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么些年过去，黄老的愧疚她也看在眼里，最终在心底，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叹命运无常。

    面对太后娘娘的模样，黄老只是淡淡笑了笑，“芝芳，等你活到我这个年纪，便知道，过往那些太过在意的事情都会慢慢看淡的，我如今还住在云林镇，不过是因为习惯罢了。”

    “既然不安全，我便回来住，我都活到这个年纪了，住在哪里不是住呢？”

    芝芳是太后娘娘的闺名，好些年都没人喊过了，太后听了一时也是感慨，只不过听到黄老后面的话还是忍不住皱了眉，“二叔，这话我可不爱听了，哪有不希望自己长命百岁的。”

    “母后的是，二老太爷定要长命百岁的，何苦这丧气话？”轩辕泽也开口劝道。

    黄老便顺着两人的话了下去。

    了一会儿话，太后娘娘身边的桂嬷嬷道准备了些点心，太后娘娘便笑道，“这次永宁去了趟柳城，还和子息口中那个苏姐姐见上了面，问她学了几道点心，便迫不及待的写信回来分享了。”

    “正巧其中一道牛乳布丁又软又好吃，问了太医，婉如吃也挺好，我便让人做了一些，二叔要不要尝尝？”

    黄老点点头，“苏丫头总有些奇思妙想，这布丁又是她想出来的呗？”

    “二叔还挺喜欢这个姑娘？”太后娘娘也有些想见这个姑娘，她的几个孩子，每一个见到她都是称赞的。

    大儿子和三儿子也就不了，那姑娘敬献了盐论，这是利国大事，他那儿子才见了她几回，就一口一个苏姐姐的。

    这回连永宁在信中对着这姑娘也是夸赞不已。

    “是个不错的丫头，心性很好，就是之前可能遭遇了什么坎坷，倒有些像你们和我描述过的沅娘的性子。”

    太后娘娘一怔，“和沅姨像？那倒真是个不错的姑娘。”

    话间，点心都呈了上来，正是苏锦教过永宁的牛奶布丁和栗子蛋糕。

    宣帝最近也是忙碌，早膳都未曾好好用，这会儿正巧腹中饥饿，闻了那栗子蛋糕的香气就有些忍不住，拿起一块吃了，只觉得那蛋糕又绵密又软，入口就要化了，满满都是栗子的香气，正缓解了他的饥饿感，便赞道，“确实不错，也没有太甜。”

    黄老嗜甜这一条是改不了的，对这栗子蛋糕和牛乳布丁也是喜欢得紧，甚至在心里想，苏锦那丫头忒气，竟不曾做这等好东西给他吃。

    若叫苏锦知道了，定是要喊冤，她嫁过来时还不认识黄老，后来认识了，哪里还有栗子这东西？再了云林镇那个地方，根本就没有牛乳卖，又怎么会想到做牛乳布丁来吃？

    宣帝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太后娘娘知道他最近忙就没有留他，不过却问了一句，“那林家可要怎么处置？”

    “林家已经押进天牢了，着大理寺并刑部问审当中。”

    太后娘娘点点头，“这等叛国之辈，定不能轻饶。”

    黄老却突然想起一件事，“陛下，我听林家那庄园已经有了处置方法？”

    “林家家产已经全部抄没进入国库，三弟那苏姑娘立了莫大的功劳，我便把那庄园赏了她，正好三弟她想弄工坊，就叫她折腾去。”

    “圣旨已经在去的路上了。”

    “如此也好，她满肚子想法，正好叫她随意折腾，不得还能折腾出来什么好东西。”黄老也是这个想法。

    云京里这些人是怎么议论苏锦的，苏锦自然不清楚，她正约了韩实在自家院子里，谈的也是林家庄园那块地的事情。

    韩实起先知道苏锦想把那么大一个庄园交给他管，并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而是细细思索了一会儿。

    “苏姑娘有什么想法呢？”

