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烤香鱼
五感, 闻、味、触、形、声,最后一感“声”的缺失并不一定指的是失声。像他诺现下这种情况, 就是属于“言语失真”,虽然声带机制没有问题,但无法顺畅使用原本的话语能力。
罗飨曾经也见过几位因误食五感黑鱼而声音错位的人, 不过他们都是退化到牙牙学语的婴儿状态, 还从未出现过他诺这种情况,竟然彻底变换物种属性。
想到这,他不觉好笑,用指尖轻轻拉扯着海獭的圆脸颊。
他诺声地汪了汪,不满地拿爪子推开那只作恶的“凶手”。我都这样了,他委屈地想道,老板居然还只顾着戏弄我。
不过不得不承认,罗飨这般轻松惬意的举动在一定程度上安慰了因变故而惊慌失措的海獭。既然老板不觉得这是一个问题,那就一定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他诺用鼻子喷着粗气, 活像只狗。他卸了力气瘫在罗飨怀里, 不想动弹,也不愿意起来。这一晚上风波不断,此时闻着老板身上那熟悉的味道, 他终于能够心安下来。
他现在只是一只不会话的海獭,除了汪汪叫什么也做不了, 理当享有撒娇甩赖的特权, 理当如此!
派对仍在继续。这个插曲很快便被快乐的精群遗忘在脑后。热腾腾的美食转凉, 谁也顾不上吃东西。杯子里的美酒空了又满, 像是永远不会喝干。欢腾的森林居民们唱啊跳啊,不知疲倦,喧闹的盛会一直持续到破晓时分。
他诺蜷缩在罗飨温暖的怀抱里,半睡不醒。迷迷糊糊之中,他似乎看到虎真走了过来,神色严肃地和罗飨着话。原来虎先生认识老板吗?海獭懵懵憕憕地想着,软趴趴地挣扎着,想要听得更加仔细。只是脑子一片混沌,他们的声音又太过轻弱,怎么也听不分明。
罗飨留意到海獭的举动,伸手在他后脑勺上轻轻拍了拍,他诺瞬间睡死过去,再也顾不上八卦。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瞬间,他诺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情。
海獭再次睁开眼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他在自己软和舒适的窝里醒来,蠕动着身躯翻了一个滚,习惯性地拿两只前爪去揉脸,揉着揉着,鼻子里忽然灌进来一股浓烈迷醉的香气,闻起来像是盐烤香鱼!
作为一只正宗的海獭,他诺更偏好虾蟹,对于鱼类并不十分喜爱,然而香鱼是例外。香鱼肉质肥美细嫩,细闻有种类似瓜果的特殊清香。新鲜的香鱼油脂丰富,尤为美味,只撒盐简单炙烤就很美味。而他诺最喜欢香鱼鱼头的脑髓和肚里的鱼肠,几乎能一口吞掉一整条。只是香鱼不在本地产,他能吃上的次数极少。
此刻的海獭就像是浸泡在那令獭垂涎三尺的香气之中,光是闻闻就要受不了了,一股强烈的饥饿感将他淹没。他诺瞬间有着胃都快要被消化完的错觉。想来在昨天的派对上他没顾得上吃东西,到现在几乎是一天都没吃饭了。
他好饿!
海獭连化形的力量都没有,像一颗肉球从床上弹了下来,滑动后肢和尾巴,艰难地爬到门口。
原来是老板在烤香鱼。
“汪汪汪——”
我也想吃!
