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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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样的礼物才是独一无二的呢?什么样的礼物才能让一位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经历人生最美满时刻的女士感到幸福呢?

    第二天一大早, 海獭从一个长长的梦里醒来, 已经决定不再悲伤。若是接近人类给他带来的最大益处,莫过于人类的头脑赋予他的思想。海獭逐渐学会像人类一样思考和感受。从人类的身上, 他学会了一个道理,往事难消, 还得怜取眼前人。

    最重要的东西往往只在当下,是此刻还拥有着的东西。这是最朴实也最容易被人忽视的道理。

    他诺认真地思考起来。想要帮助狼犬女士和她的人类女孩,他诺认为光靠他一只獭的力量还不够,毕竟他只是一只涉世未深的海獭,很难想出能够直击人心的礼物。于是, 他算趁着自己还在百叶林, 多咨询一些森林居民来寻找答案。所谓众精拾柴火焰高,不同的回答总会带来不同的灵感和思路,不定问着问着,他就能帮狼犬女士找到最佳答案呢。

    海獭首先找到的当然是水獭一家。温柔的水獭妈妈表示, 海獭送给她的礼物就能够使她感到幸福。而水獭爸爸也同意了,不过他同时还声地补充道, 希望水獭妈妈能够允许他在早饭的时候也来上一杯酒, 那样他会觉得更加幸福。

    当然,水獭爸爸想要更加幸福的心愿被水獭妈妈无情剥夺了。

    当他他米被问到时, 脸上带着天真和懵懂。显然,年幼的水獭并不能理解幸福的含义。

    汪叽?

    他重复道。

    他诺点点头, 向他再次展示手机屏幕上的图案。那是他找来的几个代表开心和礼物的默认表情包。

    他他米思索了片刻, 然后跑出房间, 冲向院子里。他诺耐心等了一会儿,只见水獭头顶着一大块石头奔跑回来。

    他举着那块光滑圆润的石头,询问道:汪叽?

    他诺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是想要问石头。

    他他米果断扔掉石头,再次冲了出去。不一会儿,他拖着一条长长的王锦蛇跑了回来,也不知是从哪个乱石堆里挖出来的。他死死地捏着蛇的三寸位置,两只前爪朝两边用力一扯,将整条蛇拉得绷直,继续询问道:汪叽?

    他诺继续摇摇头。他想要的也不是玩具。

    他他米困惑起来,焦急地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再次跑了出去。这一次,他拖回一大盆鲜鱼。那是水獭爸爸今天早上刚刚下河捞的,看样子是水獭一家今天的午饭。

    他他米的一双豆豆眼又黑又亮,仰着头认真问道:汪叽?

    他诺只好再次摇头。他并不需要食物,也不认为食物会是正确答案。虽然美味的食物是可以给人带来幸福的感觉,但食物总归是一次性的,吃完就没有了,实在很难作为郑重其事的珍贵礼物送出。

    不过,他诺还是很认真地感谢了水獭的帮忙。他他米虽然不理解他诺的意图,但还是很好地给他提供了思路。好用的工具,有趣的玩具,或是美味的食物,确实都能带来幸福的一部分呢。

    海獭在大月湖的浅水区找到正在练习捕鱼和搏斗技巧的水獭二哥。

    “能够让我感到幸福的礼物?”水獭二哥直起身体,认真思索片刻,回答道,“我喜欢能让我力量变得更加强大的东西。不过这种东西往往都是虚无的,并不可靠,我不相信仅仅使用外来的馈赠就能不劳而获地获得力量。还是依赖于我自身的锤炼获得的能力更加可靠一些。”

    二哥很理智嘛,海獭赞许地点点头。

    水獭二哥又道:“所以,想来想去,应该是一个适宜交-配对象送给我的情书吧。嗯,情书感觉有点怪怪的。就当是交-配对象关于交-配和结婚事宜的同意书吧。这个能让我觉得幸福。”

    ……

    海獭决定收回前言。水獭二哥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求助对象呢。他开始有点怀疑,是不是正是因为水獭二哥老是将交-配放在嘴边,他才一直单身到现在的。

