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烦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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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事没事,我就是想到弟弟你以后怕是要多辛苦,这才伤心起来,非是你姐夫对我如何了。”陈五娘一边拉着陈群往屋里走一边解释。

    “你姐夫待我如何,你还不知道吗?”

    陈群神情一松,和汪掌柜打了一声招呼,就在汪掌柜对面坐了下来。

    陈群和陈五娘乃是嫡亲的姐弟,一同逃亡流落至此,幸得汪掌柜出相帮才在这云林镇落了户,后来汪掌柜和陈五娘互生好感,便结为夫妻,这么些年,虽有些龃龉,却不曾大吵过的。

    汪掌柜在云林镇也颇有些实力,他父亲在时,不过只有一家的干货铺子,传到了汪掌柜上,却给他开成了一家货行,这云林镇同东平县,乃至于隔壁镇来往货车,其中有一份便是这汪掌柜的。

    因此汪掌柜才能接下了韩熙给的这笔生意,所求自不是赚钱,而是结个善缘。

    如今这善缘才显现出来。

    汪掌柜也不犹豫,当下把苏锦的想法,以及他给苏锦提的建议都了出来。

    陈群也不是粗莽之辈,闻言皱着眉想了好一会儿,“那琳琅县主非要把田地都收回去吗?”

    “是的,我听她的意思大概不会改了。”汪掌柜能感觉到,虽然苏锦没有详那些计划,但是他亦有消息渠道,一听苏锦所,便与那消息联系起来。

    “今年前些时候,从云京传来消息,泽工局已经研制出了四转织布,那四转织布的织布速度要比普通织布快上数倍,我怕是就这三千余亩地,都不足以支撑琳琅县主的织坊所用,更别要把田地佃出去。”

    陈群点点头,他这个姐夫颇有些能耐,他得到的消息自不会有假。

    “那琳琅县主,要把那散在各村的田地卖了?”

    “正是,我想大概是因为那些田地分布太散,不好管理罢了。”汪掌柜干脆把自己的猜测了出来。

    “只是不知道作价几何。”

    “应是与市价无异,这位琳琅县主应不是个以势欺人的,弟弟你可是想买地?”

    陈群缓缓点头,“地要买,毕竟家中老还要养活,这种棉、织坊之事,也该好好争取一番。”

    汪掌柜思量了一会儿,“如此也可,若那买地的银钱不够,我可以借给你。”

    “不过琳琅县主之事,你需好好考量一番,那严家不是吃素的。”

    陈群点头,“我也不怕他,而且他已经纠结的人想要大闹一番,如果他真的这样干的话,一定会惹恼那琳琅县主的,我应该想想这事情该怎么操作。”

    “你做之前和我商量一下,我看那琳琅县主是个磊落之人,你若是在中间耍了什么诡计,叫她看出来惹了厌烦就不好了,她弄的这个事一旦宣扬出来,一定有不少人想要去试试,别把我们的优势给弄没了。”

    那陈五娘听了也过来劝,“你姐夫可是送了一箱子东西过去,别费尽心思,最后落得一场空,那就亏大了。”

    陈群赶忙点头,“我知道的,姐姐姐夫,那我先回去和其他人一起商量商量。”

    “那弟弟你快些回去同他们商量,待商量定了再和姐夫仔细。”陈五娘赶忙吩咐道。

    苏锦,汪掌柜,陈群等心中各自有了计较,东平县正阳街上,韩南川却正和衙门里人打了招呼,从里面走了出来。

    原来这些日子,云林镇衙门就宋先生和梁捕快在,又恰逢林家案件底细透露出来,令镇上人心惶惶之时,又有不少平时依附于林家或是同林家有罅隙的人闹出些不大不的事情来,叫这两人忙的不可开交,这土地交割之事,便无法进行。

    又有那楚瑜楚大人镇守东平县,因此县衙门不敢怠慢,前一天叫人和韩南川一起,把林家土地都丈量了,这天一早尽皆核实完毕,将诸多地契和房契换了名姓,让韩南川替苏锦按了印,这林家土地也就改了苏姓,自此和那林家再无关系。

    这云林镇也就再没什么林家了。

    韩南川从衙门里走出来,外面日头明晃晃的,已然是临近中午,他想起之前接到的消息,整了整神色,抬脚往春来楼的方向走过去。

    春来楼二楼雅间,有一间门口守着一位高大的侍卫,不叫那寻常人靠近这间雅间。

    这里面正是楚瑜办公之所。

    他身份不同寻常,原本打算在东平县衙门里办公,然而东平县县令于阳德早就让轩辕澈叫人拿了,同杨晨林一道下了大狱,如今在等刑部并大理寺的审判下来,这丢官是免不了的了,至于性命能不能抱住,还未可知。

    而牧州和东平县都要来新的官员是铁定的,早有各种风声传出来,只是传言众多,哪一个是真的却无法确认。

    楚瑜在东平县衙门里不过一天,这衙门的门槛都叫那些人踏薄了一层,而且楚瑜此人名声于云京当中有一些,到这地方却无多少人知晓,那些人也不怎么怕他,楚瑜本就是个骄傲的性子,哪里容这些人放肆?

