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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似锦看了一眼车窗外的风景,秋风乍起,落木萧萧。她心眼里最不喜欢这种环境了。

    如果不是所长软硬兼施,就算是死她也不会来这种鬼地方。

    火车继续奔驰在这辽阔的苍茫大地上。她看着坐在对面正闭目养神的专家张思成,怒火中烧。

    要不是他非要来什么为朋友两肋插刀这类的屁话,她程似锦也不用跟着受这趟罪了。

    好好的四季如春的研究所不待,自作主张到这大西北来志愿服务一个月。

    一想到其他同事们去的都是北上广那样既发达又美丽的现代化大都市,再看看自己即将到达的这座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边陲镇,程似锦真恨不得掐死对面那人。

    可是,可是,那人,唉,还是不了吧。

    “怎么,都快到了还在后悔?”

    张思成好像有特异功能,不仅将她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还毫不留情地拆穿。

    世上这样的男人最可恶了。

    怪不得他都已经三十多了还没有讨到老婆,真是命中注定啊。

    “哪有三十多了,不过才刚满三十而已。再了,所里那些暗恋我的姑娘你又不是没看见,我堂堂张思成大专家,怎么可能没人喜欢呢。”

    他话的时候,表情得意洋洋。

    在所里,张思成自我感觉良好。他觉得自己不像所长和其他专家,整日里摆着一副严肃自律的表情。

    他特别喜欢和那些年轻人,特别是刚毕业就到所里的年轻人成一片。他以为和他们在一起,大家自然而然地就会将他划到年轻人的队伍中。

    其实很多老同事背地里都叫他老不正经,哈哈哈。

    程似锦叹了口气,完了完了。这人不仅有特异功能,还超乎常人的自恋啊,以后可不能再在背后他的坏话了。

    不过张大专家得还真不是空穴来风,他在所里的确还是有一些粉丝的。

    因为大部分时间所里的同事们都不把他当成一位三十多岁的老专家,而是一位整日发愁找老婆的老鲜肉。

    哈哈,对,不是老腊肉。

    “你你一个大学才刚毕业三年的姑娘,怎么就能不喜欢写论文呢。你不知道咱们所评职称什么的都需要文章啊。你这次就好好地跟着我,写上两篇,不定还能发个核心呢。”

    见她接二连三地叹气,张思成只好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他很清楚,这段时间程似锦最担心的事情就是文章。

    “那张大专家愿意当姑娘的通讯作者吗?愿意指点一二吗?愿意倾囊相授吗……”程似锦话像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的。

    不过话还没完呢,就被张思成断了。“愿意愿意,什么都愿意,除了替你写文章这一点,其他都愿意。”

    张思成被她脸上的表情逗乐了。这丫头,真是的。

    从程似锦三年前过五关斩六将走进研究所的那天起,他就知道这姑娘不简单了。

    不过,眼看着三年过去了,他却还没发现她的不简单在哪里。或许这就是传中的少年老成吧。

    也许?不定?马上就来了呢?!

    “那女子先在这里谢谢大专家您嘞。”虽然论文有了百分之五十的成功率,可程似锦还是开心不起来。

    所里年轻人那么多,张大专家为什么单独挑选一个少不更事的女同胞呢。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就因为那篇毕业论文?什么西北地区文物保护条件改善?就因为这!

    就把她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给薅到这举目无亲四下无人的地方!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知道让你跟着一起来是委屈了你,大材用。可是全所里比较熟悉那边环境的只有你一个啊,谁让你什么论文不写偏偏写那个题目啊。再了,我也劝所长了,可是他老人家提出的那些条件你也不屑一顾啊。”

    提到所长的条件,程似锦更是气不一处来。

    那都是什么啊,苛刻的要命。仓库里的陶片,数到猴年马月都数不尽的。

    得亏他想的出来!

    怪谁!

    还能怪谁!

    要怪只能怪自己!

    当初那么多选项,为什么偏偏就选了那个题目!

    还能怪谁呢,怪导师!

    这都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题目!

    怪导师当然是不可能的了。

    要怪啊,只能怪程似锦你自己,不争气啊。

    “张老师,来之前您的那个朋友是谁?靠不靠谱啊?我们这一趟过来到底安全不安全啊?”