    海獭挥别水獭一家,决定一边往毛春城的方向走,一边继续向其他居民询问和求助。他在离家不远的松树林里找到金花鼠肉松。

    今天肉松依旧勤劳地兜售着他的冬日库存。今天的竹篮里装着满满的开口松子。

    按照成精者的年龄来看,肉松几乎和他诺一样大。但是和三天鱼两天晒网的懒惰海獭不一样,肉松是一位能干的个体户,每天都坚定地走在勤劳致富的康庄大道上。

    海獭一边羞愧着,一边亮出自己的问题。

    肉松对于人类知识学习一直都不太在意,毕竟他的兴趣不在于此。因此,面对在手机屏幕上的人类文字,他也是一知半解,并不能完全理解。不过在海獭的比划解释下,聪明的金花鼠还是迅速猜中了对方的意思。

    “礼物吗?”肉松松开嘴里叼着的竹篮,一双黑色的眼睛迅速转溜着,闪烁着激灵的光泽,“哦,我想,若是有谁能够买下我这一篮子的山货,我一定会开心得蹦起来吧。”

    罢,金花鼠朝着海獭挤眉弄眼,极力展示着自己篮子里的松子。他自以为将暗示表现得十分明显,只可惜海獭的脑筋并没有如他所愿地转弯。海獭只是郑重地记下金花鼠的回复,向他道谢后,直接朝前走去。气得金花鼠在后头吱吱乱叫。

    在前往月湖的路上,海獭意外碰见在森林上空巡视的金雕大哥。他开心地朝着他新结交的那位酷炫的朋友挥挥爪。

    眼力出众的金雕大哥一眼锁定海獭,稳稳地将自己巨大的身躯停落在他眼前的一支树干上,略点了点头,朝海獭招呼。

    海獭很好奇,像金雕大哥这般的猛禽,会认为什么样的礼物是幸福的呢?他将自己的问题亮出,期盼地看着金雕大哥。

    金雕大哥沉吟片刻,回道:“我倒是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但我认为无论是什么样的礼物,只要赠送的那一方是诚心诚意的,都会是能够给人带来幸福的好礼物。”

    哇,这真是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海獭没想到金雕大哥这样的成精者居然会有如此细腻的想法。而且仔细思考起来,他的话真是极有道理呀。狼犬女士的礼物必定饱含着浓浓的情谊,只要她的人类女孩能够认真体味,一定会由衷地充分感受到被爱的幸福。

    海獭朝着金雕大哥深鞠一躬。

    金雕大哥也许心情也很不错,温和地继续和海獭攀谈起来。“我从你身上感受到一丝熟悉的气息,应当是某位成精者留下的,不定是我的友人。”

    海獭有些困惑,认真想了一会儿,最近他遇上的陌生成精者就只有狼犬女士。不过他不确定在没有得到许可的情况下,自己应不应该把狼犬女士的私密事分享给另一个成精者。他诺并不擅长隐瞒和撒谎,尽管他努力地斟酌词汇,没有过多透露狼犬女士的信息和她想送礼的情节,侦查能力一流的金雕大哥还是从他的只言片语中察觉到端倪。

    “你认识的狼犬,是不是叫宋由?”

    他诺很是震惊,没想到金雕大哥居然认识狼犬女士。

    金雕大哥点点头,道:“这就没错了,你的描述和她的特征吻合。宋由是我的前同事,我们俩在同一家保镖公司工。”

    在他离开霸道总裁之前,狼犬女士还曾经是他的领导呢。两位都是实力强大且个性犀利的成精者,虽然谈不上无话不,却也是能够互交后背彼此依靠的战友。对于狼犬女士的过往,金雕大哥还是略知一二的,因此,他很快便猜出狼犬女士出现在毛春城的原因。

    “如果宋由是想给她以前的人类送礼物,那你也不必过分担忧。她做事一向稳妥周全,既然已经来到毛春城,一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海獭见他能够准确地出狼犬女士的目的,便也不再有所顾虑,一股脑儿将他目前的计划和盘托出。

    金雕大哥听完,道:“这样吧,我正好也许久没有处理手机里的信息,有意前往毛春城一趟。正好可以借机见见宋由,不定还能帮上忙。只是我需得先行回家一趟处理好事情,你若是方便,三时后在渡河口等我。我之后可以载你回毛春,还能快一些。”

    好呀好呀,有“专机”接送,当然是再好不过的啦。海獭连连点头。

    告别金雕大哥后,海獭继续往月湖走去。若是要问百叶林里哪位成精者最厉害,也许数上半天也没法得出结论,但要是问这片区域哪位成精者见识最广最有智慧,那非殊途同龟爷爷莫属。毕竟,他可是建国前就已成精的自身成精者。

