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叶棠一来到公司，就敏感地察觉——整个部门的氛围不太对劲。

    普遍……非常亢奋。

    眼神冒光, 走路带风, 键盘敲得霹雳吧啦和联机游戏似的。

    叶棠走到赵溪工位旁边时，赵溪正埋头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 太过专注, 都没注意到她靠近。

    叶棠半扣拳在她的桌面敲了敲，“你们今天怎么了？是不是有点反常啊。”

    赵溪平时和广播喇叭似的，最好套话。

    只见赵溪缓缓抬起头, 面部潮红，双眼迷蒙, 痴痴地叫了一声：“经理。”

    叶棠从旁边拉过来一个转椅, 在赵溪旁边坐下, 用手背去贴她的脑门，“溪, 你怎么了？发烧了吗？”

    “没有啦, ”赵溪柔情似水地拂开叶棠的手, 略带娇羞地：“我就是昨晚没睡好。”

    “那你注意睡眠啊！你今天也怪怪的。”赵溪这个诡异状态, 叶棠觉得问不出什么，起身要走。

    赵溪一把拉住叶棠的手，双眼仍是湿漉漉的，雾蒙蒙的：“经理，你昨天可亏了，离开太早。秦总来参加咱们的聚餐了。”

    “嗯, 昨晚看到你们在群里讨论了。”叶棠略浮夸地：“真的太可惜了呀。早知道秦总要来，我就不留信用卡了。他肯定会请客的呀。”

    提起信用卡这事儿，叶棠的心里还在默默滴血。

    她原以为秦绍崇去了，肯定会自掏腰包请他的员工们吃饭。他才是老板。

    谁料，最后结账的时候，还是谢哥刷了叶棠的卡。

    而且叶棠提前离开后，不知道其他人又加了什么菜，埋单金额大大超出她的预算。叶棠收到信用卡消费的账单短信后，两眼一黑。

    辛苦开一单，奖金都不够他们吃一顿……

    赵溪根本没好好听叶棠话，你你的，我我的：“好可惜我没办法嫁给咱们秦总。我昨晚难过了一个晚上，就没睡好。”

    叶棠愣了一下，讪讪道：“看来秦总昨天是给你们灌了迷魂汤了，一个一个撞了鬼似的。倒不记得是我付的饭钱。”

    赵溪依然没有在听叶棠什么，自自话：“男人太完美，不适合当丈夫。这辈子，我只能和他做朋友了吧。”

    姑娘，贵在天真……

    叶棠无奈地摇摇头，甩开赵溪。去找谢哥拿信用卡。

    谢哥年纪最大，见过世面，亢奋期比较短。

    叶棠要回信用卡后，没忍住，问了一句：“昨天秦总和肖总来了之后，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这个问题，激活了谢哥处在半衰期的亢奋。

    他“哐哐哐”狂点头：“我来公司之后，没近距离接触过秦总，昨天头一次和他话。没想到他这么有风度，有水准。年轻有为，幽默风趣，人长得又贼拉帅！秦总跟我们了很多，鼓励咱们部门好好干！咱们部是他最看重的部门，如果这个季度业绩好的话，他请咱们吃饭。所以，大家现在干劲儿很足！”

    叶棠翻了个白眼：“他怎么昨天没要请客？”

    “他要请来着，”谢哥自豪地：“我们一致拒绝了。”

    叶棠的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心想你们拿我的卡拒绝，可真大方……

    谢哥比赵溪聪明点，发现叶棠脸色不对，马上补充：“也不算拒绝。秦总没抢着付钱，昨天算是你答应请的。下次他请。这样我们就能多吃一顿……大家都觉得挺好。”

    叶棠冷笑：“秦总，真善解人意……”

    这时，赵溪突然飘了过来，“经理，虽然你长得好看，但是你也没机会了。秦总不喜欢你这款的。”

    “是么？”叶棠挑眉：“你怎么知道的？”

    赵溪指着手里刚才一直写写画画的本子，多愁善感地：“我昨晚没睡，利用我追星时期敏感的嗅觉，在公司贴吧论坛微博百度搜索整理了秦总以往的各种感情新闻。虽然样本数据有限，但是！有一个重大发现！”

    赵溪故意卖关子，停顿了一会儿，叶棠心里咯噔一下，以为赵溪发现了什么。毕竟她和秦绍崇在一起，还算挺长时间……

    结果赵溪只是：“秦总好像只喜欢二十一二岁的。”

