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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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一次屁股上扎针,好像还是她七八岁的事。

    她不用从床上下来,光翻身挪窝都觉得疼,浑身散架的疼,屁股尤是。

    拜周映辉一针退烧针所赐。

    好在她下半夜出了一身汗,天亮的时候,烧也退了。

    周映辉去投热毛巾给她擦汗,她像个老佛爷四仰八叉地享受极了,他干脆把热毛巾糊她脸上,她烫得喊出声,拉下毛巾,娇嗔,“干嘛呀?”

    “我感觉我在照顾女儿,不是女友。”

    “爸爸。”嗯,向明月从善如流。

    周映辉被她的厚脸皮治得没脾气。二人重新合被相拥的时候,向明月伸,指从他眉毛一路划到他的喉结,最后停在他有力的心跳位置,她可以朝他无下限地耍流氓,可认真情爱的话,却又好难为情呢。

    她有些不想承认,她一个快三十岁的女人,居然不能免俗地吃他这些攻心计。

    他不曾想要套路攻略她,纯粹是想待她好,少年初衷的恋爱方式。

    这算不算是一种补偿,补偿她,岁月还可以共回首。

    她和他一块,真得时时刻刻想作一个孩子。这是从前周渠给不了她的安全舒适感。

    “周映辉?”

    “嗯?”

    “没事,就想喊喊你。”他任由她像个考拉,半个身子都压在他身上,阖眼入睡的样子好看极了,听清她的话,还下巴挨近她,哄她入睡的耐心与安静,

    “眼睛闭上,睡觉。”

    一早周映辉就起来了。他要去上班,临走前,他熬了点清粥给向明月。

    再着榨橙汁的时候,向明月摸进厨房,从他身后,环上他的腰。

    然后在他左身侧歪出头来,朝他如实病人主述,“疼。”她故意不哪里疼。

    周映辉不应她的话,她也不松开他,二人就跟幼儿园朋友拉火车一般,在厨房里转。

    两个回合后,周映辉转过身来,摘掉她环住他腰的,再一把把她抱坐在厨房岛台上,“哪里疼,我看看。”

    我靠,某人已经持证上岗了,合格的老司了。

    向明月头一回被ko了。

    周映辉得换衣服出门了,他替向明月理理鬓边的乱发,问她,“今天还要去公司嘛?”

    向明月乖乖点头。

    “那快点吃早饭。药带上,记得吃。再发烧,就直接去医院找我。”他时间快来不及了。

    想到什么再补充,“车子我开走,你这个状态,发烧不准开车。”

    “有人昨晚不是这样的。”她还傻傻坐在岛台上,二人的车,不是一个车。

    “向明月,咱能有一秒钟正经嘛?”他拧眉。

    “哦。”

    周映辉去医院前,与她额上贴吻,重复刚才的唠叨,“按时吃药,按时吃饭。”

    “知道啦,周长老。”

    “走了。”

    “慢点开车。”

    直到周映辉带上门,向明月浑浑噩噩地看着自己边的早餐,清粥菜,橙汁一杯。

    二人刚才告别的样子,让她想到简简单单四个字,一日三餐。

    形式上很简单,但能细水长流能过真这四字的很难。

    *

    阳历一年最后一日。

    向明月好些日子没回家了。长到,向宗铭亲自打电话给她,要她回家吃饭。

    她推脱忙。

    再忙吃饭喘气的功夫也有罢。“你回来一趟,我有事和你。”

    “不必了,如果和向东元有关,我一个字不想听。”她回父亲。

    “他找过映辉,你知道嘛?”

