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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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天生绵软的嗓音, 因为在他面前渐渐地放开,直酥媚入骨, 荡人魂魄。

    萧弋舟的指腹停顿了少顷, 待她露出疑惑的神色俯身看他时, 又再度施展手法替她揉捏, 孕妇时常头晕、脚胀,他的力道收得稳,不轻不重,揉按得嬴妲仿佛一块剔了骨的鱼肉, 任由他宰割, 温顺柔滑。

    “萧家祖传, 头胎必定是儿子。”

    他仿若喃喃自语的话, 让嬴妲怔然之后, 无声地笑了起来。

    萧弋舟抬起眼睑, 沉声道:“你别不信。”

    嬴妲煞有介事地颔首,“我信,夫君什么我都信的。”

    他感到有些懊恼,替嬴妲脱了一双木屐揉了一盏茶的功夫, 将她的双腿抬上了榻, 自己去沐浴了一遍。嬴妲体肤微凉, 晶莹润滑,走了一程路竟然也没出汗, 不过她还是跟着下了榻, 走到了绿花鸟纹丝质屏风后。

    夫妻俩一道沐浴之后, 萧弋舟用亵衣裹了娇妻,将她抱出来安置在榻,躺了下来。

    深夜里,碧纱窗外传来幽幽蛩鸣,碧色的萤火星点地自映着半昏月色的窗扉间曜动,烛影透过帘帷,似将深红的帐子灼穿了烫洞。

    呼吸声在静寂的夜里变得格外清楚。

    萧弋舟侧身抱住了他。

    嬴妲的呼吸便渐渐急促了,“夫君,这样的日子像是偷来的。你又要走了。”

    萧弋舟沉默少顷,抚了抚她的长发,“乖。”

    嬴妲心里埋怨着他连敷衍都不肯了,嘟了嘴唇不话。

    萧弋舟叹息了一声。

    夜里怕她受凉,萧弋舟整晚将人抱着,拉着被褥替她盖上,尽管自己热得后背出汗,怀里的娇妻却犹如冰肌雪体,搂着甚是舒服。但清早嬴妲苏醒之时,身畔又无人了。

    她来时给楚楚姐递了封信,是早有预谋的,今鄢楚楚总算赶到,嬴妲还诧异她怎么来得比公公还晚,鄢楚楚怔然之后,脸色一红,嬴妲从她的脸红里读出来某些事,心照不宣不问了,鄢楚楚便将帷面幕篱给她。

    “你怀有身孕,不得随军至阵前,便跟着军医走吧。”

    鄢楚楚又道,“我让子郢给你点好了,由他的人随行护送,不会教世子发现的。”

    嬴妲将幕篱戴上,换了鄢楚楚置备的医士白裳,便随着鄢楚楚出了门。

    她将早已准备好的信件留了下来。

    萧弋舟回来时,人去屋空,险些丢了魂魄,直至发觉镜台上的一封未启之信,她工整的簪花楷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是已回兀勒了,让他不必挂心,全力备战。

    心境大起大落,萧弋舟惊魂甫定之后,忽然想到,依着公主的性格,不会不招呼留下书信人便走了,事有蹊跷,问了院中之人,被收买的下人却口径一致。

    夫人收了侯夫人的书信,故而大早上便回了兀勒去了,让世子休养一日,整装明日自己去营中。

    萧弋舟险些一口血哽住。

    直觉告诉他,公主生了他的气,而且是在他无暇讨她欢心的时候,发作了。他恨不得插翅追着她的马车回兀勒去!

    留下的剩余一日,空寂的府邸让萧弋舟无所适从。萧煜来点行装,萧弋舟面色不愉,一言不发,大早地披坚执锐出了郡丞府邸。

    而嬴妲则在周氏、蔚云的陪同下混入了医士队伍之中,因为知晓这是世子夫人,没有人敢慢待,为了迁就她身怀六甲,行军慢如蝼蚁了。鄢楚楚也亲自留下照料嬴妲,不顾子郢那厢催了好几遍,硬是废了七八日功夫,才赶到军营后方。

    此时,萧弋舟率领的骑兵早抵达营地几日了,甚至地,在东面的坡谷一带还有捷。

    嬴妲自作主张跟来之后,发觉自己仍然只是包袱而已,他身边的人都知道,只唯独瞒了他一个人,轮番在她跟前献殷勤,表关怀,嬴妲白日里的五六个时辰,没有一个时辰是独坐空帐子的。

    如此过了五日,萧弋舟与萧侯的骑兵在含阳谷两路夹击夏侯孝的一支鬼鬼祟祟的影子队伍,歼灭敌军五千,当日因为大捷,营地连夜燃起了篝火,将军将士围坐吃酒,而医士队伍也忙碌起来了。

    这一战西绥军自损八百,无数伤患被抬回了营地,嬴妲腹已经隆起,行动不便,何况军医们也暂时还不信任她的医术,便让嬴妲坐在角落里,只有些胳膊手臂轻伤的,因忙不过来,才让世子夫人看上几眼。

    嬴妲跟着两名耆老学,包扎伤口如今已不逊于鄢楚楚。鄢楚楚也在一旁替人包扎,子郢来喊她也没去,只让他喝酒是了,不必管她。

    嬴妲面前的这个少年似乎才十六七的年岁,很是怕痛,她上点药,他胳膊宛如抽筋似的,眼角也疼得直哆嗦,嬴妲忍不住问道:“你这般的年纪,又怕疼,学旁人逞什么英雄?”

