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什么人！”两个仙兵横枪于身前，虎视眈眈地看着一个人由远及近地飘过来。

    来人一身墨色斗篷，大大的帽兜将半张脸都遮住了。她踩在一朵祥云上，摇摇晃晃，战战兢兢，仿佛下一刻就要从云上栽下去。

    她费了好大力气，才让自己站稳，将帽兜掀开一个角，飞快地看了仙兵一眼，又赶忙把帽兜放下了，道：“是我。我要见仙尊。”

    仙兵已经被帽兜下的脸惊得半晌都说不出话来，两人对视一眼，犹豫着让开了位置，看着青瑶飞入仙门中。

    一人揉了揉眼睛，满脸震惊道：“我刚刚没看错吗？她不是仙族的叛徒吗？”，他突然瞪大了眼睛，道：“咱们为什么让她进去？不会出事吧？”

    另一人意味深长地看着青瑶的背影，道：“仙尊交代过，只要她还回来，就不是叛徒。”

    “嗯？这是为什么？”

    “或许她还有用吧。”

    “兄弟，你知道得真多。”

    “还好还好，玄机仙尊在仙使选拔大典上嘱咐过众人，你没去，所以不知道。”

    “哎，我去那干什么。没什么本事，去了也选不上。”

    “那可不一定。玄机仙尊青睐的弟子青祜不是死了吗，这次会选谁还不一定呢！万一行了大运，就选上咱们了呢？”

    “嘿嘿，要不我也去试试？现在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来得及，初赛的三天，谁想上台就能上台比试一番。可惜我被天璇仙尊名下的一人击败了，不能再上台了。”

    “好好好，兄弟你帮我看一会儿，我去看看。”

    “去吧去吧，一会儿就换岗了。”

    ……

    彩灵山上，万物冰封。

    白冰倚着结满冰霜的合欢树，正在闭目养神，忽然被一声尖啸吵醒了。

    他睁眼一看，小凤正怒气冲冲地从山下奔来，一边走一边随手折断拦路的梅树花枝，见白冰向她这边看了一眼，便大声质问道：“青瑶那个死丫头呢？”

    白冰盯着她手里的梅花断枝，皱了皱眉头，道：“出去了。你怎么回来了？”

    小凤一张嘴吐出一团烈焰，她面前的一排梅树立刻呼呼地燃烧起来。

    白冰大惊，赶忙站起来，举起手中的冰锥，运转灵气，寒意顿时铺满了整个彩灵山，火势被迅速地压制住了，不过还是有五六棵梅树被烧成了黑灰。

    他猛地一甩头，怒视小凤道：“你走！”

    刚刚动用冰锥压制火势，耗费了他不少灵气。他喊完这一句后，竟有些急火攻心的感觉，眼前的梅树交叠成黑红相间的影子，又迅速地恢复原样。

    他喘了一口粗气，抬眼见小凤还在面前站着，正要再发火，却听她冷笑一声，道：“不用你赶我，我还没有这么厚的脸皮赖着不走。”

    白冰的气息渐渐平静下来，闻言愣了愣，抿着嘴低下头，似自言自语道：“我可没赶你走。是你跟青瑶合不来。”

    小凤嗤笑一声，道：“是啊，我就是看不惯她。我更看不惯你对她予取予求的态度。她要梅花，你冰封彩灵山也要给她种上梅花。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体根本不适合施展这样的法术？”

    白冰看了看手中的冰锥，一开始握住它就浑身发冷的感觉已经过去了，他觉得现在已经适应了这种冰冷的触感，于是坦然一笑，道：“这样的寒冷我还不放到眼里。况且，就算真的损伤身体，我也甘之如饴。”

    小凤一怔，嘴角狠狠地抽动了一下，牙齿紧紧相合，总算是把那些不会太悦耳的咒骂吞了回去。

    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你回来不是为了吵架的。念到第六遍，她终于觉得心绪平静了许多，才深吸一口气，带着些许嘲弄地盯着白冰，道：“你可知道青瑶去哪里了？”

    白冰头也没抬，道：“她说出去转转。”

    小凤挑起眼角看他，轻笑出声：“转转？她都转到仙界去了，转得可真够远的。”

    白冰愣了愣，勾了勾嘴角，然后走到被火烧掉的梅树前，徒手将树根扒了出来，道：“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反正也没人敢再欺负她。”

    小凤目瞪口呆，连嘲讽都顾不上了，眼睁睁地看着他将其余几棵梅树的树根扒出来，又从山坡下移了几棵梅树重新栽上。这个过程中，他表情平静，无论是挖坑还是栽树，手稳如泰山，半点不正常的地方都没有。

    做完这一切，他拍拍手上的泥土，重新回到合欢树下坐下，曲起一条腿，托腮看着小凤，疑惑道：“你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

    小凤看着这个心大可赛草原的人，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她有好一会儿什么都说不出来，又花了不少精神安慰自己，他就是这个样子，才勉强又提起一口气，道：“你就不好奇她为什么去仙界？”

    白冰将手枕在脑后，看着墨染似的天空，道：“仙界本就是她的家，回家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小凤脸色一沉，突然快步越过几棵梅树，走到他身边，道：“我怀疑她居心不良，要和仙界里应外合，对你不利。毕竟你杀了仙界那么多人……”

    “不可能！”白冰坐直了身体，斜挑着眼看她，道：“青瑶不会说谎。她跟我们一样，会把心里想的全都说出来，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她决不会做里应外合的事！”