    炎炎夏日,日头变得漫长而浓烈,并不适合在没有阴影的地方逗留过久。海獭穿过浓密的丛林,已是不断喘着粗气,身上的毛毛也黏答答起来。幸好冰凉的湖水唤醒了他的知觉。海獭仰面卧在平静的湖面,恣意地游了一段,享受着难得的片刻清凉时光之后,这才上岸去找殊途同爷爷。

    和往常一样,殊途同爷爷依旧趴在珍珠岛的阴影下纳凉补觉。海獭礼貌地敲了敲他那厚重的乌龟壳,将殊途同爷爷从睡梦中唤醒。

    殊途同爷爷眯着一双眼睛,盯着手机屏幕认真看了许久,这才慢悠悠地开口道:“令我感到幸福的礼物呀……”

    他将尾音拖得长长的,一口气将咽不咽,久久不断。听得海獭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屏气凝神,不敢大喘气,生怕一个用力吐气,会把殊途同爷爷的思路吹跑。

    只可惜,殊途同爷爷完那句话之后,始终没有继续出下文。海獭蹲在地上,耐心地等啊等啊,等了许久,最终只等来一个响亮的呼噜声。

    好吧,殊途同爷爷又睡着了。

    海獭皱起眉头,遗憾地叹了口气。他正想悄悄离去,这时,头顶上的树屋里传来动静,一条巨大的浅绿色大蟒蛇从榕树上滑了下来,穿出浓密的气根帘幕,显出身形来。

    原来蟒蛇先生也在家呀。

    海獭欣喜地和他挥挥爪。刚刚一直没听见动静,他还以为树屋里没有人呢。

    蟒蛇先生吐了吐蛇信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本来早起想看点书的,结果太热了,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刚刚隐约听见你的声音,就想下来看看。”

    作为人形虽然更加有利于复习,但是耐不住炎热高温,还是化成蟒蛇原形更加舒适。可是身体一旦舒服了,思想就很容易困顿。在一片复习材料的催眠下,他很快便进入梦乡。蟒蛇睡起觉来总是无声无息的,若不是有意观察,很难被人察觉,难怪海獭一开始并未留意到他的存在。

    海獭还从未见过如此粗壮的蟒蛇呢,腰身看起来简直有水桶大。

    你的原形真帅气呀。他赞美道。

    蟒蛇先生更加羞涩,又道:“对了,我最近决定雇佣老鼠当我的私人家教了。虽然时间不长,但他确实还挺厉害的,我受益良多,感觉复习起来思路更加清晰了。”

    海獭立刻笑了起来,很为他的朋友感到开心。蟒蛇先生有了帮爪,而老鼠先生则有了工作,怎么看来都是一个双赢局面。

    “他还和我念叨,特别喜欢你,等哪天碰见你,还要拉着你他的故事呢。”蟒蛇先生起老鼠先生来,脸上还是不免带出几分嫌弃的神色,“其实他见到我,已经把自己的故事翻来覆去讲了好几遍,我都听腻了,我的人类耳朵都要起茧子。不过,他平时只在周一和周四过来辅导我。你要是不想听,就避开这两天,躲他远远的,我帮你发他,千万不能和他这样的老鼠瞎客气,他完全就是个自来熟,一点都不知道分寸。”

    海獭用力摇头,表示自己不在意。

    蟒蛇先生还热情地帮忙回答海獭的问题。

    什么样的礼物能够让你觉得幸福呢?

    他认真思索起来,了好几个选项,又都不满意自己给划去了。最后,蟒蛇先生有了决定。他道:“如果是我的话,关于童年回忆一类的礼物都能让我觉得很温暖,会回忆起很多美好的事情,因此会觉得幸福。我想,只要是拥有幸福回忆的人类,收到的礼物若是能触发这部分记忆的话,都能重新感受到当时的幸福感吧。”

    海獭认真地将蟒蛇先生的回复记录下来。蟒蛇先生的话也很有道理呢,而且和金雕大哥的几乎可以是相辅相成的。他认为相当有价值。

    就在海獭算和蟒蛇先生挥爪告别时,殊途同爷爷悠悠转醒。他瞥了一眼他诺,居然能自如地无缝对接刚才断开的话题继续谈下去。

    “——就是不存在的。”

