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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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甸甸的, 怒涨的。

    嬴妲怔住了, 本来闯入里间时,已经泛红的双颊,近乎要滴血了, 她畏惧地往后退了半步。

    萧弋舟皱着眉头欣赏她的神态, 慢条斯理地、从容地走出来, 好像这个见色起意的不是他,还能非常君子地拉上外袍,走了过来。

    “子郢于我有恩?好, 姑且算是。你若不,我对他还能非常客气。”

    嬴妲不解, “我了呢?”

    萧弋舟微微耸肩, 棱角分明的面孔, 写满了阴沉。“他为何答应护送你至兀勒?对你无所求?”

    嬴妲呆了,“是苏先生领我去的,子郢欠了苏先生一个巨大的恩情, 尚未还清, 何况派一二十人护送我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再者他也不是无求, 他让我给萧煜带一句话的。”

    她唯恐萧弋舟不信似的,忙又点了点头, 确认是这样。

    萧弋舟更犯疑, “给萧煜带话?他几时与萧煜有什么交情了?什么了?”

    嬴妲咬唇, “这我不能告诉你。”

    这种信誉还是要守的。

    萧弋舟心道从萧煜嘴巴里没有他撬不出来的秘密, 为难嬴妲,让她心里又不快活,他不问了。

    嬴妲心如鹿撞,脑中一团乱麻,还在想着方才眼中所见,她知道不该答应萧弋舟无礼的条件,既然不娶,留在他房中让人非议,一时想逃走了。

    风吹入内阁来,卷起重重泛着银光的珠帘,满室留香,桌上的一只犀牛角纸镇,压着几张薄素宣,被风卷得哗啦作响。

    萧弋舟走过去,将纸压好。

    转身时嬴妲已偷偷溜到了门口,黑眸泛起阴沉的笑意,“已亥时了,你还要去哪?”

    嬴妲还没想好辞,他人高腿长,三步迈到他跟前,沉沉地压迫而来。

    她娇呼一声,人被他大袖一卷,托到了床帏里,他手一扯,帘帐纷纷弹落,嬴妲呆了,他带着几分冰凉寒意的薄唇在她的脸颊上吻了吻,咬着她的嘴唇,眸子里都是得逞的快意。

    “你……你别欺负我……”

    软语在怀,娇声莺语,萧弋舟自认本来便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哪能放过她,一时撇了撇眉。

    她更紧张不安。

    “婚、婚……后,再……我……”

    她结结巴巴不清楚,萧弋舟大致能听明白意思,本来不想如此要她,但仔细一想,已经如此了,流言蜚语只会传得沸沸扬扬。只要她没在婚前怀上,欢好与否改变不了什么。

    当然只不过是想法罢了。

    公主开始在意这些。

    他也会尊重她。

    “那给我揉几下,行不行?”

    他的大掌笼罩下来。

    压根没有嬴妲不行的权力,她怔怔地发出一声喘气,咬唇道:“你总是欺负我。”

    萧弋舟将她平放下来,拉上被褥。

    “我从不‘欺负’女人。但你除外。”

    他一口咬住了嬴妲的耳珠,她敏感地发颤,嘴里哼哼不停,又娇又哑,带了一丝哭腔。

    *

    大早起来,嬴妲还困在萧弋舟怀里,约了两名耆老来教她医术,结果竟睡到了日上三竿,她睁开眼时,苦恼地发出一声叹息。

    一定是窝在萧弋舟怀里,他的胸膛遮住了窗外的日光,她才醒不过来。

    萧弋舟将她欲作乱的爪子一把握住往怀里揣了起来,“我让两名大夫今日不来了。”

    “啊?”

    萧弋舟对她的反应很不满意,“我明早要点兵南下。你不陪我一日?”

    嬴妲更惊愕了。

    “怎么突然就……你要子郢?”

    她俏脸一板,好像在指责他忘恩负义。

    萧弋舟嗤笑两声。

    “我他又如何,你要我?”

