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001

A+A-

    天鸦青色,要来雨的样子。

    温文祈在一畦街观光迷路了。

    棋盘格局的枕水人家、商业街,太多石桥和道,她她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电话那头的人叫她抬头,看天,这个点,太阳在西边。

    温文祈知道他在打趣她,翻翻白眼,告诉他,今天没太阳!

    某人:这样啊。

    他已经三十个时nll了。

    二人再交谈几句,对方马上交班了,让她找个食肆铺子坐坐,发地位给他,他交班后就去接她。

    温文祈: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就是脚有点疼。

    她明知道是来观光,还穿了双高跟鞋,脚跟磨出了泡。

    那头:动给你点赞。

    温文祈再问他,她想吃赤豆元宵,该去哪家啊,这排楼,全是吃店。

    那头:都差不多、

    温文祈:哦。

    那头:难吃。

    他再补刀:知道那些店为啥外面都挂着幌子嘛?

    因为就是个幌子。

    温文祈中文都不太利索,他和她拽文,自然对牛弹琴。

    总之,他让她随便挑家,反正对于你们观光客,尤其是国际友人,那里吃的不是味道,是人文,嗯?

    温文祈和他恶狠狠再见。

    下一秒,她就随便进了一家吃店。

    店里一楼已经坐满了人,服务员招呼她上楼。

    旧派的中式临街楼格局,木制楼梯上哒哒的脚步声,窄仄的宽度,温文祈不时还得侧着身让下楼去的客人。

    她坐了张靠槛窗的桌子,还是同人拼得桌,刚掇凳子坐好,年轻的服务员妹就提醒她,今天他们店里的第三方支付出了点问题,只能现金支付,请问客人您k嘛?

    前天周映辉就给她换了些人民币,他以备不时之需,还真被他料着了。

    没问题。温文祈点头。

    她低头看菜单的时候,邻桌一桌人谈天哄堂大笑,热闹之际,有人不心碰掉了一只碗,落地开花般的响亮,他们其中一女士伸示意喊服务员帮忙换一只。

    妹过去的时候,那女士温言抱歉,碗的钱,最后一并算在账上。

    大概这样的情况屡见不鲜,服务员妹自己就作主了,不碍事的,我帮你们换。

    邻桌这位女士改歉作谢,多谢。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温文祈纯粹是觉得对方合她眼缘,好好看一女的,年纪很难猜、但总归比她大些,月亮蓝的衬衫裙,只瞧得见上半身,但目测身高不矮,且身条纤柔匀称。锁骨上一条干净利索的梵克雅宝四叶草项链。

    其余再无佩戴装饰。

    肤色亚洲人的中度白,甚在妆容精致熨帖,长卷发,红唇,眉眼如画。

    坐在男女同席的酬酢圈桌上,不过分张扬,但你也绝不会对她不张眼。

    “姐,你看好了嘛?”服务员妹在催单了。

    哦。温文祈这才想起正事,她收回目光的时候,觉得对方似乎感应到她的打探,悄默声地投来一眼,又好像没有。

    温文祈点了一份赤豆元宵、一客生煎包、再一个萝卜丝饼。其实她中文菜单看不大明白,全看图指的。

    唔其实味道真得很一般。要么就是被周映辉那个家伙主观洗脑了。

    她草草对付了一顿,和人拼桌的滋味很怪。

    她结账的时候,邻桌七八个人正好也吃完了,吵吵嚷嚷地一并下楼去,先前那位美人姐姐买的单,她几张红票子递给那个服务员妹,“不用找了,算上刚才那个碗钱。”

    言罢,就款款转身下楼了。

    温文祈猜得没错,对方个头中等,身条也匀称柔美极了,高跟鞋笃笃地下楼,有着漫不经心的松弛劲,落后她几步,能嗅到她香水的余味。

    出楼,夜色弥漫,天下起了似有似无的毛毛雨,不妨事得很,正好去去白日里的热气。

    不多时,招幌点灯的古街上,像是笼起薄薄一层轻纱。

    朦胧昏沉。

    不远处有流动的摊贩坐起了就地买卖,卖伞、卖一次性雨衣。

    温文祈怕雨再下大了,就想买把伞。她右脚跟磨破了,走路隐隐挨痛,去到摊主跟前,才想问多少钱,就被人抢白了,

    “这伞多少钱一把?”来人抽出一把黑色直柄伞。

    “四十五。”摊主答。

    “二十五吧。”是刚才那个美人姐姐,她直接剥去伞身上的塑料纸,砰地一声打开伞,直接撑在头顶上了,话间,左上夹着点着的电子烟。

    摊主嘟囔几句听不懂的话,姐姐示意他稍安勿躁,“三十吧,再贵我不要了。”

    “你不要你给我拆开来?”摊主好不爽这买主的肆意。

    “那我不拆开,我怎么知道你这质量如何,我也是瞧你质量还可以,才愿意再加五块给你的呀。”美人拧眉,冲摊主一脸无辜且诚恳。

    摊主着实受用,一舞,拿去吧,拿去吧,我这生意做得亏死了。

    姐姐展颜,里的伞与烟掉个个,右送烟到唇上,吸一口再侧脸吐完烟,回过头来,“做买卖的都这么,我才不信。”

    摊主被她吴侬软语地治得没脾气,她付完钱了,温文祈都还没张口,对方侧目过来看她,一双眉眼风流灵巧得很,问温文祈,“买伞?”

