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跟着火车跑 第十八章 巧遇他师兄
朱贝妮对着昨晚的满桌狼藉,些许发呆。
陈意伸着懒腰醒过来。陈意一醒,气氛陡然流动起来。
“天哪!杯盘狼藉,都是我们造的吗?”
“Shit!“一低头陈意看见自己的游泳圈,马上用手去捂:“你们俩,快给我保证,什么都没有看到!”
巧巧躺在地铺上轻笑。不知何时,她已经套上了肥大的校服。
“你什么时候醒的?”朱贝妮问她。
“昨天早。”巧巧道。
“你们俩彻夜狂欢?她教你?”陈意瞪大了眼睛。
巧巧倒也不反驳,只在枕头上歪着头心平气和地看陈意和朱贝妮。
朱贝妮哭笑不得。
“一大早的,手机响个不停,是不是上海那边有人准备接站?”巧巧问。
“不是。是被你多次赶走的武,不敢来见,短信想去车站送我。”朱贝妮回。
“不是已经分手了吗?关键是,不是已经有新女朋友了吗?怎么还拖泥带水啊?他什么意思啊?”陈意随手抄起床单,系在身上。
朱贝妮望向巧巧,恳求巧巧解读。
巧巧不仅专业知识渊博,旁门左道也无不知晓,塔罗牌,OH卡,宇宙频率,身心灵,各种稀奇古怪的词顺手拈来。以至于朱贝妮深信不疑,搁古代她就是巫女。
巧巧却倦倦的,无意接话。
“黔驴技穷。”陈意拍着大腿笑起来。
“也可能。”巧巧轻轻地,“他是真的爱过吧。”
“你什么?”陈意笑得太响,收不住声,没听清。
朱贝妮却听的很真切。她的眼睛渐渐亮起来。
“不想继续爱了,也是真的。”巧巧继续。
朱贝妮点点头:“谢谢。”等等,为什么谢谢?她也不知道。她只觉得,听完巧巧清清淡淡的两句话,好似无数烦恼被剪断了,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昨天我们喝的什么酒?”陈意心慌意乱,脸上难掩惊慌:“我感觉我智商下降了。你们在什么啊?”陈意很紧张自己的智商,她总作为一枚没脸蛋没胸没身材的女人,唯一能拼的就是智商了。
朱贝妮搂过陈意:“只是在张勋武和我的关系啦。别担心,你只是还没有完全睡醒。”
陈意用手掌轻拍自己的脸颊:“是哦。我还没有睡醒呢。”
巧巧起身往上铺爬:“本来,我跟陈意就算不去的。让他去送吧。”
“谁呀!什么时候算不去送兔子了?”陈意叫起来,扯巧巧的腿。
“巧巧,一起不好吗?”朱贝妮央求道。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不要婆婆妈妈,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巧巧头也不回,声音嗡嗡的。
朱贝妮没法再开口的,怕再开口忍不住泪奔。
朱贝妮转身抱住陈意:“再见。蜜糖!”
