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闲谈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茶崇礼从哈二狗背上下来后，听到那个泥地人一边头不停地工忙活着，一边轻声吟诵了一句像是诗歌的句子，而且用的竟然是一口纯正的粉红星标准语。

    粉红星标准语脱胎于蓝星的贵族语，两种语言只是在个别语调和词汇运用方面略有差异，一般蓝星的下等人根本听不出两者的区别。茶崇礼作为一个音乐人，对语言和声调极其敏感，加之其周游列国阅人无数，一听之下就立刻分辨了出来。

    但他注意的重点并没有放在这个泥地人为何会使用最有逼格的粉红星标准语上，而是对方所的这句诗。

    这句子完全可以用到歌词里呀！茶崇礼职业病立即发作，上前走到泥地人身后道：“我能把你刚才的这句话用到我的歌里吗？”

    朗天涯心想这个“欧洲人”不关心饥民饥苦，反而一张嘴就谈什么歌词创作。于是他回头看了这个颇有落迫艺术气质的家伙一眼，笑着调侃道：“搞艺术的？音乐家？”

    狼人哈二狗作为一个游侠，自然能听懂联邦人的贵族语。他听到泥地人的回答，立即看向那个教士，却发现对方兀自忙自己的，根本没在意这边的对话。他心中禁不住暗自提高了对泥地人的防备。毕竟此时还没进城，他还有保护雇主的责任。

    众所周知，泥地人可以是蓝星上低到尘埃里的一个种族，他们因为身材矮瘦弱，从古至今都受其他种族歧视。他们之所以被称为泥地人，是因为他们所从事的职业都是经常弯腰的泥地播种、疏通下水管道、矿井挖掘等涉及肮脏环境的工作。

    即使是泥地族的武人，也大多从事的是服务类或辅助类工作。比如军队正规军的辅兵，比如城里的清洁业、城外的农业除虫灌溉等。另外泥地族武人还因为其他种族的权贵担当跟班而出名，包括为其他种族的武士提供随侍服务，甚至有的直接充当仆人。

    这些人虽然也是武人，但地位只比平民略高，在面对其他种族的武人问话时，按正常礼仪应该站起来行礼，恭敬地回答提问。

    哈二狗一开始以为这个正在处理猎物的泥地人即使是个入幽境的武人，其地位最多也不过是那个教士的跟班。但此人不但违禁使用贵族语言，在面对他的山阴族武人雇主的问话时，还毫不在意地坐在原地，而且还语带调侃之意。很显然，这个人并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我可不敢自称音乐家。”茶崇礼笑道，“我就是个写歌的。写的也大多是低层民众的平民情怀，没法跟那些搞高雅音乐的‘大家’相比。在下茶崇礼，山阴人，职业是民间音乐人。”

    茶崇礼为了音乐创作游历过大半个蓝星，同成千上万个种族的人打过交道，走南闯北凭的就是他真诚随和的性格和营造平等的对话氛围。所以他在同泥地人交流时完全没有在意对方的“无礼”。

    朗天涯转而看向狼人。

    哈二狗用生硬的蛮族语道：“我叫哈二狗，是狼族人，兽人帝国的游侠，现在正受雇担任茶先生的保镖。”

    二狗？这个名字很有乡土气息嘛！朗天涯忍着笑意点了点头道：“你们叫我老朗就行。嗯我不是这个地方的人，应该不属于你们划分的任何种族，但他们都认为我是个泥地人，那我就算是个泥地人好了。至于职业嘛我现在正试着当个神仙。”

    茶崇礼和哈二狗俱是一愣。连那边正在忙着割肉的教士和他的那个正盛汤的助也停顿了一下。然后茶崇礼笑了起来，显然认为对方是在开玩笑，或者是使用了一种特别的比喻，在暗示自己正处于无业状态。

    “那在茶先生眼中，平安信算是个平民作品还是个高雅的作品？”朗天涯道。他觉得锅里的肉已经足够多了，于是处理好的新肉不再往锅里扔，改为糊上泥巴往火里扔。于此同时他还分出部分外化卡位在锅上方组成了一个聚水符，向锅里添了些水。

    茶崇礼一边欣赏着对方上令人眼花缭乱的操作，一边答道：“平安信这个水平的作品，无论贩夫走卒还是庙堂大家都喜欢，它就属于那种打通了阶层欣赏隔阂的杰作”

    “雅俗共赏！”泥地人接了一句。

    “对！这个词用的准确。”茶崇礼拍叫好，接着又道，“我能把这个词用到我的歌里吗？”

    “你随便用。”朗天涯觉得扔到火里的“叫花鼠”、“叫花兔”已经够多了，于是停下了头的工作，很随意地用净身符把上的泥清理干净，并把里那把当样子的刀子也扔到一边。

    狼人看到他这一系列利索的操作，戒心更重了一些。

    “谢谢！”茶崇礼道完谢，又走到教士身边，行了个雷神教的教礼，然后问道：“教士，今年饿死的人多吗？”

    教士并没有停下上的工作还礼，只是转头对着茶崇礼笑了一下，道：“今年的大会来的游客比往年多，吃剩的饭菜也多，今年只饿死了三四十万人，比往年要少很多。”

    朗天涯皱眉问道：“三四十万？怎么会饿死这么多人？”

    茶崇礼道：“这些饥民很多都是附近村子里的老弱病残。村里的粮食不够吃了，他们这些没有劳动能力的人就会成为被村子里牺牲掉的人。他们为了不在村子里当着亲人的面被饿死，只能出来自行揽食，能到这里的都算身体好的，还有一些在半路上就葬身兽腹了。”

