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迷踪

    俞钱花一进门就愣住了。她为了追寻老朗家人的下落，曾仔细研究过他在济南的家，所以对那套房子的室内场景非常熟悉。当她走进“段府”的时候，恍惚间以为自己走进了朗天涯十多年前的那个家。

    虽然这是在地下岩层中开凿出的洞穴，但它几乎完整的复制了济南那套布局不大合理的二室一厅房子。她站在门口，迎面映入她眼帘的就是那间采光很差、窄闭塞的客厅。同原址一样，这里只摆了一个折叠式饭桌和四个方凳就几乎将它添满。

    走过客厅，对着的是两个门。左边的门是当年老朗和他哥哥的卧室，右边的是他父母的卧室。俞钱花犹豫了一下，走进了右边的门。走在她后面的孤宝看俞钱花走向右边的门，立即进左边的房间。它为了适应只有两米高的门，已经再次缩了身体。

    在老朗父母的卧室中，俞钱花虽然已经有了思想准备，但仍然被眼前的一切震撼了。同样的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那种自己动制作的简陋家具，同样的掉漆木质门窗，同样的老式晶体管电视，同样的老旧单开门冰箱，同样的笨重立式风扇。甚至连窗上都用高清图画得重现了原址窗外的景象。一切都高度重再了老朗在济南的那个家。

    不知道为什么，俞钱花突然想起了神雕侠侣中杨过跳下断肠崖，却遇到了龙女的那段剧情。此时她心中警铃大响，心想：“张菲搞得这一出，是为了安抚公公婆婆的思乡之情，还是她另有所图？”

    俞钱花带着这个疑问继续观察。两位老人的卧室也不全是“旧物”，也有一些不同于原址的“新”东西。比如墙上挂的那些大大的相框。相框里面的照片有的是旧的，但俞钱花并没有见过。比如一些朗天涯父母年轻时的照片，朗天涯和他哥哥时候的照片。这些照片有有是在照相馆照的，也有一些是在风景区照的。

    也有一些照片是“新”的。这些新照片大多都是朗天涯父母、哥哥、嫂子、侄子在这个地下世界生活的照片，有的是在灵兽养殖场照的，也有一些是在外面的“公园”照的。从照片上看，他们精神状态还不错。

    所有这些照片里面最让俞钱花觉得扎眼的，是床头正上方挂的一张特意被放大了的全家福。

    照片上朗天涯的父母坐在中间，哥哥和嫂子站在老爷子身后，侄子站在最左侧，位置介于母亲和爷爷之间。而在右侧的老太太身后，却站朗天涯和张菲两人。

    照片上张菲的模样几乎没有变化，仍然是十多年前那副十八九岁的样子。她对着镜头贤惠地微笑着，右轻挽着老朗的左臂，左轻抚在老太太的左肩上。而老太太则一脸慈祥地把右伸向左肩，按在了张菲的左上。

    俞钱花将辨形术运用到极致，盯着照片上的老朗细看，慢慢发现了问题。照像技术虽然不能将武人的暗域拍摄下来，但仍然能将一些普通人看不到的信息留在照片上。她分辨出照片上这个“老朗”调整过脸部结构，应该是别人假扮的。

    张菲利用集忆器能直通老朗内心，对老朗的事了如指掌。这个替身应该是个武人，只要她随时用沟通术同他保持联系，就算老朗的父母提出角度再刁钻的问题，她也让这个替身也能对答如流。只要这个替身演技在线，就不会露馅。

    排除了老朗在这里地下世界养外室的疑问之后，她心情稍有舒缓。但接下来她的目光在自己的婆婆那只上和张菲得意的笑脸上来回巡视，虽然知道张菲是在装样子，仍然气往上涌，忍不住发起抖来。

    “她这是在故意气你吧？”孤宝的声音在俞钱花身后响起。

    俞钱花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摇摇头道：“她不可能是故意在气我的。张菲虽然冷血，但心胸还不至于这么狭隘。我猜她只是为了骗老朗的家人在这个地下世界安心待着，活得尽量长一些。将他们握在里，她就能更长久地控制老朗。或者”

    “什么？”

    “或者她留下这副场景等的并不是我们，而是老朗。”

