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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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姐,一个发起火来能把塑料砧板一刀剁成两半的大力选手,居然在“求”?

    关捷下意识就觉得那辆眼生的摩托带来的人也不是什么善茬,他看了眼路荣行,捞起乌龟就往家里跑:“我家好像来客了,我去看看。”

    路荣行“嗯”了一声,到墙角跟他奶奶了招呼,进屋里放书包去了。

    镇上的人亲戚网庞杂,三大姑八大姨的时不时地会上门,他听见了隔壁屋里的争吵,但当关捷家是来了有事的亲戚,就没有跟过去凑热闹。

    关捷跑到门口,正碰上他姐将两个大人在往外推,满脸都是不耐烦。

    这个女生平时虚伪得很,在家里跟自己跳着脚地对掐,出了门就尊老爱幼、斯文大方,一般不到急眼的地步,绝不会露出这么没礼貌的本性。

    也不知道这两个从背影上看不出是谁的大人怎么她了,关捷在心里嘀咕道。

    一对一的时候,他永远不可能关敏同一战线,但是对外另当别论,他多少有点护短,容不得别人欺负他家里的人。

    而且退一万步讲,她姐腿上没有力量,连个孩推一把她都扛不住,就更别提对面是两个大人了。

    关捷将乌龟往文具盒里一塞,扒上盒盖夹到了左边的腋下,越过来人转过身,站到关敏身边:“姐,怎么了?谁到家里来了?”

    关敏推人的动作被他的出现断,脸上的嫌恶仍然明显,但是看向他的时候收敛了不少,她朝卧室的方向摆了下头,语气强势地:“没什么,你不认识,回屋写作业去。”

    关捷卧室里唯一的窗户对着路荣行家的侧墙,白天都黑得像傍晚,他在里面只能抓瞎。

    他就是写也不会回屋里去,他宁愿搬板凳出去跟路荣行相依为命,更何况他现在根本就没有心思写,他全部的兴趣都在对面两个陌生的大人身上。

    但他得卖关敏一个面子。

    自从她去上初中之后,在一周领一次生活费的模式下面居然攒出了一点金库,关捷有向她借钱买东西吃的需求,所以他能低头的时候就要多低一点,因为他惹毛她的时候总是更多。

    “哦,”关捷敷衍了一句,斜睨着来人准备回卧室去。

    那两人他确认过长相,都不认识,观察出来唯一确定的结果,就是这两人不是肯定不是种地,肤色和穿着都不像。

    在他量对方的同时,那两人之中的女性也在看他。

    关捷没发现对方的目光,溜溜达达就要离开,谁知道那女人一个箭步蹿出来,不由分地抓住了他的左臂,开始将手里的塑料袋往他手里塞。

    她一边塞一边笑了起来,:“诶呀,这是弟弟吧,长得可真是乖。阿姨来也没给你们带什么好东西,一点心意,来,拿着。”

    关捷被这个突发的抓取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抬手去护腋下夹着的文具盒。

    对方却完全误判了他的意图,以为他这是要接意思,欢天喜地地抡着塑料袋的手柄就往他手上撞。

    进来的时候关捷就看见了,那袋子里面全是零食,娃哈哈、沙琪玛,还有很多棍子支棱的棒棒糖,对他来都是好东西。

    可这人一上来就往他手里塞,那份热络和强迫让他既反应不过来也不自在,而且她拽得他差点把乌龟又掉地上去了。

    关捷不习惯别人这么热情,更抵触她附加在自己手上那种桎梏性的力量,他别着胳膊“我不要”。

    然而那女人的力气比他大得多,继续强行硬塞,抓得他手背上都出现了红印子。她身旁的中年男人戴着一副眼镜,在一旁拙劣地帮腔。

    关敏一看这两人软的不成来硬的,二话不也加入了战局。

    关捷被夹在中间,既被女人那份上赶着的热情弄得心里鼓,又被他姐的拉剐得有点疼,但他苦于没有挣脱的办法,只能弱又无助地被折腾成了一个身不由己的不倒翁。

    关敏帮着她弟乱七八糟地推拒了一会儿,发现没用之后突然发火了,她将双手往下一掼,吼道:“够了,你再拉把我弟胳膊都快拉折了!别塞了,东西给我。”

    那女人听见这话,脸上瞬间迸出了喜色,她不好意思地放开关捷,用手整理一下被揉搓乱了塑料袋,然后虽然没有点头哈腰,但是双手递给了关敏。

    关敏接过塑料袋的瞬间就用胳膊别了下关捷,给他递了个“屋里去”的眼神。

    关捷领教完对方的力量,有点怂了确实想走,但他又怕他姐一个人在外面,起来了只有挨揍的份,就只是往后退了退,退到靠墙的四方桌边,将文具盒和书包都放在了麻将桌上。

    关敏看见他离远了一点,刚刚在混乱中产生的惊怒躁急迅速冷却,变成一副异常冷漠的嘴脸。

    她比关捷大三岁,今年在一中读初二,个头在同龄人里面算高的,十四岁的姑娘绷起脸,气势居然能和对面的妇女加男人成平手。

    女人比这两孩多出一辈的生活经验,自然看得出关敏的不欢迎,但为了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她不得不腆着老脸出来丢人。

    她压抑住难为情和暗火,挤了两次脸上才挂上笑,然后她搓着双手,破了尴尬的沉默:“敏敏啊,你不要多想,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上门不空手,是个礼貌,你把这见面礼收下了,我们再坐下来好好聊……”