    这个回答倒是让海獭出乎意料。难道世界上没有什么礼物能够让殊途同爷爷感到幸福吗?这么想着,海獭分外同情起殊途同爷爷来。

    殊途同爷爷不慌不忙地解释道:“因为我呀,已经到了随时随地都觉得幸福的年纪了。你给我一朵花,一片草,一滴天上落下的雨水,我都能从中感受到幸福。所以你这个问题呀,问我呢,是不合适的。你要问的,应该是收礼物的那个人呀。”

    海獭一开始还不太明白。在告别殊途同爷爷和蟒蛇先生往回游的路上,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在他的想法里,送礼物都是要悄悄地准备然后作为一个大大的惊喜送出,如果直接问接受礼物的那个人,那岂不是太过于直白,毁掉所有的惊喜了吗?没有惊喜的礼物,还能带来幸福感吗?

    海獭从水里爬上岸,坐在岸边,取出他心爱的海盐罐,一边给自己撒盐,一边仔细地揉搓起身上的毛毛。他揉搓了很久,直到全身的毛毛再次蓬松柔软起来。这样做着,也让海獭心情好了不少,思路也更加清晰。

    对于殊途同爷爷高深莫测的话,海獭认为自己有点明白了。去问收礼物的那个人,其实并不一定要问出口吧。而是指要了解那个人,贴近他的生活,从他的角度出发,寻找他内心最想要最适合的礼物。如果总是跟着自己的想法走,哪怕礼物再贵重再难得,却并非是对方真正想要的,那又有什么意义呢?这样的礼物,注定不会是带来幸福的礼物。

    海獭肯定地点了点头,越发觉得自己聪明过獭,实在是厉害到不行,不禁喜滋滋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他一定要把这些宝贵的建议告诉狼犬女士。相信听完这些话后,狼犬女士会有更好的思路。

    他抬头看了眼天空,觉得差不多也要到启程赴约的时间了,算沿着河岸一直往林子口走去。

    心里的包袱放下不少,海獭的步伐也变得更加轻快。走着走着,天空突然变了脸色,没过一会儿,豆大的雨滴砸落下来,扰乱了一池碧水。当然,这点雨对于海獭而言还没有什么,反而带来一股难得的清凉。他心情好极了,还情不自禁地哼起歌来。只可惜,他现在哼出声的歌曲最后都变成高低起伏的汪汪声。

    不过,现在的海獭其实已经不是很在意不出话只能汪汪叫的现状了。如果他还是一只很自卑的海獭,身边并没有亲獭和朋友的支持,也许会因为害怕而觉得只能汪汪叫的自己是卑微丑陋的。但是现在的他拥有着最最可贵的东西,正如殊途同爷爷所言,几乎是随时随地能够感受幸福,因此也变得无所畏惧。

    ……

    好吧,是几乎无所畏惧。

    海獭停下了脚步,眉头紧紧皱起,像是遇见什么□□烦似的。

    虽然他自己并不介意只有汪汪叫的歌声,但难保别精不介意。这世上,并非所有成精者都是心怀善意的。

    迎面拦住海獭的是两只和他同龄的成精者,其中一只是他的童年“宿敌”犀牛席森森,另一只则是他很讨厌的精——猕猴孙桃桃。

    化成原形的席森森体型壮硕,往道上一站,就将往来通道堵得严严实实。而孙桃桃则坐在他的脑袋上,仰着头翘着尾巴,脑袋顶上盖着一大片芭蕉叶,神气十足,活像一位山大王。

    以猕猴的种族特征而言,孙桃桃实在算是异类,他的四肢粗短,看起来像颗猕猴桃。海獭就不明白了,这样短手短腿的孙桃桃怎么有勇气采取同时环臂抱胸和跷二郎腿的高难度动作的?是想把自己盘成一个死扣吗?

    看见孙桃桃,一向秉承着与人为善的海獭实在忍不住,直接翻了一个白眼。

    哼!

