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6 终章:从此,赔上他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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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宋嘉玉却冷笑一声,“你明白?你明白什么?”

    温年的身形停住,他微微侧过头,只用余光瞄了宋嘉玉一眼,而后便立刻收了回去,他淡淡道,

    “龙部长,宋嘉玉可能不愿意承认自己犯了哪些罪,先把他收押,而后由你亲自告诉他。”

    “温年,你错了!现在我才是总统!”

    “宋嘉玉总统阁下突发心脏病,病逝。”

    “……温年!”

    “这么多年,你维持的良好形象,我替你保留,但你的命,我留不得。”

    “温年,你敢!你敢!”

    宋嘉玉龇牙咧嘴,步步逼近的龙四阎神情凛然,气势汹汹,半点儿也不像是来恐吓他的。

    温年甚至什么都不听他,就已经下了决断。

    龙四阎几下就把宋嘉玉擒住,从住宅的后门将宋嘉玉押走,

    “永别了。爸……这一句话,我替阿离和你。”

    宋嘉玉连神都没有晃过来,从进门到现在,短短几分钟,他一直就处在错愕中……

    客厅清冷。

    温年的心此刻似千斤重。

    “之前我没明白,既然已经掌握了所有切实的证据,为什么还要让竞选继续,又为什么要让宋嘉玉成为公选出来的总统……现在我明白了。”

    鹿子卿淡淡道。

    温年冲鹿子卿轻笑,“鹿司令好像什么都看的明白似得……”

    “你是为了离。”

    “……”

    “对离来,宋嘉玉病逝这个结果,可能要更容易接受一些。只是为了让离离好受一点,你放任这么荒诞的一场总统竞选,甚至让宋嘉玉成为临时总统。”

    “我都很难接受的事情,要阿离怎么接受……”

    温年深呼吸一次又一次。

    “为什么不多问宋嘉玉一点,他也有他的原因,兴许……”

    “上午我已经仔细询问过祖父和父亲了。可笑的是,祖父早已经忘记当年他对宋嘉玉过的话,至于父亲也从来不知道祖父对宋嘉玉过那样的话……”

    “离离的妈妈是病逝不假,但也是祖父造下的孽。”

    “那你为什么不留宋嘉玉一条活路,起来,他毕竟是离离的父亲……”

    “如果他不是离离的父亲,兴许还有一条活路,可他偏偏是离离的父亲……我容忍不了,离离尊敬和爱戴的父亲,一直以来都在利用她,欺骗她。”

    “宋嘉玉死后,我会好好安葬他,将来……如果有一天……如果……”

    温年的声音顿了顿,而后艰难道,

    “如果她还回来……我会告诉她……她有一个好父亲,在我们不在的时候,担任了临时总统,很受人民爱戴……”

    “……”

    鹿子卿咽了一下口水。

    温年在陲海找到了一个村子,但他没有第一时间联系总统府警务部,他电联了西林军区,找的就是鹿子卿。

    西林军区的部下转接给的鹿子卿。

    身在安临的鹿子卿是第一个有温年消息的人,这换了谁都想不到,宋嘉玉和卓庭就更加不可能猜到。

    严格意义上,鹿子卿和温年也算是情敌。

    鹿子卿接到温年的讯息后便把安临的情况告诉温年。

    政治上的事情,鹿子卿到底是差温年一大截。

    当他告诉温年,卓庭把卫远东给带走以后,温年便知道这是抓出那些和赤罗勾结的人的最佳机会。

    潘琴……

    这个一直在温良宇身边的人,正是赤罗安插在温家人身边的间谍。

    这一点宋离离早已经告诉了温年,温年也一直不动声色,时机一到,关上温家的大门,就在温家把潘琴审了个彻彻底底。

    而这些就发生在温良宇和温畴的眼皮底下,他们都没有意识到。

    宋嘉玉的名字最先是从潘琴嘴中得知,而后便是卓庭,当然后面还有一串人名……

    温年自是不可能一网尽,也不会借着这个由头采取措施。

    他还要给宋嘉玉留下“美名”。

    几个关键人物一抓,所有的事情便都通了。

    温年也想象不到,藏在幕后的人,竟然就是离离的父亲。

    明明那么敦厚踏实的一个人,甚至几番向他请辞,把欲擒故纵演绎的淋漓尽致。

    温年真是心底里佩服……

    短短十日,在安临城发生的一切都依照着温年的盘算进行,丝毫不差。

    但温年真正回到安临,是今天中午。

    他没有断竞选这件事,而是让它隆重的进行着……

    温年的顾虑里,永远都有宋离离,哪怕……宋离离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鹿司令,这次真的谢谢你了,如果没有你,事情没有这么顺利……”

