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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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3年1月5日, 陕西西安, 秦鼎基地

    刘苍原梦到了阿朱。

    “阿朱”是石榴苑那只女丧尸的名字,红唇红裙子红指甲红宝石耳坠,细白腰带中央的红宝石闪闪发亮,如同一团软绵绵甜蜜蜜的火红云彩。

    刘苍原翻了个身,简陋的木板床咯吱作响--胖子老李的床铺是席梦思,人家来得早, 用贡献值去库房挑的, 得意洋洋地炫耀:人这一辈子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床上度过,必须有张好床!

    德行。

    刘苍原很羡慕。

    羡慕个屁,等章队带着石头、大嘴哥把苏慕云拿下,大家齐齐整整回石榴苑去, 他的床铺舒适得很!床垫床单枕头都是高级货!还有壁纸呢!家具是红星美凯龙搬回来的!

    把这里比出三里地去!

    起来,秦鼎有啥好?

    围墙高大坚固,把丧尸拒之城外, 却冰冷呆板, 毫无人情味;士兵有枪有炮,却高高在上, 踩在外城幸存者头上,三个月以来,他可没少从胖子老李口中听过内城人横行霸道的事迹;秦鼎部门林立, 动辄贡献值优先,不少人吃不饱穿不暖,哪有石榴苑好, 登个记就OK,从首领到队员一视同仁。

    起来,跟着珊姐哥,刘苍原日子过的一向很逍遥。

    扯远了,他把心思拉回阿朱身上:走了这么久,她还好么?还傻乎乎的在石榴苑地面转么?

    前几天雪下的大,厚达两尺,她有没有被冻成冰雕?

    傻瓜,他暗骂自己,阿朱是丧尸,又不怕冷。她不光不怕大雪,也不怕西北风,更不怕炎炎烈日和瓢泼大雨,她早就不是人了。

    大雪只能把她的黑发结成冰,红裙子冻得硬邦邦。

    想到这里,刘苍原心头不是滋味。

    和《生化危机》《行尸走肉》《釜山行》好莱坞不同,被红莲赤炎照射过的人们化成丧尸,除了眼睛如同燃烧火焰,周身完完整整,半点伤口也没有。

    就拿阿朱,活着是个漂亮女孩,死后依然是个漂亮丧尸。事实上,阿朱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女孩子,比珊姐还讨人喜欢。

    可惜她死了。

    阿朱....要是活着就好了,刘苍原一定教她枪、拳脚和兵器,就像李大嘴和石头教导他自己一样;他还会替阿朱去狩猎,给她带首饰和玩意儿回来,珊姐方棠最喜欢这些;他还会给阿朱唱情歌,就像王心树撩基地女生一样,不会弹吉他?可以学嘛;他还会给阿朱做生日蛋糕,就像哥,偷偷摸摸在房间练习,给谭敏诗诗做了个生日蛋糕出来,立刻把母女俩拿下了;他还不满15岁,假以时日,他会成长为威风凛凛、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就像章队、石头和李大嘴那样。

    想到这里刘苍原热血沸腾,腾地坐起身,望着隐隐发白的窗洞,仿佛被迎头浇了一盆冰水:阿朱已经死了。

    他颓然倒回枕头,破破烂烂的木板床被压得凄惨无比。

    哼,是死是活,有什么了不起?等秦鼎事情了了,他就赶回石榴苑,去找阿朱。

    与此同时,几百米外的另一排平房,方棠也悄悄醒来了。

    看看表,差十分六点,她轻轻翻个身,望着几米外的地方:一床铺盖铺在墙边,男人面朝里,呼吸均匀,像是睡得很香。

    他瘦多了,方棠难过的想。

    三年前在十堰初遇贺志骁的时候,方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面前男人高大健壮,行动敏捷,虽然披着血肉,双眼望过来仿佛能把她看穿,犹如天神下凡。

    他是人还是丧尸?与世隔绝已久的方棠糊涂了,不由自主伸出手,被对方紧紧握住--手掌有力,肌肤温热,血液在血管里欢快流淌。

    世事无常,不远处的男人,满身满脸“憔悴潦倒、黯然神伤”。

    少年读《神雕》,杨过被砍掉右臂,双剑合璧只能在梦中施展,玉女素心剑法亦成绝唱日后成了神雕大侠,自创武功名叫黯然销魂掌--左手不得不砍掉那一刻,贺志骁那颗意气风发的心也死了一半吧?

