到伙伴中间。尽管早已倒背如流,五人依然盯着城市东南靠近边缘的地方,正是此次目的地,十堰市公安局。
关于准备工作,贺志骁做的很足:“九公里,得走一整天。十堰比襄城大三倍,人口只有襄城一半都不到,马路上没那么多丧尸,只要沉住气,都能过的去。回来也慢慢溜达,还是这里集合,大部队在这里等足七天。”
他又指了指地图,公安局附近的十堰市人民医院,“雷珊的到位,真出了事谁也救不了谁,死一个比死五个强。每队都拿张纸,进去的签字按手印,真出了什么事回去也给队里有交代,亲戚朋友别来找我算账。”
怕死吗?雷珊默默问自己,怕的,谁不想多活几天?再想想空了大半的弹夹,无论如何不能退缩:越往后越艰难,不趁着灾难初期拿到傍身武器,再遇到类似罗家湾的困境就糟糕了,何况....
她的心慢慢下沉,再过三个月,就是七年之前鄂宁基地沦陷的日子,当时到底发生什么事?罪魁祸首是丧尸还是活人?
必须防患于未然,冒点险也是值得的。
区区“无间道”而已,七年前难不倒她,现在也一样。
战前动员告一段落,锅炉厂一组,三座别墅各自聚集,商量着最后人选。
“你们留下吧。”黎昊指着队尾两名新人,后者只参与过两次规模“无间道”,算是新手。“十堰太大了,你们谁都没去过,太费劲了。”
同在湖北,襄城和十堰相距不远,雷珊和他自己都是逛过的。
两人有点犹豫,看看队里,同为新人,52号和53号经验可丰富多了,其他两人也入队早。
“别去了。”盘膝而坐的雷珊尽力伸长手臂,左右活动脖颈,“在这里守着车吧,随时接应。”
四只警用装备包摆在中间,对讲机被拎出来安装电池,急救包依次检查,食物饮水也是必不可少的。
“老规矩,五人一组,尽量别分开。”雷珊把声音压低,率先伸出右手,“每隔两个时通话一次,平时别开机,找到隔音地方再通话。真落了单也别慌,慢慢朝外走,都能出的来。”
这是早都商量过的,没什么可;九只手掌紧紧握在一起,有的火热有的冰冷有的颤抖,掌心都有汗水。
朝阳升起来的时候,十七、八只附近游荡的丧尸被引过来放倒,摞在车旁,有点像B级恐怖片。
就当洗个热水澡--雷珊这么安慰自己,按着头顶的鹅黄渔夫帽闭紧眼睛,任由冰冷黏腻的液体当头浇落。带着血腥味,还有什么长条东西垂挂在脖颈、肩膀,黎昊有点变调的声音响起:“王册,行了,也就这样了。”
算了,不照镜子了。睁开眼睛,周围同伴满身血液筋骨、仿佛从地狱逃脱的恶鬼,雷珊吸吸鼻子,朝着弯腰干活的同伴:“不够,再来点。”
就连其他三队的同伴都朝她伸出大拇指:男人也就罢了,敢闯“无间道”的女人寥寥无几。
“今天五一劳动节,都看着点时间。”把一条干净的天蓝围巾围在脖颈,雷寒看看手表,低声叮嘱:“先回来的等到七号,走之前留一辆车;之后还没到的,就得自己想办法撤了。”
最后她指指自己的鹅黄帽子,“今天我压阵,都看清楚,跟着我走。”
半个时之后,四支队伍已经慢慢悠悠行进在十堰市内了。
这里相当于城市五环,地广人稀,视野中丧尸并不算多,分布也还算零散,车辆歪七扭八挤在马路和便道上。看得出大多数丧尸直到丧失理智之前,都还坚守在岗位上,令人有些唏嘘。
如果没有赤炎就好了;可惜世上没有如果,丧尸也变不回健康人。
她拎着弯刀,脚步迈得很慢很慢,有点像蹒跚学步的儿童,又像腿脚不利索的老人,却绝不停留半步,不时把前方某处建筑物当做地标;一个又一个地标被超越,于是雷珊明白,自己行进的非常顺利。
越来越多的丧尸落入视野,逐渐靠拢,擦肩而过,乃至消失在身后。它们没发现她这个缓慢移动着的“同类”有什么不对,依然原地徘徊或者呆呆站立。
