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木桃
执骨自到大, 并没有感受过什么温暖。
父母留给他的回忆不提也罢,反正也没多少。爷爷将他从带到大,约莫就这种爷孙情能在他的记忆中留有一席之地,其余时候, 都是在军中, 在战场上杀伐。
情, 爱?
不曾见过。
他自己薄情,从来不去刻意关注这些事。以至于这几天在那幻境中感受了一番韩风与无厌的感情后,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执骨一向认为,情|爱多为虚假, 男人不过花天酒地,女人不过虚荣奉承。那些为情所困的人, 多是痴傻。
所以,在他看来,多余的感情都是可笑至极的。
直到亲眼看见韩风与无厌相遇,相知, 到相爱……以及相离。真切的感受到二人的情绪,弄得执骨自己都久久沉浸无法自拔。偶会发个呆,想写平常普通又始终无法解答的问题。
他坐在树下,望着远方,有些愣神。
韩栈衣一袭烟青薄衣, 走到他跟前蹲了下去:“怎么了。”
“韩栈衣。”执骨带着疑惑,他望着栈衣的眼睛:“到底……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
执骨面上轮廓棱角分明,眉眼带着英气, 凌厉时带着丝丝危险的感觉,有时又像个孩子般懵懂不知。就如此刻,刚刚流过泪的眼角红红的,又因想不通问题而略感迷茫,撑着下巴,歪头去看韩栈衣。
这般迷糊的样子,总让人忍不住去疼爱。
喜欢的感觉么……这个问题多少人求而不得,韩栈衣笑了笑,在他身边坐下。
栈衣看着执骨,与他一样,微微歪着头,彼此相望,他:“喜欢一个人,就是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
“何意?”
“无时无刻不在思念,无时无刻不将他藏在脑海中。睁眼是他,闭眼也是他。只要我想,他就在。”
执骨听的迷糊,也没懂。要情之一字,他显然缺了根弦儿。
“以后你会懂的。”韩栈衣抬起手,轻轻的放在他头顶,又揉了揉。
这样一个看似寻常又亲密的动作,执骨没有拒绝,感受着脑袋上温暖轻柔的抚摸,他竟奇迹般的觉着舒服。不抗拒,不讨厌。而当韩栈衣拿开时,甚至还有一瞬间的不舍。
“明日我动身去麟北。”执骨站起身来,韩栈衣抬头看他。
执骨:“你得跟我走。”
韩栈衣笑了笑:“可否理解为你的邀请?”
执骨低下身,凑近他:“你别忘了,你是我的狗。”
而这时,韩栈衣做出了从未有过的举动。他伸手捉住执骨的衣领,往自己这边扯了一下,执骨收势不住,身体往前栽,栽进了韩栈衣怀中。
就是面朝下……挤在韩栈衣胸前,那张俊脸有些变形。
模样倒是有些好笑。
“呵呵。”韩栈衣笑了出声,执骨能从他胸前听见清晰声和微微震动的幅度。他没有动,在他怀中待了会儿。
这时——“吱嘎”。
门开了。
无厌走了出来。
看见韩栈衣和执骨相依相偎的动作,对他们笑笑。
无厌尚且不知他二人已见到他的过去,只是对先前自己做的事道了声抱歉。对他二人一样疏离,客套型的寒暄几句,就又回了他的房中。
他知韩栈衣是韩风的儿子,也知韩风如今是无邪的国主。
有时候距离就是这般,一道横沟阻拦,便越来越远了。
也好。
他对二人:“这个村子困了我一辈子,我该去外头多看看了。”
眼前的姑娘,没有了上辈子的邪恶和无法无天。安安静静站在那,就如另一人似的。若不碰巧看见那段往事,谁能想到她的身上还有那段匪夷所思的过往。谁能想到她的过去又是那般轰轰烈烈。
生为人所厌,死为人所爱。
好在此刻她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平平常常,寡寡淡淡。从她的眼中,也看见了放下和理解。
无厌似乎很早就知道,放下,才是最好的归途。
*
后来,各自回了房中,安静而眠。
只是深夜时分,无人知晓处,一道烟青色身影出了屋,几番起落,就不见了身影。
“公子。”
黑衣人跪在地上,韩栈衣叶落无声。
“深夜唤我何事?”
为首人上前几步,声传话。韩栈衣听完,沉思半晌。
韩风他,已悄然入战营了。
手握白玉箫,韩栈衣不话,旁人也不敢扰。人们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韩风此去,怕不是那么简单。
“保护好执丰。”
这是他唯一能为他做的。
“是!”
