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为时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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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子俩皆是慌了神。母子刚刚重遇, 刚刚跟将军讨了几日空闲好好相处几日,二铲子甚至还来不及跟他娘好好炫耀一下他现在如何如何的出息,怎么就出事了?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二铲子有些发颤, 但想想自己现在也不是普通布衣, 尽量挺起腰背道, “我可是高将军身边的人!”

    “废话少!带走!”

    二人就这么被扯出了院子,粗麻绳草草绑了扔进囚车带走了。

    李季这边一家四口日子过得自在。每天早上喂狼的时候, 门口围着狼群好看极了。李季还带着土豆一起喂。一开始孩子吓得直哆嗦,后来自己满院子抓狼崽子抱着玩。

    正是因为跟人混熟了,狼们对人的恶意也就没有了。相反, 对手里拿着熟肉的人类尤其亲, 却跟狗不同。因为他们不会因为一块肉而摇尾乞怜,却会因为一块肉对一个人增加十足十的好感。

    县太爷的信送出去半个多月了, 也在这里住了半个多月。这差不多是一家人相处时间最长的时候了。

    李季看着狼将肉尽数吃下, 脸上还带着笑。县太爷忽然到:“一会儿下山去看看吧。”

    李季微愣, 道:“怎么了?”

    “公审二铲子母子。”县太爷语气平淡,心底的恨意,伴随着这个消息得到了纾解。二铲子母女公审, 就等于新帝是真心实意接他入朝为官。一个副将的官职不低, 尤其是战乱的时候。能这般干脆的处置了,至少现在看来, 他值得县太爷为之效命。

    叫了这么久的县太爷,主要还是他的本命少有人知,就算有人知道, 也没人敢叫。

    他大名沈天湛,至此以后没了县太爷的头衔,这以后还不知是什么。

    李季想起之前那张通缉令,只觉得压根发痒:“他是罪有应得!”

    “这是当然。”沈天湛拍拍李季的肩膀,“无论判决如何,都是他罪有应得。乱世用重刑,他好不了。当初他们一门心思的想要你跟二狗子的脑袋,现在咱们也好好去看看他的下场。”

    二铲子这个人,或许从就是往歪的地方长得。

    李季抬头看看沈天湛,想起若不是没有二铲子,沈天湛或许就不用回到那火坑里头。那二铲子娘更是居心不良曾经一门心思的要将敌军引入山中。

    那时如果叛军真的找到了营地,那满营地三千来口人,都会面临性命之忧!居心何其狠毒!

    李季跟二狗子进屋收拾一下,带上一身衣服下山。直到山下,才换上一声崭新的衣服。

    价值不菲的玉佩压着衣角,头上发冠带着,那龙眼大的珍珠阳光下光泽正好。二人站在哪一出,好不光鲜。

    二铲子一心想要他们二人的命。李季不光是要好好的走出去,还要光鲜亮丽的站在二铲子面前。告诉他,爷的命,可不是你这样的苍蝇伤的了的。

    与此同时,也等于将二人的身份正式映在阳光之下。他们是父子三人,至今以后,只要沈天湛还站着,那么就没有能欺负的了他们二人。

    身边几个丫鬟下人伺候着给二人理好行头。头一次面对百姓,最起码的形象还是要有的。

    二铲子娘刚穿上的锦衣被扒了下来,换上了粗麻的囚衣。粗糙的衣服穿在身上,磨得身上发疼。从前虽然一直穿旧衣服,但至少穿着还算舒服,特别是旧衣服,传了几十年,布料会别的非常合身。

    而二铲子此时此刻,也丝毫不见风光,囚车停下来,扑面而来的是各种烂菜。

    倒退一个月,他还风光的回村里耀武扬威,还顺手指了几个原本对他不屑一顾的俏丽姑娘抓回去作妾。

    这才一个月的功夫,那跟娘亲再度回到了村中,已经是这般狼狈。

    审他们的地方就是在这个他从长大的村里。那同村的,乃至同族的,无不咬牙切齿,恨不得撕碎了他生吞了他!

