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2021年6月7日, 襄城城郊, 清宁度假村
回家路上被一只流浪狗可怜巴巴的眼神动,到711买条火腿肠抛过去,随后被它一路追回家的时候,雷珊可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背着它逃之夭夭。
是的,把十几斤重的汉堡背朝自己捆得结结实实, 从房间冲过逃生桥是件挺危险的事情:随着时间推移, 进入度假村的丧尸越来越多,位于里面的七号别墅也被潮水般的不死生物围住了。
围墙高度在四米五左右,别墅顶层则高得多,好在长度足够。
张开双臂保持平衡的雷珊走在倾斜桥面中央, 喃喃念叨:“汉堡汉堡你别动,掉下去就被啃了。”
无法进入层层加固大门的丧尸把注意力集中到高空,仰着脖子朝上瞧, 数百张面孔跟着她缓缓移动, 居然有种奇异美感。
好在汉堡争气,除了东张西望之外, 一点都没捣乱。
半个时之后,它被结结实实捆在北斗树高处树枝上,戴着嘴罩的缘故出不了声, 眼巴巴瞧着她,只能摇尾巴。
“老实待着,一会就回来。”雷珊拍拍它脑袋, 心地拽紧绳索双脚一蹬,朝下坠去。路过坐在树枝中央的娜娜时,给姑娘一个大大的笑容,后者却目光呆滞,仿佛不认识她似的。
再次攀上围墙,雷珊发现几个人正从另一端踏上逃生桥,连忙挪开位置:王心树背着毫无气息的周晓露,艰难地一步一移,后者的血像是流干了。脸色比死人还白的刘苍原跟在后面,双手虚虚托着,像是不忍扰母亲的美梦。
刚冲进顶楼,雷珊就听见底部嘈杂纷乱,仿佛这栋楼随时会塌陷。冲进一层客厅,她发现门窗玻璃早都破碎,无数手臂从密封的铁栏杆之间伸进来,锋利手爪如同野兽。
“做梦去吧!”两年时间,足够大家把七号别墅改建成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想用蛮力突破是不可能的。匆匆检查一番,她放了心,顺着楼梯回到二层。
自己房间差不多了,黎昊的东西也很重要。藏在枕下的枪和子弹、急救箱和应急药物、挂在墙壁的大幅地图、书桌上的笔记本和太阳能充电器....
几个来回之后,北斗树下堆满登山包和用具,不少人把储藏在三层的汽油和粮食一趟趟搬出来,有点像送快递的。
53号新人不停叮嘱“少拿点,别掉下去!”
没有战斗能力的人们统统上树,王心树则和52号新人带人往来巡视,结成的防御阵形。
运气还算好,北斗树位于山腰,附近徘徊的丧尸都被大门的动静和血腥味吸引过去,新来的也直奔那里,暂时还算安全。
“三点了。”雷珊看看手表,又望向锅炉厂方向,开始担心黎昊:“按该回来了,怎么还不到?”
王心树还算乐观,“差不多了,夜里路不好走。”
这倒是真的,路灯通通报废,夜间出行全靠车灯外加月亮;今年以来,一座座太阳能灯在度假村周边干道高高竖立,目前看起来,用处不太大了。
嗓子哑了的53号新人走过来招呼,“雷珊,你缓缓,守着树,我干点体力活。”
像猫头鹰一样搬运物品的雷珊擦擦汗,应了。给树上的娜娜递上一瓶水,找刘苍原的时候,才发现这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在旁边选了个僻静地方,埋头挖土。
她过去提起一把工兵铲,却被刘苍原紧紧抓住胳膊:“你别管。”
少年满脸哀求和绝望令她退后两步,提着弯刀守在旁边。
一铲铲泥土被高高抛起,脚下土坑越来越大,越来越深,越来越像一个墓穴。
有人走过来,是六号别墅首领周凯,满脸疲惫地招手:“雷珊,有事商量。”
雷珊拎起一瓶水,跟着他走到另一棵树下。周凯开门见山地:“你们算去锅炉厂?跟着骁哥混?”
雷珊点点头,用手指朝着同伴们画个圈:“对,黎昊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你们出来几个?”