“我还没睡醒呢。”陈意冲着朱贝妮的背影喊,声音里哭意十足。
朱贝妮只管走。开门,拉上门。到自己寝室,拉上收拾好的行李,拖着下楼。
因为用力,眼眶里的泪水晃动之下,流了出来。一滴,一滴,落进黑裙里。
才下楼,就看见楼下大堂里来回走动的张勋武。张勋武快步跑过来接朱贝妮的行李。
“你怎么哭了?不舍得分别?又不是再也见不着了!现在交通这么发达,以后随时可以再聚。上海、广州、深圳都是大城市,彼此高铁很频繁的,一天就能到。到时候上班了,有钱了,可以坐飞机,更快了……”张勋武絮絮叨叨安慰不止。
朱贝妮走出寝室楼,抬头看二楼。
一排窗户中,准确无误看向最熟悉的那一扇。巧巧和陈意的脸从撩起的窗帘角里露出来。
朱贝妮挥挥手。
窗户内的人也挥挥手。
不能再看了,二楼不够高,彼此的眼泪都无从遮挡。
朱贝妮捂上嘴,生怕自己哭出声,快步跑起来。
“你们女生就是奇怪。我们寝室的兄弟毕业散伙,高兴得都要跳起来。谁像你们,哪来这么多伤感……”
坐上公交,开出许久,朱贝妮才平复下来。张勋武不知何时沉默下来。到了火车站,安检进站,张勋武执意要进站送。他一反开头的话痨,话越越少。
找到朱贝妮的车厢,把行李带上车,又帮朱贝妮找到座位号。朱贝妮跟在他身后,看他忙个不停,想起过去恋爱时也是这样,他样样要包办。一切安顿好了,看看时间距离发车还有一刻钟,两个人在人来人往的车厢里,拣个座位坐了下来。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她的事?”憋了好久,张勋武终于出了想的话。
“分手后再恋爱很正常。我没有什么要质问的。”朱贝妮笑笑。
“你一点都不在乎?”张勋武声音里透出生气。
“已经分手了。”
“是不是你去上海找到了他?”他不再看她。生气已经变成了痛苦。
“谁?”朱贝妮一愣。
“许文衡。”
朱贝妮被问得苦笑一声:“你始终不信。”
“你们没有在一起?”张勋武重新看回朱贝妮,声音里流露出惊喜。
朱贝妮点头确认。
“那你跟我去广州!”张勋武伸手拉朱贝妮,马上起身准备下车。
朱贝妮挣扎:“你疯了!你忘了你有女朋了吗?你忘了我们已经分手了吗?你忘了我坚决不去更远的南方了吗?”
张勋武张口结舌愣在那里。
“你快下车吧。时间到了,要开车了。”朱贝妮推张勋武下车,张勋武任凭她推着往前踉跄而行。
送张勋武下车后,朱贝妮回到座位,看到他还在站台,痴痴地看着窗内的自己。
“犯什么傻呢。”朱贝妮对着窗外挥挥手。火车已经开动,他的身影被抛在后。
朱贝妮坐了下来,从背包里抽出一本书,准备坐下来看书。旁边座位的人忽然碰了她一下,朱贝妮既吃惊又厌恶地望过去。她一向拒绝偶遇桃花运,不喜欢在流动场合被陌生人搭讪,尤其陌生异性,尤尤其旁边这类皮肤净白娇嫩简直胜过女生的男人。还好,那个人并非要搭讪,只是示意朱贝妮快看窗外。
一转头,朱贝妮看见窗外张勋武甩开胳膊,在拼命追赶火车。
火车在加速,却始终没有把张勋武甩下太远。
张勋武透过玻璃窗,盯着朱贝妮的目光,不管不顾地拼命跑。朱贝妮惊得一身汗,怕他只顾得追,不看脚下,跌落到站台下。
看张勋武的样子,根本没想停下来。朱贝妮一狠心,转回头不再看他。她坐在位置上,仰靠在后背,心里砰砰砰鼓直敲。足足开出了很久,朱贝妮才敢往窗外望。
朱贝妮手握手机,手心里汗水成滴,潮湿粘腻,一如她现在的心情,真是有些糟糕呢。
旁边的乘客手机响个不停,朱贝妮的手机则一路都很安静。那些相识的人,那些纷纷扰扰走进她生命的人,神奇地在这个时间段都消失不见了。朱贝妮猜,留在学校里的那几个,一定是在压抑联系她的冲动;留在上海的那一些,或许已经因为三周的分离而淡忘了她。
想到淡忘,不觉一笑。因为空间的分离,自己何尝不是抹去了面对陈西时心动的蛛丝马迹?因为有许文衡的前车之鉴,她决不允许自己再一次在无可明的暧昧中迷失。
朱贝妮心很乱,目光在书页上逡巡,终于慢慢静下来,能看得进书了。
“你在看什么?看得这么陶醉?”身边有个声音凑近问。
第十八章 巧遇他师兄
朱贝妮抬头,不出意外,是坐在身边、提醒她看窗外的那个人。朱贝妮抬起手,把封面展示给他看。
“哦。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我在中学时就收藏了他的《黄金时代》、《青铜时代》和《白银时代》。都很不错,你手中的这本《黄金时代》最为精华。”
朱贝妮微微一笑。没想到火车上吃泡面的陌生人也能侃侃而谈王波。
“泡面跟火车最配。”见朱贝妮盯着他手中的泡面,那人落落大方举起手中的泡面,仿佛是炫耀。“你要不要也来一碗?”
