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饵
第二天一大早, 热心的锅盔先生贡献出自己昨晚的劳动果实:一条老鼠和两只大蚂蚱。罗飨和他诺都拒绝了他的早餐邀请。
吃完并不丰盛的早餐,他诺不住地用爪子揉眼睛。“我感觉我的视力恢复了一些。”他这样道, “可是我还是看不清。”所有移动的物体在他眼里,都只是模糊的色块。
罗飨轻柔地摸了摸海獭的脑袋。
他诺怔楞着,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 总觉得一觉醒来, 老板对待他真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和体贴,这让他诺有些受宠若惊。
“你再摸摸我的脸。”他诺声地提出请求。
罗飨笑了笑,欣然应邀。
他诺沉默地揉了揉发胀的脸颊。过了半晌,海獭不放心地询问道:“你今天要去做危险的工作吗?”
电视剧里都是这样演的,一个本来很粗鲁的家伙忽然性情大变,要么就是被夺舍了,要么就意味着他要牺牲了。
回复他的是一记并不温和的拳头。
在一旁围观多时的锅盔先生羡慕地叹息道:“你和那位大人的感情真好呀。”
“咦,你为什么要喊老板为‘大人’?”他诺不解地问道。
不及锅盔先生做出解释,罗飨知会两人已经到了出发的时刻。今天海獭要跟着罗飨和锅盔先生一起出门工作。
“胖胖也要出门, 你一个人在家太麻烦了。”这是罗飨的解释。
他诺单方面将这种对他个獭能力的质疑解释为老板拳拳的担忧之心。他开心地蹦跳起来, 老板允许他跟随前往,那就表示今天的工作并不十分危险。
“今天我们要去哪里呀?”海獭趴在罗飨的脖子上,用两只前爪紧紧抓住他的一揪头发。老板的头发瞬间绷直, 这让他意识到这段时间自己又胖了几斤,赶忙在罗飨开口训斥之前解释道, “我就只有一点点重, 你完全不用担心, 走起路来你就会发现, 我简直就像是落叶一样轻盈。”
罗飨没法。
他诺觉得心慌,连忙又夸赞道:“今天的老板也好看,可以在可爱分上加二十呢!”当然这是一句唯心主义的夸赞,毕竟在眼睛看不见的海獭眼中,好看的老板也仅仅是一块巨大的俊俏人形乌云色块。
罗飨几番纠结,最终选择隐忍不言,只道:“别拽我头发。”
海獭连忙松开爪子,退而求其次,选择牢牢抓住罗飨的衣领子。罗飨被勒得额角青筋暴起。
今天的老板果然很温柔!他诺嘟嘟喃喃,疑惑着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从人类的日历来看,今天是周末,又是一个难得的风和日丽的好天气。毛春城的大街巷人头攒动,多了不少人气。海獭眯着眼睛,认真去辨认着那些大大的色块,脸上咧着傻呵呵的笑容。
锅盔先生显然不适应在拥挤的人群中行走的感觉,僵硬身体顺拐着走了很长一段路。
最终,罗飨带着一獭一猫来到毛春城最大的购物中心。尽管相较于那些真正的国际都会,毛春城还仅仅只是一个的城市。然而对于他诺而言,这样的毛春城已经足够了。毕竟这还是乡下獭第一次见识到大城市的繁荣,尽管他什么也看不清,但这不妨碍他诺用心感受着人潮涌动的喧嚣和兴旺。
“真希望我的眼睛能看见呀!”海獭感慨道。他摸索着用手机偷偷拍了几张照片,想等着自己眼睛好了之后能翻出来回味。照片拍糊了,海獭浑然不觉,犹自开心。
和海獭不同,罗飨和锅盔先生是带着工作任务出门的,此刻脸上都没显露出半分兴奋之情。罗飨面无表情地乘坐直达电梯来到位于购物大厦五楼的中央广场。中央广场是一座楼中花园,螺旋视角,上直达顶层玻璃楼顶,下可见地下购物街,造型承上启下,宛若一处泉眼。
中央广场多摆设露天吧台以供行人休憩。海獭的鼻子不由自主地往一旁凑了凑。那里支着便捷咖啡甜品摊,顾客络绎不绝,散发着令獭沉醉的香气。他诺咂咂嘴,用爪子捂住脸埋在罗飨的背上,偷偷地将口水擦在他的衣领上。