他诺一张嘴便郁闷起来。他记起昨天的糗事了,也不知道这一次汪汪叫的毛病又要过多久才能好。
罗飨早已听见屋内的动静,见海獭翻滚到自己脚边,装腔作势地晃晃脑袋,道:“你要和我什么?我听不懂。”
罢,他慢条斯理地往一串香鱼身上又撒了几粒粗盐。盐粒跳动着,落下,融化,渗入鱼身。鱼皮已被烤得紧致酥脆,在炭火和油脂的交互作用下滋啦作响。
海獭用两只前爪紧紧抓住罗飨的裤腿,抻长脖子,眼巴巴地望着炉上的香鱼,在罗飨的鞋面上留下一滩可疑的水渍。
良久之后,罗飨优雅地用筷子夹起一条香鱼,悬在海獭的脑袋上空。海獭高高地支起身体,鼓着腮帮子徒劳地吹气,想让香鱼凉得快一些。原形状态下的他可不擅长吃热食。罗飨像钓鱼似的,一会儿下饵,一会儿抬竿,就是不给。美食近在眼前却怎么也吃不到,唾液疯狂涌出嘴角,海獭急得搔头抓耳。
等罗飨欣赏够了海獭脸上的焦急,手中的香鱼也不再烫嘴,他终于大发慈悲地将鱼送至海獭的嘴边。
海獭口爪并用,一顿狼吞虎咽,吃得抬不起头来。香鱼烤得火候刚刚好,比他以前吃过的任何一条香鱼都要美味。海獭连同鱼骨一同咽下,了一个嗝儿。然而他并没有吃饱,肚子里甚至比吃之前还要难受。
罗飨并没有顺着他的意,反而夹起另一条鱼,自顾自吃了起来。他的吃相很规矩,举止优雅流畅,一筷子下去能完美地将鱼肉和鱼骨分开,最后盘里只剩下一条完整干净的大骨,整套动作不出的好看。
海獭虽然还饿着,却也不好只顾着自己。他将毛绒绒的下巴垫在老板的膝盖上,一双水盈盈的黑眼睛,眼角无辜地耷拉下来,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眼神中满是渴求。
罗飨却没看他,动作迅速地又拆了一条鱼。等鱼吃完,这回连他的裤腿都湿了。罗飨又好气又好笑,拿筷子尖抵住海獭的脑门,气道:“你若再将口水抹到我身上,这鱼你是想也别想了。”
海獭连忙用爪子抹了抹嘴角,用力摇头。
等他消化了一会儿,胃里不再那么难受了,海獭终于又吃上了一条香鱼。这一次他的动作没那么急躁,细细品尝起来,感觉味道竟然比刚开始吃的那条鱼还要好。他一口气又吃下四五条盐烤香鱼,直吃得肚皮滚圆,终于满足了,从胃里到心里都舒畅起来。
罗飨也放下筷子,长叹一声,感叹道:“这是我用五采芥喂养的金香鱼,便宜你这条狗了。”
海獭迅速汪汪叫唤起来,抗议着他不是条狗。
罗飨轻声一笑,看起来居然有点邪恶。他出其不意地伸手将海獭捞起来,放置在双腿上,两只手来回蹭着他蓬松厚实的毛发,趁机将手上的鱼油尽数抹在他诺的毛毛里。
汪汪汪——
海獭反应过来,抗议得更加大声。
被狠狠揉搓一通之后,浑身满是烤香鱼味道的海獭终于被放下来。他蹦跳着逃窜到浴桶里,拿出自己的海盐珍藏,花了好长时间梳理揉搓身上的毛发,一遍又一遍,一丝不苟,连发丝缝隙里都没放过。终于在太阳西沉之前,他将自己重新理得干干净净又香喷喷的。
正是这时,他诺猛然想起来睡着之前他始终惦记着的那件心事。
糟糕,他把那只人类外卖哥忘记了!汪汪汪!
此时的外卖哥也早已清醒过来。做事实在的水獭二哥昨晚将他抛在了最高那柄树杈上,怕他中途掉下来,又找来极其结实的藤蔓将人捆得实实在在,还摘了一片巨大的芭蕉叶给他当被子。一觉醒来的外卖哥发现自己腾空的身体后,差点没当场魂飞魄散。
昨天晚上,我果然是是是是见鬼了吧。
我是活着,还是死亡,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被困在离地二十多米的高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又累、又困、又饿,可怜的人类外卖员只好哆哆嗦嗦地抱住树干,一动也不敢动,以泪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