“36个,加上我。”他声音很低,带着悲痛和愤怒,还有发自内心的恐惧。“有狩猎没回来的,也有联系不上的。你们也差不多吧”
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他叹口气:“我们商量了,不去骁哥那里,换个点的场子,人少,看得住,地方大了反而麻烦:守大门那帮人是干什么的?就这么让人直接闯进来?渎职,简直是渎职罪!”
关于“大门是被一辆开进来的车子硬撞开的”这件事,事发当场还有别人,于是消息灵通的已经知道了。
雷珊深吸口气,想起自己和黎昊看中的那个没有围墙的区,周凯他们也有类似的备选基地吧?“我明白,还没来得及和大树黎昊商量。我个人的话,还是算去骁哥那里。”
她把这两天的经历简单讲给他,听得周凯更加严肃了,指指远方被围堵的大门:“还有这种事?确定是他们干的?”
雷珊缓缓摇头。“不确定,起码有这么一伙人,大牢出来的,暗地里盯着,不防着不行。”
“行吧。”听起来周凯更沮丧了,收回目光,摇了摇头。“树大招风呐,骁哥那里,我们就不去了。”
他掏出一张地图,指指上方被红笔圈出来的某处位置,“地方了点,就吧,现在人也少了。”
定杨庄,在G70国道北面二十公里左右,距离考拉公司近了许多。
雷珊点点地图上的杏石口加油站:“那就老规矩,十天碰一次头?”
“当然。”周凯爽快地答应,嘟囔“先跟找骁哥回去,再借几辆车,我们的车都堵在里面了,还得从头开始。雷珊,没生气吧?”
七年之前,什么大场面都见过了,同盟散个伙而已,没什么大不了。雷珊耸耸肩,“实话,要没有那帮人,我也想找个点的地方落脚,清净。”
匆匆几句,两人各自回到阵营。
离别的时候来临了。
脱下外衣盖住母亲头脸,刘苍原像个大人似的尽力托起冰冷僵硬的身体,放进坑底。
泪水模糊雷珊视线,只好把头转开去。
她以为过程会很漫长,结果却出乎意料:刘苍原三下五除二地把堆在坑边的泥土统统推进去,堆成个土堆,砍下一根树枝立在前头。
别了,希望你安息,雷珊默念着深深鞠三个躬,抬头刚好看见刘苍原一言不发闷头往围墙冲,连忙拽住他胳膊:“原子!”
“别拦我,我妈妈的东西还在里面。”刘苍原一把将她甩开,力气大的像蛮牛:“SB,松手!”
死孩子。
雷珊瞪他一眼,决定不计较,拎起弯刀挥舞两下,“废话,你一个人行吗?跟着我,别掉队。”
出乎意料,刘苍原顺着楼梯径直奔到底层,令雷珊呆了呆,连忙跟在后头。
客厅地板的血迹像一片汪洋大海,刘苍原心地蹦到边缘,一点都没碰触。随后他拔出匕首和短刀,像个屠夫似的左右开弓,不停深深刺进贴在门窗边的丧尸头颅,后者顺着栏杆瘫倒,新的丧尸把脸贴过来。
默默数到五十,雷珊才拉住他:“原子,没时间了,先拿东西。”
“你丫少管!”刘苍原的眼泪和口水一起流出来,眼睛赤红:“你丫是老几!”
骂人挺利索,一听就是跟黎日日学的,雷珊毫不示弱地瞪回去:“你妈妈让你跟着我,你忘了?你妈的话,算不算数?”