    苏锦坐在那里，喵喵趴在她身边，她的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喵喵头上抚摸着，“我的初步想法是种桑养蚕和种棉花，建织坊。”

    “不过我觉得，我得去看看周边的环境。”

    三千亩大也大，毕竟在这种地方，一家有个十几亩到几十亩地就算不错了，若是上百亩，那得被称为富户，这三千亩地对于一般乡下人来，想都不敢想。

    但是若让苏锦来使用，这地方却只能一般大而已，除去工坊所占地，其余地方全部种上棉花，产能也只能一般。

    若是周围环境适合日后用来扩大规模，这倒还好，若是不适合，苏锦就得好好想想，这块地到底怎么规划了。

    韩实只考虑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他便带着丁孝过来找苏锦。

    “苏姑娘，我想好了，那边的庄园我和丁孝带着其余人过去负责，这边山上果园留两个人在这边。”

    苏锦想了想，“两个人可足够？”

    “我和丁孝，还有其他人一起算了算山上的活，两个人在忙时可能不够，但是闲时绝对够了，咱们主要就套种时忙碌一些，平时照看果园子不需要那么多人。”

    “等到忙碌的时候，完全可以从庄园那边调人过来做事情。”

    略一思索，苏锦点头答应下来，“你们要是觉得没问题，那也可以，不过如果只有两人留在这边，这工钱要涨一些。”

    韩实一听，和丁孝对视一眼，也为兄弟们开心，苏姑娘是真心想着他们的。

    “这当然是苏姑娘你了算。”

    “我和丁孝今天过来主要是想问问，这圣旨大概哪日会到，我们什么时候去那边看看比较好？”

    “再过些日子应该就到了，不过看环境暂时还不急，等旨意到了，咱们优先得考虑那些佃农的问题。”

    若让韩实来，那些人给林家做事情，还不知道和林家关系如何，是否有勾连呢，应该全部解雇了才好。

    不过他也明白，这三千多亩地，光是佃农就不知道要雇多少，若是苏锦全叫他们回家，除非赵将军招一支军队过来给苏姑娘当后盾，否则那些人能把苏锦给生吃了。

    “那苏姑娘你怎么想的？”

    苏锦看了丁孝一眼，丁孝下意识的坐直了身体。

    “我想找人去那些佃农那里摸个底，弄清楚这些佃农都是来自于哪里，是不是有势力分布，各自都是些什么想法等等。”

    丁孝明白苏锦看他那一眼的意思了，他以前是斥候，伪装，探听消息是一把，虽如今坏了一只耳朵，但是混到佃农里面打听一些消息，还不是多困难的事情。

    “这里我也没有什么人，也不会有那专门探听消息的人让我雇佣，所以可能还要麻烦丁孝丁大哥。”

    丁孝站了起来，“东家，这事情就包在我身上了，我定然把消息打听的清清楚楚再回来。”

    “如有危险，记住，保全你自己，以及不要轻敌。”