朱贝妮摇摇头。那个人仍旧津津有味吃起来。
朱贝妮仍旧埋头看书。
转眼到了下午,看看时间再过一个时就要到站了。薄本《黄金时代》早已看过不止一遍,不妨碍重头再来。
隔壁位的年轻男人吃过泡面憩又醒来。他盯着朱贝妮看了一会,兀自笑起来。
“你在笑我吗?”朱贝妮的敏感神经隐隐发作。
“我在笑我自己。”对方干脆利落地。见对方这样,朱贝妮重新埋头看书。
“我在笑我自己,有一句话憋了一路,到现在都没有出来。这可不是我的风格。”对方像自言自语,又分明讲给朱贝妮听。
朱贝妮转过头,脸色很不好看:“跟我有关吗?”
男人马上像投降一样举起手:“你不记得我了?”
“我认识你吗?”朱贝妮不禁暗中上火。搭讪吗?借口可以找得更高明一些吗?
“认识。”对方斩钉截铁地,完又谨慎地补充道:“至少见过。”
朱贝妮不觉瞪圆了眼,一句“你当我是傻子”马上要出口,却听见对方道:“许文衡。我给你一个关键词。”
“咳咳。”朱贝妮吃惊之下不提防咳嗽起来。许文衡?总不至于派个卧底在火车上吧?朱贝妮一头雾水。
“差不多半年前,你跟我们一起吃过一次饭。许文衡带着你。”对方语气温存,目光明亮,太阳光透过玻璃折射进来,照在他脸上,脸上皮肤吹弹可破。朱贝妮目露贪婪,努力压制张口询问他护肤秘籍的冲动。听到“许文衡带着你”才猛然收回神。
只听他接着:“你不记得也正常,因为当时人蛮多的,而且对你来大部分都是生人吧。我记得你,是因为许文衡从来没有带过女生去吃饭。对!从来没有。”
“你是——?”表态前先问清对方何路神仙比较安全。朱贝妮换了一种态度,谦逊有礼地问道。
“我是他师兄。”对方等着朱贝妮认亲或恭维。
朱贝妮却只是点点头。许文衡跟自己都没有关系了,遑论他师兄。
“你,不也叫声师兄吗?”对方终于沉不住气,问过来。
“你是他师兄,关我什么事?”
“你不是他女朋友吗?”
“他女朋友另有其人。不是我。”朱贝妮恬淡地。天哪,她终于也体会到王变态的快感了。
对方果然一副惊得不知东南西北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对方缓过神儿来,轻拍着自己的腿笑起来:“我险些就着了你的道儿了!你真是狡猾。难怪可以把我师弟掳走。”
朱贝妮叹口气,有些好笑,又心生顽皮:“我什么道儿啊?”
“我哪知道!”
