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牧州的桃花开了满山，云京还是一片凛风。

    晋王府里的迎春花才吐出嫩黄的花蕊，后花园里的赏景亭当中，南宫婉如坐在玻璃围屏中间，百无聊赖的看着风景。

    梅香从丫鬟里接过托盘，掀开上面的青花瓷汤碗的盖子，里面正是一只完整的南瓜。

    自从上一次王爷从南边回来，吩咐厨房里做了这南瓜盅羊乳蛋羹之后，她们家王妃就喜欢上了这道甜品，时不时就要吩咐厨房里做一次。

    这南瓜颇为巧，个个不过男子掌大，里面挖作中空，蛋液里加了羊乳，南瓜茸和糖，吃起来甜香细腻。

    也不知王爷是怎么跟那些厨子的，这蛋羹只能闻到羊乳的香味，却一点腥膻都不见。

    揭开那南瓜上面的盖，里面的南瓜羊乳蛋羹便散出甜香来，在蛋羹上面，厨房的人还特意用玫瑰花酱点缀了一朵梅花，看着更加精巧了。

    “刚才那匆匆而过的是不是怀山？”南宫婉如突然问道。

    梅香闻言向外面看了一眼，得了守在外面的丫鬟示意才回头，“正是王爷身边的怀山。”

    南宫婉如叹了一口气，“看来王爷又要忙了。”

    着她伸从梅香里接过南瓜盅，咬了一勺蛋羹送入嘴里，嘴角溢出淡淡的笑，“还别，这蛋羹这样弄是真的挺好吃的。”

    旁边的丫鬟们脸上都带了笑意，她们哪里不知道，并不是这蛋羹天下无双，而是这蛋羹是王爷吩咐了给王妃做的。

    怀山拿着一叠纸匆匆进了轩辕澈的书房，“王爷，韩熙命人快马传来的东西。”

    轩辕澈抬头看了眼怀山，从他中接过那叠纸，熟悉的字迹让他一下子就认出来，这是苏锦的字迹。

    这姑娘又捣鼓出了什么东西？

    带着这样的念头轩辕澈一张张的翻看下去。

    看到最后那张完整的缫丝图纸的时候，轩辕澈陷入了沉思。

    他对于这样的器并不大懂，但是他能看明白的是，这个器十分节省人力。

    “宋怀礼在哪儿？”

    “泽工局，这两日，在东海岸晒的盐出来了，加紧送到了云京，就是今天一早到的，宋尚书正在泽工局查看新盐。”

    怀山过来，本来也有汇报这件事的意思，不过一进王府大门就碰到了韩熙派过来送信的，这才拿着信过来。

    “走，去泽工局。”

    轩辕澈把那叠书信一卷，塞入自己的袖中，随后大踏步走出书房，怀山连忙吩咐备马。

    一主一仆跨上马背，朝着泽工局疾驰而去。

    泽工局并不在云京城内，泽工局里都是宋怀礼从全国各地搜罗来的工匠，他们不仅在研究一些利国利民的民用工具，也在研究改进现有的武器。

    甚至于火炮的研究。

    当泽工局还在云京城里的时候，宋怀礼就干过把整个泽工局差点炸飞的事情，宣帝干脆大笔一挥，在云京城郊圈了块地方，给宋怀礼尽情的折腾去了。

    因此轩辕澈和怀山花费了半个时辰，才在泽工局的大门口停了下来。

    守门人看到轩辕澈，立即行礼喊了一声王爷，“宋大人也在里面。”

    轩辕澈点点头，把缰绳丢给过来牵马的人，大步走进了泽工局。

    宋怀礼正在看属下送过来的新盐。

    桌子上那一堆大约有七八斤的新盐，洁白似雪，光从表面上看，比市面上流通的盐质量要好上很多。

    轩辕澈进去的时候，宋怀礼正在喝盐水。

    盐不仅要看着细腻，还要尝起来没有苦涩味，这个通常来是很难做到的，毕竟海水又苦又涩，晒成的盐怎么可能不苦涩呢？

    然而没有。

    用盐论上面的方法制出来的盐几乎尝不出多少苦涩味，比市面流通的盐来，真的是好了不知道多少。

    宋怀礼一回头看到轩辕澈，便立即拉着他走到桌前，“这是第一批晒制成功的新盐。”