    知道回去已经无望,现在程似锦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人身问题,她才25岁。生日都还没过呢,可不能把命交代在这里了。

    “到了你就知道了,跟着他绝对安全,他可是这沙漠里的一匹狼啊。”

    张思成回想起往事,眼里泛着光。

    程似锦心想:我才不管他什么狼不狼的,别是一头披着狼皮的羊就好。

    他们此行前往甘宁是为了配合当地文物纠察大队,追踪前不久发生的一起文物盗窃案。

    甘宁,位于西北边陲,沙漠尽头的一座镇。镇上人口不多,两三万而已,但文物古迹众多,遍地都是。

    来之前,程似锦在网上看过新闻,是甘宁境内的一座古墓被盗墓贼盯上了。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被盗掘了,墓里的文物被洗劫一空。

    此事闹得是满城风雨,省里立刻成立了文物纠察大队,专门来指导县城派出所,配合文物工作站同事,务必追回所有丢失的文物。

    程似锦想不明白,他张思成又不是抓贼的警察,来凑什么热闹。

    “听他们追回了几件,但又不敢确定真假。你也知道的,现在文物造假已经形成了一条产业链,不定那些盗墓贼转眼就来个狸猫换太子,早把真品倒卖了,那损失可就大了。”

    张思成看着窗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回答她心中所惑。

    “我这回啊,是专门利用自己的年假过去帮忙的,纯粹是义务劳动。”

    张思成着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做了件利国利民的大事,无上光荣。

    程似锦在心里已经将他骂了几千万遍了,你义务劳动,你道德高尚,你爱国爱民,可别搭上我的年假啊,我还准备去三亚亚龙湾晒晒太阳呢。

    可是,既来之则安之,已经上了贼船也只好将计就计了。

    谁让她也是一位爱党爱国爱民的好群众呢。不过到爱国敬业,她倒是挺佩服张思成的。

    这人平日里虽然没个正形,可一听甘宁镇文物被盗事件,立刻义愤填膺,做好了上刀山下火海的准备。

    好在所长也爱国,当即表示无条件支持他远赴甘宁,最末还多嘴加了一句:需不需要一个助理?

    就在整个办公室所有女同胞跃跃欲试,想一同前去的时候,张思成颇有心机地点了一直埋着头不作声的程似锦。

    谁的!

    谁的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这谁的,快站出来,我保证不死他!

    程似锦欲哭无泪,在一群女同事羡慕的眼神中,拎着自己的箱子,跟在张思成身后上了火车。

    一想到要坐二三十个时,她就恨不得跳窗逃命。好在她还存留有一丝的理智,凭借坚不可摧的意志力控制住了不服气的双腿。

    幸运的是,坐在她对面的维吾尔族朋友太可爱了,忽闪着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程似锦就是靠着教她唱歌才撑到了现在,一共唱了几十首。

    看下时间,还有一个时就到了。

    坚持就是胜利!

    那谁的真是太对了!

    程似锦站起身,伸了伸懒腰。这趟行程又破了她的历史记录。

    三年前,她和同学们一起来这边实习的时候,去的是省城,也就一半的路程。

    不过,想想那十几个时,也是够受罪的。

    十个同学,还没到地方呢,就已经病倒了一大半。就她一个人身体没受什么影响,忙前忙后地照顾大家。

    同学们还趣,她是专门为这片土地而生的,水土服着呢。

    程似锦看了一眼窗外,茫茫大戈壁。她实在想不通,这地下怎么会有那么多宝藏。

    “等会有人去火车站接我们到工作站,你跟在我后面就好了,不要跑丢了。这里人烟稀少,民风彪悍。你一个女孩子,太不安全了。”

    张思成跟着她伸懒腰,同时还不忘叮嘱。人家丫头跟着来了,做领导的,必须得保证她的安全啊。

    程似锦又在心里把他骂了几千遍,你明明知道这里是龙潭虎穴,还非拉着我跟你一起跳,你是不是居心不良!