    嬴妲自然不会朝他动手,正要与他讲讲道理,不子郢与他的私人恩怨了,淮阳兵家之地,拉拢过来,就开了南下的关隘。

    萧弋舟将她腰肢握了一把,嬴妲怕痒,哼哼了两声,他笑道:“不是。子郢发兵求援了,我怕他顶不住陈湛的五万大军,宜早不宜迟。”

    这事确实是要趁早的。

    只是萧弋舟一直在等着机会,都被逼到这个份儿上了,子郢竟对他一句软话都没有,借兵二字得字字铿锵,唯恐低人一筹,这个少年确实有几分傲性,却又不如濮阳达烈性如火,若是在他麾下,定很对胃口。

    没曾想萧侯忽然犯了头风病,嬴妲忙收拾好了药箱针灸带过去,两名耆老也匆匆赶往,他们开方抓药,嬴妲为萧侯施针。

    她跪在萧侯榻下,和顺而温柔,专注地为他施针,萧侯见了她,皱眉道:“那竖子怎不过来?”

    嬴妲忙道:“他被东方先生叫去议事了,明日或要出兵。”

    萧侯道:“算了,我也不是什么大病,头疼扎几针舒爽多了。”

    “侯爷需要静养。”

    萧侯道:“你已住在我家,还叫侯爷,听了心气不顺。”

    他表情不自然,大有一种被逼的架势。

    嬴妲怔然地去看嬴夫人,嬴夫人双目清亮,对她使眼色,她脸颊一红。

    “……沅陵不出。”

    嬴夫人抚了抚她的手背,“咱们西绥不唤公婆,媳妇儿管夫家父母,亦称父母,你拿我俩当你双亲,日后不要见外了。”

    嬴妲不知西绥礼俗,觉得这确实比公婆要容易启齿,乖乖地喊了两声。

    嬴夫人笑容满面,连萧侯都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别扭地受了。

    为让嬴妲习惯称呼,嬴夫人不但扯了个谎,还要留人下来多一会话,多听几声软绵绵的“母亲”,她从生下萧弋舟之后,后头再无所出,多年盼得一女,但天不遂人愿,幸好还有儿媳要嫁到家中来,也算是个安慰。

    这厢完话,萧弋舟却提前了一日点齐并将,率军出了兀勒。

    嬴妲从清风堂出来时,只得一个口信儿,萧弋舟已走了,她虽失落,却没有分毫怪罪不理解,只是沧海阁主心骨一不在,又冷落了不少,鄢楚楚主动过来与她话。

    嬴妲尽力修复和鄢楚楚的交情,交谈数句,心结尽解。

    “软软,公子如今日一般不辞而别,来日可能还有很多次,你心里要有准备才好……”

    “我明白,”嬴妲温柔地替他斟茶,“他平安就好,余事皆不重要。”

    “不过我知道,他还从来没有输过。陈湛虽有精兵强将,也远远不是萧弋舟敌手,只要他没有后顾之忧便好了。”

    鄢楚楚一直便觉得嬴妲善解人意,除却骗她的那一回。“那淮阳将的话,可信么?怕不是要为公子做一个布袋阵,诓他的?”

    嬴妲倒从未担忧过这点。

    “我虽然与淮阳将缘悭一面,但依然觉得他品行正直端方,是个可靠之人,何况陈湛夺得天下,他既然敢揭竿而起,便是不服新政,何必又冒着得罪西绥的危险,要与萧家为难,如此也两头得罪腹背受敌了。弋舟也是想到这一点了吧,他才亲自前去的。”

    鄢楚楚意味不明地凝视着她,“软软,你看人的眼光,一直是不好的。”

    嬴妲一愣。

    她除了看错夜琅,别的可没出过大的差错啊。

    “唯独择婿上,我倒要钦佩你了。”

    嬴妲脸皮薄,一扯到这件事上便易脸红,不过鄢楚楚。

    “当年天底下最出色的十几位青年才俊,皆向公主求婚,公主一概看不上,只对西绥世子情有独钟,是怎么一回事?怎么眼光好了那么一回呢。”

    嬴妲赧然地垂眸,手指绞着裙裾边一根豆绿丝绦,声道:“这是不准的,要看机缘。我只喜爱他,别的再好的男人都入不了眼。明明知道他很多缺点,那时话都不利索,可我还是觉得他很好,一定也是因为太好了,所以老天觉得不公平,要让他做一个结巴。”

