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故人

    朗天涯也不知道为什么，待在这个充斥着符力信息的“混沌”环境之中，总让他感觉这个地方似乎是有传承的，但他又不知如何下去破解这些信息。

    到目前为止，朗天涯已经见识过许多种形式的信息集合。比如俞钱花暗域中的信息团，化骨之后产生的各种卡位组成的程序模式，灰星本体留存在遗骸中的漫长记忆等等，这些信息集合他都没有让他在理解上感觉有什么困难。

    在过往经历中，唯一让他读不太懂的，是雷池城下基地内金属地板上的那篇符文。那篇由史前古符文组成的长文将多重意思叠加在一起，从不同的角度阅读，会读出几百种答案。

    当时因为他还无法掌握暗域，所以解读起来会感觉很困难。如果是现在，他利用自己暗域的超级计算能力，完全有把握将它解读个七七八八。

    这篇符文虽然难懂，但它仍然只是一篇镌刻在地面金属板上有文有字的信息，是可视可触摸的。但这个空间内的“混沌”符力信息团是“飘”在整个空间里的，它既像杂乱无章，又似浑然一体，他连捕捉到它都有点困难，所以有点摸不着解读它的头绪。

    但是他他并没有因此产生烦躁感。他感觉沉浸在这片“混沌”中既美好又舒适，他从来没有想到符力场还能这样，让人舒服得忍不住想去探究其中的奥妙。似乎它的设计者在诱惑着人们去解读它，去破解它。

    正当他沉浸其中难以自拔之时，远处的一声把他唤醒。他寻声来到巨大竖井的边缘，看到在竖井中心，像肠子一样的管线缠吊着两百余个直径两米左右的笼子，每个笼子里隐约都有一个人。这些笼子被串连在一起，摆成了一个巨大的碗形。

    “碗”边有六根分不清什么材质的粗大绞索延伸到周围的岩石上固定着，把整个大“碗”吊在了半空中。在“碗”底有一个平台，平台上不但有床和桌椅，甚至有一个书架，上面还摆了不少书。这副景象看上去像是有人住在上面，但此时平台上并没有人。

    朗天涯飞到平台上凝出身形，扫了一眼书架，发现上面的书竟然都是些休闲书籍。他走到平台边缘，开始透过离他最近的几个笼子的间隙看向笼子内部。只见笼子里的人一个个都奄奄一息的、基本上都一丝不挂。

    他们每人嘴里都连着一根输送管，输送管的另一头连着总管。看样子他们是靠这些输送管传送流质食物存活。朗天涯猜测，他们之所以不穿衣服，可能是为了便于排泄。而更诡异的是，这些输送管并非插入他们嘴里，而是长在他们嘴上。这让他们看上去像是藤蔓上结出的一枚枚瓜果。

    发出声的是靠近平台一角的一个笼中人。此人瘦得皮包骨头，脑袋却奇大，蜷缩在那里如同一个饥荒年代的婴儿。但从骨架上看，他以前应该是个正常的人。眼前的一切表明，这些人不像是在进行什么另类的修行，而是被人饲养了。

    可能是为了便于让外人观察生长状态，此人的暗域呈打开状态。朗天涯凑近细看，吃惊地发现他暗域里的卡位竟然已经多达二十多万卡，按异界的标准来看，此人已经算是入幽一阶的水平了。他不禁纳闷，一个入幽高，为何竟落到如此境地？

    更奇怪的是，此人暗域中的卡位大部分集中在脑部，其他部位只有零星几千个卡位，勉强能维持暗域整体框架的运行。朗天涯从未见过偏“科”这么厉害的暗域，这似乎不像是自然生长而成的，而像是人为刻划的结果。

    于是他仔细分析此人脑部暗域的程序，却发现那是一个完整的符器程序组合。它里面有操作程序、有主程序，有保护程序。如果把此人的脑袋取下来，完全就是一个现成的符器。他又细看此人其他部位，终于在此人胸骨上发现了一个操作符程序。得！这下连符器的操作符都有了。

    这就有点奇怪了。谁会吃力不讨好地在自己的暗域里培养一套符器？

    此时朗天涯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目前对术符体系的认知中，符器程序像暗域一样，是一个可以独立运行的闭合程序。从理论上讲，一个暗域是无法从内部刻划出另一个闭合程序的。这个道理就像是艺再好的雕刻大师也不可能在完整的球体内部雕出花纹来。

    这和女性武人生孩子也不一样。拿俞钱花来，她虽然能孕育出具有完整暗域的武人孩，但那是孩子自己生长出来的，而不是她刻划的。也就是，即使俞钱花境界再高，暗域再强大，也不可能直接刻划肚子里孩子的暗域。

    这不禁让朗天涯想起了灰星本体遗骸中的那个能召唤同类的“穿云箭”程序。那个程序就是一个可以独自运行的闭合程序。它甚至在本体死后仍能运行。他一直也没搞明白本体是如何在体内长出了这么一个程序。看来，这些笼中人不定能帮他解开这个谜团。