    叶棠吐了一口气，“二十一二岁啊，我四五年前是他喜欢的款。”

    谢哥插嘴：“那我八/九年前是他喜欢的款。”

    赵溪咯咯咯傻笑，“经理你好好笑哦！”

    好笑个屁哦……

    叶棠在销售部各处转了一圈后，心中明白了个大概。

    昨晚，秦绍崇去释放了些善意和荷尔蒙。

    所以俘获了销售部男男女女的一群芳心。

    大家立志不负他望，努力卖命。

    部下一心工作，叶棠乐见其成。

    只是，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叶棠的心情又变得很复杂。不怪她当年“泥足深陷”，也不怪她现在还念念不忘，秦绍崇真的是很有魅力的男人。

    如果秦绍崇不配合着冷漠，她可能用尽全力，都很难抵抗他的吸引力吧……

    叶棠在心中给自己比了一个大大的赞。到目前为止，她已经做得足够优秀了。

    叶棠甩甩脑袋，继续研究产品资料。

    产品数据慢慢挤走了秦绍崇占据的脑容量。

    临近下班的时候，她接到一通内线电话，被挤走的才又挤回来。

    “昨晚为什么提前走了？”

    叶棠听到秦绍崇的声音，去看手机，才发现他之前来过一通电话。但是叶棠给他特别设置了免扰，所以铃音没响……

    叶棠：“身体不舒服。”

    秦绍崇：“哪儿不舒服？”

    叶棠抓着话筒，向左右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问：“秦总有什么事吗？”

    秦绍崇还是上一个问题：“你哪儿不舒服？”

    “有点胃痛，不过现在好了。”叶棠也继续上个问题：“秦总有什么事吗？”

    “晚上一起吃饭。”秦绍崇：“有个合作伙伴想介绍给你认识。”

    多有诱惑的提议啊……

    叶棠咬咬牙，“对不起秦总，今天可能不行，我还有一些工作做不完。”

    秦绍崇：“那明天。明天是周末。”

    “明天也不行。明天我要去参加乔莉的单身party。还有后天也不行，后天是乔莉的婚礼。”叶棠幽幽地：“您，还记得乔莉吧？我大学时期的好朋友。”

    “嘟嘟嘟……”电话被挂断。

    早没发现秦绍崇这么沉不住气。

    叶棠放下电话，心里空落落的。

    她越来越知道怎么惹秦绍崇生气了。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可能，选择来秦绍崇的公司上班，就做错了……

    不容置喙的，生杀予夺的，一不二的秦绍崇，是她用力爱过的男人。

    卑微的，仰视的，委屈的，酸涩的爱，是秦绍崇给她的爱情初体验。

    如果一切都停留在过去，那么他和有关他的体验，终会变成叶棠翻捡人生回忆时，可有可无的调剂品。

    但是现在，他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叶棠难免要继续计较。

    这感受，肯定算不上好滋味。

    叶棠捏捏自己的脸，默念：

    绝对，不要重蹈覆辙。

    绝对，不能再抱期待。

    叶棠原本不算去参加乔莉的婚礼，但是秦绍崇的这通电话撂下，她又改变了主意。

    昨晚收到柴翊林的短信，短短几行，通报了他和乔莉的喜讯：

    叶棠，好久不见。

    我和乔莉要结婚了。

    本周六和周日将举行我们的婚前单身party以及婚礼。

    很希望你能来参加。

    乔莉，很想你。

    当时，叶棠没有回。

    她已经很多年没想起过乔莉了。

    叶棠解锁手机，点开柴翊林的对话框里，快速敲了回复：“具体时间地址发我。”

    周六的婚前单身party上，叶棠见到了五年未见的乔莉。

    她的脸没怎么变，还是少女时期的模样。

    但是……腹微隆，手扶腰后，孕味很足。

    乔莉看到叶棠后，怔忡片刻，随即便惊喜地迎了过去。

    那种惊喜，毫无杂质。是与老友久别重逢后的真实喜悦。

    “叶棠！你真的来了！我太开心了！我还以为……”

    场面实在太温馨，叶棠也笑得开心：“带球跑啊！洋气！”