罗飨并未将心思放在他诺身上,他凝聚精神,挑选出一处不错的落脚点,此处四通八达,可以无遮拦环视上下左右。罗飨满意地略点了点头,伏着他诺翻身一跃,轻巧地盘腿坐上玻璃围栏。锅盔先生紧随其后,轻轻跳上相邻的一处围栏。
周围人来人往甚是热闹,但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年轻男人不寻常的举动。
他诺垂着头往下望去,只觉灰茫茫的一片。此时他们正身处于二十多米的高空,几近悬空而脚下无一物支撑。若是他视力犹在,恐怕早就两股战战头晕目眩。
“我们要做什么?”他诺声问道。
“钓鱼。”
随着罗飨话音落下,一道银光破空而出,白伞无限延长,化作一只韧度极强的鱼竿,甩着渔线垂落而下,渔线的一头系着一块发光的石头,赫然便是那天晚上他们在银河边际抓的星尘。
星尘急速下落,随着渔线上下弹跳,最终停在中庭的半空之中。
“哪里有鱼?”好学的海獭问道。
“只要你想,这里都是‘鱼’。”罗飨故作高深地答道。
他诺听不懂,皱起眉头,抱着罗飨的胳膊,战战巍巍地探出半个身子往下看去。一片混沌,什么也看不见。
“晚上还吃鱼吗?”相较于老板令獭费解的工作,他诺对晚餐的热情更加高昂。实话,他已经吃了好几天的鱼,此时听见“鱼”字就不太舒服。本身对鱼就不如何热衷的海獭迫切希望能吃上一顿更符合海獭口味的大餐,比如扇贝啊海胆啊帝王蟹啊……
罗飨显然不认为自己是在虐待海獭。他大方地道:“今天晚上可以吃烤鱼。”
他诺悄悄叹了口气。老板变得温柔什么的,果然都是错觉啊。
见他一脸无聊的模样,罗飨破天荒地和他诺讲解起今天的工作内容。所谓钓鱼,虽然钓的并非传统意义上的鱼,但原理是一致的。以星尘为诱饵,钓欲念之气。
“什么叫欲念之气?”他诺好奇地问道。
“通俗来,贪念实质化便成欲念之气。此气轻若鸿毛,聚集后却可压垮泰山。它们通常无色无形,易散无害,是人类的瞬息一念,乃下等邪气。星尘内含纯碎灵力,邪气喜食。以星尘为饵,可以凝聚四散的欲念之气。”
“那捕捉这些欲念之气又有什么用呢?”他诺不解道。
“你听过大鱼吃鱼的故事吗?”
他诺心有疑惑,然而老板不欲多,恶劣地想让海獭自行猜测。他诺捂着脑袋思索了许久,终于顿悟。
“是不是,我们今天抓的欲念之力,其实也不是最终的目标,而是‘鱼’。我们将用这个鱼去钓更大的大鱼。”
罗飨叹气,道:“原来你还是长了脑子的。”
“我当然长了脑子呀。”他诺很高兴,探出脖子,向老板展示他圆润的后脑勺。
“傻了吧唧的。”罗飨胡噜了一把他毛绒绒的脑袋。
他诺不快地撇撇嘴,拨楞脑袋躲开了。
“我们这样钓取欲念之力,会不会对这里的人类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呀?”他诺担忧地问道。毕竟欲念之力从本质而言是从人类身上截取的。
“要影响多少还是有的。”罗飨道,“至于是不是不好的影响就见仁见智了。”
对此最敏锐的当属购物中心的负责人吧。不久后他便会悲催地发现,本月的销售额将同比显著下降。欲念之力会驱使人类进行欲-望纾解,最直接的方式就是购物消费和进食。这也是罗飨为何要选取繁闹的购物中心作为垂钓鱼塘的原因。一旦欲念之力减少,人类对于这两方面的需求也会随之减少,那么自然而然的,购物中心的营业额会受到不的击。
显然海獭还不能够理解“见仁见智”的含义,他忧心忡忡地看向罗飨。
“等过一段时间,自然会恢复的。”罗飨随口安慰道。
他诺放下心来。老板既然这么,就明他们的“钓鱼”行为并不会造成多大的破坏。
不多时,鱼竿往下沉,罗飨抬手收回渔线,只见星尘鱼饵上已然凝聚出一个黑色球,各种杂念缠绕在一处,宛如一个黑线团。罗飨转手将黑线团交给锅盔先生,嘱咐道:“便是如此。日后你每隔七日便来此处,如法炮制,获取欲念之力,交至大罗杂货铺。”
锅盔先生赶忙称是。
他诺不由地好奇起来。他问罗飨:“锅盔也可以钓鱼吗?”