    “你觉得她把这里布置成这样，是想让老板来看的？”

    “不能排除这个可能。你设想一下老朗看到这一切会是什么反应。他肯定会很感激她对他家人这番无微不至的照顾。”她“很感激”三字的时候，牙根都是用力咬着的。

    孤宝侧过脸看了看老板娘的表情，笑笑道：“如果她真的是在故意气你，那她现在已经成功了。”

    俞钱花“哼”了一声，没有话。

    孤宝见老板娘似乎脸色不善，于是连忙岔开话题：“你应该到那间屋看看。我觉得那里的东西能佐证你刚才的‘想让他们活得尽量长一些’的猜测。”

    “那里有什么？”俞钱花一边一边进入客厅，向另一个屋子走去。

    “你看看就知道了。”孤宝跟在她身后道。

    俞钱花首先看到的就是床头上面的墙上挂着一幅结婚照。照片中老朗和张菲咧嘴笑着把头向中间倾着，一人伸左一人伸右举过头顶，在中间摆了个心形。那张床却是一张单人床，床头的化妆台上瓶瓶罐罐让俞钱花有点眼熟，她随即想起曾在张菲的办公室见过类似的。

    “你就让我过来看这个？”俞钱花回头盯着孤宝，没好气地问道。

    孤宝见老板娘明显已经被气得失去了基本的观察能力了，于是学着人类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走到床的另一边，指着墙上挂着的五个巴掌大的骨板道：“我的是这个。”

    它着摘下挂在最左边的那个骨板，找到上面的合金触点输入内力。骨板上立即幻化出一个人体暗域模型，并开始自行推演变幻。原来这个骨板是个推演符。

    孤宝指着虚拟暗域中的一些特征道：“这是一个老年男性的暗域，推演模拟的是从普通人到武人的转变过程。那四块骨板也是推演符，模拟的分别是老年女性、青年男性、青年女性、少年男性从普通人变成武人的过程。”

    俞钱花眯眼看着虚拟影像的变化，喃喃道：“她在研究如何把老朗的家人变成武人。”

    “对。我也是这么判断的。”孤宝指着虚拟影像中的某处道，“看这里！这是在模拟营养剂的进补效果。看这里！这是在模拟强灵压状态下卡位的成长和分裂。接下来是符力按摩，这是在模拟符力按摩下卡位的自行连接和输通。这一段是在研究炼体术的作用。正像你的，她想让他们活的更长。”

    它边边把其他四枚骨板也摘了下来，并一一激发，进行了演示。然后它推开通向“阳台”的门。只见“阳台”上摆满是包装盒和瓶瓶罐罐。俞钱花上前划拉着看了看，发现都是各种营养剂和灵气补品的空瓶子。

    “看样子她已经成功了。”孤宝道。

    “她这样做，可能不仅仅是为了让他们活得更长，也可能是为了更便于藏匿。”俞钱花道，“把他们都变成武人，就可以乘坐遁器。她就可以在出现紧急情况的时候，立即把他们带走。更重要的是，她可以把他们带进外面那艘飞船。”

    此时他俩几乎同时想通了某个关节，他俩对视一眼，孤宝率先开口：“飞船不只一艘。她已经带着他们逃了。”

    俞钱花想了想道：“也不一定。她可能带着他们进了刚才那艘飞船，但因为某种原因，既没能飞走，也从里面出不来了，或者她下的人突然造反了，她不得不带着老朗的家人逃离了这里”

    她到这里，自己也觉得以张菲的段，出现这两种情况的可能性非常低，所以到一半就停了下来。

    孤宝环视了一下屋内，道：“这里看得差不多了。我们再看看其他地方吧，争取多找到一些线索，有一个初步判断，然后再进那艘飞船。这样我进去时的目标会更明确一些。”

    他们出了“段府”，沿着公寓的走廊继续查看其他房间。它们都是典型的宿舍，有的是双人间，有的是集体宿舍性质的四人间或八人间，八人间是上下铺。铺上除了被褥之外，大多还残留着一两件衣物，看上去就像有人刚刚起床离开。