    轩辕澈点点头，伸沾了一点盐，尝了一下。

    “苦涩味极淡，可以拿去呈给陛下看了。”

    “正有此意。”

    宋怀礼吩咐人把这盐包了一些放在一边，然后让人把桌子上的盐收拾好，又拿起一个纸包出来。

    这纸包看着不大，打开来之后，便是轩辕澈也是惊讶了一番。

    因为这纸包里同样是盐，但是却比刚才的盐看着还要白几分，而且颗粒更加细腻。

    “这是用豆浆澄洗之后的盐，比刚才的盐应该要更纯净！”

    两人又分别尝了尝，这回几乎是一点苦涩味也感觉不出来了。

    “所用成本如何？”这是轩辕澈比较关心的。

    宋怀礼这种人很少关心银钱怎么花，他通常都是只管实验的结果，这时后面有人走上来。

    “晒盐法需在海滩挖盐卤池和结晶池，因是第一次实验，除了利用潮汐将盐沟灌满以外，每一日都有人将盐沟当中海水灌入盐卤池，待卤水至十成，将卤水转至结晶池，均使用人力，所用工人约五十人。”

    “泽工局有水车，只需改造一下就可海边用风力带动，将会极大的节省人力。”

    “而且盐卤池和结晶池挖好了之后，不需要再弄第二次，这样一来，日后成本将会大大下降。”

    “那么这一次实验制成的盐，成本约是多少？”

    “此次制盐约有一千石，合计一下，一斤盐成本不足三文钱，若是整个晒盐工程建起来，一斤盐应不足两文。”

    轩辕澈花费了一点力气才让自己不会激动到颤抖。

    现在江南的盐收购价多少钱？十文钱每斤，官盐售价几何？十二文钱每斤！

    盐从江南运往各地，交通费用，人员费用，种种费用加起来，早就超过了十二文钱一斤，但是盐价不能涨，一旦朝廷开放了盐价上涨的口子，私盐则会更加猖狂，到时候老百姓更加吃不起盐。

    而现在，他们能以低于江南盐价五倍的价格生产出来盐，而且盐的质量远远好于江南目前提供的盐。

    这其中省出来的钱，几乎可以数百万计！

    “宋大人，我中尚有一图纸，能否请宋大人一观？”

    宋怀礼正打算去见一下陛下，结果接到轩辕澈递过来的图纸，他便被那结构吸引了目光。

    一张张的翻看下去，直到末尾，他直接喊来了下面一个人，“叫杨荣过来！”

    “王爷，这盐的事情就麻烦你给陛下汇报了。”着，宋怀礼拿着图纸匆匆走了。

    这两天，苏锦在韩娇娥的带动下，把家里过冬的被褥衣物全部拆出来洗了一遍，拿着陪嫁时带过来的春季衣裳上身一瞧，已经短了。

    “看来要做新衣服了啊。”苏锦有些无奈的把那些基本上还是新的衣服丢在了一边。

    她跟韩娇娥差不多大，之前还没韩娇娥高，现在倒是比她高了些。

    所以她穿不上的衣服，韩娇娥也穿不上。

    倒是珊珊趴在床边，“这么漂漂的衣服，四婶婶不要了吗？”

    “穿不上了啊。”

    “那给珊珊穿！”韩娇珊有些衣服就是韩娇娥以往的衣服改了穿的。

    苏锦还没出声，倒是韩娇娥有些紧张，“四婶婶，珊珊她有时候穿的就是我的衣服改的，所以”

    “我不介意这个，不过这些衣服也都是新做的，我基本没上过身，大嫂要是不介意的话，倒是可以拿去改了给珊珊穿。”