    话没完她自己中断了,因为关敏直接将那袋子吃的丢出了大门。

    重量级的娃哈哈在门外砸出了“咚”的一声,关捷偷偷地瞥了一眼,有点肉疼。

    女人怔了怔,脸上闪现出了一种面子上挂不住的怒容,她张嘴做了个不知道是要喊还是要吸气的动作,最后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什么都没。

    关敏也没再推他们,五步并作两步走地冲到了门口。

    她跟关捷一看就是姐弟,瓜子脸、大眼睛,在学校不最好看,但后两个字还算当之无愧,加上够刻苦也有野心,因此成绩也不错,乍一看是个各方面都挺出众的大姑娘,但这个前提是她站着不动。

    她的膝盖天生盛不住力,走起路来伴着屈膝式的颠簸,时候特别明显,现在是走慢一点能控制得和正常人差不多,但是快了或跑步都不行。

    平时关敏特别注意,眼下气急了没顾上,颠到门口扬了下手:“我都不认识你们,没什么好聊的,老师……老师教我们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话,你们走吧,不然我真的喊人了。”

    大人们似乎都怕被人看,关捷发现那句话出口之后,那个一直没怎么话的男的嘀嘀咕咕地把女人拉走了。

    出门的时候他们没捡地上的东西,直接上了摩托车。

    关敏一看就急了,扶了下门跺了一脚,连忙转头使唤道:“炎儿,去,把东西还给他们。”

    家里没了外敌,关捷又恢复了往常的嘚瑟,他撑着桌子跳坐到桌上,得意到晃起了腿,他:“你刚刚叫我什么?你再喊一遍?”

    长这么大,关敏给他取了无数个外号,当然他也不甘示弱地报复回去了。其中在众多的外号里面,关敏用得最久的就是这一个,关捷特别不爱听。

    他想什么人哪?居然叫自己的亲弟弟关节炎,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而且关敏的普通话那叫一个差,不及路荣行的十分之一,又没本事发儿化音又爱叫,动不动“呀啊呀啊”的,让他这个有着弟的身高、大哥的心的少先队员很没面子。

    再磨叽就追不上了,关敏不耐烦地:“我叫的大哥,大哥我请你快一点好不好?”

    “关大哥”觉得好了,这才跳到地上蹿出门,捡起地上的袋子去还。

    花坛跟前,握着车把的男人正在低头点火,关捷将塑料袋提向女人,她摆着手拒绝,不让关捷将东西放到车上。

    很快摩托车的引擎声响起来,过不了半分钟就能开走,关捷正有点无所适从,就听见路荣行在身后:“你挂工具箱后面不就行了吗?”

    关捷受他提醒,在情急之中想起摩托车尾的刚座上有两个用来缠松紧带的饵钩,他开始往车尾绕,那女人扭着上身一直试图干扰他。

    于是等关捷走到车屁股后面的时候,摩托车突然朝前冲了一下,发出了一个启动的信号。

    一般人到了这个地步,最先想的事都是保护自己,但关捷还是个破孩子,该专心的时候他的注意力永远不知道在哪儿,但进入了一件事之后,他脱出来又总比别人慢,是那种一次只能想一件事的单细胞动物。

    而且“关大哥”干什么都不求最好,只求干完,在他看来干完别人就没有理由数落他了,因为他已经“努力”的不得了了,再也没有提升的空间了。

    关捷还没开始挂,车就已经要开了,他下意识就就拽住了对方工具箱上的绑带,被冲出去的车身带得开始在地上跑,撅着屁股地找平衡,伸着右手在饵钩那儿摸索。

    关敏是让他去还吃的,没有让他去当飞车侠,看见那场面额头上青筋瞬间爆了一片,她又气又担心地跨出门槛大骂道:“别玩了关捷,撒手撒手,心被车压到!还有李云的爸爸,我弟弟在你车后面,你注意一点!”

    路荣行好好地提了个建议,没想到会被傻大胆搞成这样,他也喊了声关捷,抬脚从窗前往门外跑。

    室外开车的男人接到提醒,不得不在该拧油门的时候捏住了刹车,逼得摩托车直接熄了火。

    关捷借着这个断,总算完成了他姐的托付,辛苦半天回家只得了一个脑瓜嘣,被质问有几条命,关捷的一片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立刻转头去跟刚从屋里出来的路荣行诉苦。

    “你看她,我帮了她还要挨骂,真是伤老心,下次我再理她我就是猪。”

    他没事就祸害猪的信誉,路荣行有点替猪鸣不平:“你不早就是了吗?”

    关捷一想这誓言确实过期太久了,立刻更新了一个版本,在猪后面加了个“崽”字。

    路荣行被他气到发笑,转身准备回屋里去:“你懂点好歹吧,你姐那是担心你。”

    关捷要是会体谅人,他就不叫孩子了。

    比起关敏,他更像是路荣行的弟弟,抬脚就开始跟对方走,嘴里不屑地“哼”了一声,振振有词地:“你以为我听不出来吗?我那是不想听。”

    担心就担心呗,怎么一开口就是他这也不对那也不对,别提有多击他的积极性了。

    路荣行怀疑地瞥了他一眼,脚上不停进屋里去了。

    关捷跟了几步才想起来,他还有问题要问他姐,连忙停下来倚着墙约道:“写作业吗?我去搬凳子。”

    路荣行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我等会儿,你先写。”

    一个人写作业没气氛,关捷就决定自己也待会再写,并在突如其来的空闲里探道:“等什么?现在是不是有动画片看?”

    “没有,”路荣行应着声,在自己放琵琶的转角柜跟前蹲了下来。

    他刚刚看了下,房里没有少什么东西,摆设也还是原来那样,但他就是有一种古怪的感觉,有人进过他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