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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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次往西域来的少林僧人,虽以慧字辈为众,但其中不乏三十岁往上的好手,已将寺中的几门掌法修到了十足火候。 。。众僧与青衣人战在一处,甫一搭手,便心中暗自惊疑,盖因这些青衣人使的拳掌刀法,都是正宗的少林武功。

    一百多年前,火工头陀叛寺出逃后,少林寺便立下一样规矩,非经师传,擅自习武者,重则处死,轻也要废掉全身经脉,使人终生再不得习武。故而别看罗汉拳只是少林入门拳法,江湖上能将十八路罗汉拳出门道的却不多,多半还是俗家弟子受艺少林后,传于自家子孙的。而此时这群青衣人使的如此精到的少林拳掌,便十分的可疑了,众僧纷纷精神一震,心道果然找对了门路,其中便有僧人叫道:“你怎会使金刚掌?可是金刚门下的人?”

    青衣人闻言均冷笑不语,然而不多时,他们便觉得招架吃力,许多人虽能仰仗兵器之利,却仍胜不了对面秃驴赤手空拳。慧字辈年轻僧人两两捉对,围一个敌人,而年长些的单独斗,甚至以一敌二,也不落下风。又过一会儿,地上已躺倒好几个青衣人,纷纷抱肘捉腿惨叫,也终于有人沉不住气喊道:“敢在咱们金刚门眼皮底下捣乱,你们这群贼人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沙漠!”

    众人混战之中,为首那青衣人武功颇高,几十招下来竟一刀砍伤了一个僧人,他瞧见己方不敌者颇多,狂性上来,竟将挎刀朝地上一扔,几步奔到附近厮斗的两人身旁,一掌向一个僧人肋间拍出。那僧人匆忙间回手去挡,却不料青衣头领狞笑一声,掌势飞快一变,朝他腕上捏去。

    空智在不远处望见,忽而脸色一变,道:“慧光快躲开他!”话一出,人却赶不及上前相救。慧光听闻师叔祖警告,人一怔,但为两人所夹攻,哪里躲得开,青衣头领的三指应声落到他腕子上,登时便有一阵剧痛传来,他强忍疼痛不出声,正要自救,却忽而听到“锵”的一声剑鸣,斜里一道乌练快如闪电般击向那青衣人的头脸,此番攻其必救,青衣人手上劲力来不及落实,不得已朝后仰面一翻。那乌练自他头顶上方飞过,将他斗笠撞掉后,兀自飞行不休,直直插落到二三丈外的黄沙里。

    此时再一看,黄沙之中竟是一截剑鞘。

    空智将这看在眼中,不由出口夸道:“殷六侠好功夫!”

    殷梨亭一笑,手上使出武当派的柔云剑法,再过五六招,又将一个青衣人刺翻在地。他眼角余光落到慧光附近,以期策应,却忽而瞧见那翻身跳起的青衣头领的面容来。只见他四十余岁年纪,做俗家扮,个头颇高,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上,生了一颗大黑痣,上头长出三根长毛来。

    殷梨亭脑中电光一闪,整个人发狂般朝那人疾奔而去,一套剑法疾风骤雨般使将出来,只往他要害招呼,口中厉声道:“你是甚么人!是不是你害得我三哥!”

    俞三侠遇害那日,张翠山恰巧往山下去接应他,与龙门镖局都大锦都总镖头问过话,得知将俞三侠冒名接走的那六人中,就有一个是左颊生出带毛黑痣的。且那人手上功夫了得,曾以指力将金锭子生生捏出指印来。张翠山曾将这等消息一一与众师兄弟知,六人悲痛欲绝之下,八年来不敢稍忘,直将这零星半点的描述刻在了心中,无一日不盼向那六人报仇。如今少林寺意外找出了同样懂得大力金刚指法的金刚门,而他一到西域,恰巧便遇到了左颊生黑痣又指力非凡的人,这其中巧合,又岂能以巧合称之!

    而那青衣人闻言脸色亦是一变,但他赤手空拳,迎着殷梨亭这悲愤怨怒之极的剑法,竟被全然压制住了,只得勉力抵挡,话也不敢分心去。

    他二人斗正酣,而方天至这厢靠近那少女蜷坐的大箱,一开始便有一群人围将上来,六七把雪亮刀剑齐齐往他身上招呼。他那铜皮铁骨如今已不惧怕寻常刀剑,但衣裳被砍个破烂却也难看,要知道和尚可是没有几件衣裳换洗的啊!是以穷逼方教主不敢以身相扛,看得刀剑来了,他左手在箱缘上轻轻一按,整个人腾飞而起,一记窝心脚先踹向一人胸口。那人回刀护身,却不料仿若被一头巨象当胸撞到一般,整个人朝后飞出一丈余远,仰面倒在地上人事不知,手上那柄薄刀竟被这一脚踢断作两截。而他人尚在空中时,方天至一脚踢罢,借势朝后一翻,整个人倒飞过那开盖的嵌铜大箱,左手抬起箱盖“哐”的重新合上,免得刀剑误伤那白衣少女。