    特别是那几个被抢走闺女的人家,手拎着才到就要砍过来,好不吓人。

    二铲子娘还在不停的苦苦哀求,二铲子看着灰蒙蒙的天,只觉得老天爷一直在玩弄与他。

    从,他娘就一直告诉他,他是有大本事的。那些粗活累活,都不应该是他这样未来的大人物干的。总有一天他会出人头地,那时候谁都不会再看不起他了。

    他盯着同村的鄙视长大,用着二铲子娘攒了一辈子的银子娶了个贤惠的媳妇回来。村里都他是走了狗屎运娶了好媳妇,可是二铲子却觉得,他是有大本事的人,却娶了这么一个普通的女人,是这个女人配不上她。

    媳妇越是退让,就越是增长他嚣张的气焰。二铲子娘总算媳妇熬成婆,将家中大事情压在媳妇一个人身上。而二铲子,也终于在媳妇的身上,找到了当主子是是什么滋味。

    现在精力了这么多事情,他死里逃生好容易爬到了副将的位置,眼瞅着就要报仇走在这辈子的巅峰。这一夜之间,他再度成了阶下囚,还连累他的母亲,一起受这样的获罪。

    母子二人被推下囚车,带着厚厚的枷锁。坐过牢,又当过兵的二铲子清楚。这枷锁可不是普通来的东西。这明显是最重的哪一种。就这种东西,带着站在那里,不出一日,人就能活活压死。

    开来,他是活不过这一日了。

    连踢带推的把他们母子推到了村口的空地上。后面是村里,前面就是这二年李季新盖的大房子。而不远处,就是当初二铲子险些点起来的牲口圈。

    围了那么多的村里人,却没有一个对他们二人有丝毫的怜悯心思。二铲子被枷锁压得抬不起头。他只能跪伏在地上,让地面帮忙支撑一下枷锁,才能勉强抬头看一看。

    来人他不认识,但既然是将军都无法影响的人,那一定是大人物。

    “李二铲!李周氏!你们可知罪!”

    二铲子娘姓周,叫什么名字,早就没人记得了。

    二铲子娘此时也感觉到在劫难逃了。之前被审过,应该是什么罪名,她心里头清楚。

    “大人!青天老爷!我儿子他冤枉啊!都是我做的,啥事都是我干的!是我逼着他的,是我用孝道逼他做的。我儿子就孝顺,什么都听我的。跟我儿子没关系!大人,你把我砍了吧!什么都是我做的!”

    此时此刻,二铲子娘一心护着二铲子,只认为把罪责揽下了,二铲子就没事了。

    二铲子绝望到了极致,冷笑道:“娘,您还没看出来吗?他们把咱们送到这里,就没算让咱们活着离开。”

    二铲子娘含着泪摇头:“不会的,你那么乖,你干啥坏事了,凭啥要杀你啊!”

    审案官语气更冷了些:“犯妇李周氏!你承认下所有罪责,确有其事?”

    二铲子娘只以为这件事还有出路,连忙磕头道:“确实确实!一切都是我犯下来的!”

    这时候不远处有衙役喊了声:“永安侯道!”

    县太爷走在前,李季和二狗子分左右跟在身后,伺候的丫鬟厮更后。

    一行人缓步走过来,那围观的村民们中一阵骚乱声。这不是本县县太爷吗?怎么成了永安侯?

    沈天湛也是刚刚接到了圣旨,给他了一等侯的爵位,封号永安。沈长安为世子,将来继承爵位。

    虽爵位只是一个荣誉,并不是官职,也没有实权。但是再此处,这个身份足够了。

    那审案官从座位上走下来,给二位见礼。

    “下官见过永安侯,永安侯世子。”按理,沈天湛还无官职,只是爵位还不知道皇帝对他的宠爱程度。审案官没必要对沈天湛如此客气。但现在是开国时期,每一个荣耀爵位的含金量都极高,无不是未来登高拜顶的人物。没有人会懈怠。

    “不必客气,本侯是来旁观的。你尽管审你的。”

    有人搬来了凳。这种条件下,也找不到合适的椅子。

    沈天湛三人落座,李季目光转向二铲子,目光倒是出奇的平静。

    瞧见二人飞弹没事,还站在了永安侯的身边。听着审案官的意思,这两个人里头还有一个是永安侯世子!

    半个月前,二铲子还是副官,将他们二人视作蝼蚁,现在,完全缓过来了!

    “李季!”二铲子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我是你四叔。”李季淡然开口,“就算你不认我这个四叔,那我也是永安侯的干儿子。还是叫我一声四爷的好。”

    李季头一次干这仗势欺人的勾当。要真有什么感想,李季还真有。那就是爽翻了。

    之前二铲子仗着身份迷惑了将军下了通缉令。现在李季就仗着沈天湛的势好好耀武扬威一番。

    要让他知道,从始至终,无论是勤奋、辈分、身份!他二铲子在李季的眼里从来都不是一盘菜。

    二铲子娘也看清了李季的那一身光鲜,比她那时穿的锦衣还要华丽。她不停的对着李季磕头:“四爷!四爷我给你磕头了!二铲子他还,他还不懂事,求求您看在您是长辈的份上,饶了他这一回吧!”

