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现实

    威从豪华游戏舱中醒来，抽出插在口中的流食插管，忍着恶心咳了好一会儿，才打开舱盖慢慢坐了起来。

    他先拿起旁边桌上的矿泉水，拧开喝了两口，又从一个纸巾盒中抽出几张纸，擦了擦脸上因为拔插管流出来的眼泪和鼻涕，然后才赤身站起，迈出游戏舱。

    他一边拿起经过服务人员清洗、叠好摆放在舱边的内裤和裤子向身上穿，一边透过窗帘的缝隙看了眼窗外。外面是黑的，星光闪烁，远处起伏的山峦轮廓在月光下分外清晰。

    威新搬进的这个游戏村在昌平西边的一个山坳里，非常偏僻，都快到河北地界了。起来，这个村子还不算是正规的、供武人玩家使用的游戏村，只能算是一个非法经营的黑户聚集地。

    正规的游戏村都是按农家乐、民宿之类的性质进行工商登记的，有正规的服务条例和规范。但威所在的这村子为了偷税，是偷偷摸摸自己干起来的，并没有进行登记注册，提供的服务也相对粗糙一些。

    威并不是为了省钱才搬到这儿来的。他作为游戏世界里的大佬，个人花费的这点钱早就不是他关心的问题了，农户偷税降下来的那点服务费，更没放在他眼里。他是看中了这个地方知道的人不多，对他这个“名人”来，这里比较安全。

    室内很干净，看来服务人员并没有因为他长期不下线而疏于打扫。服务人员除了定期打扫室内卫生、给室内开窗通气之外，还负责向游戏舱内添加营养流质，添加舱内的消耗品等等。

    威穿好衣服后看了看表，时间是晚上九点半，还不算太晚。他吃了一个来月的流食，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于是决定先吃一顿正常点儿的食物。

    他拿起电话，叫了一份大盘鸡和几个时令蔬菜作的菜肴。放下电话后，他才想起来，不是通讯已经被噬灵怪破坏了吗？为什么电话还能使？但他随即又想，可能怪物破坏的只是重要地区的通讯线路，它们对偏僻地方的电话线路应该不感兴趣。

    他用双捋了一把已经很长时间没理的头发，发现双上全是油，凑到鼻子上一闻，都馊了。他都一个月没洗澡了，能不馊吗？

    游戏舱内虽然也有对人体的清洁功能，但只是由械装置用消毒湿巾擦拭，只能算聊胜于无，根本不能跟洗澡比。

    等饭来还有一段时间，于是他把刚穿上的衣服又脱了，赤身走进卫生间，打开热水器，开始洗澡。

    威洗完后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

    这是一个瘦骨如柴的男孩，一米六左右的个头，相貌普通，站立时，右前臂总是弯着，无法伸直。这是去年被追讨高利贷的人打断了之后落下的残疾。老胡他们曾安慰他，过几年他的境界提高了之后，还是有可能自行恢复的。

    更显眼的是他胸膛两侧的肋骨，一根根清晰可数。这让他想起了以前看的一个笑话：明在考生物的时候被老师认定为作弊，因为他偷偷地数自己的肋骨。

    如果他是那个明，可能就不会被老师抓住了，因为他喘口气就能感觉到根根肋骨的收缩和扩张。

    就这副身板也能上阵杀怪吗？威朝自己冷笑了一下，转身出了浴室。

    他一边穿衣服一边打开了电视。电视的信号也没问题，没受噬灵怪的干扰。

    新闻频道的节目也没什么特别的。领导视察、雨灾旱情、劳模忍病工作、某个不是世界第一就是亚洲第一的工程进展顺利、连老大难的城市道路拥堵问题都是依旧，反正一切正常。好像世界大战根本就是天方夜谭，谢万企其实是特意去给他撒了个弥天大谎。

    想到这里，威一惊！还真的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姓谢的如果被化骨神教买通，三言两语之间给他设下了这个骗局，等他们守护军全部下线撤离

    但接着他就想到了他最后和孤宝的对话，他相信孤宝是不会骗他的，但万一

    他想打电话找老胡老韩他们再核实一下，但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放弃了。

    门口突然传来了敲门声，并且有人在外面喊了一声“外卖”。

    他迅速躲进了浴室，打开莲蓬头制造出水声，然后才喊了一声“请进！”。

    威不想让送饭的服务人员看到他的长相。因为知情人只要一看到他这张干瘦的脸，就知道他就是游戏世界里那个威风八面的威大将军。

    在游戏世界的这几年，他带领着只有四五百人的守护军对抗化骨神教近两千人招讨大军三年之久，他的事迹早已经传遍了武人游戏圈。

    据传，其中最激烈的两场局部攻防战已经被世界几个重要的军校列为研究武人战争的教学案例，被那些高材生反复研究和讨论。

    他的大名也早就传遍了虚实两界的武人世界。他在游戏里，是屈指可数的几个可以同孤宝放对厮杀的顶尖高之一，顾盼之间，就能让对后背发凉，双腿发抖。但是在线下，他却是最著名的一只肥羊。

