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因为他不是人！吴向明你丫长本事了是吧？砸了咱娘的锅灶，还想我闺女？”

    门外，韩妈怒气勃发的声音远远传来。

    再落后的村子也是有电话的，尤其村里还有很多韩妈年轻时候的闺蜜，大过年的，自家老娘的锅灶被亲儿子给砸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没人电话去韩家通风报信？

    韩妈一听这还得了？本来在家里买了一只老鸭杀了准备晚上炖了给家里两个客人尝尝呢，当下也顾不得那鸭子了，丢给韩家二婶让她帮着料理一下，自己拽上韩爸，夫妻俩骑着自行车就杀过来了。

    “大姐……”不知道为什么，吴家大舅最怕的不是老娘，却是比他大五岁的大姐，一看到自家大姐怒气冲冲地闯进来，顿时吓得头一缩，和王晓月一起安静如鸡了。

    “这种水性杨花的烂女人，你不离还留着过年吗？吴向明我辛辛苦苦把你带大，不是为了让你给别人当活王八、替别的野男人养娃的！你给我争气点行不行？啊？”原本还想狠狠收拾弟弟一顿的韩妈，在得知弟弟这些年竟然是被吴家舅妈给骗了之后，顿时把矛头对准了吴家舅妈这个外人，到底，要是没有王晓月这个女人一直在中间挑拨，她老娘和她弟也不至于闹成现在这样。

    “王晓月，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是自己招呢，还是我带着你的野种去市医院做血缘鉴定？”韩妈冷着脸站到自家老娘身边，发现老娘和闺女都好好的，心里一下子就定下来了。不过，这件事情可不能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过去了，他们吴家再穷，哪怕她弟这辈子都娶不起第二个媳妇了，她也断然不能让弟弟做这个活王八，给别的野男人养个野种！

    她就嘛，他们老吴家怎么会生出吴健那样的坏种？年纪就敢拿火柴烧吴家姥姥的院子，原来那坏种果然不是他们老吴家的！

    “我……”吴家舅妈双目失神地呆坐在地上，脑子里一片茫然。

    她以为这件事情她做的隐秘，而且吴家村人人都知道吴家姥姥和她不对付，隔三差五和吴家姥姥吵一架，然后带着孩子回娘家，看看那个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这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

    原来，他们早就被发现了吗？

    当年，因为家里穷，她爸妈贪图吴家给的八百块钱聘礼，硬是把她许给了她看不上眼的吴向明，吴向明长得不够俊，也黑，连她表哥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可是，吴家却愿意为她出八百块钱的聘礼，而她表哥家比她们家还穷，别八百块了，八十块钱都拿不出来。

    就这样，王晓月哭哭啼啼地嫁到了吴家村。

    她也曾经想过，既然嫁了人，就好好过日子吧，谁知道，第一次和吴家姥姥吵架回娘家的时候，表哥在树林子里拦住了她。表哥他一直没有结婚，一直忘不掉她，愿意一辈子等着她，她就昏了头，稀里糊涂地就被表哥拉到了村里废弃的土房子里，幕天席地地做出了那种荒唐事。

    自古以来，偷情这种禁忌之爱就好像会上瘾一般，做了一次之后，她便再也无法收手了。

    和木讷得连句软和话都不会的吴向明不同，表哥知情知趣，贴心话跟不要钱似得一句接着一句，哄得她如十六岁的初恋少女一般，盘桓在娘家乐不思蜀。

    发现只要自己和吴家姥姥大吵一架就能找到借口回娘家之后，王晓月开始找各种借口挑吴家姥姥的刺，随便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就能让她大脑一场，然后收拾包袱就跑回娘家住上半个月，每次都要吴向明大包包地带着许多礼物才能哄回去。

    自然了，那些带去的礼物，除了一部分留在娘家之外，剩下的都被她用各种理由周济了表哥，因为表哥在家里总是吃不饱，她自己舍不得杀的老母鸡也跟不要钱似得往表哥家里送。

    再然后，她稀里糊涂地就怀孕了，因为不知道这孩子到底是吴向明的还是表哥的，王晓月一度想流了这个孩子，没想到表哥却劝她把孩子生下来，因为他“不管这孩子是谁的，他都会当做亲生的一样疼爱”。

    表哥是那样好，好到十几年过去了，每次看到他，自己都仿佛初恋的少女一般，只要看到他，便仿佛拥有了整个世界，而表哥，也像当初他亲口的那样，把健当成了自己亲生的孩子疼爱。

