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风寂轻轻地拍了下青年的脸，见人一反常态的安静，难得生出几分慌乱。

    他低着声，带着些许请求，“你别睡了。”

    按照以往，青年不定会突然起身，吓他一跳，不定再嘲笑他一番，不定还要再跟他玩个游戏，玩到半夜，玩到昏天暗地，最后再赖在他的床上，信誓旦旦地保证，绝对会安安静静、一动不动地睡觉，绝对不会扰到他。

    而这一次，这人闭着眼，躺在床上，安安静静，一动不动，真的绝对没有再扰到他。

    他的心跳停止了，呼吸也静止了。

    永远，永远沉睡了下去。

    后半夜的时候，坐在那的风寂突然听到了一点动静，回过头的时候，眼前一黑。

    身子顿时软了下去。

    姜疏予动作轻柔地抱住了他，将人扶到床上躺着，然后看向床上的另一个人。

    风祁。

    他伸出手，放在青年的心口上方。

    不多时，一朵极漂亮的花从这人的身体里缓缓漂浮而出。

    那花形状纤细罕见，花瓣呈半透明状，内蕊却是血色的。

    一出现，整个房间顿时变得怪异了起来，灯光骤然变暗，空气中弥漫着丝丝缕缕的血腥味，却夹杂着一股奇异的清香气息，幽暗的灯光落在了唯一站立着的男生身上，鼻梁高挺，半张侧脸如琢如磨，隐隐有几分失真的感觉。

    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那朵花，细细量了几眼，花开正盛，血色愈发浓郁。

    用记忆与血灌溉而生的日尾花。

    一种根本不存在的花种。

    姜疏予将这朵血色日尾花，轻轻放在了风寂的心口上，然后看着这朵花渐渐消失，化作星星点点，如同细碎流光，逐渐消融在这个人体内。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忍不住伸手，抚摸这个人的脸。

    万物皆有灵，越是特殊的世界，越是容易诞生罕有的生灵，对他来，培育出一株能够产生自我意识的花种并不难。

    难的是，他要“他”心甘情愿为这个人而死。

    从喜欢上风寂的那一刻开始，就会一步步意识到，自己终有一天会消失，会因为这个人而死。

    所以心甘情愿，并不容易。

    ……

    举办葬礼的那一天，天阴，没有下雨。

    后来回到家后，开始下起了大雨，雨势不，风寂上楼去找人的时候，在书房门口听到了风妈妈压抑的哭声。

    “那个算命的总寂会出事，活不了多久，只要他哥在身边就没事，只要他哥在就没事，以他哥的命相一定能护住他，所以一直以来我对祁都不是那么关心，那孩子有时候还会问我，问我是不是他亲妈，我真的没有想到他会走，我一直以为他会健健康康的……”

    旁边风爸有些笨拙地安慰她。

    风寂在门口站了一会，转身走了，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见过很多死人，也亲手杀过不少人。

    他以为他不会难过。

    但是这一次，好像是个例外。

    风祁给他的感觉很不一样，就像是，他亲哥。

    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人在他身边悄无声息地离开，甚至连最后一步，都以玩游戏的方式进行。

    这种方式听起来很像是归零的一贯玩法。

    随性而为。

    因为那个人好像不喜欢道别。

    总是来去匆匆，毫无征兆地出现，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如果有一天，那人在外面真的消失了，不定他也不会知道，不定很久很久很久以后，才会收到那个人的最后一封信。

    第一句话告诉他，他死了。

    最后结尾再来一句，以上都是骗你的。

    让人捉摸不透，还有点气人。

    但是。

    风祁真的死了。

    就在他身边，一点一点没了呼吸。

    这些天，他一直有一种错觉，仿佛是他亲眼看到，他时候的哥哥，死在了他的面前。

    那时候还单纯，有些天真，还有些话痨，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事跟他计较的天才哥哥。

    就在他面前消失了。

    往后的种种，那个人都在做一件事。

    欺天灭地，挣脱牢笼。

    破既有的规则。

    风寂抬手，覆住了自己的双眼，有些不明白，自己都在想什么。

    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看着天花板。

    想了好久，突然想起，他哥以前，好像有一次，真的差点就死了。

    伤势过于严重，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完好无损的地方，大量失血，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这一次真的要抢救不回来了。

    他赶到的时候，他哥正在等他，撑着最后一口气，在等他。

    风寂现在依旧描述不出当时的感受，是怎样的感受，就像是被巨石压着胸口，根本不出话来，他当时死死地盯着他哥的眼睛，只来得及一句话，“我不准你死。”

    一个看上去有些任性的不可能的要求。

    他哥张了张嘴，发出一个无声的回应。

    好。

    一直以来，只要是应了他的，这个人都会做到。

    包括那一次。

    这个人从来没有对他食过言。

    不管是看上去多么没可能的事。

    风寂现在回想起，明明那时候感情那么深厚，为什么后来，他会觉得他哥可有可无，甚至就连他哥经常失踪，也觉得是个理所应当的事。

    整整一夜，他没合眼。

    记忆里一时能想起的片段，只有那么几个。

    相比之下，甚至还没有他跟风祁之间的吵吵闹闹要来的多。

    ……

    几天后。

    风寂回到了学校。

    班里还是之前的模样，吵吵嚷嚷，闹闹，由于他很长一段时间没来学校，班主任先把他叫到了办公室，得知了具体情况之后，也很是沉默了一会，给他泡了一杯菊花茶，了几句安慰的话。

    风寂在那坐了一会，没碰茶，等到上课的时候，起身走了。

    他进班的时候，整个班都安静了一下，所有人都看着他，看他坐在了座位上。

    从来没有见过哪个转校生一来两个月，几乎都在缺课，同班同学能见到的次数都寥寥无几，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位就是过来挂个名的。