    在原先的游戏村时，他们这伙人背后既有朗老板这个神秘大靠山，也有孤宝这种霸主级的大怪物，还有钱飞虎这样临近入微的战斗类高，每个人出门都可以横着走，没人敢惹他们。那时的威也从来没有担心过安全问题。

    直到他和老钱生隙，决定出走时，他才意识到因此会失去了什么，才开始知道害怕。直到那时他才痛心疾首地开始后悔，不该在游戏之初就曝光了真实身份。

    现实世界的任何一个武人，或者根本不需要是武人，只要是一个健将级的运动员水平，就能拿把刀架在他脖子上，然后逼着他把游戏里经的巨额军费交出来。这些游戏里的钱在现实世界同样也是一笔巨款。到时他能怎么办？

    意识到这一点时，他还是对出走的决定犹豫了一下，但经过对现实和游戏两个世界重要性的对比，视游戏为生命的他还是毅然决定搬家。

    为了防范风险，他搬这里来之前，决定利用这次搬家，好好的隐藏一下行踪和身份，要让任何人都找不到他。

    他在搬家时请了两家搬家公司，中间在市区租了个房子中转了一下。这样一来，前一家公司只知道他的搬出地，而不知道他最后的落脚地。后一家只知道他的落脚地，却不知道他真正的搬出地。

    在两次搬家和进入这个新村子的过程中，他在同他们接触时都进行了易容。因此，这个村子里的人连他的真实长相都不知道，就更不知道他的身份了。

    威刚洗完澡，懒得再为送饭的服务员花工夫易容，所以决定在浴室躲一下，让服务人员把饭菜放桌上就行。

    听声音进来的应该是两个人，一男一女。他们按他的指示把饭菜摆在了桌上。但他们磨磨蹭蹭地就是不走，仍在外面等着。威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走，难道在这个破山沟里还流行美式费？

    “老板，现结！”那个男服务员终于等不下去了，操着一口河北口音道。

    “不是都算在服务费里了吗？”

    “老板，他们跟我们不是一回事，他们是村里的饭店，不是我们的食堂。这个时间点儿咱们食堂没人了。所以我给你在外面叫了个外卖。”那个女服务员道。看来这两人不是一伙的，男的是附近饭店的，女的才是这儿的服务员。

    威在无奈，只得再次把衣服脱掉，又到莲蓬头下冲了一下，然后简单擦了擦，把自己连头带身子都裹在一条大浴巾里，走出的浴室。

    “一共一百六十七，老板您是刷卡还是支付？”

    “现金。”威一边翻箱倒柜地找钱，一边道。他为了躲避可能出现的追踪，一直关，两次搬家费用和村里的管理费都是用现金支付的。这次他也不想破例。他记得预先提了几万块的现金备用，但就是想不起来放哪儿了。

    “老板您慢慢找，我们不急。”那个女孩看威动作有点大，怕他这个大客户生气，于是贴心地道。威没理她，继续翻。

    “老板您是刚下线吧？”男服务员突然问道，语气像是拉家常。

    “是啊。出来休息一下。”威翻找的动作没变，脑子里的弦却绷了起来。

    “自然守护军同化骨神教打的怎么样了？”男服务员又问道。

    威翻箱子的僵了一下，轻声回问道：“你也是武人？”

    “老板您真会开玩笑，武人有当服务员给人送外卖吗？我当然不是武人。”

    “那你怎么知道守护军和化骨神教的事？”

    “从上看的呀！有人把这场战争写成了，按游戏里的真实战况每天在上连载。威大将军对抗邪恶的化骨神教入侵，火的很！”

    威心道：是哪个瘪三这么有才，把游戏里的事写成挣普通人的钱？

    “我不知道他们的事。我在游戏里的位置离他们的战场远着呢，都不在一个大洲。”威着，终于在一个箱子底儿里找到了一捆人民币，他从上面抽出两张，也不回头，把向后一伸道：“不用找了。”

    “谢谢老板。”男服务员接过钱，欣喜地高声道。

    “您吃完了之后，把盘子放这儿就行，您玩您的。过一会儿我来收拾。”女服务员一边盯着男服务员收拾食盒，一边道。

    威看这两人真的没什么问题，这才彻底放松一下，于是他决定向这两人打听一下外面的情况。

    “有噬灵怪的什么消息吗？”他装作很随意的问道。

    “咳！还是那些谣言，也没什么新花样。”男服务员道。他已经收拾停当，正准备和女服务员一起离开。

    “这一阵儿有外人来村里查查税、查食品卫生之类的吗？”

    “没听过有政府的人来过。”女服务员道。

    威不再问，坐到桌边开始吃了起来。

    那两个服务员出门后，女服务员回了隔壁集体宿舍。男服务员向村头的饭店走。在他快到饭店门口时，一个人迎了出来。

    “是他吗？”

    “应该是他。个头、神态都像，尤其是臂有同样的残疾症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