    小凤同情地看着他，道：“你就这么确定？你别忘了，她可是一个普通的人，拥有普通人身上的所有缺点。”

    白冰马上反驳道：“不会！她和他们不一样！”

    小凤看着他那副不容置喙的样子，叹了一口气，道：“人间有一句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虽然你天不怕地不怕，但还是不要过度相信这个世间的任何一个人。特别是有些不能被外人知道的事……”

    白冰摇摇头，道：“我对她全无保留，她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她。我们坦诚相待，像神的时代的人们，不好吗？”

    小凤哑口无言，心知白冰已经走火入魔，再劝也是枉然，只能暂时偃旗息鼓，再做打算。

    白冰对小凤留下的决定并无异议，不过仍提醒她彩灵山已经冰封，不适合她这样的火系凤鸟居住。

    小凤却铁了心留下，把自己住的洞穴除了冰，然后就真得住了下来。

    青瑶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一看到彩灵山，她就迫不及待地跳下那朵不合脚的祥云，将它踢到一边，徒步往山上走。

    山路上铺满了厚厚的积雪，越是临近山顶，路越是陡峭难走。虽然她小心谨慎地迈步，却还是不小心踩到一块凸起的石头，脚下一滑，马上就要滚了下去。

    突然有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往前一带，阻住了滚落的趋势。

    她撞入一个结实的怀抱，发出砰地一声闷响，那人却如同一堵墙似的，一动都没动。

    白冰温笑着看她，道：“你回来啦？下次出去告诉我什么时候回来，我去山下接你可好，省得你还要自己爬山。”

    青瑶猛然间看到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心跳突然漏了一拍，眨了眨眼睛，道：“不用这么麻烦。”

    白冰却拉起她的手，道：“并不麻烦。”

    他拉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往山上走。

    他走的十分稳当，就好像脚下不是容易打滑的雪地，而是一条被骡马压过无数回的平坦大路。

    他的手也分外有力，掌心的温度稍微有些发烫，但在这冰天雪地的彩灵山上，却恰到好处的让人舒适。

    青瑶恍了恍神，心道：“他是神啊！”

    这个念头一出，立马有一声颤抖的惊叫划破了识海。

    “他若是神就更不能让他翻身，否则我们哪还有活路？！”

    青瑶后背一寒，鸡皮疙瘩全都冒了出来。

    白冰察觉到她手抖了一抖，便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很冷吗？”

    眼看他又要脱下自己的梅花衣给她，她赶紧摇摇头，道：“不冷，只是累了。”

    天光黯淡，白冰看不清她脸色突然白了几分，只看到她的眸子一片清亮，正认真地看着他。

    他满足地吸了一口气，笑道：“那好，我们回去休息。”拉着她继续往山上走。

    夜里，青瑶看着漫天游走的乌云，心中忐忑难安，根本就没法闭目眼神，更遑论打坐修行。

    她时不时捏一捏垂挂在腰间的乾坤袋，一想到里面的符咒就越发烦躁，最后连坐都坐不住了。

    她偷偷地看了不远处躺在地上，手枕在脑后的白冰，又瞄了瞄被冻得结结实实的合欢树，忽然纵身一跃，跳了上去。

    合欢树冰冷异常，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抱紧肩膀，缩着身子，坐在一根树杈上。

    她并不知道这棵树连接着彩灵山的灵脉，白冰冰封彩灵山的灵气，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所以这棵树是整座山上最寒冷的地方。

    她只是觉得格外得冷，本来想上来透透气，却吸了满身的寒气，一会儿冻得牙齿都打起架来。

    不过这样的寒冷还是有些好处，白日里仙尊们说过的话，此刻全都浮现脑海，一条又一条，十分清晰明了。

    她安慰自己道：“他们不会真得伤害他，只是想把他关起来，让他明白自己做错了事。阿萤是神，他不会死的。”

    “他可能会受点苦，但他杀了那么多人，这些就是他该付出的代价。”

    “仙尊们不会剥离他的神魂，更不会伤害他的routi。过些日子，他就会明白我的用心良苦了。”

    “仙尊们会关他多久呢？几百年？不管多久，我都应该陪着他。”

    “等到他将自己的罪过赎清，我们就可以自由自在地游戏人间。”

    青瑶打了个颤，忽然欢喜地笑了笑。

    她吸了吸鼻涕，跳下合欢树，下定决心似得握了握拳头，走到白冰身边。

    她轻轻地推了推他的胳膊，小声道：“阿萤？”

    很多年没有人叫过他的名字，他又听了几声才反应过来，眼睛还未睁开，就先笑起来，眉眼弯弯，神情温柔地看着她，道：“何事？”

    青瑶坐在他身边，十指交叉，头微微垂着，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想借你的定坤阵玩一玩。”

    白冰不假思索地从怀中掏出来定坤阵，放到她手中，道：“你可知它的用法？”

    青瑶摇摇头，白冰便坐起来，手覆在她的手上，道：“发动阵法需要极多的灵气，以你现在的修为怕是不行。你想要困住谁，我帮你施法。”

    青瑶忙道：“没有想要困住谁。”

    白冰笑笑，道：“也罢，现在没人敢惹你了吧？”

    青瑶苦笑着点点头，道：“有了灵气之后呢？”

    白冰道：“主阵者划破手掌，将血滴入定坤阵，然后大声念出法诀，千秋万载，定我乾坤。”

    青瑶喃喃重复道：“千秋万载，定我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