    只是他身负要责,需在东平县停留一段日子,干脆把办公地点从衙门里搬到了春来楼,楼下有闵掌柜派的人拦着,二楼入口处又有人拦着,再在雅间门口派了侍卫,重重守护之下,这才清静了许多。

    而那些公务,也由东平县衙门中人接到之后送往此处,虽耽搁了些功夫,可都不是什么要紧事,也算不得什么。

    韩南川到了春来楼,先是同闵掌柜打了招呼,闵掌柜微胖的脸上带着笑,同韩南川打了招呼。

    “韩公子,倒是许久不见了。”

    韩南川也是笑,“不过才几月功夫,闵掌柜别来无恙。”

    闵掌柜哈哈一笑,“楚大人已等候韩公子多时,韩公子不如这就上去?”

    韩南川点点头,在闵掌柜的带领下到了雅间门口,闵掌柜上前同那冷脸侍卫低语几句,那侍卫看了韩南川一眼,打开雅间的门,同里面低声了几句,才大开房门,朝着韩南川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韩公子,请。”

    韩南川点头道了谢,抬脚走进雅间里面,只见这间雅间本是以梅为主题,这会儿其中饭桌已被移走,换了一张黄杨木大案,案上公文堆叠竟有臂高,楚瑜身旁一名书童,眉清目秀,此时正在给他磨墨。

    “草民韩南川,拜见楚大人。”韩南川上前行礼,楚瑜中的笔写完最后一划,才搁了下来。

    韩南川抬头时正好看见楚瑜的字,只见他一笔字笔走龙蛇,铁钩银画,气势磅礴,比之凌章的字还要凌厉几分。

    这字若非十几年的功夫练下来,绝对没有这样的气势。

    韩南川心下佩服之余,也觉得自己的字该好好苦练一番,方能拿出来见人,否则等到考试时,他的文章做的再好,字入不得考官的眼,可不是白费一番功夫?

    楚瑜起身招呼韩南川坐下,“韩南川,幸会。”

    韩南川也不在意,自袖中抽出一封厚厚的信,递给楚瑜,“此乃我从柳城回转时,王爷交与我,叫我若有会见到楚大人,转交楚大人便是。”

    楚瑜神色一动,“王爷那时便算得会是我来东平县?”

    韩南川不语,此等谋划,自是轩辕澈提前布下,而且韩南川心中有感,这封信定然同他家苏锦有所干系,否则不会叫他转交给楚瑜。

    韩南川此番猜测对了一半,这信中所述之事确实与苏锦有一定的干系,但是并非韩南川来送不可,轩辕澈还是想叫韩南川同楚瑜结个善缘。

    他既看中了韩南川,便有心叫自己底下的人都同韩南川来往一番,叫这些人也瞧瞧韩南川,好明白此人并非全靠苏锦,若叫他自个儿努力一番,来日未必不能成为人上人。

    “花月穷游宴王爷真好一番算计!”这信中自是将那游宴的计划简单了一番,重中之重还是苏锦这块地的处置。

    江南之地多年偏居一安,众多豪族于江南安稳之地发展,不仅家家拥有私兵,且把几条经济命脉握在了各大豪族中。

    盐自不必,那盐从各大盐栈收购而来,不过两文钱一斤最多,各大豪族更能把价格压至更低,便是一文四五厘之数也有的,而江南将盐卖与朝廷,价格却要十文甚至更多。

    这还不是利益最大的买卖,再有铁一项,此前江南接连发现几座铁矿,皆叫豪族把控了,那些铁矿最终变成了各种武器,其中上等用于江南武装各自私兵,中等或是下等,有不少叫他们用于买卖,再剩下来的才上贡朝廷,用于北方对抗狼族。

    除却铁,还有那粮食,茶叶,丝布生意,样样都是赚钱的口子,叫那大把大把的银钱顺着这些口子流进了江南豪族的口袋,却慢慢掏空了朝廷。

    如此朝廷便能叫江南日渐削弱。

    然而宣帝以及朝廷那些官员亦不是傻的,这些年泽工局运用了各种技术,培育了各种良种,叫北方土地上也能高产,渐渐能让北方大地人们温饱满足。

    而后又有苏锦献上盐论,采取晒盐法制成新盐,这新盐较江南盐栈之盐,质量还要好上不好,泽工局又进一步节约成本,叫那一斤盐成本竟只得一文钱左右,朝廷在盐之一事上有了底气。

    再者贩私盐乃重罪,即便江南豪族,也不敢轻易将私盐往大江南北随意贩卖,如今他们已经得了消息,再有更多计谋之前,怕也只能忍痛受损。

    楚瑜看完信,轻叹一声,如今朝廷又把目光投向了另外一个地方。

    江南豪奢,有松江,金陵,锦城三地纺织业极为发达,江南所用丝绸锦缎,几乎都是出自这三个地方,其中松江以纻丝布,丝绸最好,金陵素罗,织锦,锦城提花缎最佳。

    因此江南便是那普通人家,也敢无视朝廷禁令,穿上那么一两件由绫罗丝绸织成的衣裳,再差也是棉布。

    北方却不同,北方不种桑养蚕,就是棉花,也因前些年战乱之故,十室九空,无人种植,这些年产量虽有上涨,却也因为大量人口回迁,完全无法满足人口需求。

    因此北方人多穿麻衣,与江南相比,简直天人之隔。

    而苏锦所为看似简单,却带领了一个先河,那便是蒸汽缫丝和四转织布的应用,你那棉花产量依旧跟不上啊?