    但从上面的灰尘来看，最后有人躺在上面，恐怕至少也得在几年之前。更扎眼的是，墙上还挂着一排颈圈，应该是囚禁用的。俩人粗略计算了一下床位数量，发现这里至少能住下百十号人。

    俞钱花道：“这里住的应该是给那些帮张菲干活儿的人。如果他们早就离开了这里回到了地面，外界不可能没有这个地下世界的传。由此推断，他们除非已经跟张菲一起走了，否则他们的下场恐怕不妙。”

    “我知道他们在哪儿。”孤宝道，“他们都在逍遥门天洞里被无念子当成了种植符器的载体，关进了笼子里。”

    俞钱花想起穆杏林的楚卫兵那些人，道：“我知道了。这些人应该是早年间因违法乱纪而被武侠公会抓起来的那些武人。他们有一些被诸步亮送到了东北挖黑矿，有一些被张菲送到了这里当苦力。利用完之后，她又把他们送给了无念子‘废物利用’，载种符器。张菲这个人，绑架、囚禁、强迫劳动，真是不择段呀。”

    搜索完整个公寓区域，没有什么新的发现，他俩离开了整个生活区，回到了飞船所在的主空间，又察看了其他三个工作间。

    第一间巨大而空旷，俩人研究了一番才发现，它是专门用于大型模拟推演的。启动工作间最里侧的一面大型骨板，立即幻化出一艘飞船的透明结构模型。巨大模型里面的卡位星星点点，浩如烟海，粗算之下怕是有几千万之数。

    孤宝徜徉其中研究了半天，最后摇摇头道：“这种人造物跟我们噬灵怪生长出来的符器有着诸多差异，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搞明白的。”

    第二个工作间里堆放着许多石质或爆炸树材质的模型，应该是在用骨头真正开建之前，在这里用它们进行了缩比例的实物模拟建造。

    第三间是骨质材料加工室。装在瓶子里的各种各样的配料，五个还剩有少量药水的巨大浸泡池，三个巨大的工作台，各种骨质工具或内力合金的工具，看得他们俩眼花缭乱。

    他们俩回到主空间，再次面对那艘飞船。俞钱花把那个疑似出入口的位置指给孤宝。孤宝上前伸爪冥思了片刻，就瞬间压缩为一个点，然后消失了。

    只过了十多秒，孤宝就重新出现，对俞钱花道：“里面什么也没有。这是个空壳。”

    俞钱花上前依法施为，不到片刻也通过了压缩通道进入了飞船。果然，飞船内空空如也，只是一层巨大的外壳。她大致看了看，接着也出来了。

    她对在第三工作间重新开始研究的孤宝道：“我觉得这不是张菲建的。而是张菲建成飞船离开之后，留在这里的人想复制出她的飞船。但建到一半，发现材料不够了，于是只能停工，重新养殖灵兽重新积累材料。”

    “有可能。”孤宝一边，一边趴在一个工作台低头看着什么。

    “你在看什么？”俞钱花走过去问道。

    “你来看看这个。”孤宝直起腰，让出位置，“我从工作台下面的一个盒子里找到的。“

    俞钱花上前一看，工作台上放着一个盒子，盒子旁排列着十多个外形一模一样的牙齿。它们无一例外都非常精致细腻。她突然觉得它们的形状有些熟悉，于是开始凝神细想。

    孤宝在一旁道：“它们虽然像人类的牙齿，但材质上来看，应该是灵兽嘴里长出来的。更奇怪的是，它们都是中空的，有几个上面还有细微的压缩符力感应”

    “我想起来了！”俞钱花大叫了一声，同时一拳打在了工作台上，将这个厚石板的工作台打得碎成了几块。

    她接着道：“这是邵世航下腭左侧第二颗后牙的形状。我曾对他进行过仔细的辨形，记得他体貌特征的任何细节。”

    一人一怪面面相觑，孤宝声道：“她反复想复制出一颗邵世航的牙齿，牙齿是中空的，有压缩符力的反应，会不会是”

    “她带着老朗的家人进入飞船，连同飞船一起藏进了邵世航嘴里的一颗牙齿里。”俞钱花补充道。

    “很有可能。”孤宝点着头附和。

    俞钱花咬着牙又道：“最可恨的是，现在邵世航已经落入了史蒂文的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