这个梳着发髻、戴眼镜的女人像是高中老师,也许是班主任;那个穿着促销员服装的男人是哪个超市?蓝衣裳最熟,饿了么外卖,居然还拎着餐箱。以上是雷珊进行“无间道”的诀窍,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借以分散高度紧张的注意力。
目光在一个血肉模糊的骷髅架子身上停住,半秒钟之后若无其事地移开,雷珊尽量离骷髅架子远些。尽管没有几两肉,对方居然还能直立行走,真是挺奇怪的。
又一个非自然死亡的丧尸出现了,头颈血肉模糊,看着挺瘆人。类似缺胳膊断腿的不死生物越来越多,明明死去却徘徊在人间,如同步入阿鼻地狱。
是不是太快了?负责头的雷珊慢慢停住脚步,以蜗牛的速度原地转圈,朝来路张望:除了黎昊四张糊满鲜血的面孔和四条天蓝围巾,其他队伍都没了影子。
北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轰隆隆地像是楼房倒塌,隐约可见尘土飞扬。
有其他队伍?雷珊僵硬地抬头,可惜相距太远,什么也看不见。
远处不止一只丧尸朝那边奔跑,快得像奔马,也有不少呆呆地听了一会儿就恢复刚才做的事情,徘徊的徘徊,发愣的发愣。
果然,得有活人动静或者血腥才能把它们全部吸引过去。
类似事情很常见,静静张望一会儿,朝不远处四位同伴使个眼色,雷珊慢慢回转身体,继续前进。
“无间道”能走多远?这是个好问题,雷珊最高记录是连走三天三夜,累了就悄悄找个隐蔽处停下,当然黎昊等人也在,轮番休息放哨。那次行动非常成功,每人都有收获,她傍身的□□就是那次得到的。
太阳从头顶照下来的时候,她有些疲倦,四处寻找,发现路边有个公交站台,慢慢靠拢过去。
运气不错,里面居然空荡荡,她不慌不忙地溜进去,悄无声息地躲到广告牌后面。第二个走进来的是黎昊,他糊满鲜血的脸庞发白,勉强还算镇定,像个老头子似的慢腾腾坐倒在地,脑袋枕在臂弯里。第三个是新人53号,面色镇定,看得出心理素质很好,朝她竖了竖大拇指。
足足等了半个时,王心树、大力、新人52号和杨云迪才陆续赶到,一个个像刚刚跑完全程马拉松,无声无息地喘息着瘫在地板。
还有两个人呢?雷珊焦急地伸出半个脑袋,来路只能看到零零落落的丧尸,却看不到自己人的身影。
开地图,根据公交站站名寻到七人当前位置,再看看十堰公安局,雷珊伸出手指朝同伴们比划:走完1/3路程了。
有点慢,想在天黑之前赶到,必须加快脚步才行;热辣辣的阳光当头照落,今天是个好天气,月亮也一定能照的很远。
又过了十分钟,雷珊果断起身,把放在地面的背包背回双肩,朝大家做个手势:不能再等了。
这是“无间道”的铁律,出发之前的一清二楚。黎昊率先响应,其余几人也没什么异议,大力却摇了摇手,单手指着地面,又指指自己的脚:他走不动了,要留下来。
这位大力士看起来并不好,眼神透着恐惧,神经质地东瞧西看,仿佛广告牌是纸糊的,丧尸随时冲进来似的。
再往前走非出事不可,雷珊点点头,朝来路指指,又指指太阳,意思是不行就趁着天亮回去。
他的哥们王心树有点失望,用力和大力拥抱,指指城中,决定继续向前。
其他人怎么样?雷珊担忧地望向仅剩的同伴:尽管年纪最轻,又高度紧张,杨云迪却是最坚定的,指指黎昊又指指自己,像是,哥去,我也去。
就像雷珊面试观察的,新人53号冷静沉着,主意拿的很稳,迅速指指城中;他的室友兼搭档52号新人着实犹豫一阵,又看看他,这才决定跟随大部队前进。
公交车站被留在身后,率先出发的雷珊像一滴雨水,逐渐融入丧尸的汪洋大海。
休息两次之后,太阳堪堪落到西方楼群边缘,彩霞铺满天空,一道长长的深灰围墙落入视野。前方不远处是大门,门边挂着几块白底黑字的招牌--公安局到了!