    苏锦可是尝够了轻敌的亏，对于林家，她现在始终保持了几分警惕，哪怕这些人只是林家雇佣的佃农。

    丁孝都应了下来。

    等到韩实和丁孝走了之后，苏锦才一边摸着喵喵的毛一边想，也不知道五六和九他们怎么样了。

    其实之前苏锦想打听林家佃农的事情的时候，下意识的就想起了五和六，但是一想，这两人已经跟着秋枫走了，现在应该在玄一营当中呢。

    就是不知道他们如今怎么样了，是不是在学什么新本事。

    然后又想到，当初若不是胡六替她打听来林家杨家和杜家的事情，她也不会知道林家这么些事情，又把这些消息告诉了韩熙。

    最后她被杨裕和碧珠派人捉住，恰巧揭开了林家的面纱，导致了林家的覆没，林家的那些田产最终归了她。

    也许这冥冥之中有因果。

    时间一晃便到了祭神这一天。

    九月初九重阳日，一般这一日都需登高远游，但是在凌家塘，或者往了是凌氏一族当中，还保留着祭神的习俗。

    即以秋九月收获的农作物祭飨天帝、祭祖，以谢天帝、祖先恩德，故祭神。

    重阳节前两天，苏锦就和杨二婶子，还有村里另一位陈嫂子一起，开始做这祭神的点心。

    一样样的做好了之后，再用特制的器皿装了，放在单独辟出的屋子里，直到九月九日这一天早上，才由村里的精壮伙子一起抬了往山上去。

    凌家塘两面围山，村子顺河流而居，苏锦家后面那座山因为发现了大猫的缘故，村子里的人都迁到了河这边，而这边的山比苏锦家后面那山要缓许多，而且多为低矮的灌木丛。

    而这座山上便有一座神庙，所祭拜的是哪位神苏锦也不太清楚，杨二婶子也不清楚，知道是神。

    而且她们作为妇人，是没有上山祭拜的资格的。

    村里不管青壮年，还是老人孩，凡是男子，都上山去进行祭神仪式了，苏锦和杨二婶子便过去帮方英的忙。

    一村子人的流水席那也是不的工作量，早几日里正爷爷就让人把食材都买了回来，现在在村里的大晒场上垒起了十来个大灶，其中几个大灶现在正在烧着，苏锦一过去就闻到了饭香。

    原来里面是煮着苞谷饭。

    而那边方英嫂子正指挥着一个妇人将躲好的大块骨头肉往一个大锅里倒，稍微翻炒了几下，就拿着木勺子从桶里舀了酱油往里面倒。

    苏锦咋舌，“还没见识过这样做大锅菜。”

    杨二婶子拍了拍苏锦，“你就看看吧，那锅铲你都不一定能拿得动。”

    苏锦笑了笑，偷偷吐了一下舌头。

    其实不是拿不动，这样一个锅铲都拿不动的话，她还怎么能拉开天狼？不过别人当她拿不动，那就拿不动吧。

    桂花这时候也在大晒场上帮忙，她带着妞妞在择菜，苏锦也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来，“我来帮忙。”

    桂花也没拒绝，杨二婶子干脆也坐下来帮着一起洗菜。

    很快那边山上传来隐隐约约的鞭炮声，杨二婶子松了一口气，“祭神已经成功了。”

    苏锦转身向山上看过去，只看到青烟袅袅。

    “这就完了？”

    杨二婶子点点头，“是啊，一般都是一上午就结束了，那些抬上山的牲畜，点心，果品等，就留在山上了。”

    “这个我明白。”苏锦其实对这所谓的祭神很有兴趣，只可惜身为女子，不能上山去观摩。

    她所了解的祭祀，只有苏氏的祭天，而那一场祭祀，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去准备，她几乎是提前一个月就要斋戒，然后专心致志的布置祭天大阵。

    最后祭祀开始的时候，苏氏一族十二位长老全部列席，她守阵眼，十二位长老各守一道阵门，最后以她的性命，换来天赐的苏氏传承。

    一是灵瞳，将会在苏晨曦身上得以继承，其二便是她体内的空间。

    但是无论是苏氏典籍还是族中长老，都没有人提过，苏氏传承竟然有这样一个空间传承，苏锦只能猜测，或许曾经那些为了双胞胎姐妹兄弟牺牲的那些人，也有曾经到了异世，继承了这个空间的人。

    山上的人渐渐回来，晒场上一下子热闹起来。

    男人们坐在一起开始吃席面，那些菜一道道的上到桌子上，又很快被吃光，随即有新的菜上来，正如流水不断。

    孩子们胃口，吃饭之前又吃了糖，这会儿吃几口就饱了，便在晒场上追逐打闹。

    稍大些的孩子就聚在一起想点子，想要好好的玩一通。

    苏锦坐在一边，笑着看那些孩子，头一转，不经意间看到一个男孩子站在那里，满脸艳羡的看着那群围在一起的男孩子。

    祭神这样的日子里，就苏锦所见，这些孩子上身的就算不是新衣裳，那也是整齐干净的，只有这个男孩子，不仅裤腿短了一截，上面还沾了不少泥巴，上衣上面还有个不的破洞，露出里面凸出的肋骨来。