    少年心有不服。

    “夫人此话差矣,我虽然年岁,可志向不!”

    他也不知营中之人都唤眼前的女人作“夫人”,她究竟是哪位夫人,年岁似乎也同自己差不离,但见烛火盈盈,她素容雅致,俨然如抹了蜜,平添艳色,又见着她一丝不苟地为自己包扎手臂,从没有女人关怀的少年,忽然脱口而出,“夫人,你真是美。”

    嬴妲一愣,倏地将脸撇过一旁,“不许此话。”

    少年也跟着愣愣反应过来,觉得自己这话太过唐突,忙摇着没受伤的那条胳膊道:“我我我——不是此意。”

    话间,嬴妲将他的伤口止了血,也包扎完毕,朝他身后看了看,大多是伤重的,已经躺在席上了,军医正为他们看伤、正骨,传来此起彼伏的一片哇哇喊嚷声。

    她收回了手。

    少年又心翼翼问道:“他们都你是夫人,你是——哪位将军的夫人么?”

    嬴妲微微怔然,求助似的望向了鄢楚楚。

    鄢楚楚清咳着让少年坐到旁侧去,“休问多的,好生养伤,夫人有孕在身,若是你感激夫人为你治伤,你以后保重好自个儿,便不必劳烦她了。”

    嬴妲也没想到鄢楚楚会如此,少年脸色尴尬,赧然地瞥了眼嬴妲。

    鄢楚楚却坐到了杌子上,遮去了嬴妲的目光,嬴妲个性柔软,再让少年问下去,不必套话,她也全盘招了。军中最是不缺嘴碎舌长的兵油子,不过一炷香的时辰,必然要捅到世子跟前去。

    为了将人偷出来,鄢楚楚费尽心机筹谋多日,全是为了这个软糯又坚决的世子妃,不然不必讨这份苦吃。为了换得筹码,被崽子按着欺负了许久。

    伤兵帐外,忽然传来通报声“世子”,嬴妲蹭地吃了一惊,看了鄢楚楚一眼,鄢楚楚也恍了个神儿,到处找幕篱,只是又想起来在帐篷里戴着幕篱似乎更眼,正犹豫间,嬴妲竟利落地倒头往木桌趴下来了。

    帐篷外传来铠甲走动的铿然摩擦音,未几,萧弋舟掀帘而入,这一场战确实得并不轻松,世子的右脸被划破了,留了道一指长的血痕,血已凝固,伤口正愈合结痂,他走进来,目光将帐篷扫视几圈,几名军医都纷纷见礼,开始禀报伤兵情况。

    嬴妲委实不知萧弋舟会这时前来。

    但她想到,萧弋舟虽不爱兵如子,但连番大胜,自有他的道理,若是每胜一场便只顾自己大肆庆功,不管伤兵死活,岂不让人寒心?

    她趴在桌上,佯作疲倦睡着,身披大氅,遮住了脑袋,一直不敢看萧弋舟,幸而鄢楚楚替她挡住了萧弋舟的目光,直至他蹲下来,问询了几名伤兵的伤势时,嬴妲才偷偷支起双眸,透过一条窄缝量他。

    他侧着脸,右脸的伤痕几乎没入耳根,长长一笔,触目惊心,嬴妲呆住了,心上钝钝地发痛,险些冲动地扑出去,鄢楚楚的指尖在桌面上敲了敲,她恍然如初醒,望向了鄢楚楚。鄢楚楚无奈微笑,回以她不必忧心的眼神。

    不过世子这几年虽有受伤,好像还是头一回伤在脸上。

    若是这一道疤痕日后消不了,可算是毁了容了。

    往后不知多少狂蜂浪蝶将为此望而止步。

    须臾,萧弋舟起身,嬴妲的胸口犹如拉断了弦,仓皇地脸贴住桌面,不敢再看。

    萧弋舟问过之后,对伤兵每人示意嘉奖。

    军医道:“世子,药材似乎不够用了。”

    萧弋舟蹙眉,“你列出药单,我命人就近到彭城去运。”

    军医连连称是。

    萧弋舟沉声道:“列位为我萧氏蒙受此创,拳拳之心,泊必不敢忘,但有所求,能应的我无不应许。”

    “多、多谢世子。”还有虚弱无力的,也露出感激之色,连声道谢。

    萧弋舟看了眼僵坐的鄢楚楚,面色纹丝不动,转身掀帘而出。

    走出几步,心上觉得颇有怪异,总觉得有股不出的奇怪之感,他皱眉回头,看了那雪白大帐一眼,身后传来萧煜的唤声。

    他走了过去,迎上东方先生和萧煜。

    萧煜惊讶,“世子,您毁容了!”

    萧弋舟登时神色一暗,抿唇呈隐怒之状。

    萧煜犹若不觉,“世子,您这模样万不宜让世子妃撞见。”又道,“世子妃她最喜俊俏美男,不然——”

    东方先生的鸡毛扇轻轻拂到他胸口,示意他适可而止,萧煜暗中耸肩,凝神肃然了起来。

    “侯爷宝刀未老,折辱得夏侯孝跳脚,几欲弃城逃跑,不过在下看来,他前不久曾暗中与官海潮颇有往来,似乎,要谋夺淮阳。”东方先生沉吟道。

    萧弋舟冷着眉眼没有立即答话。

    不知不觉地,他的手覆住了颧骨下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