    眼眶湿热,她把脸庞贴在粗糙枕巾上。

    他....冷不冷?方棠担忧地看着铺在地板的褥子,虽然下面垫了纸板、塑料布,还是不太可靠。好在那床新棉被厚厚的,是她用多教一门课的贡献点换回来的,应该管点用。

    闹钟铃铃响了,睡得正熟的男人动了动,于是她闭紧眼睛,放匀呼吸。

    贺志骁搓搓脸,侧头看她在床上“睡”得挺香,无声无息地从被窝坐起身,拿过叠在枕边的衣裳。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进耳朵,方棠睫毛轻轻抖动,丝毫不敢动弹。

    好在贺志骁动作很快,利索地穿好棉袜和鞋子,站起身伸个长长懒腰。随后他叠起棉被和褥子搬到窗边椅上,又把纸板和塑料布收起来,回头看她一眼,轻手轻脚推门出去了。

    房门合拢,方棠也爬起身,被冷空气冻得瑟缩一下,灰溜溜缩回被里。穿好衣裳铺床叠被,把他的被子搬回床铺,枕头并枕头,棉被齐棉被-一床碎花一床深蓝,她心底甜丝丝。

    雪水是盛在桶里的,用木勺舀进锅里,方棠心地点燃简易火炉里的炭火。还是夏天好,直接用雨水洗脸,冬天太冷,必须烧开才行。

    洗面奶早过期了,她用的是香皂,干干净净,还带着花香。护肤品也不能用了,锅炉厂那位医生给老婆自制面霜,据参考古代秘方,具体用玫瑰露、甘油和抗菌剂等等制成,补水、滋润又天然,所有女孩子都喜欢。

    可惜不能开店,否则医生一定发大财。

    几分钟之后,她对着镜子量,沮丧地发现自己瓜子脸变成圆脸,都有双下巴了。等回去就好了,可以减回去的,方棠安慰自己,拿起一管BB霜,挤出一团开始拍。

    带着寒风进门的时候,贺志骁毫不意外地发觉离开之前还白皙娇艳的女孩子变得黑乎乎,外貌原本95分,倒退成70分。

    怪不容易,他有点感慨,却什么也没,走到另一侧抻筋踢腿,活动筋骨,开始扎马步。

    热水沸腾了,方棠给两个杯子放些茶叶,心翼翼倾倒进去,龙井清香弥散在房间,时间还早,食堂还没开门。身畔拳脚风声阵阵,她心底平静一如荒无人迹地雪原。

    窗边晾着还没干透的袜子和毛巾、衬衫之类,贺志骁手臂不方便,这些事,便默不作声地由她做了;桌角摆着两盆矮植物,她的贡献值不够换鲜花,这是雷珊从菜园带回来的,一盆萝卜一盆香菜,也挺可爱的。

    要是永远这样就好了,方棠想。

    雷珊却不这么想。

    她正洗袜子,黎昊藏在被里的臭袜子,刚才收拾床铺时掉出来;她不想管,可惜干净袜子没有了,大冬天的,总不能让他光着脚。

    于是她洗得不情不愿,边洗边从牙缝嘀咕:“黎日日是头猪!”

    黎昊大马金刀地坐在椅中,叼着烟,仿佛古代胡扒皮:“给老公洗个袜子怎么了?”

    她怒目而视,紧接着泄了气:人家为了帮她,连谭敏和诗诗都不顾了,冒险来到这种危险地方,情谊可不是洗袜子能还清的。

    于是雷珊捏着鼻子,多多涂肥皂,尽量把脸庞移开些,实在有点臭。

    奇怪,她怎么没发现黎昊这个臭毛病呢?