    “”

    向宗铭的书房里。

    父亲好些年不碰烟草了,前几年查出冠心病,兄妹俩都不肯他沾酒碰烟,但烦心的时候,他偶尔抽几根,儿女也不敢追着些什么。

    向明月知道父亲也有他的苦楚,单这些年父亲一直不续弦,从前单纯的明月是敬佩父母的感情的。

    如今看,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罢了。

    向宗铭烧燃一根雪茄,一口一口吐纳在女儿面前。

    书房里萦绕起淡淡的薄雾,蒙在父女眼前,心上。

    向宗铭深居简出,但不代表他耳目全弃了,他,他清楚他们兄妹俩怎么了,也清楚当当这些日始终不归家是为了什么。

    “当当,我唯独对不起你妈妈。所以我也只有对着你妈妈才想要忏悔。我扪心自问,不曾对不起你们兄妹俩,因为任何时刻都不曾想过放弃家庭。”

    向宗铭与妻子是年少微时的感情。妻子知书达礼,家中独女,为了支持他创业、立业,

    多番请求娘家援助,在向宗铭做出成绩前,娘家都笑她傻,什么好人家不能嫁,偏选了个寒门,还不定能成贵子的那种。

    他真正赚到第一桶金前,妻子都是带着儿子回娘家吃穿用度,变相地蹭娘家接济。

    好在绝处逢生。如今回想,只言片语就够概括,但其中辛酸,只有他们夫妻俩懂,点滴在心头。

    之后他生意越做越顺。每日浸淫的声色场合,也太消磨意志。

    向宗铭,妻子还是一如从前的端庄温顺,一双儿女也照顾的妥妥帖帖,双方父母年节问候、生日、各家人情世故,里里外外全是她操持。

    二人就像各司其职,日子过得如同一汪死水。

    才会生出了恶趣。

    向明月听到这,脸上爬出些叫人胆寒的冷笑,一丝丝的,像毒蛇信子。她也翻出包里的烟,点燃一根,父女俩对峙地冷漠无声,良久,她眯眼移开唇上的烟,“你身上有药吧?因为我接下来的话,保不齐会叫你发病,碍于向东元事后发难我,老向,你最好先吃一颗药。”

    “什么叫一汪死水?那是多少人奋斗几十年都够不到的好日子!”向明月痛上心头,失态地哭了,她不想哭的,不想在父兄面前掉一颗眼泪,因为他们实在恶心透了。

    “我不懂,我实在不懂。你们口口声声都怪生活太多诱惑,好像就只有你们有世界有天地一样。我告诉你,如果女人愿意,也可以分分钟睡别人的。我真是有点惋惜了,我该和周渠结婚的,这样你们爷仨正好凑一起斗地主了。一屋子狼心狗肺。”向明月夹烟的一抖,烟头掉在地毯上,猩红的火,瞬间烫出个焦色的圈,赫然丑陋极了,她拿脚去踏灭它。

    向明月劝父亲打住,“妈妈最后愿意原谅你,那是她感情使然。可是我不能原谅你对妈妈不忠,也是我作为女儿由衷的感触。别指望我改主意了,你该庆幸妈妈没看到周渠背叛我这一幕,不然她那个性子,该凄婉地怪到命运上。”

    “其实呢,不过是这个世道的男人,一心一意陪你到老的,凤毛麟角罢了。怪自己怪宿命才是个傻子。”

    她拿掌心抹眼泪,“过去的事,咱们做不到过去了,就别再提了,我这样,全是为了妈妈。”

    他向东元自己做错了事,还非得反过来恶心向明月一把,简直其心可诛。

    向明月不愿去声讨父亲了,更不想再和向东元论什么兄妹情。从今以后,他们各过各的。

    向明月狠心完想的,拿起包想走的时候,向宗铭抛话喊住她,“汉森那个女朋友,你有印象嘛?”

    关汉森什么事?汉森是舅舅家的儿子。

    父亲告诉明月:向东元在外面的那个女人就是汉森的前女友。

    汉森的前女友?

