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他的小黑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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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妈妈!我今天考完试了。”

    在人来人往、暮色四合的复旦大学隔壁的五角场步行街,朱贝妮和陈西找了个人少的挡风角落,开始免提电话。

    “我知道。我算着日子呢。考完可以回来了吧?你什么时候回来?今天还是明天?”朱妈妈兴奋又快乐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

    朱贝妮瞪一眼身旁乐不可支挥舞着两张火车票的陈西。

    “那个,妈妈,我要是带陈西、我男朋友回来——”

    “好呀!好呀!带回来给我跟你爸爸瞧瞧!”

    陈西一声“Yahoo”就跳起来,嘴都要笑歪。

    朱贝妮只想吹胡子瞪眼:今天的妈妈,怎么一点都不矜持!

    “你爸爸不让我跟你,怕扰乱军心。其实你婶,你阿丽姐,你二姨娘、姨妈,还有你三舅妈,早拉着我问你男朋友谈得怎么样了。这次你们回来,我把她们都叫上,让她们都看看……”

    朱贝妮超级夸张地无声笑着,拿眼斜睇着陈西。刚才还兴奋的陈西,笑容慢慢就僵在脸上。随着朱妈妈爆出来的人名越来越多,他连笑容也没力气伪装出来。

    “哦,对了。你考试考得怎么样?”朱妈妈像是忽然想起。

    “内什么,我赶紧去买今晚的火车票去!”朱贝妮就这样挂了电话。

    电话一挂断,陈西便拉住朱贝妮的袖子:“你家到底有多少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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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省亲之旅,陈西表现得可圈可点。

    回家的路上他快乐非常,指东指西给朱贝妮看,使朱贝妮连忧郁的时间都没有。

    火车到站,金磊开车来接。

    金子从车上蹦下来,大喊着“妈妈”,就奔朱贝妮而去。朱贝妮只好瑟瑟发抖地张开双臂。

    “你好,金子,我是爸爸。”陈西一本正经朝五六岁的男孩伸出大手。

    朱贝妮悄悄留意到,因为金磊热情来接,导致陈西完全没有私密时间准备首次登门的礼物。她知道这虽然会给陈西带来“不知礼貌”的印象,却也不会有实质性的影响,因此只稍稍想了一下,也没有特别提醒。

    鉴于陈西节俭成性,朱贝妮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假装想不起。

    反正眼之所见的陈西,跟金磊勾肩搭背,喜滋滋地讨论着当地的道路、支柱产业、金磊家的主营收入等男性话题。

    朱爸爸、朱妈妈在家翘首以待,以为自己等到的将是一对羞涩的年轻人,没想到门铃响了,开一看,是一堆一点都不羞涩的年轻人,其中最的那位“妈妈”、“妈妈”叫得简直炸开了锅。

    朱妈妈捂着胸口,惊魂未补。

    她夜里做梦,总觉得金家很快要上门提亲,向她建议把她女儿从大城市里喊回来,跟金磊成婚,做金子真正的妈妈。在梦里,这个建议极有诱惑力。她每次都很有冲动想答应!

    “阿姨好!”两个单身年轻人同时向她招呼。好吧,其中一个是断弦。

    朱妈妈一时恍惚,不知身在梦还是不在梦。

    “妈妈!爸爸!我回来啦!金子一定要他爸爸去火车站接,我们就从火车站坐金磊的车直接回来了。”朱贝妮抱着妈妈的胳膊摇来晃去。

    朱妈妈慢慢镇定下来,抬眼量陈西。是一个器宇不凡的年轻人,颀长,偏瘦,挺拔,脸上漾着笑意,举手投足,倒也不算毛躁。

    “叔叔好!”陈西就差鞠躬90度了。明显比金磊更殷勤。

    金磊坐了会儿,以“晚上请干妈妈一起吃饭”为诱饵,强行带走了金子。

    金子不情愿地跟着他爸爸走了。客厅里瞬间静下来。

    朱贝妮还以为要冷场了,却见陈西不慌不忙从他的背包里取出一个包装好了的长条盒子。

    朱贝妮吓一跳——没想到这家伙早就做好了应急准备!平白让她为他担了些许心!

    长条礼盒包装得平淡无奇,目测8厘米宽、20厘米长、4厘米高的样子。

    陈西从未向她透露过,她忍不住猜测,也许是一根项链?