    朗天涯看向那些已经被饥饿折磨得呈现麻木状态的饥民们，心情再次沉重。

    “你刚才的那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正符合现状，简单直接，直击人心！”茶崇礼最后又补充了一句。

    “我还有一句，一并送你吧！叫做‘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朗天涯道。

    茶崇礼品味一下这句诗，叹道：“光用你这四句诗中蕴含的寓意，我就能写出一个系列的组曲。”

    这时哈二狗突然道：“听这两句诗的意思，老朗先生是不是觉得自己本事不够大，没能庇护救助更多的饥民？”

    朗天涯愣了一下，正不知道如何回答狼人的问题，这时一个遁器突然在上空绽开，一个身穿白色布衣的女子一边从天而落，一边笑道：“这位狼族大叔还真猜错了。这位老朗先生真的有本事救助全部的饥民，他只是不做而已。”

    在遁器绽开的瞬间，朗天涯就觉察到里面的人的暗域波动符合宇点莹的特征，知道是对方应约而到。等对方落到他的面前，看清对方的容貌，却不禁略感失望。

    此女使用的妆饰符当然瞒不过他的双眼。他看到的就是她的真实面容。但此女美则美矣，对他来却总感觉还欠了点儿什么。

    以朗天涯此时的眼光，看人的感觉已经超脱于外貌之上，更注重暗域层面的美感。在这个角度上来，他觉得此女远没有前一阵他第一眼见到自己老婆俞钱花时那么惊心动魄。至于其中的原因，他猜测可能是俞钱花受宫殿里的符力场影响，暗域更趋于他的审美，而宇点莹不但境界略逊于俞钱花，暗域的美感也稍差。

    哈二狗看了这个乘坐遁器突然出现的女人一眼，接着对老朗道：“能救助全部饥民？要知道雷池周边现在至少有上百万的饥民，你能如何救助？”

    宇点莹道：“他冲进城去，能把城里粮仓的粮食全都摄来，分给饥民。城里城外虽然高如云，但我相信没人拦得住他。”

    听到此话的人都吃惊地看向朗天涯。尤其是那个“摄”字用的挺玄妙，再加上老朗刚才自己在学着做个神仙，众人都迟疑不定起来。

    但朗天涯摇着头对宇点莹道：“你是想让我去偷去抢吗？我是不会这么做的。”

    宇点莹微微一笑，又道：“你不必偷抢。你只需要向那些城里人证明你的制符能力，答应给他们制符，他们自然会将那些在他们看来并不值多少钱的粮食奉上。”

    众人再次看向老朗。朗天涯未置可否。

    宇点莹又道：“即使不依靠城里的粮食，老朗先生光是散出神识，化出百千分身，分头去捕捉草原上的野兽，挖掘采摘可食用的植物，也足以满足这区区上百万人的温饱。他不这么做，只不过是觉得麻烦而已。”

    众人再次转头看向这个叫老朗的泥地人，均想难道此人真像他自己刚才的那样是个神仙？朗天涯站起身来苦笑道：“我哪有你得这么厉害？”

    “就算救不了这上百万人，救个几十万总没问题吧？反正不可能只够这篝火旁的百十来人。”宇点莹反驳道。

    朗天涯没再争辩，而是把臂延长，直接伸到篝火中，把刚才投进去的那些裹了泥的鼠、兔一一挑捡了出来，放在一边凉着。其他人看得眼都直了。

    “这位女士的话未免太苛责了。”教士一边走过来拦住那些饥民，防止他们偷吃这些刚从火里拿出来的肉被烫伤，一边对宇点莹道。

    狼人很有眼色，他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抽出自己腰间的餐刀接着割肉分给那些排队的饥民，接替了教士刚才的工作。

    教士接着道：“当某人捐钱行善时，你不能反问对方为什么只拿出了一枚铜钱，而没有把钱袋里的钱全捐出来。当一个人做出善行时，你不能质问对方为什么只做这一件善行，而不是一刻不停地不断做善行。

    “一枚钱也是行善，举之劳也是善行。这位老朗先生自从来到此地，见到饥民的惨状，立即就投入到了救助他们的行动中，就算他没有使出全力，仍然能让人感觉到他有一颗善心。”

    “教士此言甚善。”茶崇礼道，“克己奉公到无我之境，那是圣人所为，非我等平常人所能达到。我们只要做到心有善念就足够了。”

    宇点莹嘴角含笑刚要再，这时朗天涯却道：“我不需要费太大的劲就能多救助个一二十万饥民。我有这个能力，我的确是没有太尽力。如果深究其中原因，可能是因为我懒吧。我生性懒惰，善心却有点过剩。

    “每当这两种情绪一同起作用的时候，常使我纠结痛苦。后来我确立了一个原则：除了我关心的人之外，只救眼前之人。这样除了可以平复我看到他们时涌起的那点儿善心，也不至于让我太劳作。至于远处的那些人，我只当没看见，也尽量不去想他们的痛苦。”

    众人一片沉默。教士似乎想什么，但朗天涯站起身来道：“我就是在利用等宇姐的空隙做这点事，否则我哪有闲心到你们这里赈灾救人，他们的死活又关我屁事。如今我等的人已经来了，我也就没有理由再待在这里帮忙了。”

    他完化为一团灵气卷起宇点莹消失在众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