    有些人看向后排靠窗的那个位置，空着的。

    他们老大也是，这阵子时常看不到人影，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风寂规规矩矩地上了两天课，吃饭的时候都是回家吃饭，因为风妈妈现在在陪读，每天就负责给他做饭，如果不回去，又要念叨。

    所以他现在完全是一个正常的好学生的作息。

    而且由于是走读生，没有在住校，与班里的同学们关系也就那样，没什么交集，普普通通，勉强记住个名字。

    没过两天，学校的运动会要开展了。

    整个七班都沸腾了。

    据他们自己，这是他们班的节日。

    为此整个班的人最近都不太安省，活跃的有些过分，弄得老花都头疼了，上火指数大大提升，在班里提了几次，让他们内部选举一个班长。

    结果没一个要当班长，都自己能力有限。

    风寂在这件不了了之的事里，听到的最多的名字，就是姜疏予。

    他们七班老大。

    一个跟他一样，经常不来上课的人。

    而且到现在也没有出现。

    班里的体育委员最近在统计参加项目与人数，在问到风寂的时候，把单子给他看一眼，“人数有限，最好参加有把握得名次的。”

    风寂看了看，上面的一张，内容都是些跳高跳远铅球标枪长跑什么的，都是单人项目，而下面一张，篮球赛，足球赛，团队PK赛，以及野营积分赛。

    “团队PK赛和野营积分赛是什么？”

    “团队PK，”体育委员嘿嘿一笑，“就是架，是以班级为单位，对别的班提出挑战，或接受挑战的，一般来，就是光明正大报仇的项目。”

    “至于这个野营积分赛，是我们学校的传统，每半年会有一次，在运动会后的一个星期内，高一高二生必须参加，训练在野外的生存能力。”

    他给风寂大概讲解了下，问他：“你觉得哪个你有把握？”

    风寂扫视了一眼，诚恳地：“哪个都没有，如果有电竞游戏的话，还有可能。”

    体育委员：“……”

    搞半天，这个还真是表里如一，弱鸡。

    不怪他看不上风寂，实在是这人的脸，漂亮是漂亮，但看着就像是个病秧子。

    要是常年在家里游戏的，还真有可能。

    体育委员拿着单子走了，心里直嘀咕，他们老大怎么看上了这个人？难不成……是因为他们班糙汉太多，突然来一个养眼的白脸，显得格外的与众不同？

    风寂还不知道这人在心里嘀咕什么，看了一眼单子，就知道他们班里绝对不缺人参加运动会，甚至有些规定是因为有人数限制，有的都参加不了。

    而女生们，这几天都在讨论到时候穿什么。

    除了校运动会的那几天，还有之后班级团队性质的野营，班级要有统一的区别穿着，所以这几天关于这个的话题讨论特别热烈。

    风寂坐的位置靠前，离女生们实在不远，几乎灌了一耳朵，甚至还有女生专门过来问他，你们男生喜欢穿什么？

    风寂当时回了什么，就回了一句，“能穿的。”

    那个女生点头，“好有建议的想法。”

    然后回去后，她们讨论的风格里，终于多了一个实用性。

    坐在后面的苏西棠连连感慨，果然还是帅哥的提议有效果。

    许北月：“其实我觉得制服挺好的，又好看。”

    苏西棠：“不方便，万一起来了呢。”

    许北月：“那运动衣也太随性了吧，好多女生都不会喜欢的。”

    苏西棠：“就拿一件统一的外套披上，简单又方便。”

    许北月：“大部分女生都不会同意的。”

    苏西棠：“你总是替她们话，都不管我！”

    许北月：“好吧，我都听你的。”

    风寂：“……”

    他怎么越来越觉得这两个女生的感情不太对劲，还有，他看了眼旁边的林顾，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背书背到了无我境界，估计连运动会是哪天的都不知道。

    再这样下去，估计剧情都没法走下去了。

    不过他又不知道剧情，也没有一定要推动剧情发展的任务，所以风寂对眼下这种状况完全是听之任之，爱怎么发展就怎么发展。

    到了下午放学的时候，照例是回家吃饭。

    只不过这次，刚出去没多久，就被人拦了下来。

    是一个陌生女生。

    穿得很漂亮，披着发，看着有些乖巧。

    脸色涨红地拦住了他。

    “同、同学。”

    她深呼一口气，抬头看着眼前这个男生，近距离地真切地看着这张脸，本来准备好的话顿时变得磕磕绊绊了起来。

    “我、我喜欢你。”

    “能、能不能，做我、男朋友？”

    风寂的目光落在了女生涨红的脸颊上，正准备开口话的时候，旁边围观的人突然骚动了起来。

    围观群众纷纷让开，一个人从外面走了过来。

    那人个高腿长，五官干净英气，十分好看。

    神情有些懒散。

    手松松地插在裤袋里，左手腕处缠着绷带。

    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眉梢轻轻挑了下。

    “怎么，我来晚了一步？”

    风寂看了他一眼。

    姜疏予。

    七班老大，南立高中校霸，兼校草。

    疑似，跟他有绯闻？

    风寂一想起那些莫名其妙的绯闻招来的关注与议论，就觉得烦躁。

    这人没给在场的围观群众过多看热闹的时间，直接走了过来，握住风寂的手腕，“我的问题都还没解决，就不要考虑其他人了吧。”

    风寂挣开他的手，“我跟你有什么问题？”

    姜疏予声音淡淡，“你想始乱终弃？”

    在场围观群众：“！！！！！”

    言下之意，他们南立高中的校霸真的被这个转校生给睡了，不仅占了人家的身子，现在还准备始乱终弃？！！