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花卿今天来喃风, 接到了一个国产动画的配音。

    角色是个十七岁的女孩，语气活泼。

    花卿刚收完工, 捏着台词从配音室里走出来, 就听到前面的前辈举着手机，讨论着自家最近刚装修好的房子——

    “还是得找一个认真负责的设计师的。我就找的附近的那家公司，好像还挺出名吧，叫什么谨远？哎，看他们公司装修的也挺气派，远远地就能看见那个大招牌。从我们这儿出门，过三条街就是。”

    “听你这么一讲我也有点印象。家里刚好也想做个新橱柜, 到时候去他们那儿看看。”

    “行, 那我带你一起。”

    者无意，听者有心。

    花卿脑子里迅速地过了一遍过三条街的大招牌, 从记忆的深处终于想起来了些什么。

    谨远。

    顾程白上学时期跟她提过, N城数一数二的设计公司，无论是工装还是家装, 每年做出来的设计方案都能属于行业的领头羊。他一直想去来着, 她怎么就把这个给忘了。

    花卿脑子里对这件事情稍微上了心, 走到两位前辈身旁，乖巧地笑了笑：“前辈们下午好。你们在聊装修啊？”

    “啊，对。”一个前辈滑了滑手机上的图片，“这不，家里房子刚搞好，做得还挺精致符合心水, 所以就跟大家分享分享。”

    花卿的视线落在手机图片上。

    从装修初期到后面的完工图，一张张滑动过去。

    风格显然是对方年龄阶段会喜欢的那种，而且做得相当大气。

    只是在最后的时候，图片的侧边，站了一个人影。

    一下子滑了过去。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等一下！”

    前辈疑惑：“嗯？”

    花卿伸出手，把照片滑到了刚刚那页。

    照片上的男人站在角落，侧对着镜头，手里拿着手机，旁边还能看见他一直用得顺手的电脑和鼠标。

    轮廓模糊，拍出来稍微带着重影。

    拍照人显然也就是随手一拍，没做多大考究。

    但这模样，花卿再清楚不过了。

    可能是她的视线在照片上多停留了片刻，前辈笑着看向她：“哦，这个伙子就是当时跟我沟通的那位设计师。人挺好的，听我讲话也有耐心，还询问了我们家里面每一个人的喜好。”

    花卿的神色变得正经起来。

    她放下手里的台词，面不改色道：“您什么时候再去那家公司呀？到时候也带我去看看呗。刚巧家里的房子我爸妈也想重做，父母年龄稍微大一点，就想考虑啥事儿都要弄得方便——这不，正愁靠谱的设计师呢。”

    花卿的脸上挂着笑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又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可以见顾程白了。

    这下在他的公司，总不会还临时有事吧？

    *

    几位前辈的动作速度也够快。

    当天下午，三个人就浩浩荡荡的前往了三条街开外的谨远。

    花卿平时回家不走这条路，出门逛街也不会刻意地往那个方向走，所以脑子里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

    当她真正站在谨远楼下的时候，还是被这栋楼的设计给惊艳到了。

    外型新颖时尚，整个建筑线条流畅，不是那种一成不变的写字楼，而是真正意义上，极具设计感的办公大楼。

    姑娘的心里突然就敲起紧密的鼓点来。

    揣着忐忑不安的心思，跟着前辈，一同进了大厅，按下了前往三楼的电梯。

    紧接着，前辈了一个电话。

    “喂？顾啊，对对对。本来我家那个都结束了，但是我今天带来的两位同事，她们也想做。是的是的，上次你给我做的，大家都好看。这不，不然今天我也不会给你带两个上门的生意。”

    这边电话刚刚结束，前台接待的姐直接带她们走到了里边。

    里面的空间，比花卿想象中更为随意。仔细看下来，倒也不失条例。

    花卿在休息区坐了一会儿，捧着咖啡，透着隔断，能看见对面几位设计师的工作状态——看上去和顾程白没有多少区别。

    倒是平心而论，顾程白软件操作的熟练度，似乎比他们都要快上不少。

    又坐了十分钟，还是没等到人。

    接待的姐姐解释：“最近公司接了一个项目，组内的人都比较忙。顾工那边还有几分钟就结束了。因为您没预约，所以时间上可能会赶紧一点。”