    相逢一笑泯恩仇，原来是这么个滋味。叶棠庆幸自己选择赴约。

    人世间，什么都能碰上。

    碰的多，大概也算造化。

    乔莉温柔抚摸隆起的腹，神色羞赧，“都怪柴翊林！”

    柴翊林站在乔莉身后，一步也不敢走远地护着她，嘿嘿笑着，应道：“我的错，我的错，我太心急了，所以没守好门！”

    乔莉用手猛拍他的后背：“你能不能不要臭贫！”

    柴翊林被拍得龇牙咧嘴：“老婆，老婆，别生气，气坏身体，对我们的宝宝不好！”

    “哎呀你们够了，”叶棠抑制不住地嘴角上扬：“在我这样的单身人士面前，动手动脚情骂俏，太不友好了吧。”

    听到“单身”两个字，乔莉眉间掠过一丝感伤，转身对柴翊林：“你去招呼客人，我和叶棠好久没见，想单独聊聊。”

    柴翊林乖顺地离开后。

    乔莉拉起叶棠的手，扭捏半天，也没出来一句话。

    叶棠捏捏她的手：“你不是又想跟我提秦绍崇吧？我求求你，可千万别跟我了。我和他已经分开四年多了。”

    乔莉叹了一声，“先不惹你不愉快了，等明天仪式结束，我时间宽松了，还是得跟你些事。不我太难受了。”

    叶棠笑：“好！我都来给你送份子钱了。还能不听你话么。”

    乔莉展颜片刻，又皱起眉头，“还有个事要跟你提前一下。”

    乔莉朝不远处的人群努努嘴，“那个穿墨绿色礼服的，是我表姐。就是和……秦绍崇在一起过的表姐。”

    叶棠顺着乔莉的目光望去，很快找到人群里的墨绿色，美女总是突出的。

    乔莉表姐长得美极，不是庸脂俗粉的美，是精雕细琢的美。大概家境优渥，养得细皮嫩肉，矜贵娇艳。在墨绿色衬托下，白的发光。

    叶棠低头看了看自己露在外的胳膊，暗暗比较谁更白……

    张爱玲得没错，所有女人都是同行，同行相妒，不可避免。

    一个跟秦绍崇毫无关系的party，秦绍崇的前女友都快凑齐一桌麻将了。叶棠叹他实在艳福不浅。

    乔莉表姐可能是被两双眼睛一直盯着，有了奇怪的感觉，扭头向叶棠的方向扫了一眼。

    看到乔莉站在那儿，她和周围聊天的人了个招呼，举着高脚杯，婀娜而来。

    她举着高脚杯走路的姿态格外优雅。叶棠学不来。

    关于酒，叶棠做得最熟练的是，端着酒盅一饮而尽，然后伸手倒扣酒盅，证明没有一滴流下来，一句：“我干了，您随意。”

    表姐走到跟前，叶棠明显感觉自己的手被乔莉攥紧了。

    表姐的表情其实很柔和，对乔莉：“没想到，结婚这件事，又让你抢在前头了。”

    乔莉嗯嗯啊啊不出什么有实质意思的词汇。

    表姐只好转向叶棠：“这位漂亮的姐，看着眼生，我们没见过吧？”

    叶棠：“没有。我是乔莉的大学同学。”

    表姐问：“有男朋友吗？”

    这个问题，在叶棠看来，有点冒昧。尤其是还来自秦绍崇的前女友。

    但是叶棠仍然好脾气地回道：“没有。”

    表姐半开玩笑半认真地：“以后找了男朋友，离你旁边这位好朋友远一点。她特别会抢别人的男朋友。”

    乔莉刚要发作，柴翊林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揽住了她的肩膀。

    表姐哼了一声，对乔莉：“你这个接盘侠找的不错。”

    其余三人不话，表姐意兴阑珊，准备告辞，想了想，又对乔莉了一句：“你和秦绍崇真的蛮有缘。听，他也算结婚了。”

    乔莉偷眼瞧了瞧叶棠，回道：“你怎么还听他的消息啊。”

    表姐晃动着红酒杯，“我姑母和秦绍崇的妈妈，在一个社区教会做礼拜，然后就认识了。他妈，他今年回中国就是要结婚的。”

    叶棠上次听闻秦绍崇要结婚，是乔莉的。

    这次听闻秦绍崇要结婚，是乔莉表姐的。

    彷佛一个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