    海獭大声地表示出自己的不满。

    孙桃桃也不在意他的态度,继续刚才的嘲笑。“我从老远就听见有狗在叫唤呢。我就和席森森,肯定是吃癞皮狗。没想到是你呀。所以,你不当揉脸怪改当癞皮狗了吗?”他面带讥笑,表情夸张而丰富。

    海獭才不信席森森没有和他提起过自己只能汪汪叫的事情呢,这两只一定是商量好了,特地来堵他看他笑话的。

    他太过于生气,以至于忽略了席森森脸上一晃而过的尴尬和愧疚不安。

    比起力大如牛总是靠蛮力欺负他的席森森,海獭更加讨厌鬼点子极多的孙桃桃。他时候被排挤时,遭受到绝大多数欺负,背后都是孙桃桃出的鬼点子。

    最令他诺接受不了的是,严格意义上来,孙桃桃其实是海獭的第一位朋友。

    在一开始大家都对长相怪异的海獭表示出排斥和疏离时,孙桃桃首先站出来,伸爪表示想和海獭交好。那时候的海獭有多开心呀,激动得爪子都在发抖,几乎是立刻就把孙桃桃划为全世界最好的朋友和他最喜欢的猴。

    年幼的海獭思想单纯,交到生平第一位好朋友,满心想的都是这一回,他终于不用自己孤零零地躲在课堂的角落里。终于能有人等他一起下课,一起放学,一起回家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海獭仍然能够清晰地回忆起和孙桃桃成为朋友的那一天。下课之后,他是第一个冲回家的。他扑到水獭大哥和水獭二哥的身上,满心欢喜地炫耀到,他可以不用接送啦,他有了自己的伙伴,以后是可以自己上下课的海獭啦。

    水獭大哥和水獭二哥都很为他们的弟弟感到高兴。新的学期,新的校园,新的朋友,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孙桃桃伪装得是多么好呀。在课堂的间隙跑来和他话,故意逗弄海獭让他揉脸,这样会很好玩。海獭揉脸的样子很怪异,总是会惹得周围的朋友捧腹大笑。吃午饭的时候他还会特地和他挤一张凳子——虽然孙桃桃从海獭的饭盒里抢走不少他心爱的食物,海獭还是甘之如饴,激动到不能自已——甚至在活动课上,孙桃桃都主动提出,要让海獭第一个玩爬树游戏。当然,海獭不会爬树,当时就摔了一个屁股蹲儿,惹得大家哈哈大笑。不过,他心里也不是很介意,这还是海獭第一次和班上的朋友一起玩游戏呢,哪怕摔下来时膝盖擦破皮了疼得他直掉眼泪,海獭都没有一声抱怨,反而在孙桃桃的鼓励下,勇敢地承担起獭肉梯子的重任,蹲在地上,让朋友们踩着他的背爬上大树。

    虽然大家都在树上嬉戏玩闹,以孙桃桃为首,玩起了游戏来,而海獭只能一只獭呆在树下看着他们发呆,心里还是有点寂寞的。不过,领头的可是他的朋友呢,他生平以来的第一位好朋友呢,多么神气呀!

    一切美好的幻想都在一场夏日突如其来的暴雨中结束了。

    海獭苦涩地想起那天的暴雨,就和此时的一样。孙桃桃没有带雨伞,又轮到当天的值日。他和海獭,你放学后等等我吧,等我一起回家。

    海獭迫不及待地答应下来。孙桃桃和他过,一起回家,那得是非常好非常好的朋友才能做的事情。没想到才短短一个月,他们的关系已经晋升到非常好非常好的朋友了呢。

    海獭站在倾盆大雨之中,心翼翼地撑着伞,脚下踩着的是泥淖,心中是无限的快活。

    他等啊等啊,等啊等啊,等啊等啊……

    等了很久很久。

    他的雨伞被掀翻了,浑身的毛毛湿漉漉地贴着皮肉。

    等到雨歇了,风停了,他依旧没有等到自己最最要好的朋友。

    水獭大哥踩着泥水急匆匆地从家里赶来,一把抱起仍在雨中傻等的海獭。

    海獭,哥哥,我还不能走呢,我的朋友还没有出来。我们好的要一起回家。

    水獭大哥,学校的灯已经灭了,大门也锁了,应该不会有人了,我们回家去吧,我陪你一起回家。

    海獭呆呆地趴在水獭大哥的肩上,恹恹的没有精神,呼出的气烫呼呼的。

    当天夜里,淋雨着了凉的海獭高起高烧来,嘴里着胡话。他整整烧了两天两夜,又在家休养了一星期。等海獭重返课堂时,孙桃桃表现得奇迹自然,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当海獭终于忍不住前去质问时,孙桃桃居然委屈地大声喊了起来。

    什么呀,你是在怪我吗?他嚷道,让全班的朋友围过来帮他评理。我本来就没有让你一定要等我吧?本来也只是想让你借我伞的呀,谁想到你居然也听不懂我的意思。雨那么大,我家里人来接我了,难道我不应该回去吗?真是好奇怪呀。正常人等了一会儿看不见人,总会知道回去的吧。你是傻瓜吗?