    花卿坐到有些腿麻，刚好几杯水喝下去，想上卫生间。

    和几位前辈完招呼，花卿询问了卫生间所在的地方，径直朝那边走过去。

    迎面撞上一个人。

    她定睛一看，是顾程白。

    男人似乎还没意识到是她，手里拿了一叠厚厚的A2印纸，步履匆匆地往她出来的方向走去。

    花卿的身体显然比大脑要更为迅速。

    她一把抓过了顾程白的手腕，抿着唇跟他了声招呼：“下午好。”

    顾程白脚步顿了一下，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皱眉：“你怎么在这里。”

    他今天戴了金丝边的眼睛，一身正装，领带倒是松松垮垮的系在脖间，询问时探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往日里被忽视的斯文气，倒是在今天展现得淋漓尽致。

    花卿今天穿的也不随意，更何况还涂了正红色的口红。

    简直就是气场全开。

    她心里颤了颤，没敢犹豫地回看了他一眼，扬了扬唇角：“我？跟着公司里的前辈一起来的。”

    顾程白在下一秒就懂了她的意思：“秦姐她们？”

    秦姐。

    “秦”字，便是那位前辈的姓氏。

    花卿点了点头，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率先松开了他的手腕。

    “你先去，我一会儿就来。哦，对了——你今天下班有空吗？我们俩聊一聊呗。”

    她的手指极为大胆的蹭过他的手心，酥麻的电流感传来，一下子从掌心涌边全身。

    顾程白的眉头没松，“就你？”

    花卿舔了舔唇角：“——就我。”

    罢，晃着手提包，进了不远处的卫生间。

    一日不见，倒是大胆了不少。

    顾程白的视线从那个方向收回来，抬手看了眼掌心，摇了摇头。

    *

    花卿前脚迈进卫生间，后脚就长长的舒了口气。用冷水扑了扑脸，让自己变得镇定下来。

    她昨天整晚没睡。

    一直就想着今后怎么办才好。

    顾程白的意思她是懂了，可要她放弃，这可做不到。

    而乔以舒给出的建议就是：“他要是避着你，你就去找他啊。他觉得自己现在还不够成功，没到超越他父亲的那一步，那你就让他觉得这都不是事儿啊。”

    “花卿，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等，要么退。我句不好听的——读书那会儿，顾程白可比现在难沟通多了，你还不是强追猛把他给攻下了。现在他的手机屏幕依然愿意是你，就还表明你在他心里占有一席之位。你再主动点，还不能拿下？你那时候的大胆去哪儿了，怎么越过越胆怯起来了呢。”

    花卿当时抿了抿嘴唇，忍住了想要出“越老考虑的事情就越全面”这句话。

    而乔以舒的这番长篇大论，看上去也有道理极了。

    干脆那就一闭眼，佯装什么后果都没有，让她尽情的撩个痛快吧。

    反正她也不吃亏不是？

    想通了这点，她也就愈发大胆起来。

    花卿伸出右手，摸了摸她刚刚蹭顾程白手心的指尖，嘿嘿嘿地傻乐起来。

    *

    走回接待室，隔着玻璃，远远地就看到顾程白靠墙坐着，跟两位前辈谈笑风生。

    也不知道真的在聊些什么，总之一看就是话题不断，气氛愉悦就是了。

    花卿挑了靠着顾程白的那边坐下，男人也没转头往这边看上一眼。

    倒是前辈笑呵呵的介绍起来：“花卿，来。这个就是刚刚给你看过照片的顾。我记得你们俩年龄也相仿，应该比我们有共同话题。”

    顾程白这时候转头，看了一眼她，脸上挂着公事的笑容。“你好，顾程白。”

    花卿靠在椅背上，直接了当的对他伸出手。

    “花卿。”

    姑娘弯着唇角，笑得极甜。

    顾程白看了一眼她，随和地笑了笑，却也没戳破她这样宛若初次见面的介绍，同样伸出了手。

    简短的握了三秒。

    她的心里炸起烟火来。

    仿佛能看见一行提示，在她的眼前游转——

    再次牵手成就，已达成。

    花卿不动声色地缩回手，继续听着前辈们聊天，一副乖巧的模样。

    只是话题的内容稍稍改变了一个方向。

    “顾啊，你现在……有女朋友吗？”前辈的视线有意无意地往花卿这边扫了一眼，是替谁问的这个问题，明显不言而喻。

    顾程白没遮掩：“没有。”