    “阁下,你就不要再寒暄的话了,看你的样子……好像下一秒就要哭了。”

    鹿子卿抿了抿唇。

    他是和温年一起去的瑞恩堡,所以温年此刻心里的痛,心里的酸楚和无望,他心知肚明,甚至能够感同身受。

    温年冲鹿子卿笑了一下,还想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像石头堵了一下,稍微动一下,都感觉有腥味,终究哽咽着不出话了。

    鹿子卿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去休息吧,明天还要应对很多事情。有的忙了……”

    温年笑了笑,他努力露出他最擅长的温和的笑容,却不知此刻在鹿子卿眼里,这笑容有多苦涩,

    “什么都不用,我都明白。”

    鹿子卿拍了拍他的肩膀。

    温年拖着这一副像是被掏空了似得身体往楼上走……从后面看过去,似乎就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他的心,他的灵魂落在了瑞恩堡。

    鹿子卿缓缓回过身,佣人让他去客房休息,鹿子卿表示在客厅里窝一晚上就行了。

    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他只是一个看客,心脏都沉重的不得了,呼吸都觉得很痛。

    有这样一个父亲,离离该有多痛苦,可有这样一个丈夫,离离又有多么幸运。

    鹿子卿都糊涂了,老天爷未免也太讲究公平了……

    只是,老天爷似乎对温年格外的不厚道。

    对谁都公平,却独独对温年不公。

    那些年,他最羡慕温年,最嫉妒温年,此时,温年心里的痛,痛的他都能感受得到……

    瑞恩堡,原来是那么绝情的一个地方。

    “神婆大人,你就让温年见一眼宋离离吧,我不相信离离会不想见温年。”

    他们在岛上等了三天,愣是没有见到宋离离。

    无论温年怎么喊,怎么,无论他怎么求,神婆都只有一句话,

    “让她遵从自己的内心,不好吗?”

    “……”

    “她已经知道你平安,也放心了,所以她想要解她自己的心结。温年阁下,您年纪不大,但看世事都很是通透,在她的心里,前世就是一个死结。”

    “你当我不知道么?她是可以看到前世,但那是拿她的命去换!”

    “即便拿命去换,那也是遂了她自己的心。”

    神婆淡淡的着,完全就是一个置身事外的人……

    见不到宋离离,温年就跪在门口,那一座岛,天气格外的善变,骤雨惊雷,鹿子卿都傻了眼……

    这到底都是些什么事儿……

    世人总前世,总来生,三生三世,好像寄托着无数的情思,梦想。

    可现在看来,无论是前世,还是来生,都是害人的记忆。

    好好的两个人……被另一个维度里的事物所纠缠。

    “你这样就放弃了?”

    跪了五天,温年放手了,

    “知道她来瑞恩堡的时候,我就已经料到这个结果……我这么了解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她心里的执拗和坚持……”

    “前世是一圈有结界的深潭,我走不进去,她也走不出来。”

    “温年……”

    “有时半夜,她就睡在我边上,但是在梦里,她已经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喃喃着的梦呓,不知道多少遍,她梦里的年,我甚至都分不清是在叫我,还是在叫……”

    “……可你现在走了,把她留在这里,以后……”

    “没有以后了。”

    “玄族洛神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白。想要知道前世的事情,只有在她将死之际。”

    “……”

    神婆就在一旁站着。

    温年看向她,

    “我没有错吧……”

    “温年阁下如此通透,活的其实很累。”

    神婆的话算是默认了……

    “那……她已经有选择了,是么?”

    “温年阁下,缘起缘灭,谁都阻挡不了,老妪我只知道,曾经有过的时光如果珍惜了,那便没有遗憾了,若是有遗憾,那也只能怪自己拥有的时候没有珍惜。”

    “比起我,比起其琛,草……她还是选择了给她伤痛,给她绝望的前世……我又能什么呢?”