    后者乖顺点头。

    “正好,我刚讲好的价,三十一把。”她点拨温文祈。

    摊主脸色不好。

    最后她们一人买了一把直柄伞。

    温文祈冲对方谢谢。

    “谢我什么?”

    “谢你帮我讲价,不然我可能真就四十五直接买了。”

    对方不置可否,灭了里的烟,施施然问温文祈,“你是混血?”

    算吧,她外祖父是英国人。

    对方闻言后,轻轻颔首,表示,先前在楼上,就看着有点像。

    哦,原来她知道温文祈看她了。

    丢脸。

    “来中国旅游的?”

    “订婚,顺便观光。”温文祈和对方无保留地分享她的喜悦。

    “哦,那提前祝你订婚快乐。”

    “谢谢。”

    二人一并往回走,对方看出她脚上的不利索,同为爱美女性,她从包里翻出一个创可贴,“这个给你。”

    之后对方就归队了。

    美人姐姐个人买了把伞,随行几个男士都要往她伞底下钻,一行人吵吵嚷嚷,像是同学会又像是同事聚餐,最后重重身影晕开在长街尽头的光束里。

    温文祈站在原地,还是南北不分。

    *

    三日后。清晨六点不到。

    温文祈勉强时差算调整过来了,睡得安稳之际,接到了周映辉的电话,周爷爷过世了。

    她如同心里一下被撂了块重石,这太突然了,也太难以置信了。

    可是周家置办的灵堂上,大家一致口径地都认为这是喜事,喜丧,寿终正寝。

    老爷子八十三,昨晚还和大家一起吃饭,未来孙媳妇也见过了,酒饭都足足的,没病没灾地去了。

    这白事全没个哀鸣声,主家及本家都忙得可有劲头了。

    温文祈朝周映辉耳语,这不该是我理解的中国味啊。

    一身黑色孝衣的周映辉朝她耸耸肩,故弄玄虚的腔调: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

    切。

    午后陆续就有亲友来吊唁。

    因为周映现没及时赶回来,家属答礼处,全是周映辉在应答。温文祈没地可去,她就一路跟着周映辉,碰到亲戚本家询问她,中文词汇量有限时,她本能地蹦英语,更得依仗他给她翻译。

    “我跟你啊,你妈妈不止一次要我住你家来。她酒店不干净。”温文祈着实苦恼的眉眼。

    周映辉听笑话的自觉,“酒店确实不干净。”

    温文祈白一眼他。

    下一秒,她就看到个熟人,不对,也不熟,一面之缘。她扽扽周映辉臂上挽的黑纱,“哎哎哎,好巧,我和你过的好看姐姐。”

    周映辉顺着文祈的目光看向来人。心像一个乾坤袋被猛地抽紧袋口的绳索,灌满了鼓鼓囊囊的气。

    在此之前,他不是没预料到,今日这场合,他可能会见到她;今日见不到,他回家的时候,总能碰上她;不回家,在s城游车河,有限的城市边境,他相信,总有一天会再见她。

    对于重逢,他似乎准备充分,但又好像分分钟能考砸了。

    向明月一袭黑色收腰长裙,素淡薄妆,唇色未点。她是来替父亲出帛金的,原本该向东元出面,他这几天谈生意出城了。

    她是瞧见周映辉了,他很确定,因为她迈步过来的某一步里频率失调了。

    二人启面,都未言声。

    倒是温文祈,她雀跃地跟向明月打招呼,后者明显有点错愕的神情,张张嘴,想什么的时候,沈知华过来了。

    眼前一团事,没人顾得上从前的千丝万缕。沈知华喊文祈,她有事和她商量,关于文祈作为准孙媳妇,到底要不要戴孝这个问题。

    周映辉则瞧着某人俯首在他跟前在来客名单上签字,他想等她直起身来,问候她一句,“好久不见明月。”

    那头的沈知华喊他,“二,你呢?”

    “还是先别戴了吧”他话还没完,向明月就朝沈知华淡淡一施礼,表示节哀顺变,她去给周爷爷鞠个躬,烧刀纸。

    灵堂来往宾客络绎不断,周永茂同僚、学生又多,周映辉实在脱不开身,温文祈又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他四下转了圈,没瞧见某个人影,再看身后人,不禁拍额朝文祈,“大姐,你老跟着我干嘛?”

    “你似乎在找人?”

    *

    向明月完成葬礼该有的礼数,就从灵堂边门出来了。

    一路回到车里,她替烟都快半个月了,全然没有戒烟的效果,反而,心烦意乱的时候,更有瘾了。

    于是从扶箱里又翻出烟盒来,衔一支烟到唇上,七月黄梅季,犄角旮旯都潮乎乎的,似乎火都欺负她,连滑了好几下都没打着。

    她只得重新从包里翻出电子烟。

    实话,这味道着实不对胃口。

    她栖身在一团烟雾里,无声无息了许久,才一键启动车子。

    回头听向东元,

    他回来个把个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