    可是,他张思成再讨厌人家也还是大专家啊。她一个助理而已,哪里能专家的不是啊。只能碎了牙往肚里咽喽。

    “谢谢您的关心,我会注意的。”程似锦看着他弱不禁风的模样,忍不住开始替自己担心。

    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戴着副眼镜,所里运动会上一千五百米都没坚持下来。

    她程似锦,一个弱女子,虽然气喘连连,可好歹还跑完了三千米。

    “怎么?不相信?我那个朋友,文物纠察大队大队长,可是跆拳道顶级黑带。当年,我可是跟他练过的。”张思成脸不红心不跳地解释。其实也就练了两天而已,他就受不了那强度,缴械投降了。

    程似锦忍不住想笑,你行!你行!你都行!好不好?幼稚!

    张思成隐约感觉到了对面这个姑娘脸上不屑的眼神和透露出来的嘲笑!

    好在已经快要下车了,不然再和她多待一秒,他估计自己还没到工作站呢,就已经牺牲在路上了。

    甘宁还有火车站,是让程似锦最感到欣慰的一件事。

    不然听张思成,他们就要坐火车转火车再转汽车。要是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一路可够折腾的。

    不过这座火车站也是够寒碜的。就一个房子,灰突突的,既当出站口又做进站口,可怜巴巴地立在沙漠里,周围一棵树都没有。

    程似锦看着就想流泪了,这可真是传中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啊。

    他们刚走出火车站,对面就有一个年轻的伙子朝两人挥手。

    旁边停着一辆破旧的面包车,不仔细瞅着,都看不出外壳用的是什么颜色的油漆了。

    程似锦瘪瘪嘴,推着箱子,跟在张思成身后走了过去。还没走几步呢,身后就扬起一阵尘土。

    “张老师,您好!我是纠察大队的李,是我们队长让我来接您和程老师的。”那伙子着接过他们的箱子,放在后备箱里。

    程似锦一看就知道他是典型的西北汉子,长得高高大大的,身材还不错。许是常年风吹日晒的,皮肤有点糙。

    “辛苦你了,李。你们队长呢,怎么没看到他人?”张思成看了一眼车里,回头问他。

    袁野那家伙好了要给我接风的,这我都不远万里跋山涉水地过来了,竟然还不露面。咱们的张老师脾气上来了!后果有些严重。

    “队长本来他来的,可是出发前突然接到消息有那群人的线索了,就临时安排我来了。”李连忙解释。

    哦哦,这样啊,情有可原,算他走运,我不跟他一般计较。张思成点点头,坐在副驾驶座上。

    程似锦乖乖地坐在后面,和一堆破衣服挤在一起。

    我去,这也不知道是谁的破衣服,这得多少天没洗了啊,全是灰尘和酸臭味。

    “程老师,不好意思,那是我们队长的衣服,您放一边就好。”前面开车的李可能从后视镜中看见了她一脸的嫌弃,有些尴尬。

    额,这什么队长,难不成还有在车里换装的癖好!程似锦想想都觉得一身鸡皮疙瘩。

    “最近太忙了,我们队长都没时间回去休息,几乎都是在这辆车上凑合的。今天张老师和程老师来了,估计队长他可以松口气了。”

    哦,好吧,本姑娘就勉为其难,原谅他了。边疆工作人员确实很辛苦,这情况,看着比我三年前来的时候更辛苦啊。

    车子在路上颠簸了将近半个时才在一排房子面前停了下来,李这就是纠察大队临时的工作地点,大家已经给两位专家安排好房间了。

    程似锦从窗子那里朝外面探了探头,我去!

    这什么工作站!

    就两排砖瓦房子而已!

    一堵低矮的破墙围起来的所谓的院子!

    地上还都是湿漉漉的泥巴!

    啊!啊啊!张思成,我要杀了你!

    程似锦怒不可遏,正要发飙时听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名字。

    “袁野,你不够意思啊……”张思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车了,这时候正抱着一个男人,看样子应该是久别之后的互诉衷肠。

    那人好像是刚从外面回来,风尘仆仆的。上身穿着油光发亮的皮夹克,下面是一条黑的看不见绿色的牛仔裤,背对着坐在车里的程似锦。

    她看不见那人的脸,不过,那一张背影倒是不出来的熟悉。

    作者有话要:  新开一文,欢迎大家来到锦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