    “哦……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问题一个比一个露骨。

    花卿差点没把持住笑容，还好装作喝咖啡的模样，浅尝了一口。

    顾程白这会儿没在笑了，神情略微严肃起来。

    “您是来找我做设计的吗？”

    接待室里面的环境安静了几秒，花卿显然也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会这么拆台。

    一时之间，都不免有些尴尬起来。

    可顾程白的话，还没讲完。

    男人下一秒低笑起来，把手里的文件合上，往对面看了一眼。

    而正是那轻飘飘的一眼，却让花卿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她不由得放好了在桌子下面乱动的脚，眼神丝毫没敢往顾程白那个方向瞟，手指紧紧的捏着衣角——虽然表面上还是在笑，可下面的动作确确实实已经乱了。

    一同乱的，还有她的心。

    姑娘屏着呼吸，竖起耳朵，仔细的听辨着顾程白接下来的答案。

    连他的呼吸，都一并不想错过。

    花卿的余光瞥到顾程白手里的手机闪了一下，下一秒，屏幕亮起来。

    眼前男人不紧不慢地举起手机，给两位前辈看了一眼，淡定自若道：“也就这个类型吧。”

    出于好奇，花卿也往那边看了一眼。

    两位前辈在这时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来。

    按理，他的手机锁屏就是她。理应不是这种表情啊？

    兴许是看到她脸上的求知欲，顾程白挑着唇角，把手机屏幕转了一个方向，正对着她。

    而屏幕上，正是一个动漫少女，身着长裙，拉着提琴。

    ……比不上比不上。

    输了输了。

    花卿干干地笑了两声，又听见顾程白话锋一转。

    “不用在意，跟大家开个玩笑——这就是我同事的手机。麻烦您们等等，刚刚来了消息，我先去把手机还给他。”

    顾程白站起身，礼貌性地颔首，随手带上门，走了出去。

    考验真演技的时刻到了——

    花卿一把抓起身旁的包，跟在后面，一同走了出去。

    末了，还不忘跟两位前辈做了汇报：“前辈！我好像吃坏肚子了。我再去趟卫生间，去去就来！”

    接待室里面，两位前辈面面相觑。

    “中午大家吃的，是一起订的工作餐吧？”

    “是工作餐。”

    “怎么我们肚子不痛？”

    “……可能年轻的肠胃比较敏感吧。”

    “……”

    *

    跟在顾程白身后的花卿一路踩着高跟鞋，连追带赶，跟上了顾程白的步子。

    见到她跟出来，他似乎意料到了这个结果，瞥了她一眼，没话，继续加快步子走着。

    花卿喊了他一声：“顾程白？”

    没反应。

    “顾程白！”

    姑娘在这边还真不敢声音喊太大。

    这会儿直接伸手，扒住了他的手臂，语气瞬间就软了下来：“顾程白？你慢一点，我走路脚痛——哎哎！你别不理我呀。”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你想跟我谈公事还是私事？”

    花卿缩回视线，瘪了瘪嘴没话。

    跟着他一路从接待室走到了办公室，在门前的时候，男人终于停下了步子，偏着头问她：“你还要跟着我进去？”

    她看了一眼牌子上写的名称，摇了摇头。

    自动自觉的退到了几米开外。

    顾程白哼笑了一声，抬手敲了敲门，进了办公室。

    出来的时候大概是五分钟之后了。

    她站在门外边的走廊上，低着脑袋，看手机。听到门的声音，一下子抬起头，一瘸一拐地朝他这边走过来，眼睛亮晶晶的。

    “顾程白，我想好刚刚那个问题的回答了。”

    “嗯？”

    “你不是问我，要跟你谈公事还是私事嘛。”她语气轻快，眉眼缱绻地笑起来。“我想好回答了。”

    顾程白挑着眉，等着她的答案。

    “——我哪个都不想谈。我想跟你谈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