    然而陈西却递给了朱爸爸。

    陈西又转身,从背包里取出一个方盒,8厘米见方的样子,比刚才的长条盒子更貌不惊人。

    朱贝妮见陈西像变魔术一样从背包里往外拿东西,不由好奇心起,想着Dora的神奇Backpack Backpack(爱冒险的Dora中大名鼎鼎的背包哦),不由扑上去扒开看:“里面还有啥?”

    陈西挠头:“我倒是给你也准备了一个,只是怕你不肯要。”

    “要!要!我要!”

    猜礼物、拆礼物什么的,一直是朱贝妮的爱好,好不好!

    “可万一你觉得——”

    “不!我一定会喜欢的!”

    陈西脸上透出古怪的笑容,然而只是再度挠头。

    见女儿这么随便、自在、自带撒娇地跟眼前的男青年话,朱爸爸和朱妈妈对望一眼,又赶快错开,但是彼此已经清楚:大局已定,容不得他们太多。

    好吧,幸好,这大局他们也是认可的。

    朱贝妮毛手毛脚,自己动手翻起他的神奇的backpack。

    “不在那里,在我口袋里。”

    朱贝妮一只手已经插到他最容易放手进去的外衣口袋,不经意看到妈妈严重嫌弃她的目光,才自觉收敛一二。

    “嗯咳,自己拿出来吧。”她手掌朝上,向他伸出手。

    陈西些许犹豫,但是摄于本场地主的积威,他从胸口内口袋里掏出一个更的3厘米见方的黑盒,这回更简陋了,连包装纸都没有。

    陈西握在手心,有些缩手缩脚。

    朱贝妮眼明手快,一脸好奇宝宝的表情,大睁着两只漆黑的眼睛笑嘻嘻就抢了去。

    抢到手就傻眼了。

    想退回去又脸上挂不住,刚才信誓旦旦“我一定会喜欢的”的人好像就是她自己。

    “那个……哈哈,爸爸,你的礼物是什么?妈妈,你的礼物又是什么?你们拆开看看呀。”朱贝妮捂住那个黑盒,努力转移注意力。

    朱爸爸开包装纸,墨绿色的盒子上赫然烫金字写着“中国人民银行发行”。再垫垫沉甸甸的分量,朱爸爸目露欣喜,开一看,果然如期待。

    “2017年发行的整套熊猫金币!”朱爸爸喟叹。

    “这是我跟贝妮相遇的年份,最适合拿来做纪念了。感谢您和阿姨养出一位这么好的女儿,让我幸运地遇到了。”陈西得行云流水。

    朱贝妮听得又甜蜜又起鸡皮疙瘩。这样的话,他怎么从来没有跟自己过?

    朱爸爸一时充满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收下这个有些贵重的礼物。

    朱妈妈好奇之下,也加快手中拆礼物的动作。

    “味道清淡的香水!”朱妈妈笑得仅次于初见女儿的那一刻。

    “是的,阿姨!我常听贝妮提到您,知道您是位性格恬静不喜纷争的妈妈。三宅一生的这款一生之水,取水生花香调,用睡莲、玫瑰、鸢尾做前味,用芍药、铃兰、茉莉、康乃馨做中味,用雪松、琥珀、檀香调后味,整体清新淡雅,不挑场合,不挑季节,只挑人,而您无疑跟它最配了。”

    朱妈妈混着感动的开心模样,瞎子也能看出来。

    朱贝妮看向陈西,一边继续起鸡皮疙瘩,一边叹服。

    当初他带她去跟他父母一起吃年夜饭,她可是名副其实地光着两只手,最后还收了一个超级大红包。整个饭局,她就差成为饭桶和沉默的花瓶了。来自他妈妈的搭话与询问,只要她稍有迟疑,他便不动声色挡回去。

    “谢谢你,有心了!我收下了!”朱妈妈一锤定音。朱爸爸便也没有把自己的那份礼物往外推。

    “你的呢?”朱妈妈笑眯眯地心情大好地问女儿。

    咳,咳。朱贝妮紧张地咳了两声。

    可惜朱妈妈正在兴奋头上,完全没有留意到朱贝妮的窘境。

    陈西眼睛晶亮地望着朱贝妮,神情专注,带着点期待,又带着点忐忑。

    朱贝妮低下了头,一股很复杂很复杂的感觉撅住了她。她慌乱又心安;她开心又难过;她有很多话想却又只想这么沉默。

    “我好像有点渴了。”

    见朱贝妮低头喏喏不言,陈西神情微凉,却一闪而过,马上重新变得轻快,还帮着转移注意力,矫情地自己渴了。

    朱妈妈像是忽然想起:“是的。这杯水都要冷了。她爸,再去倒杯热的来。”

    陈西忙起身要自己换水。

    就在各方人马要动未动之际,“啪”,一声弹力十足的开盖声气势十足的炸开。

    朱贝妮开了她手中的黑盒!