    以前狩猎顺利,又有她的金库,团队从来不缺粮食、药品乃至生活用品。

    用黎昊的话讲,袜子嘛去库房领一大包,穿一天就扔了,一大包能用俩月,用完了再去领。时间再往前推,雷珊是见过谭敏把一家三口的袜子拿出来晾晒的。

    “洗得干净点啊。”哪壶不开提哪壶,黎昊絮絮叨叨:“我靠,库房气吧啦的,连双袜子都不给,什么都得靠贡献值。哼,破地方,还是石榴苑好。”

    雷珊替他补上半句:早点回去就好了。

    其实今天轮到她休息。

    灾难期间,每周休两天是别想了,每人一天休息还是排得开的,雷珊却按时去种植组报道:家里光秃秃,什么意思也没有,同伴们各忙各的,她还是挣点贡献值吧。

    还有十多天就过年了,其他各组放慢工作节奏,种植组却忙得很。大白菜、雪里蕻、风信子等等日常浇水,适合春天种植的蔬果种子被整理出来,预备入土,上午忙忙碌碌,过得很快。

    吃过午饭,雷珊向波浪卷告别,溜达去学校。

    不被跟踪、监视的感觉真好。

    学校由三座相邻的两层楼组成,分成学、中学和成人学校,占据好大一片地盘,门口像模像样地挂着“秦鼎学校”招牌。

    用手环通过大门守卫的检查,雷珊走向位于中间的中学,一位五十多岁的灰发男子刚好走出楼门,“校长好~”

    校长姓余,北大毕业,国外进修数年,回到西安进入西交大,能力口碑都是上乘。四年前灾难爆发,他跟着第一批幸存者逃进秦鼎,被推选成校长,担负起教书育人的重担。

    余校长非常器重方棠,连带一起进来的雷珊黎昊也印象很好,正好一位老师待产,痛快地把雷珊提拔成兼职教师。

    “雷啊。”余校长有种老一辈人的风采,笑眯眯地指指右侧楼:“正好,你和方去那边等,下午你俩调课,二层阶梯教室,一点半,英语和历史,去吧。”

    咦?雷珊奇怪地:“校长,我那些学生呢?”

    她还挺喜欢站在讲台对着学生们念课文的感觉的,很有成就感。

    “临时安排。”余校长挤挤眼,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应个急,去了就知道了。你通知方,可别迟到。”

    于是她找到方棠,把余校长的话带到,后者有点不开心:“那一班三班怎么办?下周期末考试了。”

    好吧好吧,棠棠当老师当的比她还过瘾。

    两位女生嘀嘀咕咕,也没什么办法,只好到成人学校报到。

    所谓阶梯教室,并不是普通学校前低后高、适合开放公共课的大型教室,相反,这里面积很,只能坐二十多个学生,特点是靠近楼梯、阳光很好。

    一进教室,雷珊就发现四角摆着鲜花,窗帘也换成深红天鹅绒的,边边角角被扫的一尘不染,仿佛领导即将检查似的。

    “不是一般人呐。”她声。

    方棠也点点头,望着内城方向:进入秦鼎以来,自己处于阶级底层,内城的人高高在上,差异感和无力感从未如此强烈。

    果然猜得没错:临近一点半,一列车队从内城方向驶过来,沿着道路依次进入学校,雷珊能看到灰白头发的余校长迎到车边。一位军装男子下车,和他握手寒暄;第二辆车子停在后面,司机下车,绕倒车后,恭敬地开车门:

    一位深蓝大衣、深蓝渔夫帽的年轻女孩避开他的手,扶着车门站直身体。她很瘦,肌肤白的透明,纤腰楚楚不盈一握,大衣上的纽扣映着太阳闪闪发光

    有点像《色戒》里的汤唯。

    几秒钟之后,雷珊屏住呼吸:女孩仰起脸量学校,眉头蹙紧,嘴唇嫣然,眼睛黑漆漆。

    是陶娇。

    章延广给她看过照片。

    临行之际,白偷偷找到她,,如果见到陶姐,告诉她,别怕,我们会把她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