    春节家宴上见过,向明月记得那个女生很,二十岁出头。

    父亲一脸寡色。事实就是如此,向东元把那女学生养在外面,前几天汉森知道了,去公司找向东元闹,两表大打出。

    呵。向明月听完,更恶心了。

    “他还有脸朝汉森还?他一个快四张的男人,包养一个二十岁的学生,简直”向明月一个劲嘣脏话。

    日子过出屎来,才会摊上这种事。

    何晴知道了真相,就朝向东元摊牌了,离婚,孩子归她,其余她什么都不争了,该怎么判怎么判吧。

    “她为什么不争?”向明月一拳砸在父亲书桌上。

    向宗铭也坦诚,此番对东元太失望了,他俨然被那女孩灌迷汤了一般,就是死活不肯表态,与外面断干净。

    父亲面前,向明月实在不想些污言秽语,什么迷汤,就是和那女人睡舒坦了,上头了,魂都交给人家了。

    “老向,你如果还有点良知,就请尊重大嫂的意愿。”

    向宗铭听后久久不言。

    “当当,我知道这些话,你不爱听,你有散就散的决心,可是你大哥不行,他将来定会后悔的。就当我作为父亲现身法,求你,好嘛?”

    向东元这婚不能离,他眼下只是处于婚姻厌倦期,醒过神来,他会彻底醒悟,谁才是真正能陪他细水长流的人。

    好一个现身法!

    父亲这话,俨然是朝她端茶认错了。

    他再,“这个家这样支离破碎,也不是你妈妈愿意看到的。”

    父女俩到底是父女俩。向明月平日里拿妈妈护盾,眼下向宗铭也拿妻子逼明月就范。

    “那你要我怎么办?换句话,我又能做什么?”明月束无策,她问父亲,她要怎么办。

    “你回头联系宋秘书,她会告诉你向东元的行程,顺着他再摸清楚那女学生的来路,她要什么都不必给脸的打发掉。绝了向东元的心思,再帮我转告那姑娘,想钱可以,想人没有,我活一天,就不会允许向家进这样一个年幼无知的儿媳的。”

    祸害人家家庭在先,还想三上位的人,寡廉鲜耻。

    “传话给向东元。他轻易不在我跟前露面,可以,不把那女学生打发掉,我会约律师修改遗嘱。他不着一分钱,我看他拿什么养金丝雀。”

    向明月无声地听教着父亲之言,几分冷谑,父亲在拿大哥朝她表决心呢。不得不承认,老向这回也算是做了回人了。

    钱是什么,钱是王八蛋,但钱也是你天皇老子。

    父亲这样做,真真解气极了。

    父女俩聊完向东元的家务事,再回向明月身上。

    向宗铭不和她绕弯子,他已经知道明月与隔壁二的事了,他叫明月别忙着跳脚回嘴,听他把话完:

    “你们兄妹俩这一年,几乎要折我五年的阳寿都不止。当当,你口口声声你哥糊涂,那你呢,又有多少清醒在哪里?还是你觉得我从前对不起你妈过,此刻就不能以一个父亲的角色立住脚对你教些什么?”

    “我只问你,你对辉是认真的嘛?”

    向宗铭识人再清楚不过。周家这个二子,自幼受了多少苦楚,软苦硬苦都有,偏偏没有长歪了,他是个好孩子,这是周遭邻里都看在眼里的。

    可是好不代表就合适,就相衬。

    无论明月承不承认,这个世道始终是男高女低的婚姻长远点。

    不是要女人卑微到哪里去,而是上帝造人,无论从身体构造到心理建设,都是女性稍稍带些仰望视角看男性,这样更和谐些。

    父亲耐心规劝,你和周渠最后没成得了,表面上是他出轨你不能原谅,其实你好好想想,还是我得这个道理,你和他太呛了,凡事都不给他留情面。

    物质上不稀罕他一点点恩惠,精神上又表现得可有可无。

    他就是丝毫看不到你的弱点,破绽,才觉得自己毫无存在感。

    “呵我竟不知有朝一日,我父亲会替我前男友救赎。”

    “当当,你始终是这样一个性子。既然你听不进去,我也由你去,正如你时候学步一样,不跌跤不喊疼,你是走不出自己的步子的。”

    “从前周渠是你自己选的,眼下辉亦是。他是真心真意喜欢你,你哥私下找过他,了多少丧气话,他也没有打退堂鼓。反而,听沈知华,为了你,二十四年来,头一遭朝老周反抗,摔了东西不,还一副与周家翻脸的行径。这就是儿女债,当当,你叫我拿你们怎么办?如果全是钱可以解决的问题,我宁愿全拿出来,不够的话,剐我身上的肉我都愿意,只求你们把日子过安生点。”

