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大将军怎么还不来爬龙床
而京城那边, 卫商曲的动作也是令人叹为观止地迅速。
上午回了卫府,下午便带着一身伤,领着一队亲兵踏进皇宫。
两列死士开道甘泉宫, 来自深渊的死亡刀光如江波迤逦, 先将一干宫女宦臣削了个干净, 只留下一个面如土色的年轻皇帝倒在滚烫的骨肉河流里,摸着一滩血腥, 惊惧得几欲发疯。
他也是年少气盛, 只想快刀斩乱麻出奇制胜地刺杀了国贼,谁料竟被卫商曲躲过一劫。
可是他此次本是志在必得, 谁想过失败的后果会是炼狱般的恐怖!
不多时,作为弑君主角的卫商曲姗姗而来地跨入了朱漆木槛。他玉冠高束,身披狼皮长氅,腰上佩剑缀着珠玉流苏,提腿时露出底下黑底赤纹的蛟龙里袍, 一股天生刻印于脊骨中上位者的森然霸气不彰自显。
卫商曲受封卫公, 位列众诸侯王之上, 曾加赐九锡六佾之礼,授金玺、赤绂、远游冠, 不跪君主,佩剑不卸。
他悠然踱步而来, 踩过趴俯在地的帝王跟前, 比之脚下惊瑟不止的真正的一国之主, 更有一种王者亲临的风度。
一个稚幼的女孩被蛮横地推进大殿, 摔倒在地,哇哇大哭起来。
押她进门的死士拔出匕首,插在她细脖子旁边的地砖缝隙之中,“叮”的一声,冷光阴森,倒映出女孩吓得发紫的脸颊。
“陛下圣安,”卫商曲缓缓弯下腰,对上嘴唇抖得发白的晋朝帝王,一双墨眸深似无底之洞,压抑得人几欲窒亡,直以为三魂七魄都要被吞噬进了地狱,“将为您出谋划策的鲰生一一交代清楚,臣留公主一条命。”
“朕……我,我!你不要杀我女儿,求求你不要杀我女儿!”
堂堂一国之君,竟如一条摇尾乞怜的流浪狗般捏住卫商曲的袍脚,又颤抖地松开,唯恐自己的血手印会给这位高高在上的卫公带来一丝一毫的不快。
卫商曲阖上双目,皇帝每一个名字,他便轻轻地点一下头。直到那叛变的帝王口中所吐露的姓名与他底下人线报上的名字完美对应,便直起身来,稍稍抬了抬手。
两位亲兵握剑而发,刹那之间,血溅三尺。
当今的帝王与他唯一的女儿,便在这一抬手之间,人首分离。
卫商曲背过身去,看到殿外风起,一片银杏叶吹落。
“宫里不是给孤送了副棺材吗,”他淡然道,“抬回来吧,给他自己用。”
封逸从接到赴京的旨意,到赶到京城门口,统共不用上两天的时间,还凑巧撞上了华灯节。
忙里偷闲,给往宫里传信的侍者塞了些银子,让他慢慢地走,封逸自己便带着一两个侍卫逛起街来。
由于国丧之故,从前的灯谜、游街、青年男女互赠纸花的玩乐一概停了,火树银花、鱼龙暗舞景象也不见踪迹,不过千禁万禁,放河灯许愿却仍被允许,因此城里城外,烟波浩淼的太平湖上漂满了五光十色的莲花灯,照得黑夜如白昼一般。
封逸历经三世,也从未见过这种浪漫又美丽的玩意儿,顿感新奇,也差侍卫买了几个花灯,命他们和自己一起放着玩。
保佑本大爷早点见到大蠢猪。
保佑大蠢猪平平安安的。
保佑本大爷在这个世界能陪大蠢猪久一点。
许了三个愿望,也不怕把花灯压沉了,封逸兴高采烈地将点着蜡烛的纸荷花往水里轻轻一放,漾开一圈圈银光闪烁的涟漪。
花灯顺着水流漂荡,却未游多久,便被一只大手拾起来,提到半空中。
没放出去的花灯愿望是实现不了的!
封逸愣了愣神,连忙追过去。
卫商曲还未将这盏花灯量完,便望见迎面跑来一位少年。
柔和的月辉下,少年乌鬓如云,肌肤瓷白,恍若花树压雪,美玉为骨,拟比秋水之色,一双桃花眼收尾于上挑的眼角,愈发地惑乱人心。
妖精。
这是卫商曲对于封逸的第一印象。
少年见着了他,明显怔了片刻,随即衣袍里翻出一只欺霜赛雪的手来,双颊微微泛起好看的红晕。
“把花灯……还给本大爷。”
不知怎的,卫商曲忽而生出番逗弄他的心思,语气淡然,带着一抹微不可查的戏谑:“我要是不想呢?”