足足瞪了她几秒钟,刘苍原气势才逐渐弱了,愤恨地“草”一声,把利刃隔着铁栏刺进一只丧尸眼窝。
母子俩的房间,雷珊平常去的不多,此时映入眼帘的是田园风格的碎花壁纸和桌布,欧式餐具闪闪发光,靠在墙边的便携火炉旁边摆着速冲黑芝麻糊和茶汤、书架塞满初中课本,墙上贴着英语单词,一里一外两张整齐床,很有生活气息。
刘苍原像个没头苍蝇似的乱转,先抓起梳妆镜,又开简易衣柜翻腾,又拎起一只女鞋,看架势,恨不得把所有母亲用过的东西都带着。
“你拿重要的,行吧?”这样下去一天一夜也搬不完,雷珊不得不断:“剩下我包,又不是回不来了。”
最后几个字带给可怜的少年微薄希望,于是他从衣柜顶端的盒子取出一把军刀,书架底部拎出一把匕首,这才闷头拎起一个登山包,无论什么都一股脑儿往背包里塞。
背包几乎和他本人一样高,鼓鼓囊囊的,以至于通过救生桥的时候雷珊不得不搭一把手,桥下数以百计的丧尸仰头看着。
第三次进入别墅,雷珊径直推开隔壁房间,令刘苍原愣了愣。“你继续。”她头也不回地进去,“娜娜那边也不少。”
凌四点整,援兵终于来了。开着路虎的黎昊一马当先,贺志骁的牧马人排在第二,四十几辆越野车顺着路蜿蜒而上,很有点气势。
用不着多,贺志骁只用几秒钟就看清状况,一边派出暗哨靠近大门探,一边指挥手下分散布防,随后才朝三队招呼:“走吧,先到厂里再,到处红眼病,路都过不去,再不走路都堵上了。”
“谢了,骁哥。”雷珊冲他抱抱拳,跑去刚下路虎的黎昊身边:“黎日日,你腿还行吗?”
“搞不好废了。”跃下地面的黎昊一个趔趄,差点栽在地上,一把抓住她肩膀:“妈的,我怕被那帮兔崽子堵上,没敢走直线,绕了个大圈,幸好油带的多。到锅炉厂都一点了,遇到放哨的,一层层传进去,回来都这点了。”
他使个眼色,意思是“稍后再”,雷珊点点头,匆匆把度假村的事情给他。听到伤亡惨重,黎昊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右拳砸在车窗,发出沉闷一声。
原本坐在副驾的袁心玥匆匆钻回后座,却又探出头,声听三号别墅的消息。听雷珊黯然答,“前面三栋别墅第一时间被攻陷了,几乎无人生还”时,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面孔滑落。
被从北斗树解下来的时候,汉堡一头扎进她怀里,像是在埋怨,你怎么才来!从这里能看到熟悉的红墙,掩映在青翠树木之间格外鲜艳;这栋别墅曾给了雷珊两年温馨时光,如今成了丧尸的乐园。
上车的上车搬物资的搬物资,三队迅速撤退,一辆车标配五个人,今夜恨不得挤进十个,还得给物资腾地方。
盯着刘苍原给母亲坟墓鞠个躬,拉着娜娜坐进后座,雷珊这才披件外衣、坐回路虎副驾,全身酸疼,胳膊和腿仿佛不是自己的。
咦?王心树和大力怎么回事?望着车下相对而立的两位同伴,雷珊匆匆跳下车子。“大树!”
“你们先走。”王心树头也不回,瞪着面如死灰的好友,“我留着。”
平时能抗两袋大米的“大力”李力却精疲力尽地模样,一把拉开裹住自己的胶质雨衣:肩膀不知什么时候被撕了两道伤口,显然是丧尸干的。
糟糕!雷珊心里一惊,提起手电照向他眼睛,大力却避开了。“没救了。”这位大力士难过地背转身去,肩膀一耸一耸:“我能感觉到,完了。”
“什么时候的事?”雷珊茫然地问。
王心树哽咽着,把脸庞埋在手里:“救周姐时候,太多了,实在太多了....”
一口血气闷在雷珊胸口,令她大步走回路虎边,拽开车门。“刘苍原,大力伤着了,为了救你妈妈。你,你下来,你下来!”
十二岁少年像个幽魂似的飘下去,不知什么好,看看王心树又看看大力,又看看雷珊,最后朝他用力抱抱拳。
“不早了,走吧。”贺志骁平时和大树大力也很熟,此时相当镇定,朝后面招招手,“这样,留辆车,我们先走,你俩垫后。”
大背头麻利地把乘客赶到其他车子,自己把车子开到几人面前,依次和两人拥抱,转身走开了。
大力不肯回头,固执地:“你们走吧,别磨蹭。雷珊哥,平时照顾点大树。”
王心树蹲在地上,哭的像个孩子。
直到路虎开出很远,飘上来的初夏暖风还夹杂着悲泣。
作者有话要: 不好意思了,我的读者盆友天使们,上周忙,回家猛写,睡得太晚,周六吃烤羊腿,周日爬山(风有点大),昨天就不太行了。开始以为感冒,结果牙肿了,今天左半边脸肿得像个面包,啊啊,整个人都不好了。明天请假,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