    *

    市立医院本部的停车场库位上,向明月泊好位,没有下车,只稍稍降下车窗,

    百无聊赖,抽烟消磨时间。

    她眯眼瞧不远处这座“白色巨塔”,大概也只有这里不会大肆庆祝辞旧迎新,这是座冷酷所。

    每天生离死别,血肉模糊,大痛伤。

    其实冷酷点也没什么不好。比他们处处逢迎的假热情真实多了。

    来之前,她给周映辉发信息了,只等他下班,不急,他什么时候结束,什么时候算完。

    末了,还不忘撩拨他:但我的停车费你得替我出,我是来等你的。

    是的,她是来等他的,她想试试这样漫长等一个人是什么滋味。

    有个二傻子,就这样白痴地没有任何目的欲地等了她十年。

    新年元旦前,科里忙着交各路总结、赶病案;五点以后又召集全员开会;周映辉前几天请教主任的几个论文问题,主任这才想起来单独找他聊了许久。

    他从门诊东楼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全黑了。

    风雪过后,天冷了好几度,他在停车场上寻向明月的车子,一身暗色着装,与夜色相溶,向明月却轻易看清他的轮廓。

    她恶趣味地朝车外的人放远光灯,某人下意识拿遮光,也顺着光源朝她走近。

    周映辉拉开门坐进来,不禁皱眉,“你抽了多少烟?”车内低浓度女士烟味很盛,混着她的香水味。

    “谁叫你这么晚?”

    烟盒里剩下两根。

    她全摸出来,递一根给他,“陪我抽一根吧?”着,她先滑火,微微仰面点燃了。

    周映辉接过她的烟,再管她要火的时候,向明月不允,顺把火丢在驾驶车门上的暗格里。

    她轻轻吸一口唇上的烟,叫那星火再红一点,随即,连唇带烟,凑近到他脸庞。

    她用这样的方式,来供他过火。

    周映辉有些拿不准她这是唱哪出?向明月瞧他神色,旋即启口笑了,周映辉清楚看到烟蒂上有她的口红,始作俑者再含糊不清地问他,“要不要?”

    这女人。

    他衔着烟,去到她唇上的星火处。

    车内单曲循环着一首歌:

    yddtewell

    hypnttkngvere

    mkeefeellkeeneele

    ygtetlkngnylee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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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明月告诉周映辉,时候读钱钟书的围城,方鸿渐回国的船上,遇到的那个鲍姐,他俩一块抽烟,鲍姐就那般轻浮、旁若无人地要到方鸿渐唇上去借火。

    初看的时候,她还,心里咒骂鲍姐,太什么了吧

    如今她成了那个“鲍姐”。

    “所以人家读书是修身养性、增长见识,你呢,”

    “我怎么?”她歪头凑近他,正巧在车顶灯之下,属于灯下看美人,妩媚狡黠、风流灵巧。

    “尽撩汉了。”他将吸一口的淡烟全吐到她脸上去了。

    向明月没脾气地晏笑,她不打算去问他,我哥和你了什么?你又为什么和你爸妈吵架?

    二这些年得到的其实很少,明月能给他的也是尽可能地男友体面。

    她从家里出来前,父亲最后质问她:你都快三十了,还是这么孩脾气,想到什么是什么,你和辉处不长要怎么?他才二十多点,你不能和他耗的!

    我不是同他耗呀。我在和他谈恋爱,即便不久将来和他分道扬镳,我也没有多少损失呀,我也有过我该有的快乐呀。

    向明月不懂,什么时候女人好像有个矜贵不矜贵的门槛了,她如果真得不矜贵了,不适合婚姻了,那就这样恋爱一辈子又有何妨?

    父亲气到不行。

    眼下,她进来一条短信,是个地标位置分享。

    向明月看完,就撂开,灭了里的烟,发动引擎,

    “带你去个地方?”

    “嗯?”周映辉挑眉,瞧她形容神秘晦涩。

    “捉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