少年闻言,一双星目瞪他一瞪,咬咬唇,没多话,直接伸过手来抢,卫商曲见封逸长得不高,便将花灯单手举起来。
少年郎揪着自己衣服使劲往上攀却怎么也够不着的焦急模样,着实取悦了这位集生杀予夺大权于一身的冷酷公侯。
封逸眼见着花灯里烛光轻晃,心下一急,攥指为拳向卫商曲臂上穴位。
封逸在妖界生活时,也曾跟着流火与风暴学了许多功夫,但又哪里及得上久经沙场的卫大将军,直接被制住了手腕,逼退几步。
这只东西,还能咬人呢。
暗地用眼神示意拔剑欲动的暗卫退回阴影中,卫商曲重新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少年身上。那挥舞着爪子的神态,让他想起之前遇到的紫貂,也是一样的富有灵性与生气。
卫商曲存心想与这少年玩一玩,轻启薄唇,仿佛猫逗耗子,刻意将时光拉得漫长而悠远,只为看看可爱的猎物又为自己献上了什么笨拙而有趣的花招:“练过什么?”
“练过你!”
封逸挥起双拳便往卫商曲身上揍去,但当他鼻尖不经意碰到了卫商曲的袖袍时,却为一股血腥味所萦绕,味道极淡,却足以令他上一个喷嚏了。
于是卫商曲便看到,少年不知何故惊了一惊,倒吸一口气缩回手去,捂住巧的鼻口,眼眶一红,沁出几点泪光来。
硬生生把喷嚏给压了下去。
无他。这个世界的能力权限太低,他不光是连炽天炎都没得用了,连人态与兽态的转换都不稳定,而唯一的转化按钮——
就是喷嚏。
他可不想现在就在大蠢猪面前凭空变成一条紫貂!
进退之间,封逸一个跑腿的仆人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附在他耳边声了几句。
宫里已经收到了他到来的消息,督促他立刻进宫。
卫商曲见少年猛瞅了自己几眼,极不情愿地哼了一声,带着点娇憨勾人的鼻音,而后便随他那忽然赶来的仆人相继离开。
不要愿望了吗?
卫商曲遗憾地摇摇头,重新将花灯放回了河中。
观这少年郎的气度与衣装,也不像是普通的官僚弟子,但住在这京城内的衮衮诸公,哪户人家能养出这样一位钟天地之灵秀于一身的公子,他却是没有听过。
“查。”
卫府的暗卫们应一声喏,陡然消失了踪迹。
进入皇宫,封逸换了身丧服,还没在皇帝——现在是先皇了——的灵位前跪多久,便被带入一间偏殿之中。
几位藩王已经端坐于内,见他来,只是颔首示意。
卫公将宗亲召集在一起,似乎是要议定下一位晋朝帝王的人选。
卫商曲未至,便已有人开始议论起来。
“听闻齐王长子骆恭贤知礼,若承天地之幸荣登极位,齐王也可以颐养天年啊。”
若是放在以往,听到这句话的人指不定该有多么笑逐颜开。但在上几届皇帝都如此短寿的情况下,这句话显然是在咒人不得好死了。
“陈王!你这话是何居心!”
“自然是夸你儿子。怎么,还不高兴了?”
大敌当前,皇室同气连枝,本应共御外敌,但内部矛盾根深蒂固,又有卫商曲暗中做梗,早已是一盘散沙。
封逸年纪最,父亲又是个一心只喜欢游山玩水的王侯,初来乍到,自然没什么话语权,也就坐在一旁,困倦地看着一干叔伯争吵,安静地做一个不吭声的美少年。
许久,殿前传来宦者的宣报声,卫商曲终于到来。
这些与帝王同宗同姓的藩王们见到这位臣子,纷纷起身相迎。
封逸在见到这名震慑朝野内外的卫大将军的真身时吓了一大跳,勉强维持面上的平静。
大蠢猪的身份真是越来越吓貂了!
卫商曲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故作镇定的楚王,不做理会,在主位上落坐。
“诸位王爷讨论得如何?”
鸦雀无声。
卫商曲本也预料到无人敢主动应他,讽刺一笑。
“燕王,你。”
被点到名字的燕王已是魂不附体,两股战战地站起来,硬着回应道:“卫公,自、自当承天之大统……”
“孤可不姓封。”
燕王被这一句轻飘飘的话断,更是神色惊慌,期期艾艾:“孤……孤以为韩王智慧明达,礼贤下士,最为合适不过……”
韩王火冒三丈地瞪向他,几欲将其杀之而后快。
卫商曲似未曾看到,笑吟吟地让胆战心惊的燕王坐下去。
随即又叫起另一个人。
一盏茶不到的时间之内,他便让每个宗亲都结下了一门冤家。
被提及自己或子女的人目眦尽裂,但当被叫起时,却又惶恐地不敢多一句无用的废话。
本就紧绷到不堪一击的氛围,在众人的暗恨与惊疑、恐惧中恣意发酵。
最后一位成年的藩王在惨白的脸色中落了坐。卫商曲顿了顿,将视线移到封逸身上。
“楚王。”
封逸默默地站起来。
卫商曲看着垂着脑袋不发一言的少年,挑挑眉,稍稍提高了音调,语气却仍显得平静:“孤在问你,你觉得如何?”
封逸分明感觉到一抹冷意从后面死死抓住了自己的脊骨,攥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努力地抬起头,对上卫商曲深邃幽密的目光。
“那,那便我吧。”
卫商曲笑了,将头后靠在主位的座背上。
“准了。”
被卫商曲的随便惊到了的封逸:???
你这是在选皇帝还是选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