轻悄回院,韩栈衣陡然顿了身形。他皱了皱眉,快步走向执骨房间。窜入鼻中的味道越来越浓,随着他走近而溢满鼻腔。
这是!他加快脚步。
无味花……
花如其名,叶有毒,花无味。因茎叶剧毒,所以这花瓣碾出的花香寻常人闻不得,但具有一定的麻痹作用。一般人都不知这花瓣其实就是茎叶的解药。
栈衣知晓,因他幼时在宫中被毒,用毒人不知其中奥秘,连叶带花一起喂了他,导致他不仅没死,反而自此以后,便能闻着无味花的香味了。
韩栈衣砰的一声开了门,只觉得心脏猛地一紧,呼吸都顿了半分。
果不其然,屋中空空如也,被褥还保持着开的模样,但没有挣扎的痕迹。
风中残留着无味花的味道,玉箫在他手中翻飞,他怒而旋转箫身,抽出一节纤细锋利的软剑。微微一抖,剑身迅速弹出,那薄如蝉翼的剑身在黑夜中散发着冰冷寒光,韩栈衣飞身而出,面容冷的可怕。
霎时间,院落狂风乍起,如他怒气一般,滚滚翻腾。
沉溺在黑暗中的暗卫纷纷惊起,许久不见公子出剑,是发生何事?
无味花。
韩栈衣顺着风中残留的味道一路追随,他踏叶无声,风过只余残影。
不多会儿,在所有人都未发觉的情况下,他长箫抵唇,深夜中一声长啸——惊鸟四起。
箫声低沉呜咽,如若死神的召唤。劫持执骨的人发现韩栈衣追上后奋力奔跑,再不掩盖行踪,留下大半人断后,其余人全力逃离。
箫声久久回转不散,韩栈衣薄衣飞舞,玉手按住孔,待一声长鸣后,无数银针铺天盖地而落,就着点点星辰的光,多如牛毛,飞洒而下,朝着那群人,速度之快,进攻之猛,布局之严,让人避无可避!
只一秒的时间,本还提刀而来之人,忽然就那般不动了。定在当场,随之轰隆一声纷纷倒地,溅起一地尘埃。
韩栈衣冷哼一声,几个飞身,消失无踪。
黑夜中奔跑的人做着指挥分头行动,分别兵分三路。只是回头间,却并未见韩栈衣追过来。
而在原地——
树影婆娑的黑暗处,一人在悄无声息的前进,他扛着不省人事的执骨,心躲闪避免露出行踪。
忽然,他停住了脚步。
夜晚的风总是特别的凉,亦特别的大。那风声如鬼泣一般,窜进心窝子里,让人冷的发抖。
韩栈衣的衣袍被风吹的胡乱飘动,那发间的流苏时而隐,时而现,正背对着来人而站。
即使未曾回头,那周身的气度都叫人无法忽视。
转过身来时,可见盘旋在他手腕上的剑身。
那剑身流转的光华,与他眉眼间的杀意,相映成辉。
他朝那人一步步走来,犹如夺命的死神。
嘴角挂着笑,如闲庭信步,亦像在自家庭院观竹欣赏。
他对来人伸出手:“给我。”虽有礼,唇带笑,眼里却毫无笑意。
那人似知韩栈衣善用飞针,首先将执骨挡在身前。自己逐步后退,丝毫不敢懈怠。
韩栈衣喊了声:“卜叔叔。”他往前一步又一步,朝黑暗里的人慢步踱来。
那人一顿,哈哈笑出,“你子啊。”见身份被识破,他也不再掩盖什么,声音不粗不细,听不出年岁,只是那手中人,却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
“人,你是要不回了。”被称为卜叔叔的人猛地一抬脚,向后飞去,执骨被抵在胸前,韩栈衣紧追其上。
“子 ,长能耐了啊。这么多年不见,已不是当年的屁孩了。”
“卜叔叔笑了,就算是当年,你也早就不在无邪了吧。”
这声之后,卜叔叔未再接话。韩栈衣足尖轻点,加快速度,登时一跃,挡住他人的路。
卜叔叔定住身形,韩栈衣却不给其机会,话也不,手腕上攀起的剑一抖剑身,攸地舒展成长剑。
剑若秋水,白如冷光。
一剑刺来,分毫不差。
几招试水,那人就知自己已不是韩栈衣的对手。上头命令已下,不得人,便杀人。
执骨被药所迷,一直挡在他身前,韩栈衣不敢下了重手,却叫那人钻了空子。他笑对栈衣道:“子,如今我已经不过你了,人我还给你,你就带着他,去见该见之人吧。”
时迟那时快,卜叔叔将人扔向半空,韩栈衣扑身而接。
触到执骨身体时,微蹙的眉头却没能放开,反倒凝的更紧。执骨黑色的衣衫尽数湿透,而当栈衣拿开自己手指后,赫然见到了一片鲜红。
“骨头!”心中惊骇,再无心追人,将执骨放在地上仔细检查,发现他的心口正中一剑,那汩汩血水正是从中冒出。而在伤口上,不断涌现出血腥味。
心脏被猛地揪紧,望着执骨逐渐失去血色的面容,心痛的不行。
时间再迟不得!
望着无邪的方向,韩栈衣抱起执骨,踏着月色疾行。
风声刮过耳边,传来低语呜咽,执骨在他的怀中昏睡不醒,栈衣的方向,便是远处战火连天的地界。
麟北。
作者有话要: 骨头:“啊,我死了。”
栈衣:“起来,别装死。”
“骨头,起来了。”
骨头:“我死啦,你别跟我话!”
栈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