    二铲子还?他可比李季还要大个六七岁,竟然还要李季念着他不懂事。在二铲子娘的心里头,二铲子永远是哪个需要她保护、鼓励才能活的快乐的孩子,却从未想过,她给予二铲子的这些,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

    这回李季没有回答,过了近日,他们也不会再见面了。多无益。

    审案官回到座位,一排惊堂木要求素净,让衙役将二铲子娘扶好了,此时二铲子娘的额头已经见了血,嘴里头还不停的这她儿子是无辜的。

    审案官道:“既然犯妇已经认罪,那本府宣判!罪妇李周氏居心不良,教唆副将李二铲诬陷永安侯世子!念及新皇登基恩泽天下,免去死罪,杖三十,流放三千里到西北边关修建长城!以观后效!”

    被判了重型的二铲子娘满脸的喜色,连连叩头谢恩。她以为审判官既然已经将罪都落在她一个人头上了,二铲子就没事了。

    二铲子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难不成是将军念着他的救命之恩,帮她买通了审案官?

    审案官唇角却带着寒意,目光盯着二铲子,忽然开口又道:“犯人李二铲,你可知罪!”

    二铲子就知道他不会放过自己,挺直了身子冷笑道:“草民无罪!”

    他怎么会有罪!分明是老天爷不公平。凭什么当上永安侯的不是他!凭什么居高临下的不是他!他生下来就是享福的,凭什么不给他这一切!

    明明二铲子娘从就跟他的,为什么到头来什么都没有了。

    审案官也不听他的,只道带证人,很快十几个穿着囚服的男人被扯了过来。

    二铲子费力的转头望去。都认识,正式当初一起要逃跑的那些人。

    二铲子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审案官会那么轻易的将罪名都给二铲子娘一个人独揽。新朝建立,不宜杀太多人。所以让二铲子娘将之前的罪名都揽下来,只判她流放,还能给大吴一个仁慈的名声。只是三千里迢迢之路,二铲子娘一个妇人又怎么会受得了?多半没到半路就死了。

    而二铲子这边,面对的则是临阵脱逃。按照军规,没人追究一顿就过去了。若是深追究起来,那是斩立决的重罪!

    十几个人异口同声只认二铲子是组织逃兵的首领,纵使二铲子有心辩驳,也是百口莫辩!

    二铲子目光转向李季,李季虽每件事,却也听过逃兵是重罪。这个就属于军队自己的事情了,李季这个旁观的,也做不了什么。

    二铲子咬牙切齿道:“你满意了!”

    李季没理会他,而是越过了他看向村里人。这些都是熟悉的面孔,他们也在看着李季还有二狗子。有的羡慕,有的嫉妒,更多的是疑惑。二狗子不是恶霸的儿子吗?

    审案官一排惊堂木,道:“犯人李二铲!临阵逃脱扰乱军心,按律,斩立决!”

    两个衙役扯着二铲子道十字路口,那边早已经收拾出了一片地方来。刽子手含口酒喷在刀刃上,虽然天气阴沉,可依旧能瞧见上面的水珠子泛着寒光。

    刽子手抖抖身上的肉,一脸凶神恶煞盯着二铲子,没话,已经足够瘆人。

    每个刽子手的必备条件,就是必须长相奇丑。只有这样才能避开妖魔邪祟。

    “你们不能杀我儿子啊!”二铲子娘挣扎着要去抱住自己的儿子,“你们不能杀我儿子!要砍砍我!左右我老太婆不想活了!我儿子时候无辜的啊!”

    李季坐在凳上没动,沈天湛和二狗子一样没动。虽他们都恨二铲子进骨头里,可还没到看他砍头的程度。李季没见过断了头的人是什么样,可想想都觉得瘆得慌。往那边瞄一眼,那边已经围满了人。

    三人坐着无言,最后还是二狗子先开口:“以后就没他了?”

    沈天湛道:“人头落地,自是没了。他这一生没有好事,现如今这般,在场的人除了他娘没有一个不叫好的。倒是让人唏嘘。”

    沈天湛站起身,道:“回家吧。”这次回家,是回李季和二狗子盖得家。

    二铲子被扯到空地上,拆了枷锁将他的手绑在身后。头上插了亡命牌。二铲子目光看着四周,无不适唾弃着他。

    此时此刻,他还能什么?又能做什么?