长途跋涉将近九公里,总算没白辛苦。
兴奋和激动同时涌入雷珊胸口,无声无息地晃笑着,慢慢挪动脚步转身:三、四米外的黎昊也咧着嘴巴笑,被血淋淋面孔衬托,两排牙齿格外白--他身后几百米之外的地方突然杂乱不堪,有人尖声惨叫,随后是利刃切断肢体的声音,四面八方的丧尸像发现羚羊的鬣狗般扑过去。
有人被发现了!
救不了他--是我们的人吗?雷珊深深呼吸,在满目丧尸中竭力寻找:杨云迪距离黎昊七、八米,新人52号和53号正并肩前进,听到声音想回身,硬生生忍住了,僵在当地;王心树呢?
微微掂起脚尖,雷珊看到一个大个子跟在后头,顿时松口气:不是自己人。
骚动逐渐停歇,聚拢在一处的丧尸却没有散开,咀嚼声不绝于耳,在温暖明亮的夕阳中令人不寒而栗。
走好,陌生人。雷珊用目光朝同伴示意,慢慢侧过身体,朝着公安局大门进发。紧阖的两扇铁门完好无损,显然是特意锁住的,倒令心情沉重的雷珊多了些期待:枪支弹药应该还在。
七年之前和幸存者闲聊,道消息不少:赤炎之后,政府期待医疗界研制出特效药,药没研制出来,患者眼睛却越来越红,神志越来越模糊。发觉患者数量远远多于正常人之后,政府当机立断,一方面留下少量人手维持秩序,大部分力量悄悄离开了。
这里也是如此,武器不可能全部被带走,机会也就来了。
大门进不去,翻墙倒是简单,非得被发现不可:雷珊看看门前闲逛的十多只丧尸,只好顺着围墙溜达。
局子可真不,足足走出半站地,院墙才拐个弯,雷珊跟着朝左,立刻眼前一亮:前方僻静多了,一百米外有座被绿树隔开的绿地,摆着健身器材和棋盘、座椅,几只丧尸正在闲逛。
几分钟后,汇合的七号别墅队员慢腾腾移动过去,两人放哨,另四人同时动手,利索地解决掉敌人。
望着脚边白发苍苍的老年丧尸,雷珊有点难过,顾不上多想,匆匆从腰间取下登山绳,像个套马的汉子般回旋甩动,扬手抛得老高:绳索尽头的铁钩牢牢抓住墙头,拽几下很结实。
这是她的拿手技能,几位同伴悄悄竖起大拇指。
披着夕阳余晖,雷珊利索地攀上墙头,把位置留给下面的黎昊。
匆匆量几眼,武器库应该在后面,她伏低身体,像条蜥蜴似的顺着墙头爬行。墙头很窄,却令雷珊觉得舒适,足足一天,此刻才安全些:丧尸看不到她。
差不多了吧?她量着脚下一排房屋,距离太远的缘故,看不清门牌上的职务,估计是领导们地盘。院落空荡荡的,居然看不到丧尸的踪影,倒令她有点奇怪。
朝着后面个手势,她接过递来的绳索挂在墙头,算是退路,这才扳住墙壁,敏捷地跃落地面。
还好还好,一切顺利,雷珊伸出手掌,和五位同伴紧紧相握;黎昊更是激动地拍她肩膀,力气大了点,挂在她肩头的肾脏破裂,溅了两人一脸血。
笨死他得了,雷珊戳戳对方胳膊,率先走向房屋。
第一间办公室锁紧门,第二间第三间也是如此,后面的可以开,却没什么有价值,大家蹑手蹑脚地挑着用得上的东西带走。
太阳已经落山,夜间效率大大降低,还是抓紧时间吧,反正今晚也得住在这里,明早才能赶去医院。拍拍翻箱倒柜的黎昊,雷珊离开房间,朝着走廊进发。