“当然。”
锅盔先生钓鱼自然不能用白伞变成的鱼竿,不过每只猫咪都自带钓鱼竿——即他毛绒绒的长尾巴。他屁股朝前坐好,垂下尾巴尖儿,将绑着鱼饵的渔线甩下欲念之池,然后摇头晃脑地开始给自己梳洗舔毛发时间。在正式上岗之前,勤奋的锅盔先生显然已经尝试过用尾巴垂钓,此时轻车熟路,显得从容不迫。
罗飨盯了一会儿,确定锅盔先生的操作没有什么问题。他继续向问题多多的海獭解释道:“尽管几乎所有猫都能掌握这一技巧,但并非每一只都能成功吸引‘鱼儿’上钩。”
他诺认真思索着这句话,忽然福至心灵,茅塞顿开。他长长地哦了一声,兴奋地竖起一只爪子,道:“我明白啦!是不是只有冬之子才能做到?”
罗飨诧异地挑挑眉,几乎要脱口而出夸赞海獭的聪慧,但他马上就吞下了喉咙口的赞语,心道若是接连称赞这只笨蛋,恐怕过不了多久,他诺的尾巴就要翘到天上再也谦逊不起来了。罗飨决定不动声色地给予肯定。
“这么也不够准确。”他道。当然,这并非全然诓骗傻子的谎话。
事实上,猫咪中确实只有成精的冬之子可以吸引邪灵。但放眼成精界,任何天生灵体都能做到。所谓天生灵体即为人类修真者所言的天妒之体,落地便成灵根,不用求道,一呼一吸之间皆能修习。而通常这类灵体一出生便是成精者。
有趣的是,天生灵体皆出自畜生道,而邪灵则往往来自人间。也许这是因为兽类道法自然,而人类因其得天独厚的半神之体,聪明早慧,往往容易心生旁物。
言及此,罗飨不由地见目光放在海獭认真好学的脸蛋上。起来,他诺便是难得精纯的天生灵体。他生而化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达成他人穷尽一生都未必能至的成就。如果以他为诱饵,布置天罗地网,恐怕能引来周遭的大麻烦。
罗飨初见他诺时,海獭差点被邪灵残魂吞噬,便知晓他是一只大麻烦。他诺身上蕴含着极为醇厚的天地灵气,却并不属于这片大陆。他从何而来,为何在此,看似为一个极为蹊跷的谜团,对于邪修而言,却同样也是一道美味的异界补药。虽然天道遵循天人合一,神亦不可破人性,但自古邪灵修的乃是逆天道,自然不受限制。由此,罗飨总是吓唬海獭,会有邪恶的大妖怪会活剥其皮生吞其肉,半真半假,只是想让这只傻子警醒一些,不要主动将自己暴露于危机之中。
他诺并不知晓罗飨心中所想,听得极为入神。他喜欢这种神神叨叨的故事,尽管精怪修仙对于这样一只与世隔绝的海獭而言,是遥不可及的神话传,但这并不妨碍海獭沉迷其中。水獭大哥在他诺时候,倒曾热衷于为他将各种童话故事,但仅仅也是想通过红帽和大灰狼的故事,告诫海獭普通人类是多么的可怕,万万不可与其过于亲昵,这让对于人类世界天生好奇的海獭觉得很是无聊。
在他的童年里,极少有人能这样为他答疑解惑,掀开那些诡异多彩的奇幻世界的面纱。由此,哪怕老板并不擅长讲故事,所有惊奇和险象都只用三言两语随意带过,他诺却也觉得有趣极了。
“那真是太可怕了。”他诺不甚走心地感叹道,脸上写满了激动。
罗飨叹了一口气,决定多给海獭灌输些居安思危的思想。他道:“我之前便和你过,天地之间,除了修习者,还存在着一部分邪灵。”
“我知道!”他诺抢着道,“大哥也曾经和我过,世界上有不少坏妖怪,如果遇见他们,就要赶紧跑。”
罗飨点点头,转问道:“那你知道究竟什么是坏妖怪吗?”
他诺摇摇头。以他区区十几年的阅历,莫真正的坏妖怪,就连不太友好爱欺负獭的妖怪都没见过几只。出现在他童年里最大的魔鬼,就是那只在他屁股上薅毛筑巢的桃脸牡丹鹦鹉。这只鹦鹉不知为何总是逮着他诺一只獭薅,以至于某年夏天,他诺的屁股彻底秃了。
海獭的世界,只有被太阳晒得暖乎乎的草窝,藏着美味大虾蟹的河水,永远飘着食物香气的家,叽叽喳喳的邻居们,以及脑海里关于大海的模糊记忆和由此泛起的淡淡的孤独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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