    恍惚间有人喊他,二铲子转过头望去,只觉得眼前朦胧些许,竟瞧见那早已离去多年的发妻走过来。

    不知为何,那一刻二铲子的眼睛忽然湿了。

    “巧慧……”

    二铲子没有看错。他前妻巧慧真的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个篮子,走过来对着刽子手点点头,到了二铲子面前,蹲下身子:“好久不见。”

    巧慧人比之前更瘦了,身上的衣服倒是半新的。经历了一年战乱,只是瘦了些,已经是幸运的了。

    “你……你怎么回来了。”二铲子没想到,临死的时候竟然好还能见他一面。

    “我听了你要砍头的信儿。好歹夫妻一场,给你送了行,下辈子做个好人吧。”

    二铲子转过头,咬着牙把眼泪憋回去:“你来做什么!看我的笑话!”

    巧慧将酒菜都摆好了,淡然开口道:“我两年前就嫁人了,夫家待我极好。几个月前我生了个哥儿。这次过来。你我看你笑话,那就这样把。左右这是我最后做饭给你吃。吃了这顿饭,就下辈子见吧。”

    巧慧转身就走了。二铲子看着巧慧的背影,总算没忍住哭了出来。

    在牢里关了那么久二铲子没哭,刚刚被审判即将被砍头的时候他也没哭。现在,那个被他虐待三年,绝望合离的前妻回来给她准备了一顿断头饭,让他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崩溃哭出了声。

    如果一切能回去该多好。从巧慧跟他合离以后,他这一辈子,就再也没有过半点好。

    手上的绳子解开,让他拿起筷子吃饭。颤抖着将饭菜送进嘴里。久违的滋味让他眼泪更止不住。那时候巧慧是多贤惠?包揽全部家务,还要时不时承受他们母子俩的冷言冷语。那时候巧慧全都受着了。甚至对骂都是躲在角落里哭一阵,连娘家都不肯告诉。

    那时的二铲子真的会觉得巧慧能陪他一辈子。哪怕他嫌弃她,甚至没拿她当媳妇。

    现在,什么都回不去了。

    他这边吃着断头饭,人群中却又有烂菜杂草甚至石子泥土往他这边扔过来。

    他听见有人喊“你还我闺女”。二铲子已经听不进那些了。将混了泥沙的饭菜吃干净,又喝了那一碗送行的酒。

    二铲子不想死了,他什么都不要了,只想好好过日子。

    如果巧慧回来了,如果他能回村里头跟他娘三口人继续过日子,那该多好。

    一双手再度被绑起来。二铲子听见有人喊了句行刑。

    他脑袋发蒙,亡命牌被拿开。二铲子什么都听不见,看着四周,尽是兴奋和期待的目光。

    刀光现,人起刀落。二铲子,又听见了。他听见尖叫声、叫好声、畅快的怒骂声。这是他短短二十几年,听到的最后声音。

    屋子里看着下人们收拾屋子的李季听见了外头的声音,叹了口气。

    二铲子娘昏了过去。那已经走在回家路上,提着篮子的巧慧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步子加快了些。

    李季走的时候东西都搬走了。剩下搬不走的,存放的也很妥当。再回来院子里也算是干净利落,不过很多东西都不见了。看样子被扫过,也不知道是谁过来给扫的。当初吴军过来的时候,肯定搜检了一番。那肯定是见什么砸什么,不会留下好的。

    东西不剩什么,收拾起来也方便。

    将落灰的地方擦一擦,将炕和炉子都点起来烘一烘屋子里的潮气。外头阴云越积越深,看样子快要下雨了。

    李季不愿意提起刚被砍头的二铲子,坐在沈天湛的身边,开口问道:“爹你还能呆多久?”

    这爹叫的太顺口了,时间一长沈天湛都听习惯了:“也就几日吧。那边能把事情做得这么利落,肯定也不喜欢我多耽搁时间。”

    李季眼睛一红,道:“还是舍不得您。”

    “好好过日子,有空爹派人接你们去京城转一转。京城是全国最繁华的地方。你们去好好玩一玩也挺好。”

    李季看看二狗子,多了些笑意:“这一转眼,二狗子都成堂堂世子爷了。”

    “的就好像他这能继承我爵位似的。”沈天湛笑骂道,“你们都是没出息的,倒是不叫我操什么心了。”

    “您不是有土豆吗。土豆激灵又能读书认字,以后继承爵位也不丢您的人。”李季当然知道,二狗子不可能真的当什么爵位。眼下只是顶着这么个头衔,在这个偏远的县城里横着走罢了。只要没有谁想占他们夫夫俩的便宜,什么世子爷,不过是个摆设罢了。

    这一家人正经相处了半个多月,总要道分别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  考虑了一下将章节名定为这个。临死的时候才有所醒悟,可不是为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