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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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伍老师的缺口,靳滕在马校长的推荐下,被内调到一中来任教了。

    关捷在一天之内同时失去了邻居和最爱的老师,哭丧着脸地:“老师我舍不得你。”

    靳滕将显微镜的盒子心地放在实验桌上,笑着算账给他看:“我也舍不得你,但我调过来是好事,你想啊,我留在学,最多还能教你一年,我在这里,就还能教你三年,对不对?”

    关捷想想三减一还等于两个一呢,连忙转身去跟路荣行嘀咕内幕消息:“‘金’老师上课超级无敌好玩,错过你就亏死了。”

    碎叨完了他又将路荣行哥两好地一搂,转头面对靳滕期待地:“老师你教哪个班啊?初一三班教不教?”

    靳滕的视线在路荣行身上落了一眼,好笑道:“我试试吧,看教不教的上。”

    路荣行礼貌地:“谢谢老师。”

    关捷比他更欢天喜地,围着靳滕团团转,一会儿问他要不要擦桌的弟,一会儿指着玻璃柜里的试管烧杯问东问西。

    靳滕过来看下学校都有些什么生物实验器材,东西不多也留不久,介绍完载玻片、盖玻片,没一会儿就带着他们出来了。

    张一叶由于考得太差,从此在实验室旁边的医务室旁边的六班安了家。

    他一个人揣着巨款来报道,报完了准备甩手回家,一掉头不期然看见了靳滕三人组,登时老乡见老乡地跑过来,强势谴责路荣行,为了成绩抛弃兄弟。

    靳滕听得出他在开玩笑,和稀泥道:“你好好努力,把成绩搞上去,还是有机会调到实验班,跟你兄弟团聚的。”

    张一叶想起一中实验班的传就脑壳疼:“还是不要了老师,我听重点班的人搞起学习来厕所都不上的,我们这种体育健儿的膀胱可受不了,对不对弟弟?”

    同是天涯沦落人,下课永远不在教室的关捷附和地点着头:“对!”

    路荣行看他那个自甘堕落的模样,心对你个头,当天下午他和张一叶就入了校,有个模拟晚自习要上。

    关捷闲得蛋疼,亲自送他去的一中,只是吃过晚饭后将这事忘了,喊着“路荣行”就往隔壁跑,一头扎进去听见汪杨,你这什么记性啊他去学校了,才在原地愣了一瞬,也不上难过,就是很不习惯,像是头一次发现路荣行家的堂屋这么宽。

    他形单影只地离开隔壁,回家开了电视莫名觉得索然无味,太早躺着又睡不着,只好爬起来往吴亦旻家跑。

    退而求其次,这是关捷的卑鄙,只是这次他去的时机不好,吴亦旻家正在大吵大闹。

    那里稀疏地聚着上七八个大人,有的在劝架、有的在拉架、有的在骂,当中住在吴亦旻大舅家的奶奶正站在他家门口,老泪纵横哭得不能自已。

    “……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才生了你这么个畜生王八蛋,你连我都敢啊,你还有什么不敢干哪……”

    关捷茫然又被吸引地走过去,看见吴亦旻的爸爸脸色沉闷地蹲在门槛上,双手抱臂、歪头看着墙角,头发油得只能按撮来算,而他妈站在另一边墙角里,瞪着眼张着嘴,满脸都写着反应不过来。

    吴亦旻则站在一边的门扇后面,他没有躲,就是直直地站在那里,像是出了神,脸上没什么表情,是他们那一家三口中最镇定的一个。

    这份镇定落在大人眼里就是可怜,因为一般家庭越困难孩子就会越早熟。

    可还嫩得很的关捷发不出类似的感叹,他只是觉得吴亦旻那个样子和平时很不一样,让他有点不敢多看,于是他连忙转身走了。

    一个多时后关捷从院子里冲完凉出来,看见包括汪杨在内的几个妇女聚在他家门口侃大山,这才得知同学家纠纷的来龙去脉。

    原来镇明天开学,吴亦旻的爸爸却把他的学费在牌桌上送给别人了,没法子他跑去大哥家找老娘借,老太太被他伤透了心,这回任他怎么卖惨都没给钱。

    他就撬锁去偷,被邻居看在眼里,转头告诉了老太太,老太太上门来找他理论还钱,钱没见着倒是被踹了个窝心脚,爬起来就开始寻死觅活。

    关捷向来是没什么主见的,听成了一个不倒翁。

    叶大妈,除了吴亦旻的爸,他们全家都可怜,关捷觉得有道理。

    下一句李爱黎痛心疾首,老太太这就是自找的,明明都住进了老大家里,的不成器,狠下心肠不要管他,你看他到头饿不饿死。可她来来去去地不忍心,偷着给钱、帮他求情,自己给了对方指望,导致这王八蛋越来越过分,居然连老娘都敢踹了。

    关捷又觉得吴亦旻的爸爸真不是人。

    大人们对于唠嗑的热情仅次于麻将,一起来永远意犹未尽。

    一中的晚自习要上到8点40,路荣行走进院门的时候9点刚过,汪杨开着灯扯着淡,正在等他,而他一抬头,就见关捷坐拥着两把椅子,一把靠坐一把搁腿,正瘫在两家中间的巷子口前面用手背撑着下巴做深思状。

    根据路荣行的了解,一般他越是这样,其实就越是什么都没想,他过去给关捷拍回了魂,问道:“这么认真,是不是在想明天早上吃什么好?”