    在朋友心目中,傻瓜可是一个很有分量的词语。孙桃桃一直是班上最受欢迎的朋友。他活泼开朗,有数不清的好玩的点子,会带领大伙儿一起淘气,真是厉害极了。他这样一号召,班里的朋友就都笑了起来,指着海獭大声喊傻瓜。

    海獭忍不住低下头抹着眼泪。

    这时,他听见曾经他自认为的好友用更加刻薄更加激烈的语气道。

    再了,谁要和你做朋友啊,我一直都没有明确表示过好不好,自作多情。你这样的揉脸怪,永远都不会有人会喜欢你的,不会和你做朋友,也不会有人愿意等你一起回家!

    于是,其他朋友再次高声重复着,揉脸怪揉脸怪!

    时光荏苒,已经长大的海獭,想到这里,再次忍不住红了眼眶。他大声反驳道。

    我才不是揉脸怪!我也不是癞皮狗!我是海獭!

    一连串的汪汪声逗得孙桃桃更加开心。他肆意大笑起来。

    “我们要不还是回去吧,雨下得好大了。”席森森忽然插嘴道。他瞥了一眼海獭,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时间还早呢,急什么。”孙桃桃却并不理会他。灵巧地翻身来到他诺面前,用纤细的爪子用力揪了一把海獭手臂上的毛毛。

    “你如果不是癞皮狗,为什么会汪汪叫呢?”他嚣张地质问道。

    海獭急得直喘粗气,恨不能立刻再长出两张嘴来反驳他。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

    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海獭心生期待,急匆匆地回过头。泪眼朦胧之中,显现出老板高大挺拔的身影。他举着一柄漂亮的白伞,缓缓朝他走来,身形在雨帘之中忽明忽暗。

    海獭的胸膛燃烧起来,像是涌起一股莫大的勇气。他撇撇嘴,没忍住,指着孙桃桃大声喊了出来:

    “他——扒——拉——我——”

    虽然告状的内容有些幼稚,但海獭仗着反正此刻无人能从汪汪声中辨识出他的真实意思,便肆无忌惮,用尽全力喊出这样一句话来。

    海獭喊出声之后,怔楞着,半天回不过神来。

    在场的其他几只精怪也同样震惊,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仿佛在看着什么新奇的事物。

    咦……

    海獭猛然意识到,他刚刚喊出声来的并非是毫无意义的汪汪叫。

    他能话了。

    他终于能正常话了!

    他的行动优于思维的转动,不由自主地飞奔扑向老板,一头栽进他的怀里,用力蹭了蹭。

    “我可以话啦。”海獭抬头,泪痕尽数抹去,瞬间扬起大大的笑脸,眼睛里点点都是雨滴,如钻石般闪耀。

    罗飨稳稳地接住他,闻言只点了点头,却并没有回话。他抬头,斜乜向孙桃桃的方向,忽然牵唇一笑,温和地开口问道:“你一般挨揍的时候,是习惯屁股朝上,还是脸朝下?”

    孙桃桃傻了。

    海獭也傻了。

    他看着老板的笑容,心里只觉得好看极了,顿时也不由得看呆。他心想,今天的老板真是好有礼貌呀!有礼貌的老板也很好呢。

    不过,屁股朝上和脸朝下不是一个意思吗?

    他拧着眉头,想了想,又迅速否定自己。

    不对不对,最奇怪的不应该是老板为什么突然出现了吗。

    海獭这样想着,又大声将心里的困惑问了出来。

    罗飨低下头,再一次笑起来,每只眼睛里都有一只好奇的呆呆的海獭,和他诺记忆中一样温柔。

    “下雨了,我来等你回家。”

    ……

    生命里会出现许许多多美好的东西,四月的风,铺满江面的红霞,山岗上静静的晚月。而每个人的生命里都应当有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和等你同归的人。

    这样的人,他以前没有过。

    现在,他终于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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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叶林播报员獭随机街头采访:你幸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