    刘梅对她不好归不好，却还不至于在她的陪嫁箱子里塞旧衣服，这几件衣服又值不了几个钱。

    在刘梅眼里，苏锦陪嫁的那一箱子东西，还不值苏晨曦随便撒娇要的一条裙子呢。

    “珊珊要！”姑娘很喜欢这颜色鲜嫩的衣服。

    摊在床上的是两套春装，一套杏红的，一套杏黄的，皆是些平常的缎子，不过在这乡下地方，却是难得一见的好料子了。

    韩娇娥看苏锦并不在意，有些艳羡的伸摸了摸那料子，入顺滑，想必穿在身上也很舒服。

    苏锦已经去翻她箱子里的其他衣服了。

    她既然长高了，那么陪嫁的这几套衣服基本上都不能穿了。

    她冬天穿的是新做的棉袄，现在身上也还是那会儿做的夹袄，箱子里还有两套夏装，两套冬装，苏锦一股脑拿了出来。

    “娇娥，你看着这些衣服可还能改一改，要是能改的话，就都拿过去吧，放在我这里也只能扔了。”

    苏锦的这些衣服颜色都很鲜嫩，在箱子里只放了一个冬天，颜色几乎没退。

    那两套夏装是一套碧绿，一套水蓝色，两套冬装袄都是浅粉色，只是花纹不同，裙子倒是一条藕荷色，一条海棠红的。

    韩娇娥记性好，其中一套她还记得苏锦穿过。

    “好看！”韩娇珊哪里见过这么多好看的衣服，姑娘的爱美之心一下子冒了出来，揪着姐姐的衣摆，恨不得姐姐马上就能帮她把衣服改出来。

    苏锦正好转头，看到韩娇娥脸上的宠溺，转回到衣服上时，目光泄出一点羡慕来。

    她心中一动，拿起那套杏红的春装来，翻过来看了看，“娇娥，这里应是当时织坊里收了些尺寸，你等会儿拆开来看看，如果你自己还能穿，就你一套，珊珊一套。”

    韩娇娥回过神来，“那怎么成，既然是这样，那不如我把它放开来，四婶婶你自己穿。”

    苏锦摆摆，“不穿，穿成这样还怎么干活？”

    “再了，我想做新衣服就让你们四叔给我做，女孩子对自己不能气，懂吗？”

    “等你以后嫁了人，可别为了别人委屈自己，能给自己争取的就自己争取。”

    最后苏锦打开自己的首饰匣子，里面放着的几朵宫花已经有些褪色了。

    “哎呀，一直放在这里我都忘了。”着苏锦把那几朵宫花拿出来。

    “反正我也不戴，再这样放着得旧了不好看了，珊珊过来，四婶婶给你戴花。”

    韩娇珊开心起来，嘴里念着戴花花，然后站到了苏锦面前。

    苏锦将那宫花簪在了韩娇珊鬓边，又从首饰匣子里摸出掌大的一方镜子，放到韩娇珊面前。

    韩娇珊顿时睁大了眼睛，“哇，是我耶！”

    “珊珊好漂亮。”苏锦称赞道。

    韩娇珊顿时美滋滋的，然后跑到韩娇娥身边，“四婶婶，给姐姐也戴花。”

    “好。”

    苏锦把剩下的宫花放到韩娇娥面前，“自己挑一朵戴了吧。”

    韩娇娥抿着唇，从里面挑了一朵粉色的宫花，戴在自己的鬓边，脸颊上悄悄的爬上了一片红晕。

    苏锦在一边瞧着，顿时觉得，打扮女孩子这种事情还是很赏心悦目的。

    以后可以给这两个侄女做点新衣服，买点首饰什么的。

    至于她这首饰匣子里，除了这几朵宫花以外，就一根珠花，一对银坠子，一个银镯，连个金首饰都没有，她那个亲娘对这个女儿到底如何可想而知。

    不过苏锦也无所谓，她以后还挣不起一个首饰盒的首饰？

    给两个姑娘分了衣服和宫花，苏锦的嫁妆箱子里就没什么东西了。

    韩娇娥没办法心安理得的接受这些东西，几次欲言又止，却不知道该什么。

    “哎呀，给你们两分了东西，没有给天久的啊。”