    关捷屁啊,尾随他进门,将门口的议论复述了一遍。

    路荣行无语地沉默了几秒,一边觉得这真的已经是个老生常谈了,一边确实也同情吴亦旻,因为在他这个年纪,即使他爸再不靠谱,他也只能仰仗对方。

    两人面对面爱莫能助地撇了撇嘴,关捷随即关心起他在一中的新生活,听道:“你们老师凶不凶?你们同学好不好?你同桌男的女的?”

    路荣行才上了两节晚自习,哪儿能知道那么多,都不太确定地:“老师应该是有点凶吧,同学不知道,同桌男的。”

    关捷又:“你学的同学呢,有跟你一个班的吗?”

    “没有,”起来路荣行还真的挺稀奇的,镇上总共就两个初中一共15班,他学班上有56个同学,居然全被散了。

    关捷听完也有点吃惊:“那除了张一叶之外,其他人都到哪儿去了?”

    上午报名的时候学校门口贴了张班级名单表,路荣行嫌人太多,懒得过去挤,现在就是个一问三不知。

    直到他参加工作之后再回到镇,才知道这一年的开学季,少数同学到外地上学去了,另一些因为成绩不好,自己不爱读书,家里也觉得读不出个所以然,干脆九年义务教育都欠奉,把他们送去学手艺了。

    一中的早自习从6点开始,也就是路荣行最迟5点40就得出门,这样他就必须早睡,加上他今天的琴还没练,李爱黎心思细,很快就过来把关捷抓回去了。

    这天关捷入睡的时候,隔壁的琴声还没停息,他喜欢听,觉得和风声雨声没多大区别,可对于院子里的部分住户来,它就是一道噪音。

    于是在几天委婉的投诉之后,汪杨将路荣行的练习时间对半分到了午饭和晚饭之前,路荣行回家就练半个时,练完了再吃饭。

    连李爱黎都孩子太苦了,本来休息时间就少,而且才艺重不过学习,汪杨却显得铁石心肠,从来没过一句可以不练。

    她希望路荣行的心里能练出一股坚持的劲头,不要遇到一点困难就退缩,而将一件事坚持下去的动力,最简单也最难,就是每天都做,形成习惯。

    第二天学报道,关捷自由完最后一天,也开始了他的升初副本。

    没有了路荣行,他照样过得有滋有味,除了因为郑成玉非要强行跟他结仇的王子恺,其他人关捷都合得来,他上课努力听讲,下课满校园乱逛,每天的笑比烦恼多得多。

    只是不同的人和很多件事都会短暂地提醒他,没有一个人能像路荣行那么不计较,吃了他的东西也会给他吃,闹了别扭以后会先服软,也从不用命令的语气对他话。

    路荣行肯定是最好的,但是没办法,远水救不了近火。

    两公里开外的路荣行就没有他这么无忧无虑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学业压力会越来越大,虽然路荣行没有太强的争胜心,但是处在其他人都刻苦的环境里,他要保持一个中等水平,也必须付出努力。

    不知道是不是给关捷面子,靳老师果然来教三班了,他飞窜的人气证明了关捷所言不虚。

    同时路荣行对世界的认知就开始和学质壁分离,从草杆和肉变成了植物细胞和动物细胞。

    而在水杉树林的后面,由于一中的体育校队只有篮球这一项,成绩不好又想自救的张一叶只能弃暗投明,进入了需要满场飞奔的篮框下。

    尽管仍然比邻,但年纪、时间、距离确实日复一日地在拉开关捷和路荣行的距离,好在距离只有短短的一年和两公里,还不至于让他们相互走远。

    关捷照例会逮着时间就往隔壁跑,别人弹琴他就话,叽歪完自己遇到的刁难,再去关心路荣行有没有被人欺负。

    路荣行确实有,不过他犯不着跟这个不点。

    可能是因为一中的学生都是按星期带生活费,相对比学生富庶了不知道多少个等级,所以学校外面流连着一些不入流却自视甚高的混混,他们在学校甚至还有内应,知道哪些学生有钱,是应该重点关照的对象。

    路荣行并不在这些名单之中,他就是有一次晚自习放学,走到卖部的时候饿了,就进去买了个面包,没想到出来还没离开卖部的光线范围,就被三个混混给拦住了,让他把钱交出去。

    其实那会儿路荣行身上已经没多少钱了,但他生平第一次遇到抢劫,没什么经验,有点怕是不假,但同时心底也有一种“凭什么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得干什么”的逞强,第一时间就没有动。

