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落雪。

    清流站在小院里，抬眼望着灰沉沉的天，叹了一口气，举步朝着静湖走去。

    真龙寺依旧香火鼎盛，从原明山村到真龙寺的路上，人挨着人，肩碰着肩，谁都没有被雪天打扰了兴致。

    清流绕开真龙寺，在五方山脚下寻了一个不起眼的地方，飞身向上。刚刚飞到定坤阵峰上，忽然瞥见石壁下面伏着一个嫩绿衣衫，正抬起头看着他，震惊地瞪大了眼。

    清流心说不好，被凡人看到了，当下退回脚步，急急地落在地面上，旋身甩出一阵妖风，朝着那人席卷而去，希望遮住他的眼。

    风止，那抹嫩绿的影子果然栽倒在地。清流松了一口气，走过去拉起他的身子，正准备从怀里掏出药来为他，看到那人的脸时，突然手一软，红豆大小的药丸掉在了地上。

    “江灵！”

    清流又惊又喜，赶忙摇晃她的肩膀。

    江灵被妖风卷的晕头转向，真是恶心犯晕的时候，禁不住他再这么折腾，便自己睁了眼，眉眼中露出痛苦之色。

    “别摇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姜少华呢？你不是去南方了吗？”清流扶着她，让她倚在石壁上，迫不及待地追问着，顺手拿掉粘在她头上的草叶。

    江灵皱着眉头，仍然觉得头晕。她扶着额头，小声说道：“我是偷跑出来的，他应该还在荣国的边境上。”

    “什么？你自己跑过来的？”清流忽然拉开二人的距离，一屁股坐到地上，睁大眼睛看着她。

    这一看才发现江灵身上不对劲。袖口磨损严重，衣服下摆碎成了烂布条子，裤腿上裹了不少泥巴，鞋子更是破了一个洞，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清流这才猛然意识到他小看了江灵，当机立断拉起她的胳膊，往静湖外围走去。

    “放开我！”江灵猛烈地挣扎起来，清流也来了气，死活不松手。

    江灵干脆坐到了地上，用全身的力气抗拒清流的暴力拖拽。

    “你把我拉走我也会回来的！我说到做到！”

    清流顿了顿，继续拉着她走。

    “我不走！你放开我！”

    清流无动于衷。江灵像以前那样对他又抓又挠，清流抓住了她两只手，像押着犯人那样驱赶她。

    “清流！你凭什么这么对我！我不想走，你强迫不了我！就算你把我送到天涯海角，我还是要回来！渴死饿死都要回来！”

    清流终于不能再无视她的话。

    他蓦然松开她的手，深吸一口气道：“这里很危险，我们保护不了你。就算是要死在这里，你也要留下吗？”

    “要！”江灵斩钉截铁道，“我确定，再也不能更确定了。”

    清流脸色铁青，举起了手，恨不得一掌将她扇回姜少华身边。

    江灵毫不畏惧，睁大了眼睛仰头看着他，她的眼神那么坚定，那么决绝，那么不容置疑。

    他缓缓落下手，万千情绪化成一声苦笑。

    他说：“江灵，你知道什么是死吗？锦文虽然死了，但是过不了多久，他就会以另外一种形式返回人间。如果你在这里有了意外，就再也回不来了。”

    没有一丝犹豫，江灵定定地看着他，说：“我不怕。”

    清流沉默了，凄哀地看着江灵，终于自嘲似的摇了摇头，哂笑道：“我本以为能活下来一个，却原来你早已经落入局中。”

    清流飞身进了静湖，看看白冰有没有醒来。江灵寻了一个草窝坐了一刻，清流步履沉重地朝着走来，眉宇微蹙，满身都是疲惫。他摇了摇头，说白冰还没有出现。两人沉默了片刻，便朝着明山村走去，回到清流租住的小院子里。

    清流出门买了两套女人的衣衫，又买了些米糕馒头包子之类的吃食，一股脑丢在江灵面前。

    江灵实在是饿坏了，她已经有半个月没有吃到像样的东西，突然见到这么多热气腾腾的饭，也顾不上许多，拿起一个包子就啃。

    清流握着茶碗看着她，喝了两口茶后，见江灵实在吃得不像样子，便把东西都拉到自己跟前，严肃道：“不能再吃了，会撑坏的。”

    江灵意犹未尽地舔舔嘴角，端起茶碗来灌了好大一口，肚子里有些胀，便一边揉着肚子，一边打量着屋内的一切，问道：“你怎么住在这里？狐狸洞住不下了吗？”

    清流转了转空茶碗，垂眸道：“狐族的人都送走了，狐狸洞不能待了，所以我就住在这里了。”

    江灵眉梢挑了挑，稍微侧了侧身子，靠近他道：“狐狸洞为什么不能待了？”

    清流看她一眼，心想反正她早晚也得知道，索性就将仙界不知何故囚禁白冰，并派自己监视他的事说了。

    江灵的眼睛越瞪越大，听到仙尊将他打成重伤后，情绪达到了一个极点。

    她一拍桌子站起来，怒道：“岂有此理！他们可是仙人啊，怎么能这么对待你们！”

    清流不掩嘲弄语气道：“仙人也是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江灵忽然想起来狐族还在等着他回去，便有些替他着急，问道：“狐族怎么办？你说了要回去找他们，现在又待在这里，红药姐姐会担心你的。”

    清流无奈道：“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我不答应跟他们一起，他们是不会走的。如今这局势，他们走了才好。”又转过身来看着她道：“你，冥顽不灵，非要回来送死。”

    江灵嘟嘟嘴，道：“什么送死啊，你看大家不都活得好好的。刚才回来的路上，我还看到二娃了呢！”

    清流不置可否地摇摇头，道：“依我看来，静湖这一带的人，马上就要遭殃了。”

    说完怜爱地看着她，遗憾道：“跟着我们两个人有什么好，唉，你啊你，真是固执。”

    江灵翻了个白眼，不满道：“不要再骂我了。你不是也没走吗？反正我不会走了。我跟姜少华在一起，一点都不开心。如果是这样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好像也没什么好珍惜的。倒不如跟着你们，开心就一起开心，有难就一起承担。我江灵也是个有义气的人呢！”

    清流呵呵干笑了两声，毫不留情地揭她的短，说：“我看，你是舍不得白冰吧！”

    江灵嘿嘿一笑，朝他胳膊上砸了一拳，真诚道：“还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