    温年傻傻的笑了笑。

    鹿子卿和龙四阎亲眼看着温年哭,眼泪直往外涌,

    “我早就知道,她是这世上最狠心的人,舍得下女儿,舍得下我……”

    “阁下……”

    “可我就想再见她一面,这样也不行么?”

    温年看着神婆,伤痛写满眼底,神婆却只是无情的摇头,

    “可兴许她看到我,她就舍不得了,她就会改变主意……”

    垂死挣扎,这样难堪的词用在温年身上,总是给人一种百般不适的感觉。

    “温年阁下,我老生常谈一句,您愿意听就听,不愿意听就当耳旁风,过了也就算了。”

    “……”

    “您给予过,也得到过,如果失去了,也并非不是一种福气。”

    “……”

    三个月后,安临又入了冬。

    温良宇离开了人世,临走前,他他想要和离离那孩子句对不起。

    温年握着温良宇的手,轻轻道,

    “没关系。”

    时间长不算长,但对温年来,这不长的三个月在他心上刻足了三个世纪。

    王子和公主永远幸福的在一起,这样的童话故事结局似乎没有垂怜到他身上。

    “瞿宇,昨天让你送去瑞恩堡的东西,你送去了没有?”

    “连夜送去的。”

    温年点了点头。

    瞿宇抿了抿唇,

    “阁下,其实没有必要这么做,就算送去了,夫人也不见得会用,而且……”

    “……”

    温年面色沉了沉,而后抬眼看他,

    “你还有怨言?当初你和秦数陪着她去,是你们陪着她去!”

    温年稍稍加重一点语气,便压的瞿宇什么话都不出了。

    “那个秦数还在瑞恩堡?”

    “恩,也一直没有再见到过夫人,他也只是守在瑞恩堡而已。”

    “知道了。”

    温年把工作做完,起身活动,便看到落地窗外,雪花漫天……

    “又是一个寒冬……”

    “阁下,去哪儿?”

    “叫上温勋,去雪仗!”

    “阁下?”

    瞿宇看着温年精神的样子,心里极其的不是滋味。

    温年心里苦,心里惦记着一个人,永远都见不到的一个人,光是想,那苦味都从心头涌上舌尖。

    可日子还要过,除去夫人,这总统府里还有温勋,还有宋天佑以及……温其琛。

    还有卫远东,还有其琛的乳娘……

    一切都没有什么不同,花房里的桔梗花一年四季都在开,只是少了一个人而已。

    “阁下,你把大衣穿上吧!”

    瞿宇叮嘱道,两人还没走出行政楼,就见温勋不要命一样的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帽子围巾都没戴,身上穿的还是单薄的室内衣服!

    “勋,跑这么急干嘛!”

    “年哥哥!年哥哥!年哥哥!”

    温勋激动的喊着温年,眼泪直往外冒,这大冷天的,眼泪一冒就结成了冰渣子!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离离不在,温年便是一人当两人用,看到孩子慌张,吓的紧。

    “年哥哥!您快回屋里头看看!你快去啊!”

    温勋一边哭一边拽着他往回跑,温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是不是……其琛出事了?”

    “你赶紧的!赶紧的啊!用跑的!”

    温勋猛地推了温年一下,温年也确实被温勋惊的不轻,跑起来也没带停的,刚一进屋,就忙问道,

    “到底怎么——”

    温年站定在原地,看着抱着温其琛在客厅里晃的……宋离离……

    宋离离闻声抬头,看向温年,嫣然一笑,就如往常一般,亲昵而自在的开口喊了他一声,

    “温年。”

    温年站在原地,久久动弹不得,只知道,她这一声,将他从万丈深渊里拉了上来,从此,赔上他的一生。

    后记:一个人,一座碑

    在瑞恩堡待了一百天。

    每天,婆婆都会来问我一遍,“决定了吗?”