尽头那间铁门坚固,会不会是武器库?雷珊这么猜测,轻轻推开房门:十多双燃烧火焰般的眼睛盯着她,十多只手臂挟裹住她,四、五只头颅凑到她身边,嘴巴张的老大--“怎么这么多”和“黎日日千万别进来”两个念头同时涌入脑海,雷珊像棵树似的僵立当地,眼睛也闭上了。
每次“无间道”,雷珊都唯恐浇在自己身上的丧尸血肉不够多,此时更是如此:越来越多的丧尸围过来闻闻嗅嗅,好在第三次休整的时候再次增加血肉,此刻整个人浸透在血液中,脖颈肩膀和背包挂满内脏残肢,实在没什么破绽。
于是丧尸困惑了,有几只不甘心地围着她,其余的恢复原样,自顾自发呆。
熟悉的脚步越来越近,紧接着停住了,随后
一动不动;门口丧尸听到了,焦急地朝外猛扑,可惜门板是朝里开的,它们没什么办法。
黎日日还是挺机灵的,她开始庆幸,深深呼吸着量四周:对面墙壁窗户大大敞开,不知通往什么地方。
接下来的几分钟像一个世纪那么长,总算有了动静:庭院角落忽然哗啦一声,房门也突然开了,一只又一只重见天日的丧尸疾冲出去,扑向传来动静的地方,雷珊则像猎豹似的冲向窗户,敏捷地跃了出去。
脚下是黑洞洞的走廊,曲折盘旋,不知通往何方。雷珊提到喉咙的心脏逐渐回到原处,双脚发软:即使加上七年前,刚才的险境也是数一数二的....
迎面撞入一个坚硬结实的胸膛,温暖而湿漉漉,丧尸特有的血腥味扑鼻而来。雷珊想也不想,右手弯刀闪电般挥向对方脖颈,半空中的手腕却被牢牢握住;对方手掌宽大厚实,力气大的出奇,任凭她努力挣扎却动也不动。
是活人!雷珊松了口气,却不敢出声,左肩突然被对方另一只手掌按住,仿佛压住一座千斤巨石,本能地屈起膝盖,狠狠撞向对方复。
这一下撞了个空,对方显然是近身格斗的高手,迅速后退一步,左手使出擒拿手法,抓住她胳膊一扭一带,雷珊疼得弯下腰,胳膊被牢牢按在背后。
是个顶级高手!自己队里没有这样的人,平时练手,整个清宁度假村也找不出这种水准的牛人,锅炉厂也没有,难道是襄城九和考拉公司的?
脑海飞速运转,行动也不耽搁,雷珊奋力挺身,一记头槌朝后猛击,却被敌人轻而易举闪避;随后一只强壮的胳膊紧紧箍住她腰间,雷珊顿时呼吸困难,脚尖离地,右手弯刀被劈手夺走。
糟糕,黎日日他们在哪里?有没有遇到危险?我的枪~雷珊感到对方摸索自己衣袋,把□□取走了,一边奋力挣扎一边心底把对方骂个底朝天。
对方忽然停止动作,站在当地不知想些什么,倒令她莫名其妙:有丧尸来了?一秒钟之后,敌人单臂把她提在半空,大步流星朝着来路走,推开一间房门闪身进去。
双脚刚刚落到地面,雷珊立刻跃开两步,左手弯刀横在身前,另一只手利索地拔出M9军刀;和她恰恰相反,敌人目光从夺走的那柄弯刀移开,抬头仔细量着她脸庞。
他认识我?借着从窗户映入的夕阳余晖,雷珊困惑地望着他:面前男人足有一米九左右,如同一棵高大笔挺的树,又像一堵坚不可摧的城墙;毫无疑问,他是位军人,周身带着一往无前的气息,举手投足都是无畏顽强,眼神坚毅。
像她自己一样,对方浑身沾染丧尸血液,头顶、脖颈和肩膀披挂着内脏和血肉,如同逃脱地狱的恶鬼;一柄自动□□跨在对方肩头,还背着个庞大背包。
像是哪里见过,雷珊有种直觉。是七年之前的故人?还是近两年新见的朋友?哪个基地?加油站交易会?