    一切都是那么完美。

    可是，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呢？

    王晓月茫然四顾，突然升起一股巨大的勇气。

    最后再看了一眼吴向明，这个男人，对她真的很好很好。只可惜，她自始至终，从来都不曾爱过他，一天也没有！

    “不用去医院了，我承认，健确实是我和表哥的孩子。向明，对不起，当年是我爸妈贪图你们家给的八百块钱彩礼，才硬逼着我嫁给你的，其实，我和我表哥，很的时候就在一起了……要不是因为你，我们才是一对啊”

    “对不起，你想离婚就离婚吧，我也可以马上带着健回娘家，反正他也不是你们老吴家的种。”

    “晓月……”吴向明呆呆地看着王晓月，好像自己第一次认识这个女人一样。

    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看到王晓月的时候，那是镇上一年一度最热闹的元宵节花灯庙会，王晓月穿着大红色的棉袄，梳着一对俏皮的麻花辫，一张瓜子脸藏在大红色的毛线围巾下面，那么美，好像仙女一样。

    他丢了魂似得一路跟了过去，从集市跟到了王家村。知道王晓月家有个腿脚不好等着拿王晓月换钱娶媳妇的兄弟之后，吴向明跟发了疯一样，缠着他妈给他出钱下聘礼，即便他知道王家狮子大开口，要了八百块钱的聘礼，他知道他爸走的时候留了一笔钱还有一些金首饰，他哭着跪下来求吴姥姥成全他，这辈子他最想要的就是王晓月！

    吴向明觉得，他这辈子最得意最高兴的，大概就是和王晓月结婚那一天了，看着一见钟情的女孩穿着大红色的喜服坐在他自行车后面，他觉得自己驮着的仿佛是一整个世界！

    再然后，便是无休无止的争吵了，夹在老娘和媳妇儿中间，吴向明十分难过却又舍不得责备心爱的女人，只能一步一步地疏远了曾经最疼他的吴姥姥和韩妈，曾经他们是相依为命的一家人，可是现在，他结婚了，娶了媳妇，也有了需要保护的人，他觉得，大姐和妈一定会理解他的！

    可是，谁来告诉他，为什么拼尽全力保护的媳妇，为了她连亲娘都抛弃了的媳妇，最后竟然变成了别人的女人？连健也不是他亲生的？

    “向明，对不起……”王晓月爬了起来，腿被韩美踢到的地方还很疼，可是，她已经顾不得了，她受够了这样躲躲藏藏的日子了，她要带着健去找表哥，他们才是一家人！

    “晓月！！！”吴向明下意识就想爬起来追过去。

    “吴向明你给我有点骨气行不行？你听到了吧？她自己都承认了她给你戴了绿帽子，连儿子都是别的野男人的，你还不醒醒吗？”韩妈气急败坏地扇了吴家大舅一个大耳刮子。

    吴向明的脑袋被扇到了一边。浑浊的眼泪，混合着脸上残留的血渍，一滴一滴地落在脏兮兮的衣服上，过年新做的棉大衣，昨晚已经被他赌输掉了，现在身上穿的，还是早几年前韩妈亲手给他做的一件旧棉衣，里面的棉花都板结到一起了。

    依稀记得，自从自己和王晓月结婚之后，大姐便再也没有给自己做过衣裳了，还有妈，对自己也是淡淡的，虽然还是有求必应，但总觉得没有以前那么亲近了，他还一直以为就像王晓月的那样，老娘和大姐更亲，所以才对自己冷冷的。

    现在看来，哪里是大姐和老娘不喜欢自己？

    他们倒是想亲近自己，可是，自己又是怎么做的呢？因为王晓月她自己做菜不好吃，所以每次大姐回娘家，一家人都是蹭到吴姥姥家里吃饭，因为大姐每次回家多少都会买点猪肉带上；因为王晓月老娘年纪大了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所以每次大姐送年节礼过来，他们都会找吴姥姥把大姐送的鸡鸭鱼肉全部拿回来，有时候连捆在上面的草绳都来不及换，就这么转手送到了王晓月的娘家……

    他真是蠢啊！愚蠢得连他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王晓月吴姥姥年纪大了不能吃太油腻的，可是，为什么要把这些油腻的东西送到娘家去呢？难道她爸妈年纪就不大了吗？

    “哈哈哈哈……”吴向明又哭又笑地从地上爬起来，挣脱了众人发足狂奔而去。

    “愣着干什么？快去追啊！门口那大塘可没有盖子哇！”担心吴家大舅一时想不开要去跳河，众人急忙一窝蜂地拔足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