    苏锦走到门口，看到那里正跟花玩的起劲的韩天久，一拍脑袋道。

    偏偏她时候没什么玩的会，还真不知道这个时候的男孩子到底想要什么东西？

    那边韩天久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有些茫然的看了过来，随后他看到韩娇娥和韩娇珊头上的花。

    “姐姐和妹妹的花很好看！”

    韩娇珊得了夸赞一脸美滋滋的，“这是四婶婶送我的。”

    苏锦想了又想，最后只得道，“我这实在没什么送男孩子的东西，总不能也送天久你戴花吧？”

    男子汉立刻把脸扭到一边，“我才不要。”

    “对咯，等过两天你四叔回来，让你四叔带你去镇上买，想要啥给你买啥？”

    “真的？”男子汉眼睛亮闪闪的，那种期待的神情特别可爱。

    “当然是真的，四婶婶出银子，你四叔定然不敢违背。”

    “我要弹弓！”男子汉立刻喊出了自己的需求。

    苏锦点点头，“可以，不过玩弹弓的时候，不许对着人打，这是绝对禁止的，知道吗？”

    韩天久被苏锦猛然严肃下来的神情吓到，怔怔的点了头。

    苏锦这才放过他。

    随后两天都过的很平静，就在韩娇娥把给自己和韩娇珊的衣服都改好了之后穿上身的时候，韩南川放假了。

    他大晚上赶到家，一进厨房瞧见个韩娇娥在灶台前忙活，便问道，“你四婶婶呢？”

    “在屋里呢。”

    韩南川转头往房间里走去。

    苏锦正在收拾下午画的花样子。

    她瞧着韩娇娥的绣艺也还算不错，便画了些花样子，打算给这个姑娘，让她以后给自己做嫁衣的时候绣些好看的花样。

    刚收拾好，一抬头就看到韩南川大踏步走了进来，上还提着个包裹，眼角眉梢都是笑容。

    “苏锦，我给你买了两套衣服，你试一下看看还能穿？”

    苏锦从韩南川中接过包裹，“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买衣服？”

    “天都暖了，我看你带过来的衣服，去年冬天穿的时候都有些了，这段日子你还长了一点，那春装肯定也穿不了了，便拜托了织云坊的掌柜。”

    “这是今年云京里流行的款式，苏锦你穿起来肯定好看。”

    此时苏锦已经打开了中的包袱，那面料入顺滑，倒是不错的好料子。

    “这衣服不便宜吧？”

    韩南川没想到苏锦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他一贯觉得苏锦是个花钱从不计较的人，“也还好，这两套衣服才花了十两银子，织云坊的掌柜的还给打了折。”

    苏锦点点头，也不是买贵了，还是便宜了，拿起一套衣服就走到后面打算换上。

    韩南川便在床边坐下，一张张的翻开苏锦画的花样子。

    不一会儿功夫便听到帘子一响，苏锦走了出来。

    经过这段时间的补充营养，苏锦的身体已经不像刚嫁过来时那般弱不禁风了，虽然看着还有些瘦弱，但是好歹脸色红润。

    此时她身上是一件鹅黄色袄，外面是一件粉白色对襟立领褙子，丁香色六幅湘裙的裙摆随着走动迤逦晃动，一头鸭青的长发随意的扎了一下，瞧着韩南川眼睛都快直了。

    “苏锦，你真好看？”

    苏锦抿唇一笑，“真的吗？”

    韩南川怔怔的点点头，“苏锦，我该多买些新衣服给你的，还有首饰，你都没什么首饰。”

    “你可千万别。”苏锦一秒钟破坏气氛，她在韩南川身边坐下来。

    “这头发我都不会挽，你给我买首饰，我也用不上，我只会每天把它扎成一束。”

    韩南川脑子转的极快，“我瞧见镇上摆摊的有卖发带的，也有那颜色鲜艳好看的，我下回回来给你买几根，换着扎头发。”

    “衣服也要多买些，我家媳妇儿就该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穿好看的衣服。”韩南川从来都知道媳妇是要好好宠的，他要尽最大的努力去对苏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