    性情圆融温柔如鄢楚楚,愣愣听完,忍不住放肆地笑话了起来。

    *

    萧弋舟了个喷嚏,难受地揉了揉鼻尖。

    穆红珠策马跟进几步,与他并辔而行,才出兀勒,南下天高地阔,西陲冰川凝矗,视野开阔一览无余。

    她忽笑靥如花,胳膊肘推了一下萧弋舟,“我要讨的恩情,还没问你讨。”

    萧弋舟正色起来,“狭道相助之恩,萧弋舟记着,请穆姑娘示下。”

    他声音朗朗,正气凛然,穆红珠却皱眉,压低嗓音道:“你收敛点儿,跟上来我有话同你。”

    萧弋舟仿佛猜到穆红珠要的,并未急着回应,远处横坡下忽疾驰而来一对斥候兵,急报传来。他如蒙大赦,长长松了口气,正色下马相迎,随着世子勒缰下马,身后骑兵也随之跃下马背。

    斥候扑通跪倒,“世子,急报传来,子郢大军恐抵挡不住三日,子郢传信而来,愿意大开城门迎我萧家军,万人之众,尽可入城。”

    子郢这意思是,愿意完全敞开大门,萧弋舟要派多少驻军入城都可,俨然是要将一城相送。

    但这样大的让步,很难不令人怀疑,东方先生走上来,“他有何条件?”

    斥候道:“他,只要世子将身边的美人送给他,他必以正妻之礼,迎新妇入城。”

    越,萧弋舟的脸孔越暗沉,他冷然喝道:“痴心妄想!”

    他走回去,牵住缰绳,冷笑道:“让他一城皆沦为陈湛附庸,销声匿迹都可,要我的女人——”

    “世子,”斥候皱了皱眉,胆大妄为地断了世子的暴怒之语,“他要求娶的不是沅陵公主。”

    萧弋舟一愣,脸色微微僵住。

    不单他,连同东方先生在内,都一齐以为子郢是动了对公主的主意,然没人能想明白,沅陵公主犹如一只烫手山芋,子郢兵少将寡,何以敢接,没想到竟是一场误会。

    “是谁?”

    萧弋舟神色冷漠。

    那人战战兢兢回话:“子郢将军,斗胆,求娶的是世子身边的楚楚姑娘,若得楚楚姑娘为妻,便任许世子驱驰,绝无二心。”

    穆红珠慢慢悠悠骑马而来,抚了抚眉鬓,目露疑惑笑道:“这倒奇了,他不知道楚楚姑娘跟着世子以前是做甚么的?当真要娶的是楚楚姑娘,不是我们世子身边千娇百媚、倾国倾城的前朝公主?”

    萧弋舟睨了她一眼。

    斥候双股发颤:“是。子郢将军还怕下人传错话,亲自与人再三陈词,人也自己询问过,确是楚楚姑娘,若世子答应,今夜子时便可入城。”

    以一个婢女,换一座城池,听起来于萧家很划算,东方先生都略有动容,但他又万分清楚世子个性护短,纵然是婢女,也不好轻易开口,避免惹祸上身。

    萧弋舟冷冷道:“楚楚也不是物品!”

    他翻上马背,虽然严词拒绝,但面色比先前稍霁。

    萧弋舟领兵回城,让斥候去传话,条件不允答应,如子郢执拗,尽管由之。

    一行人浩浩荡荡回了府邸,这时鄢楚楚与嬴妲还坐一块儿话,鄢楚楚手中弄着针线,绣出了花样儿,嬴妲手里不停地跟着学,宫中也有嬷嬷教她针线,但嬴妲兴致不浓,于是一直偷懒盹,插科诨,学了个半吊子水,鄢楚楚不厌其烦教她收针,笑道:“你这手艺,恐怕还不如世子呢,真真是要让人笑话咱们这阴阳颠倒了。”

    “啊?”嬴妲才不信。

    鄢楚楚正要话,忽见窗外人头攒动,声音鼎沸,鄢楚楚心下犯疑,让嬴妲将手里最后几针收完,自己下楼去寻人,正撞见棠棣面容忡忡迎来。

    “楚楚姐,我方才听到了风声,觉得事有不对,就急忙来了,世子他们还在前厅话,几位先生都在劝着世子。”

    “劝什么?”

    “劝着,不如就答应了子郢要求,将……将楚楚姐你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