“你都不知道我什么道儿,又怎么知道没着我的道儿呢。”朱贝妮嘲笑道。
“大道至简。我只知道,许文衡公开承认谈恋爱了,还被同门捉去狠宰了一顿。这事确凿无疑。这三年里面,他只带过一个女人出席我们的聚会,那就是你。本来,我正可惜我去外地开会错过了热闹,没想到啊没想到,火车上竟然让我遇见了你。”
“然后你就笃定我就是你们圈子里传的许文衡的女朋友?”朱贝妮笑。
“不然呢?换你你怎么想?一个守身如玉三年零绯闻的好孩子,终于带了一个女生抛头露面,很快,他承认自己在恋爱,你敢相信恋爱对象是第三个人?”师兄万分笃定,语气里全是得意。
恰在这时,火车进站了。
朱贝妮起身,收拾行李准备下车。
师兄昂着头:“快承认呀。我是处女座。”
朱贝妮闻言噗嗤笑出声。同寝室里的曾媚是处女座,每次夜里乌漆麻黑上厕所,微光中瞥见门口的鞋子乱了,都要理理好才能安心再去睡。
不忍心让偶遇的无辜处女座太痛苦,朱贝妮清清嗓子,近乎一字一顿地对他:“我的名字叫朱贝妮,他女朋友的名字叫粱昉。”
完推开错愕的某师兄,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杨青青来接站。
朱贝妮和杨青青的友好关系,在微信的你来我往中稳定了下来。在学校的那三周,杨青青不止一次询问朱贝妮何时归。
再归来时已经六月底,魔都热气难挡。
杨青青穿着T恤和牛仔短裤,比自己还像个学生。朱贝妮远远望见杨青青,忍不住这样想到。
杨青青看到一身黑裙的朱贝妮娉娉婷婷从杂乱的人群里走出来,清丽温婉,美不可言,不由看得入了神。
“好漂亮,我都看入迷了。”杨青青大大方方赞美朱贝妮。
“谢谢。阳光明亮得有些刺眼。”朱贝妮笑着转移话题。没办法,杨青青深藏不露,乏善可夸。
朱贝妮手搭凉棚,举目四望。又回来了,重新看到熙熙攘攘的人,重新看到摩天高楼,重新看到车水马龙,重新看到——人群中有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等朱贝妮再细看时,已经了无踪迹。幻觉?
杨青青亲昵地挽着朱贝妮的胳膊,催促朱贝妮快走:“都下午了,阳光还这么烈,晒得皮痛。”
朱贝妮正欲抬脚,猛然听到有人身后大喊:“许文衡!”
难道刚才不是自己幻觉?朱贝妮不觉四处又望了一遍。尴尬,什么都没有看到。不仅幻觉,还幻听了。朱贝妮悄悄瞄杨青青,杨青青一脸镇定、平静。朱贝妮暗想,一定是自己错看错听了,不然以杨青青对许文衡的崇拜程度,看到或听到许文衡的名字,没有理由不激动啊。
朱贝妮不再犹豫,手拉行李箱,跟着杨青青就往南广场的公交车站台走——这里有一趟公交车,比地铁还便捷,直通区门口。
才走出两步,又听人高喊一声:“许文衡!”
字字清晰,万分确凿,就响在身后!朱贝妮猛然回头,果然看到那个隔壁座位的师兄。还以为隔壁座位的师兄在跟自己恶作剧,没想到他根本没有看自己,而是目光盯向前方拥挤的人群中。
莫非自己刚才没有看错?他真的在?
何等巧!
朱贝妮暗自叹口气。先是巧遇师兄,再是巧遇本人。今天是“巧合日”吗?
杨青青虽然没有转头,脚下脚步明显慢了。她的动作透露着她的犹豫,显然,她也听到了那声呼喊。只是,停还是不停呢?她试探性地望向朱贝妮。
朱贝妮只是笑一笑,并不停步。
杨青青便也继续往前走。边走边搭上行李箱的把手,跟朱贝妮合力推起来。
在公交车上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太阳的炎热加上旅途的疲劳,人们多一副困乏面孔,车内很是安静。
车将行,门将关的时候,猛然冲上来两个人。两个人有有笑,气氛煞是热闹,顿时吸引了全公交车的眼光。
朱贝妮不看不紧,一看恨不得躲到椅子下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