“你是哪位?”她困惑地,“我们见过?”
对方关闭窗扇,警惕地站在窗边看看,这才把手中弯刀递还过来,连带着拿走的□□枪,声音压得极低:“前年七月底,襄城往西路上,见过一面。”
一位全副武装的男人跃到车顶,手中□□开火,一只又一只丧尸颓然倒地--以上情形跃入雷珊脑海,令她很有些喜悦:原来是他!
“谢了!”她抱抱拳,爽快地接过武器,随手挥舞两下,学着他压低声音:“那天多亏你帮忙,要不然就糟了。”
他笑了笑,显然没当回事,倒是有点感慨。“都快两年了。怎么样,现在哪里落脚?”
雷珊朝东边指指,“就在襄城一带混呢。你怎么,到这里来?”
他扬扬下巴,示意她手中的□□:“为了这个,你也是吧?晚了,该运走的都运走了,赶紧撤吧,这里不安全。”
什么意思?用不着多,雷珊已经明白,这位一面之交的故人也在搜索、收集公安局中的武器,而且已经得手了。
辛辛苦苦,白忙一场,还不知能不能全身而退。她满心沮丧,什么话也不想:只差一步而已。
对方大概明白她的想法,态度很友善,“不光十堰,陕西境内的铜川、渭南、商洛、安康、汉中、宝鸡,还有你们这边的荆门、荆州、宜昌,地方不敢,大点的城市武器、医药都会陆续回收。”
也就是不用白费力气了。
雷珊忽然断他:“借问,你在哪里落脚?”
对方答:“秦鼎,听过吧?陕西西南,距离这里两百多公里。”
秦鼎基地!难得有确切消息,雷珊关切地问:“那边怎么样?首领是苏慕云吧?”
听到“苏慕云”三个字,对方目光微凝,缓缓道:“秦鼎领导有两位,一位负责管理,一位负责基地安全,轮不到你的苏什么。基地位置有限,去年就不收人了--不过,你要是想投奔,我可以引荐。”
还不等雷珊答话,房门忽然被推开,一位同样遍身血污的白胖男人挤进来,也背着个沉甸甸的背包,挎着□□。见到多了个陌生女孩,他愣在当场,张着嘴巴想什么,却被先来的男人抢了先:“回来了?”
白胖男人点点头,眯着眼睛量雷珊:“都回来了,外面等着呢。老胡,这谁啊?”
老胡干咳一声,“朋友。你先去,我马上。”
于是白胖男人走了,顺手关上房门。
这位特种兵队长也不是一个人来的,该运走的八成已经运走了。记得他的队员身手都很高强,装备和作战意识更是一流的,潜入城市更是如履平地,菜一碟。
雷珊这么想着,瞥一眼他背后鼓鼓囊囊的背包,心底忽然涌起一个大胆的念头:试一试呗,大不了被拒绝。“老胡,能不能,商量个事?”
老胡答得爽快:“没问题,我暂时回不去,写个条子你带上....”
“今天收获不吧?”雷珊指指他的背包,直截了当地:“俗话,见面分一半。你看,我们辛辛苦苦走了一天才走过来的,路上还牺牲了两位同伴。”
她并没撒谎:确实有两名队员不见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回去。雷珊挥挥手:“要是见不着就算了,既然见到了,还想请你帮个忙:老胡,局里的战利品能不能匀给我们点,别让我们白跑一趟。”
老胡似乎很为难,踌躇道:“这个,不太好吧?”
“上次就欠你人情,这次又得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没断然拒绝,就是有希望,雷珊眼前一亮,用友好口吻协商:“你看这样行不行?算我们七号别墅欠你个人情,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招呼一声。当然我们不能占你便宜,别的不敢,药还是有一点的~”
她把金库里最珍贵的药品背诵一遍,连吗啡和杜冷钉也了,“知道你们不缺药,多备点也没关系....”
老胡显然被动了,仰头想了想,摘下背包往地面一放,头也不抬地:“你来了几个人?”
“六个。”他们肯定缺药!雷珊心花怒放,蹲在对面看着他,激动地眼睛都亮了,“方便的话,子弹多留点吧。”
片刻之后,老胡从背包捡出单独包装的六把□□,有旧款□□,也有新款□□,子弹留下一大排,又拿纸笔:“到了秦鼎,你把这个交给章军长...””