    一枚没有吸收任何光源也闪闪发出璀璨折射光芒的钻戒安静地躺在黑天鹅绒面上。

    朱妈妈显然震惊了。

    朱爸爸也停下伸手取水杯的手。

    陈西不自觉紧张地吞咽口口水。

    “我,我——”朱贝妮有些语不成调。

    “我带在身上,有两个月了。最开始想给你,是你12月份过生日的时候;吃年夜饭的时候也想送给你;2月29日那晚,也想送给你;博士生入学考试结束在火车上,也好想送给你……都没有成功。我已经定主意,在4月1日那天无论如何都要送给你,连你拒绝的理由我都帮你准备好了。

    我一直是个干脆利落、想好就去做的人。这回连我自己也不明白,胆量跑哪儿去了,怎么踌躇这么多次。

    现在好了,上天都怜悯我了。用我没有想过的方式,送到了你的手上。

    请你不要拒绝我。

    我真心想跟你共度余生。我想每一天醒来都能看到你,好吃的东西跟你一起吃,特别的风景跟你一起看,一直一起,历经世事。”

    朱贝妮已经眼泪一颗一颗往下落了。

    这个世界,每天都有人相爱,每天都有人结婚。但那是别人的故事。

    眼前的这个人,耳边的这番话,却是属于自己的故事。

    “可以吗?”

    陈西缓缓从朱贝妮手中取出黑天鹅绒盒子里的钻戒。

    朱贝妮微笑着点点头,泪花在眼眶里也跟着晃,折射出同样耀眼的光芒。

    陈西将朱贝妮的左手握在自己的左手掌中,手纤细,像是未充分发育一般。轻轻拢住她指尖,右手拇指、食指与中指固定着戒指的外环,心翼翼帮朱贝妮套上戒指。

    其实并不是很顺手,考虑到他俩坐在同一侧。

    陈西没有将朱贝妮的胳膊往自己这边拉扯,而是离身蹲跪在朱贝妮面前。

    戒指套在左手中指,大正好,半分的钻石与玉手相辉映,意外地般配。

    陈西动容地揉捏着那只戴了他两个月薪水的手,很想印上一吻,又怕惊到围观的朱爸爸、朱妈妈。

    “快起来吧,地上凉。”朱妈妈第一个心疼起陈西来。丈母娘看女婿这句话,果然是真的!

    朱贝妮这才发现,原来他单膝跪在自己面前。

    幸福的眼泪就那么冲出眼眶在脸颊上划出一条线。

    全程只有朱爸爸最分裂,一会开心想笑,一会又想起什么黑了面,露出忧伤。

    事情以超乎寻常的平顺程度进行。晚餐金磊执意要在他们家新开的农家乐请客。金磊家在郊区绿化基地里劈出来的农家乐,用的是柴火地锅。大火呛锅炒出来的菜,加上顶新鲜的食材,连对吃一向不讲究的陈西都赞不绝口。

    朱爸爸要付钱,金磊妈妈亲自出来拒绝。

    金磊妈妈抹着眼泪,拉着朱妈妈的手,她这个奶奶已经年老色衰,无论怎么爱金子,都只能以奶奶的名义。在金子的生命中,缺少一位年轻的温暖的女性形象,她感激朱贝妮能看在娜娜的情面上,允许金子喊一声妈妈。

    这是两天三夜省亲活动中唯一的沉重话题。

    夜晚,朱妈妈在书房帮陈西搭出一张床。朱妈妈别有用心,晚上特意以“体己话”的名义跟女儿睡在一起。

    第二天,七大婶八大姨果然闻风而动,结伴来朱贝妮家串门。

    朱妈妈洒上一生之水,喜笑颜开地开门请众人验客。陈西客客气气地陪坐,和和气气地供人调侃趣。还好,他提前收买了朱妈妈。

    朱妈妈的倾向性太明显,以至于大家更乐意拿准丈母娘的高兴劲笑。

    很快到了要返沪的时间,朱爸爸拣了个朱妈妈不在的时间,偷偷摸摸堵住女儿。

    朱贝妮心中最不情愿面对的,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