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不平
疾驰数日, 萧弋舟披着身风雪赶回彭城,入郡丞府邸, 蔚云迎了上来, 接过世子手中染了大片鹅毛絮雪的玄色狐绒斗篷,跟着往里走。
蔚云身量娇,跟不上世子脚步,尽量跑起来,“夫人生产顺利, 只是耗了多时,诞下公子后便力尽晕厥,休养了半个月, 如今好多了,只是不能下榻。公子回来得晚, 夫人这时辰也睡了。”
话间,萧弋舟已推开了寝房门。
收捡得干干净净的寝屋, 除却外屋最后剩的一点烛火外,四处黑黢黢不见五指。他折身朝里走去,蔚云便留在外屋添灯油,将屋里微微烧亮些。
嬴妲的床帐被掀开了,他将红罗帐顺手便挂于金钩上,挨着嬴妲坐了下来。
她的睡容恬静而娇弱,蔚云走过来点燃屋里灯时, 能看到她嘴唇的干涩, 萧弋舟心里一疼。许诺留下来陪她待产, 最终因为战事而耽搁,让他的女人独自在风雪夜竭力生产……女人生子之痛他亦有耳闻,她这么柔弱,不知喊了多少声夫君,心里有多期盼他回来。
他凝目望向嬴妲身侧,被安放在她身旁的襁褓里探出来一只软软红红的脑袋,皮肤光滑,粉嫩幼,不及他一拳大,还看不出似谁。心忽然无比柔软起来,软肉里忽然揉了几粒沙子,有些疼痛感和不真实。
蔚云见状,心中也无比欣喜而安宁。她悄声道:“公子来得早了半月,不然公子您是能赶上的。不过生下来稳婆都足重了,公子活泼健康,哭声也不呢。”
萧弋舟盯着睡着的母子俩看了许久,仿佛才听见蔚云话,回头道:“将蜡烛吹了,你也去吧,不必守了。”
“是。”
蔚云微微含笑去了。
嬴妲怀胎到了最后一个月,不知为何,忧思不能止,即便捷报频传,始终担忧着萧弋舟,睡眠也少了。这个不省心的儿子生下来后,终于踏踏实实地睡了半个月,如今身子也才恢复了些,渐渐地有了力气,白日里能下榻走动几步。
今夜这一觉更是睡得尤其踏实满足,嬴妲半夜里拱到一个温暖的怀抱,想也没想便一把抱住了,令人安心的体息充盈心尖,直睡到日上三竿,她一睁眼,发觉自己搂着一人,呆了片刻,才抬起头来,撞见他棱角分明的下颌角,熟悉的面孔让嬴妲险些红了眼眶。
萧弋舟疾驰几日,身体疲乏,睡得比她又晚,醒得便也晚,直至她都带着儿子洗漱了,他才被刺目的金色日光唤醒,睁眼便见她抱着孩儿坐在床头,下身仍盖着厚重的棉褥,他反倒睡在了里侧。
看了一会之后,萧弋舟失笑了一声,用他因为疲惫而显得异常靡哑低沉的嗓音道:“软软,辛苦你了。”
他坐起来,抚了抚嬴妲还有几分病态倦容的脸蛋,安抚着道:“我带你们在这儿住一段时日,我都不走了。”
嬴妲确实有些委屈,不过也分得清轻重,他做的安排向来都是最好的,她点头答应了,继续哄怀里的宝贝。
萧弋舟便伸手过去,“也让我抱抱。”
嬴妲将婴孩放在他臂弯里,奶宝宝睡得沉,嘴里还吐着泡儿,萧弋舟点了点他的鼻梁,目光温柔。嬴妲看着看着,忽然投身入怀,将他也抱住了,哽咽地撒娇起来,“你骗我!”
“是我不对。”
“你……”嬴妲发觉自己没什么可的,好像也指责不了谁,忍气吞声不言了。
“宝宝还没有名字呢。”她眨着湿漉漉的杏眼,有些不甘愿和怨念。
萧弋舟在她的唇上偷了个香,笑了起来。
“我想好了,我们的第一个孩儿,我为他取名为开平,为万世开太平。”
嬴妲不甘地想了想,糯糯地道:“孔雀么,还开屏呢。”
萧弋舟微微怔住,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又亲了她许久。
彭城郡丞府里迎接新年之际,喜意盎然,四处挂红悬彩,周氏张罗这些事得心应手,另有蔚云相助,两人都是巧手,不过一日便将郡丞府置办得彩彻辉煌。
嬴妲也听了,前不久官海潮拥兵返回平昌,以武力逼迫陈祺退位,当场拔剑杀了太后,自立为帝。这当口她也不知萧弋舟怎么还有闲心陪她留在彭城过年,或许又是她拖累了他。
夜里夫妻话,他便同她解释:“父侯让我为平儿做满月酒,请同僚来此庆贺,也正好凑得时机让他与母亲见面,过了这么久了,天大的误会不和也该解开了。”
嬴妲便趁势问了一句,“真能解么?”
萧弋舟揉捏着她垂落耳后的一绺如鸦长发,低声道:“我以为,还不能。”
不过男女之事难,嬴夫人脾气执拗归执拗,心却是极柔软温和的,萧弋舟不能保证未来母亲不会原谅父侯。
她总是神思不在脑袋放空的呆滞状,脸颊又娇艳迷人,让人想蹂躏,萧弋舟见她一张口,似乎又要吐出“母亲”二字来,他实在为了一双别扭父母感到烦了,俯身用嘴堵住了她的未出之言,嬴妲愣了愣,跟着萧弋舟的大掌便撕开了她的里衣。
被揉玩的耻辱感再度充盈心头,嬴妲感到有一丝怒气,杏眸瞪着他,控诉他的“不规矩”,萧弋舟又亲她的唇,嬴妲撇过头道:“儿子在呢!”