    他这一个动作做完,眼前有三四把长刀“哆哆”砍在箱盖上,身后则又有三四把刀即将劈来。方天至武功高于这些青衣人甚多,并不将他们放在眼中,他回过身来,站直腰身,迎着劈来的长刀伸出右手,不疾不徐地朝那四抹刀刃顺着一一捏去。他那手臂伸出时自觉有条不紊,看在别人眼中,却像四条茶褐色的虚影,几乎不分先后般展开,只听“喀”地一声,四把长刀的刀刃竟仿佛同一时刻被他捏断了。四个青衣人反应不及,竟将四把断刀劈下,空空划落在方天至胸前半尺外。

    方天至哪里管他们反应过来没有,左一拳,又一掌,三下五除二便将这几人趴在地,又回过头来料理箱子那一边的青衣人。他这厢刚把周围的青衣人翻在地,回过头来,却一眼瞧见那白衣少女不知何时又将箱盖自己开了,正背着手站在箱子里,歪着头瞧他。她一袭漆黑长发披在肩头,映得雪脸皎洁,樱唇朱红,漂亮得叫人一眼看去觉得心惊。方天至唬了一跳,道:“你怎么把箱盖开了,外头危险。”

    那白衣少女眨了眨眼睛,用不太流利的汉语道:“我不怕。”她并未故作娇态,语声却嘤呖婉转,仿佛玉珠落盘般可怜可爱,“我看见啦,你很厉害。你会保护我的。”

    哟哟哟,还挺会给方教主戴高帽!

    而此时细看,方天至才发觉,她眉骨略显高深,眼波格外深邃,又像鹿一般透出野生的烂漫来。这女孩似乎有些西域血统,他刚这样想着,只听不远外忽然传来一声惨叫,循声一望,却是殷梨亭将那青衣头领刺中了,伤口正中胸前,血色登时染出一片来,仿佛伤的颇重。

    见事不好,几个青衣人逼退身旁僧人,骑上马去朝远方飞奔逃了。众僧还待要追,空智却道:“停下罢!此去金刚门不过十几里路,不多时便到了,追之无益!众僧且修整一番!”

    闻言,大家伙儿裹伤的裹伤,绑俘虏的绑俘虏,一齐约好了一般,一眼都没朝这白女少女的方向瞧过来一眼,仿佛方才看傻了的不是他们一样,形状极为刻意。

    方天至不由唏嘘赞叹我寺僧人本色,见空智师伯与殷六侠一齐聚在那青衣头领身边,便也要上前去听听情况,他还没迈出两步路,那白衣少女忽而从箱子中迈出来,伸出玉一般的手来拉他的手。

    方天至何等武功,要不是故意为之,再给这少女拉一千次,她也不可能碰到他。他轻轻一躲,那少女便拉了个空,她一呆,不解道:“你不喜欢我拉你的手么?”

    听你的话仿佛拉过很多人的手一样啊姐姐!

    方教主一本正经的抬手念了句佛:“贫僧是出家人,不方便与女施主拉手。”

    少女道:“出家人是甚么?”她随口这么一问,转而微微蹙眉,“好罢,他们都喜欢拉我的手,我还以为你也喜欢。”

    方天至张张口,道:“女施主,往后最好别轻易让人拉你的手为妙。”

    少女又不解问:“为甚么?”

    这种青春期性启蒙课程何必让贫僧一个出家人硬着头皮上呢!

    没有为甚么,下一个!

    方天至语塞半晌,道:“唉,不为甚么,你就当贫僧没罢。”

    少女瞧着他,忽而一笑,在这沙漠之中仿佛百花盛放一般:“不为甚么就不为甚么,我都听你的话。”她又道,“你怎么不问我叫甚么名字?他们都第一个问这问题。”

    方天至及至此时,才感到这少女画风极其清奇,他懵逼了一会儿,才问:“……女施主怎么称呼?”

    那白衣少女仍笑着,答:“我叫练秋星。”

    她话音方落,那头空智和殷梨亭已问完了话,两人一齐走来这边与方天至汇合,殷梨亭先一脸冰霜的冷冷同他道:“这狗贼正是当初害我三哥那人,他是金刚门的第三代弟子,因为朝廷效力,早还了俗了。”罢又笑了两声,直笑得咬牙切齿,双目泛红。

    练秋星的目光被他引过去,瞧了他一会儿,忽而道:“你怎么这样生气?”

    殷梨亭闻言望她,又觉一阵艳光扑人,竟不由楞了一下。他还未来得及话,练秋星又笑道:“我叫练秋星,你叫甚么名字?”

    殷梨亭脸上郁色微减,叹了口气,谦谦道:“在下姓殷,草字梨亭。见过练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