    朗天涯看着面前这一套饲养体系，开始琢磨是不是可以用截断输送管的方式把此人救出笼子，也不知道这样做会不会导致什么不好的结果。比如截断后此人一阵狂吐，当场死亡之类的。

    就在他举棋不定之时，他的神像视角突然收到了孤宝发来的一段信息。朗天涯这才想起孤宝的事，心中暗叫惭愧，刚才他一直沉浸在“混沌”中愣神，然后又研究这些笼子，差点把孤宝的事忘了。

    他急忙转入神像视角。接通了孤宝。孤宝通知他，它正在追踪无念子，不用为它的安全担忧。他问它是否还需要帮助。孤宝回答不需要，它有把握把无念子抓捕归案。它此时正忙着追踪无念子的踪迹，不能跟他多聊。传完这段信息之后它就下线了。

    朗天涯很高兴孤宝已经不需要他的帮助了。他冷静下来重新审视了一下面前的情况，最终决定先一个一个地把这些笼中人都救出来，确保他们安全之后，他要好好研究一下这个空间里的“混沌”信息。

    朗天涯重新把注意力转回面前这个笼中人。他把臂变细，并延长进笼子中，施展出刚才救醒了王新钢的那个清神醒脑的符力，看能不能先把此人弄醒。在他盯着此人的脸看的时候，突然发现这张脸似曾相识。他翻检自己的记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朗天涯自从成为武人之后，记忆力比以前强了不知道多少倍。如果是在他成为武人之后见过的人，根本不存在想不起来的情况。因此他怀疑这个人是他成为武人之前，也就是可能是“齐云升”时期见过的人。

    他略一思索，突然心生一计。他调整了一下面容，让脸部变成“齐云升”时期一脸细微伤疤、又黑又瘦的样子。然后他一边继续冲着此人施展醒神符力，一边凝出至锋剑芒，几下剖开笼子，像钓了条鱼一般，提溜着输送管把此人提出了笼子。输送管的长度勉强够让他把此人放在了平台边上。

    过了一会儿，此人翕动的鼻翼变得有力起来，胸部的起伏也加深了幅度，呼吸开始变得正常。朗天涯心中暗喜，看来他发明的醒脑符力真的有效。此人像是快要醒了。他一边加强释放符力，一边把自己那张“齐云升”的脸凑到此人面前等着。

    片刻之后，此人的身体抖动了一下，睁眼醒了过来。

    此人先是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垂下眼帘看了看“长”在嘴上的长管子，然后抬眼把视线定在了朗天涯的脸上，辨认了一会儿，轻声道：“我果然是落到你里了。”

    他嘴上连着管子，的话在管子里嗡嗡作响，很难听清。幸亏朗天涯分辨能力不低，这才勉强听出他了些什么。

    朗天涯没急着向对方解释不是他搞出来的这一切，而是直接问对方：“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当然记得。我是楚卫兵。”

    朗天涯听了名字之后，立即想起这人是谁了。

    十年猎齐行动的前五年，在赏金和秘籍的诱惑下，颇是出了几位想要“为民除害”的“大侠”。他们各自组成了自己的狩猎队伍，根据各种真真假假的情报，在全国各地轰轰烈烈地围猎“齐云升”。

    在这些“大侠”中有些人是武人，有些人并不是武人，只是一些练家子或退伍特种兵之类的。但在追捕行动进入后期的激烈残酷阶段，死的人越来越多，这些“大侠”渐渐退出了舞台。

    楚卫兵就是这些早期“大侠”之一。当时他们这些人非常有名。朗天涯不只一次听过他们的名字，所以对这些名字都有印象。但他很少能把这些名字同他见过的那些追捕者对上号。

    因此，他刚才在见到楚卫兵时会觉得面熟，但却想不起他是谁，但他一提名字，他立即就想了起来。他记得这位楚卫兵相当心狠辣，他曾在躲藏的地方亲眼见过此人为了提高追捕效率，偷偷将下的伤员推下悬崖。

    “我实在想不到伍宏图竟然跟你是一伙的。他当年把我们几个骗到这里来，是不但能抓到你，还能在这里修行张三丰的秘籍。没想到来了之后，我们都被关进笼子里变成了填鸭。”楚卫兵一边摆弄自己嘴上的管子一边道。

    伍宏图也是当年的“大侠”之一，朗天涯听过此人。他想了想，幻化出一副无念子的虚像，问道：“这人是不是伍宏图？”

    之前老廖在督促朗天涯抓捕无念子时，已经把无念子的形象用沟通术传给了他。但他并没有认出这个无念子是他的故人。

    楚卫兵似乎是想把管子弄断，但他太虚弱，上也没大有劲，再加上他也不大敢下，所以一直只能在那里摆弄。他听到朗天涯的问话，抬头看了一眼那个虚像，然后点了点头道：“对。他就是伍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