    婆婆问的很轻巧,像他们这样的世外高人,早就把一切都看的透透的。

    世人的爱恨离愁,恩怨愤嗔,她们可以置身事外的像电影院里的观众。

    婆婆,如果想要知道前世发生的事情,只需要吃下她给的药,而后便会进入深度睡眠。

    在梦里,可以看到前世发生的一切。

    我很激动,前世发生的事情,我总算可以知道了!那个萦绕在我心头解不开的结,总算可以去解开了。

    只是……

    “那什么时候会醒?”

    可当我问道婆婆这个问题时,婆婆摇了摇头,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

    这神秘莫测的样儿就和我第一次见到婆婆时一样。

    重生也好,转世也罢,鬼神叨叨,玄乎至极。

    “做好决定了么?”

    一遍又一遍,一天又一天……

    我不知道,明明心里那么笃定的事情,突然到了眼前,却犹豫难决,摇摆不定。

    温年是安全的,他人就在外面,婆婆,你可以出去和他一起离开瑞恩堡,只不过,你这一生都不可能再知晓前世因缘。

    我迈不出那个步子,因为心底有一个温年在牵扯着我,可我又吞不下婆婆给我的药,因为外面有一个温年在拽着我。

    在瑞恩堡待的越久,看着墙壁上篆刻的古文,仿佛学过一样,天生就能看懂。

    里面记录了一代又一代瑞恩堡的岛民。

    壁画里简单粗糙的记录着一代又一代的神女……

    “前世,今生,只能二选一。”

    婆婆走在她身边,长叹一口气,对我这么。

    于是我明白了,也许陷入沉睡后可以知晓前世发生的一切,但那之后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万事皆有代价,以生命为代价……去窥探前世……

    我竟觉得……无可厚非。

    可我还是犹豫……

    每每我要下定决心时,脑中就会想起温年……

    这一世的温年,无论我在哪里,都会飞奔而来的温年的脸……

    他过的话,言犹在耳。

    让她心口一阵一阵的疼。

    一百天,我在瑞恩堡待了一百天,婆婆,温年一周会让人来三次,送吃的喝的,送用的玩的……

    当然了,没有一样能到她手上。

    第一百天的时候,我见一个女孩儿头上戴着朵红色桔梗,诧异的不得了。

    后来才知道,温年每周都会派人送红色桔梗花过来。

    那一天,我想明白了。

    前世是我心里的死结,但温年是活的。

    我回了安临……

    回去的那一天,温年哭成了个孩子,他把我抱得都疼,他一遍一遍喊我的名字,之后那一个礼拜,他连公务都不办,一定要我陪着,他才肯挪步子,伏案办公,低头不过三秒就要抬头看一眼我,见我在,他才安心。

    他问过我很多遍发生在瑞恩堡的事,我编了很多。

    他问我有没有看到前世,我摇头,“永远都看不到了。为了你。”

    我随口这么一句,他红了眼睛,抱着我又黏又亲。

    两年后,温年放弃大选。

    他带着我和孩子们去了瑞城。

    其琛已经会话,这孩子精的很,就一肚子坏水,不过,有温勋制着他,我倒也不操心。

    一年又一年。

    过三十以后,温年把每天都当成末日一样,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也不肯和我分开。

    这么过了四年,我才知道,原来温年一直以为我活到三十三岁就会死。

    有一天晚上,他抱着我哭……

    谁能想象快到中年的一个男人,会哭成那样儿……

    不过,我也不惊奇了。

    年岁越久,我就愈发的觉得自己在瑞恩堡的选择没有错。

    前世,温年是否负我,我心里早已有了判断。

    而构陷我叛国的人,我心里也明镜似的。

    宋嘉玉的心脏一直都很好。

    温年的良苦用心……我看进心里。

    白头偕老,本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温年伴我一步一步往前走……

    从瑞恩堡回来以后的那一段时间,我经常会做梦……

    梦到……

    他跪在我身边,就跪着,鲜血染红了他的膝盖,一夜间白了头。

    梦到……

    整个安临城的权贵都闻风丧胆,谁也不敢提我的名字。

    梦到……

    他将素戒生生嵌进胸膛,却一生不坑,胸口的伤口慢慢溃烂,越来越烂……烂的血肉模糊。

    梦到……

    总统府后院有一片红色桔梗花田,花田边立着一座碑。

    春风拂柳,夏花盛开,秋意愁浓,冬雪累肩……

    他就在那里,一个人,陪着一座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