    这反应落在对方眼里,就成了无动于衷和敬酒不吃吃罚酒,其中一个混混为了吓唬他,猛地从兜里掏出了一把匕首,晃动的刀身在灯光下表面有时会淌过一层流水似的光。

    路荣行这才真被吓到了,准备给钱的瞬间身后却传来了店主的怒喝,那三人这才肯空手而退。

    之后路荣行就不在路上买东西吃了,如果他饿了,他就在学校的卖部买那种一两口就能解决掉的零食,上马路的时候就能吃得差不多。

    10月初,镇上的卖部引进了一款新的辣条,叫做霸王丝,甜中带辣风靡全镇。

    不止关捷每天的零钱都孝敬给这个霸王了,连路荣行的同学们都没能幸免,都拿这种辣条当菜吃,夹馒头拌饭不亦乐乎。

    这东西在学校卖5毛一包,校外4毛一包、一块钱三袋,鉴于同学们都不是什么大富翁,于是走读生带辣条的妖风揭竿而起,路荣行因为被抢的教训拒绝帮忙,还因此得罪了几个人,他气,叼什么叼。

    后来其他班有个学生连钱带辣条全被劫,都是后话了。

    因为关敏是住校的,关捷不确定,路荣行想的是如果以后他确定走读,自己跟他这些事也不迟。

    11月中旬,中学联动举行了一场叫做“鸡蛋撞地球”的友谊赛。

    比赛地点在地广人稀的二中,比赛内容是用塑料袋和纸杯自制一个降落伞,将生鸡蛋固定在杯中,参赛选手从同一个高度释放降落伞,以落进地面同心圆中最靠内环且生鸡蛋不破者胜出。

    如果要是没有鸡蛋,鸭蛋、鹅蛋其他蛋都行,前提必须是生的。

    二中跟一中在一条路上,只是离学更远,那天关捷跟着袁老师走到半路,碰到两手空空的路荣行和张一叶,果断偏离航向跟着人走了。

    路荣行对自己的认知很深刻,知道自己四体不勤,什么活动都不爱参加,这次纯粹去凑热闹。

    张一叶却立志要为了体育生的尊严而战,所有竞技类的活动他都积极响应,这会儿提着比赛的家伙,一直让路荣行看他吊着的杯子水不水平。

    路荣行:“平的。”

    张一叶就怀疑人生:“可我怎么觉得这根线好像短了点儿呢。”

    路荣行假装观察,然后口是心非地:“它是短了,你调吧。”

    张一叶继续唱反调,又这会儿看它又不短了。

    路荣行简直烦他,一看见关捷过来就搭住肩膀拉到自己和张一叶中间,强行把纠结狂魔隔离了出去。

    关捷手里也端着个纸杯,明显也是个选手,路荣行量了一下他的装备,问道:“你的降落伞试过没?”

    个别学校看好的种子选手,比如路荣行班上的一个同学,家里是养鸡的,不缺蛋,所以他的降落伞经过层层测试,在蛋的保全上应该万无一失。

    但是路荣行感觉李阿姨应该不会让关捷这么糟蹋家里的鸡蛋,果不其然,关捷摇了下头:“还没。”

    友谊赛的口号是友谊第一,但是路荣行挑拨离间地指了下张一叶:“不要紧,我觉得你赢他肯定没问题。”

    关捷还没话,张一叶不服地插嘴道:“你他妈连个蛋毛都没准备,你懂屁,弟弟他不是选手你别跟他话,过来,给哥看看这根线短不短。”

    关捷闭上一只眼睛瞪了一会儿,不短,张一叶又拉着他探讨技术问题:“你用的鸡蛋还是鸭蛋?怎么固定在杯子里的,我是用卫生纸裹的,你呢?”

    关捷:“都不是。”

    然后两人就见他从杯子里掏出了一坨一坨又一坨的棉絮,杯子里这才露出了一个比鹌鹑蛋还的天蓝色鸟蛋。

    张一叶被震惊到了:“我草关捷,你哪儿来的这么咩咩一个蛋?质量越惯性就越,你他妈是不是偷偷上过我们初中的物理课了?”

    路荣行凭直觉认为事情没这么简单。

    关捷紧接着就摊了牌:“什么直量关心的?我学的课都不想上,还偷偷上你们初中的,你想得美,这是我好不容易在草丛里找到的。”

    路荣行不解地:“家里现成的鸡蛋你不用,用得着你好不容易么?”

    本来是用不着的,但凡是都有意外,关捷有点囧地笑了起来:“我妈给我的那个鸡蛋被我给……煎了。”

    他忘记那是比赛用的鸡蛋了,随手就在锅沿上磕了,然后又不太敢问李爱黎重新要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