他直起身,看了眼在一旁睁着大眼天真望着父母的开平宝宝,一股无法言喻的羞耻涌上来,俊脸微红,立马爬起来利落地将婴儿抱起来,走到摇篮边上,连人带襁褓往里揣进去。
嬴妲看呆了,一个字都不出来。
急到如此地步么。
见他走回来,她便忍不住提醒道:“我、这段时日不宜行……”
他压住她的身子开始吻她,撩拨她,嬴妲很快软得不出话来了,萧弋舟干涩的喉音显得非常动情而隐忍:“软软,你要体谅我,我有一年没碰你了。”
“但我知道你不能行房。你配合一些,乖。”
嬴妲呆呆的没有反应。
“夫君,你……儿子会听见的!”
萧弋舟只觉得那一双单纯的婴孩眼睛不直直地盯着他做恶事便够了,负罪感消弭无存,他沿着她的雪颈吻了下来,一面吻一面扯她衣带。
“夫君啊……”
“他听不见,即便听见了,日后也不会记得。”
嬴妲伸手捂住了双眸,忍不住咬唇道:“夫君,言传身教呢。你也不怕他跟着你学坏了。”
这话倒让萧弋舟罢手少顷,他抬起了下颌,朝嬴妲意味不明地看了眼,道:“软软,你嫌我了?有了儿子,你还让我碰么?”
她今晚便一直在拒绝。
嬴妲脸色闷得发红,柔软的嗓音直在颤抖,“没有。等我好了,夫君怎么弄我都好,我也想夫君弄我的。”
话音落地后,他原本便肌肉坚实的身体慢慢地变得无比僵硬,嬴妲感到他背部肌肉线条轮廓仿佛都要绷裂了,踊动起伏,如锋利的刀刃般。她摸上去感到非常刺手。
“夫、夫君,你怎了?”嬴妲有些不确定,发抖起来,“我错话了?”
萧弋舟凝视着一层薄纱内,她雪白肌肤上一点鲜红的朱砂痣,被烛光柔柔一照,宛然燃烧的烈焰,恁地刺眼!霎时,胸口被烫燃了般,有股欲毁灭的焦躁。
他天生暴戾,后来又斩杀千人,骨子里有股凶蛮狠辣的意味,遇上公主,他一路克制、压制,唯恐她不喜,又厌恶地掉头离去。他藏得极好,永远将最温柔的一面露给她看,他也从心底里爱对她温柔,看她因为他的温柔而眷恋流连,不舍离去,心永远是满足的。可是这一刻,有些压不住焦躁感了。
他懊恼而气闷地一口咬了下来,在她雪白皮肤上不停啮咬,嬴妲吃痛,不知为何萧弋舟忽然下了重口。
在平昌时有过男女之事,他偶尔也会暴躁,成婚之后这些都没了,她还以为永远不会再有了的。但只要他不过分,她是愿意配合的,有时还以为别有滋味。
可是这一次她却忍不住仰着脖子发出痛呼来,这一声娇弱无力的哭腔,让萧弋舟停止了恶行,他闷闷地爬起来,对着嬴妲被掐出红痕咬出牙印的娇躯万分后悔,他恨不得自己耳光。悔恨、羞耻、恶念一齐涌入心头,他头也没回地下榻套了鞋出门去了。
嬴妲倒在褥子里,疼出的泪珠儿滚入了枕芯,疼痛难受之外,更多的是纳闷和委屈,她低头看了眼胸口,那里似乎有一颗红痣。
她疑惑不解地看了许久。
“夫君,你在想什么呢?”
令她感到真正难受的,是这种他有事藏在心底却不与她分担的不信任。
她捂着发痛的皮肤,揉了揉,慢吞吞地坐起来将衣衫拢上,去寻自己的鞋履,她穿好鞋,将摇篮里还睁着眼睛的儿子抱起来,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
*
萧弋舟烦躁地一拳在积了厚厚一层素雪的树干上,枝干摇动,落下一层银霜来,将他笼罩了一身。
树枝上悬着的一串大红圆灯笼被落,滚了下来,哀哀地倒在积雪之间,红白对映,犹如豁了一地血。未灭的蜡烛烧起来,自雪地上将整船灯笼的红纸焚烧成满地灰烬。
周氏见了,提着灯笼纳闷地走了过来,“世子,您这是——”
这夜里世子竟未入眠,在院中同人使气!周氏若还是猜不出是谁惹他不快,也枉伺候了人几十年了,便道:“夜里冷,世子纵然是心头不快,也赶紧到屋里去,莫要着凉。夫人毕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许多事她不知,怕是无心之失惹了世子着恼了,不妨奴婢去同她?”
萧弋舟皱起了眉。
周氏心下纳罕,又道:“夫人毕竟是产后初愈,身子也弱,您看在公子面上,也万万不要同她计较。夫妻之间哪有不生气的,哪有能一辈子和睦到老的……”
萧弋舟倦听这些,冷然道:“我没生她气。”
他侧身过来,黑眸盯着周氏,“替我照顾好她。”
周氏纳闷着,萧弋舟冷着俊脸,披了一身雪走到了偏房,拉开门去了。
周氏望着还燃着蜡烛的寝屋,一时心中惴惴。世子不是生了夫人气,那他同谁气,大半夜溜出房门来独自一人徘徊树下,用凡胎肉掌生生劈断了郡丞府院里这根老桑树枝?
不过她还是谨记着萧弋舟的吩咐,这晚不敢懈怠,取了灯笼便入了寝房主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