    其实不然,泽工局已经研制出新的棉花种子,产量较以往上涨不少。

    只需一年下来,若是苏锦这织坊产量大增,便不乏有人跟风建立织坊,一旦北方棉麻生意能自给自足,给予江南的冲击那是必然的。

    松江,金陵和锦城,各自最好的织物,仅供江南豪族使用,这些织物所有的利益空间其实有限,更多的还是给平民使用的棉布等,而一旦北方行成产业链,可不就要叫这三个地方的产能过剩了吗?

    到时楚瑜只需想一想,便能得知结果如何。

    可是即便这锦城是楚家的大本营,这织造也是楚家本身的营生,楚瑜却并未因此有一丝一毫的放松,而是看向韩南川。

    “韩南川你可看过信件内容?”

    适才韩南川把信交出去的时候,信上漆印均在,定是没打开过,韩南川心中无惧,面上便也坦坦荡荡。

    “未曾看过,不过也能猜得几分,可是与那庄园土地有关?”

    楚瑜点头,“正是同圣上赏赐于琳琅县主的田地有关,王爷在信中提及,此方土地将要种植棉花,建造织坊?”

    “我与苏锦正有此打算,只是并不完全种棉花,我们还想辟出一块地方用于种桑养蚕。”

    楚瑜思虑一番,“若是种桑养蚕,不如再寻一块地方。”

    “我这一次过来,还带了泽工局新研制的棉花种子,共有几十斤,怕是要让县主辟出一块地方试种,种植过程,结果,棉花质量如何,怕是都要记录下来,报与泽工局知晓。”

    “新种子?”这事情韩南川却不知晓,也不知是轩辕澈无甚把握,才未和他们提起,还是另有打算?

    “正是泽工局才研制出的,在那庄园种了一轮,效果显著,要叫县主试一试可能用。”

    “这我要回去同苏锦商议一番。”

    “合该如此。”楚瑜并未生气,反而是让人将种子取来一袋,交给韩南川。

    两人将事情商量的差不多,已经过了中午了,闵掌柜过来询问,楚瑜就邀了韩南川一同吃午饭。

    席间,楚瑜和韩南川不再谈公事,就韩南川读书上的问题,又或江南形势谈了几句,楚瑜便对韩南川有了更多了解。

    待到午饭结束,楚瑜表示那些种子不日将送过去,这才和韩南川道了分别。

    同韩南川分别之后,楚瑜又回到雅间继续查看公文,他身旁书童继续做些磨墨整理书卷的事情,过了好一会儿,楚瑜才侧头看向他。

    “青烟你可是有什么疑惑?”

    青烟摇摇头,不出声。

    楚瑜放下笔,“此次你来我身边服侍,似有许多话想,若想问,那边问吧。”

    这青烟并不是楚瑜身边常跟着的书童,那书童叫他留在了云京,而这书童,却是从江南楚家而来,得知他要来东平县,由他父亲安排送至此处的。

    青烟犹豫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公子离家这许多年,可找到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楚瑜今年二十有一,该在去岁行加冠礼,江南子弟,加冠礼必要在自家祠堂拜祭祖先之后,由家中长辈亲自加冠,才算礼成。

    然而楚瑜自十五岁离家,已有六年未回江南,这加冠礼自然也不曾回楚家。

    楚家乃是江南世家,族中子弟甚多,似楚瑜这般自聪颖之人虽然不多,却也不至于少了他一个就要就此没落了,因此楚瑜离家,族中长辈未曾出阻拦,却也不再提供任何资源与他。

    倒是楚父,身为楚家嫡枝一脉,对于这个儿子,还是相当关心的,甚至父子两个还私下里见过面,就楚瑜的一些想法父子两个交流过。

    至于楚瑜因何离家,不仅仅是在场的青烟,就是楚家众人,也是知道那么一点的。

    在楚家这样的大家庭之中,子弟众多,便免不了明里暗里的争斗,楚瑜原本不屑于此,却在有一日叫自家兄弟算计了,差点着了道送了一条性命,然而那兄弟因是他父亲嫡亲兄长之子,楚父兄长正是楚家家主,族中长辈卖与族长面子,便只是从轻发落了事。

    楚瑜自是不甘,然而不甘又能如何,便一腔闷气离了家。

    楚母对此事也颇为愤愤不平,楚父原本因着兄长私下里道歉原谅了兄长,却又因妻子日日怨念,也同兄长之间生出了罅隙,就想分家。

    然而楚家祖训便是不分家的,这等打算只好作罢。

    后来楚父得知楚瑜打算,知道楚瑜在为朝廷做事,心中重新燃起希望,想要借由此事彻底与楚家分开,自成一脉并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