    头发几乎一团糟，脸上也是乌漆嘛黑，乱糟糟的。

    桂花见苏锦的目光一直没收回来，就顺着看了过去，看到那个男孩子怔了一下，随后叹了一声。

    “那就是草丫的弟弟了，自从草丫去了镇上之后，她的这个弟弟在家里的待遇越来越差了，如今他那个癞子爹和后娘都不管他了，成天在村子里晃荡，有爹娘也跟没爹娘没什么区别了。”

    “而且他早就被他那个后娘养废了，以后真不知道他要怎么办。”桂花又是叹息一声。

    桂花自家两个孩子，她自己又是个当母亲的，看到好好一个娃最后成了这样子，心里无不惋惜。

    苏锦听到草丫这个名字还怔了一下，草丫，也就是碧珠如今应该已经在云京的天牢当中了，当然如果她的孩子还在肚子里的话，那么应该会等她肚子里的孩子落了地才会定罪。

    林家叛国通敌，将武器卖给海寇，这是死罪无疑，但是这种事情碧珠肯定不知道，她会被林世达带走只是因为她肚子里有了林世达儿子的种。

    而碧珠作为绑架她的主谋之一，就不知道会定什么样的罪了。

    想了一会儿，苏锦又把思绪抛开，有轩辕澈亲自下令，碧珠定然是没有什么好结果的。

    “苏锦，苏锦”桂花推着苏锦，“你在想什么呢？怎么突然就发呆了？”

    苏锦回过神来，摇摇头，“就是在想，世事有时候也无常的很。”

    林家的事情，苏锦挑着了两句给桂花，所以她也就知道林家犯了事逃走了，然后被抓到了，当时草丫也被带着一起走了，同样被抓住。

    听到苏锦这话也就叹了一声，“可不是世事无常？那草丫狠了心把自己卖进了林家，本以为她自此能过上好日子，结果她非得自己作，如今林家犯了事，她也落不到什么好处。”

    “这一家子，姐弟两个都废了，真是”

    真是什么，桂花也不出来，她能什么呢，命运无常？

    苏锦倒是笑了，“嫂子别被我带着也心情低落起来，这可是个大喜的日子呢！”

    此时已经是半下午，流水席渐渐的撤了，那些青壮年男人开始挑来柴火，在大晒场上堆了特别大的篝火堆起来，然后在旁边还堆了几个的篝火堆。

    然后又推了一板车红薯过来。

    “我们晚上吃烤红薯！”

    围着他们的孩子顿时起哄起来。

    韩南川一直被里正爷爷抓着在帮忙，直到傍晚才有空能歇着坐了一会儿，他捧着个红薯过来找苏锦。

    只见他蹲在苏锦面前，心翼翼的把那个黑糊糊的红薯剥开来，露出里面热乎乎的红薯，递到苏锦的嘴边，“苏锦，心烫。”

    苏锦张嘴咬了一口，这才看向他被黑灰染的黑漆漆的指，“你呢，不烫吗？”

    “刚才在外面放了好一会儿，外壳不烫的，就是怕里面还烫的厉害。”

    “也没那么烫了，你也吃两口。”

    韩南川应了一声，低头咬了一口，“挺甜的。”

    “嗯。”

    “那苏锦再吃一口。”

    苏锦又凑在韩南川递过来的吃了一口红薯，两人就这么你一口我一口把一整个红薯给吃完了。

    韩南川看着自己满是黑灰的，让苏锦坐在这里等等他，他去洗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