秦鼎?正兴冲冲挨个检查弹夹的雷珊愣了愣,“谢了,我现在挺好,朋友也都在,暂时没算换地方。”
老胡动作停住了,看她两眼,满眼不赞成,耐心劝:“地方不行,防得住一时防不住一世,不是长久之计。现在丧尸守在城里,还能将就;过几年慢慢走出来,越积越多,野外就不好待了,必须有落脚的地方。何况,”
他指指面前一排□□,意味深长地,“弄家伙的人越来越多,世道乱的很。上月我在南阳,已经有人占城为王了,没点王法。”
得有理,可秦鼎的事非常关键,得从长计议。
雷珊想了想,“谢了,老胡,我得和朋友们商量。”
他点头,不动声色地取出一份地图:“把七号别墅标出来,要不然哪里找你去?”
也对,人要讲信用,七年之前的雷珊穷困潦倒,可也没赖过账。
她用手指沿着连同十堰和襄城的高速公路滑动,找到出口朝南行进,停留在一片山坡:“清宁度假村,挺大的,山中间,我住在第七栋别墅。”
盯了一眼地图,老胡懒得用笔,用手指蘸鲜血点在被她指出来的位置,这才收进背包。“行了,到时候我找你;现在不行,怎么也得半年之后。”
这人真爽快,慷慨大方,场面人,雷珊赞叹。“高速公路边上有个加油站,叫做杏石口,我们村和其他三队每月1号、11号和21号在那里做交易,肯定有人在,不会找不到地方的。”
老胡“嗯”一声,看看手表:“我得走了。怎么称呼你?”
“雷珊,雷雨的雷,珊瑚的珊。”她答,“你呢?”
老胡笑笑,“胡广陵,古月胡,广陵散的广陵。”
广陵~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广陵散更是千古绝唱。想不到面前英勇威猛的军人居然有这么充满诗意的名字。
单手握住门把手,胡广陵看看窗外低沉夜幕,回头补充:“今天最好别动了,明天天亮再出发吧。两公里之外的十堰人民医院,我们已经去过了;其他医院要继续往市里走,太危险,没必要。”
半分钟之后,他的背影匆匆消失在低垂夜幕中,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运气真好,把战利品收进背包的雷珊兴奋地轻轻哼着歌儿。
大概运气真的不错,不光雷珊本人安然无恙,黎昊五人也毫发无损:他们躲在一间空房,扔出杂物,把雷珊身旁的丧尸引出去,随后守株待兔,用老办法把堵在门口的丧尸一只只引来杀死;虽然动静大了点,可公安局和外界封闭,大街上的丧尸也就闯不进来。
“LOOK。”雷珊得意洋洋地开背包,显摆刚刚得到的战利品:“总算没白来--喂,一人一把没错,还是先放在我这里,走火可就糟了;等你们挨个通过我的考试,靶8环以上才许领走。”
“我靠”“行啊王册”“珊姐就是我的信仰!”同伴们七嘴八舌,就连糊了满脸的血污也遮盖不住喜悦:灾难时期,能有把枪傍身,已经是最大的杀手锏了。
听几句胡广陵的底细,黎昊忽然招招手指,于是她凑过去。“王册,这人靠得住吗?”
“还行吧。”雷珊对刚刚分别的胡广陵印象极好,“估计他们缺药,就跟我换了。对了,黎日日,要是能去秦鼎,你去不去?”
关于这座实力雄厚的基地,大家早就在加油站交易会听过,并不陌生;可惜从去年开始,秦鼎就不接收普通幸存者了,已经进入的人们受军法管理,无论物资车辆都被基地统一征收,只能图个温饱,平时也不能随意出去。
黎昊晃晃脑袋,一丝迟疑都没有。“不去。寄人篱下有什么意思?还是现在好,想去哪去哪,想干嘛干嘛。”
没错,还是自己地盘舒服,希望度假村平安无事;下次见到胡广陵,要好好向他听听苏慕云和章延广的情况,知此知彼,才有把握,雷珊开心地想。
作者有话要: 抱歉,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